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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现代版金瓶梅二世】【全】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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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西门庆正同惠莲玩耍到兴头上,忽然听公司秘书
张松说来旺儿出了事儿,匆匆告别温柔乡,开车赶到公司里。在公司门口碰到了
玉箫,西门庆觉得奇怪,腊月二十六已经放假了,玉箫还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想
到她同张松相好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许你西门庆在婊子那儿翻江倒海,
就不许人家张松约见情人?如今可真是个情欲时代啊!这么一想,西门庆也就明
白了,同玉箫打声招呼,匆匆走进公司里面。

  秘书张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西门庆,慌忙说道:“西经理不在,我
缺了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老人家盼回来了。”换了平时,西门庆一
定会拿玉箫的事取笑他,这会儿要谈工作,不便开玩笑,于是神情严肃地说道:
“耍甚贪嘴,来旺儿那边怎么了?”张松道:“前天下午,我接到来旺儿的电话
后,就一直打西经理的呼机手机,怎么也找不到人,急死了。我在心里猜想,西
经理不知又爱上了哪个妹妹,泡得云山雾海,不知今夕何夕……”

  西门庆道:“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张松这才说道:“来旺儿被抓起
来了,对方让他交待倒卖假药的情况,他没松口,一直被软禁着,对方叫我们公
司派人去取他,还说必须带上罚金,这个数。”张松伸出两根指头,示意是两万
元。

  西门庆骂道:“日他娘,敲诈到老子头上了,要是在清河,我不叫人揍扁那
帮家伙才怪,龟孙子王八羔儿,仗着地皮隔得远欺负人呢!”正骂着,电话铃响
了,张松接过来听了听,把话筒递给西门庆,原来是吴月娘打来的。西门庆没好
气地问:“什么事?”吴月娘道:“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回家?”
西门庆怒道:“回你个头,你以为我在外头玩耍是不是,慎重告诉你,我在忙革
命工作。”说着挂了电话。

  张松掩起嘴想笑,如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儿都爱打个革命的旗号,连寻花
问柳的西经理也不例外。但是张松没敢笑出声来,小声道:“月娘嫂子这几天打
来电话少说也有十多次,问我西经理在哪,我也不知道,又不敢编谎话哄她,只
得支支吾吾应付,说西经理恐怕是出差了。”西门庆微笑夸道:“什么叫好秘书?
就要懂得替领导排忧解愁。”

  张松说道:“谢谢领导表扬。说到替领导排忧解难,我还真的做了一些工作
呢,接到来旺儿电话后,我立马给‘泰康药行’老板燕顺挂了电话,燕老板说,
抓来旺儿的那拨人,在当地很有势力,上头又有人撑腰,于是经常以查假药违禁
药为名,把客商买到手的药品没收,然后倒卖给药店赚黑心钱,一般人都惹不起
他们,只能躲着,来旺儿这回走背运,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来旺儿的表现不错,
始终不承认有买卖假药的事,那些人拿他没办法,便说他有贩卖药品的嫌疑,要
罚款了才放人。”

  听说那一车药品安然无恙,西门庆才略微放心,他心里有数,那车药品价值
二十多万元哪。

  可来旺儿被扣着毕竟不是事儿,西门庆过完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清早,
带着秘书张松乘火车来到河北无极。西门庆在清河是大爷,到了无极只能装孙子,
经过一番交涉,托“泰康药行”老板燕顺帮忙活动,又交了5000元罚款,这才将
来旺儿取出来。

  俗话说:祸兮福倚,福兮祸倚。来旺儿在无极药品市场那边受尽委屈和磨难,
回到清河,却成了西门庆医药公司的大功臣,成了清河市的先进模范人物。正月
初五,西门庆、来旺儿、张松一行押车回到清河,当天在大世界酒楼摆庆功宴,
为来旺儿接风洗尘,西门庆吩咐张松,将来旺儿的妻子惠莲也叫来,一会儿,惠
莲风风火火赶来了,一见西门庆兀自先红了脸。

  西门庆点头,招呼她坐下,举起酒杯,向在坐诸位敬了一杯酒,宣布道:
“来旺儿为保护公司财产不遭受损失,这回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早说过,凡是公
司的有功之臣,我决不会亏待,鉴于来旺儿的突出表现,我现在宣布:一,推荐
郑来旺同志为本年度公司的先进模范人物,上报市委市政府,给予嘉奖;二,公
司发给奖金2000元,以资鼓励;三,吸收郑来旺同志的妻子宋惠莲同志为本公司
职工。”

  桌上众人稀稀拉拉拍了几下巴掌,来旺儿激动得额头直冒汗,说道:“感谢
领导表扬,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今后一定谦
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惠莲朝西门庆瞟一眼,端起
桌上的酒杯过来敬酒:“西经理,我不会说话,只能以这杯酒代表我的心。”说
着一仰脸,将那杯清河大曲吞下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应邀出席酒宴的应伯爵笑着表态说:“来旺
儿的先进事迹着实感人万分,我想采访一下,整个材料发在《清河日报》上,让
广大革命群众也都来受教育。”

  西门庆拍手赞道:“好主意,文章若发了,你那稿费我给双份的。”

  应伯爵果然没食言,第二天便对来旺儿进行采访,很快写好了文章,标题是
《心底无私天地宽——记西门庆医药公司采购员郑来旺同志》,从腊月二十四那
天说起,郑来旺如何告别家人远走他乡,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保护公司财产,他
的妻子宋惠莲如何顾全大局,不拖老公后腿,春节前送老公出差毫无怨言,独自
一人守在家中过好革命化春节,顺带也写了该公司领导西门庆,如何关心群众帮
助群众,如何善于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云云。

  文章发表了,并且配发了大幅照片,来旺儿一下成了清河市的名人,无论走
到哪里,似乎都有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一次,来旺
儿从公司回家,走在半路上,斜刺里蹿出两个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中举个笔
记本,嚷嚷着让他签名,来旺儿笑嘻嘻地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没当过名人,这会儿想,当名人的感觉真好。

  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惠莲正式到西门庆医药公司上班。头几天也没什么
事儿,西门庆叫她先熟悉业务,到公司各部门走走串串,和同事们混个脸熟。这
天,惠莲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件茄色羊皮短大衣,下身穿条玫瑰红牛仔裤,
像个时装模特儿,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公司职工面前。有人朝来旺儿打趣道:“来
旺儿,金屋藏娇啊,这般标致的老婆可得管紧点,当心跟别人跑掉了。”来旺儿
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系了根绳子,把她牢牢拴到裤腰上了,跑不掉呢。”

  惠莲一旁听了,悄悄抿着嘴发笑,走过来挽了来旺儿的胳膊,说道:“我们
夫妻恩爱得很,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公司里的人见状一片喝彩。偏偏有个
叫刘惠祥的女职工,是个耿直性子,心中暗道:好个淫妇,全公司谁不知道她同
西门庆那层关系,却像演戏似的唱高调,真是个没廉耻的。想着想着,忍不住冷
笑一声,说道:“今年底再评五好家庭,我看别人也没啥指望了,评来旺儿一家
最合适,人家夫妻感情合睦,老公当了模范,妻子也没有外遇,这样的五好家庭,
西经理那里保证百分之百通过。”

  惠莲听出惠祥话中有话,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冲她点头笑笑,说道:“这位
姐姐姓氏名谁?

  往后还望多关照。“来旺儿忙在一旁笑着介绍道:”这是刘姐,叫刘惠祥,
她老公也是公司的,叫汤来保,我们唤他来保儿,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西经理特
器重。“惠莲过去亲热地拉了惠祥的手,笑吟吟说道:”惠祥姐姐,我们都是来
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何况我们姐妹名字中间
还同着一个‘惠’字,也是场难得的缘份。“

  惠祥看不惯惠莲那付小妖精样儿,说话也不客气,冷言冷语叽讽道:“虽说
同一个‘惠’字,我这‘惠’却没你那‘惠’实惠。”惠莲平时伶牙利齿惯了,
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责问道:“惠祥姐姐为何这般说话,
我哪里占什么实惠了?”惠祥也不示弱,轻声哼了一声,说道:“占没占便宜,
也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数的,你着什么急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门。”
说罢扭身就走,把惠莲冷落在那儿,好不尴尬。

  傍晚时分,惠莲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正准备同来旺儿一起回家,见秘书张
松朝她招手,便过去问什么事儿。张松说:“西经理找你,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
趟。”惠莲折回头,叮嘱来旺儿先回家,来旺儿摇摇头说:“不,我等你。”见
老公如此痴情执着,惠莲没办法,只好让来旺儿站在榕树下等着。

  一进办公室,西门庆一把将惠莲搂在怀里,笑着问道:“乖乖我的肉,想死
你了,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惠莲没开口眼眶早红了,撅起小嘴说道:“庆哥,
有人欺负我。”西门庆道:“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肉儿?”惠莲一天的
委屈涌上心头,说道:“那个名叫刘惠祥的,她指桑骂槐,说我为人做了亏心事,
半夜就怕鬼敲门,还说庆哥对我特别关照……”

  惠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西门庆听了,怒火腾地一下蹿起,骂道:“这骚
婆娘,叫她乱嚼舌头,明日看我不教训她!”说着,拍拍惠莲的脸蛋,温柔地安
慰了几句,掀开她的茄色羊皮短大衣,冰冷的手要往她怀里探。惠莲并不躲闪,
让西门庆在乳房上摸了一会儿,说道:“今日不行了,来旺儿还在公司门口等着。”
西门庆只得松开手,放惠莲走了。

  第二天上班,西门庆见了刘惠祥,叫她到办公室来一趟。刘惠祥见西门庆脸
色不好,晓得情况不妙,却不知具体是为什么事儿,心想,西门庆平时从不叫我,
昨天给了惠莲那小妖精难堪,今天他就找我,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惠祥走进办公室,西门庆劈头并没有提她和惠莲之间的事,和风细雨地问道
:“惠祥,去年夏天你推销的那些药品,按道理春节前该收款了,怎么一直拖到
现在还没收?”惠祥心里暗暗叫苦,欠帐的是家皮包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经
理人卷款潜逃,如今已人去楼空,那笔款子收不回了。西门庆不是不知道情况,
有一阵子,西门庆曾当着她和来保儿的面说,那笔款实在追不回也就算了,只当
交了学费吧。现在忽然又旧事重提,必定另有原因。

  见惠祥不回答,西门庆又道:“莫非我的钱是供你们打水漂儿玩的?工作不
认真负责,整天热衷于惹事生非,我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听说你昨天还在公
司指桑骂槐骂我?”惠祥一愣,赶紧赔着笑脸说:“西经理,你别听人瞎汇报,
就算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骂西经理。”

  西门庆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你也不消多说,我心里有数,看起来,企业
管理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你长期没收回那笔款,按公司规定得处罚,500 元不
多吧,对你也算是个警告——钱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惠祥想说:“这不是公报私仇吗?”终于没说出口,把个脸子憋得通红,低
着头走出办公室。

  惠祥一路走一路寻思,好你个贼淫妇,刚来公司上一天班,就连累我罚款500
元,往后日子长了,还不非得栽在她手上?越寻思越愤愤不平,气恨恨地走到后
边,找到惠莲,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小贱货,这回趁了你的心了,老娘被罚款
500 元,这头一笔功劳该记在你头上。”

  惠莲道:“这话好没意思,你被罚款多少,关我甚事?雷打急了朝树上指,
你拿我来出什么气?”

  惠祥听了这话,越发恼了,说道:“说得轻巧,不关你的事?要不是你个滥
嚼舌头的背后挑唆,那里会发生这种事?小骚蹄子,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你当自
己是什么好货色?早先你勾引姓蔡的科长,害得人家丢了公职,后来坐台,当三
陪小姐,如今又想到我们公司来装神弄鬼,存心害人哩!”惠莲道:“我同哪个
男人好,你都看见了?扯臊淡的事!你说我不干净,难道你又是啥干净的好货?”
惠祥冷笑道:“我怎么不干净了?跷起脚丫子比,从头到脚不知比你这小贱货干
净多少倍,你背着老公做的那些肮脏事,当哪个不知道?”

  此时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好事者腿杆子快的,叫来了来旺儿,来旺
儿赶到时,正巧听见惠祥后面那句话,上去拉住惠祥问道:“此话怎讲?我家惠
莲背着我做了哪些肮脏事,你今天得说说清楚。”惠祥甩开来旺儿的手,说道:
“你家婆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问她自己去好了。”来旺儿听话音不妙,
怕真的当众捅出什么事来,自己到时候脸上难堪,只好转身劝惠莲,别同那人计
较,惠莲道:“你别拉我,我也不会怕她,今天看她有何能耐,能把我怎么样。”
惠祥反唇相叽道:“有人替你作主呢,你会怕谁?你谁也不会怕。”

  正吵闹着,有人叫一声:“经理来了!”人群中闪开一条缝,身穿皮猎服的
西门庆走过来,大声嚷道:“吵什么?都不干活,围在一处闹事,越来越不像话
了!”西门庆走拢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神情严肃地
看看惠莲、惠祥,再看看来旺儿,说道:“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西
门庆说着要走,见人群还没散去的意思,不由得回头厉声喝道:“其他人都去干
活。”人群这才慢慢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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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对惠莲、惠祥吵架斗嘴,西门庆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双方各打五十板,
批评教育一下了事。临走出办公室,西门庆又叫住他们,厉声说道:“这件事到
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无故再挑事端,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西门庆医药公
司容不下这种人!”话是对三个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刘惠祥,意思很明白,
是对惠祥的一次口头警告。

  当天晚上,来旺儿回到家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虽说刘惠祥那些话有些刻
薄,隐含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来旺儿无论如何犯糊涂,还是能听出弦外之音。
惠莲正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电视,来旺儿移过来,递杯热茶让她暖暖手,说道:
“惠莲我问你一句话。”惠莲白天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正看在兴头上,
头也不回地说:“啥话?”来旺儿问:“凭良心说,我来旺儿待你怎么样?”惠
莲说:“不赖。”来旺儿又问:“我们的家庭生活是不是很幸福?”

  惠莲说:“还行。”

  来旺儿犹豫片刻,又才吞吞吐吐地说:“夫妻双方的幸福生活,需要我们共
同维护,像战士珍惜手中的钢枪一样,像学生珍惜手中的钢笔一样,像平常人珍
惜自己的眼睛一样,你说是不是?”惠莲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有
话直说,绕来绕去是什么意思?”来旺儿见惠莲生气了,赶紧说道:“我没别的
意思,只是觉得白天惠祥那些话让人烙心。”

  来旺儿这么一说,惠莲更是火气直往上蹿,大声说道:“看不出你个没良心
的,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往心里放,别人说几句话你就当真了。既然你信
她的,嫌自己老婆在外头偷汉子,还不赶快到法院扯离婚书,你还把她留在家里
做什么?”说着呜咽几声,伏在沙发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来旺儿是个软耳根的,见这阵势,慌忙过来安慰惠莲,说道:“我也没说什
么,你哭成这样,累坏了身子何苦呢。怪我不会说话,我再不胡乱开口就是了。”
惠莲仍然哭闹个不停。来旺儿只得百般哄劝,做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好不
容易,哭声终于平息下来,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来旺儿关掉电视,小心翼翼陪伴
惠莲进卧室去睡觉,一夜无话。

  郑来旺的母亲去世很早,从小缺少母爱,他的骨子里,一直对女性有种盲目
崇拜。在同惠莲接触之前,来旺儿接触最多的一位女性叫孙雪娥。

  关于孙雪娥的身世经历,这里得多交待几句。这孙雪娥,原是吴月娘的一个
同学,家里很穷,又没有什么背景,高中毕业后,孙雪娥到一家街办印刷厂当工
人,可是没干多久,那家印刷厂倒闭了,孙雪娥成了下岗职工。可孙雪娥是个具
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子,她没有像新民谣中唱的那样,“勇敢走进夜总会,骗吃
骗喝骗小费”,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改变命运,重塑自己的人生。谁
知道生活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孙雪娥去过多家单位应聘,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她
感到特别郁闷,心情灰暗得像个蔫笳子。

  一天,孙雪娥在街上遇见吴月娘,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一阵寒暄后,询
问起彼此的情况,孙雪娥一付无脸见人的样儿,吞吞吐吐说了自己难堪的处境,
吴月娘笑道:“不就是找个工作吗?这有什么难的,我老公那家医药公司最近要
扩大规模,眼下正在招兵买马,如果雪娥愿意的话,我去同老公说。”孙雪娥碰
壁碰多了,身上原先的那些自信早已被碰得粉碎,见吴月娘如此热心帮忙,当然
满口答应。何况,在清河市,西门庆医药公司名声特别大,效益也不错,能进这
样优秀的公司,是她孙雪娥的福份哩!

  通过吴月娘的引荐,孙雪娥进了西门庆医药公司,被分到门市部当营业员。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孙雪娥说不定会很幸福,她会在人群中找个
理想的丈夫,组成完美的家庭,然后生育子女,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可是命运
偏偏让她碰到了西门庆,于是平淡的日子戛然而止,孙雪娥被卷到感情生活的漩
流中,一会儿送上浪尖,一会儿抛进波谷,直折腾得她头晕目眩。

  有一回,公司来了几个广东客商,要到卡拉OK歌舞厅娱乐,西门庆临时叫公
司的几个女孩子去陪伴,其中就有刚上班不久的孙雪娥。第一次同西门庆面对面
接触,孙雪娥有点紧张,同大多数中国老百姓一样,孙雪娥对领导有种说不出的
畏惧,这种畏惧深深埋藏在骨子里,左右着他们的言行举止。西门庆算不上什么
大领导,但他是公司经理,是孙雪娥的顶头上司,又有恩于孙雪娥,因此孙雪娥
心里,对西门庆除了畏惧之外,还有感恩。

  大概正是她表现出的那种羞涩、温顺和谦卑,引起了西门庆的格外注意,心
想,这女孩儿,好有女人味。这种富有女人味的女孩儿,平时生活中并不多见,
于是西门庆移到她身边坐下,亲切地同她交心谈心。孙雪娥脸儿憋得通红,呼吸
也变得急促,一看就是个很少泡过情场的雏儿,西门庆胆子再大一点,思想再解
放一点,用手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赞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
天仙下凡来,好漂亮耶。”孙雪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身子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呆在那儿,听凭西经理轻轻抚摸。

  西门庆本是逢场作戏,觉得这女孩儿可爱,逗弄她玩玩而已,谁知道这孙雪
娥,却是个十分多情的,自从在卡拉OK歌舞厅被西门庆抚摸过后,孙雪娥对这个
男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再次见到西门庆,直觉得此人风流倜傥,潇洒大方,正
是她梦中多次出现过的白马王子。她在心中暗想,如果西门庆不是吴月娘的老公,
那该多好,她也许就会主动向他进攻呢。这么一想,心里头凭空添了几丝遗憾,
于是退而求其次,又想,要是能同他单独在一起,哪怕多呆五分钟,也是一种无
言的幸福。只可惜西经理太忙,很少光临孙雪娥上班的那家医药门市部,即使有
时候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同门市部主任说几句话,交待一些业务上的事儿,
又要走了,孙雪娥每次目送西经理离去,心里都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西门庆是情场老手,哪里会不懂这些,他在吊孙雪娥的味口,像一只在天上
盘旋的老鹰,在等待抓小鸡的时机。一天傍晚,孙雪娥下班回家,正在公共汽车
站台前等车,一辆蓝色桑塔拉忽然停在她跟前,西门庆从驾驶室探出头来,招手
叫她上车。孙雪娥兴奋得心儿扑扑跳,嘴上却说:“谢谢西经理,还是我自己搭
公交车吧。”西门庆笑道:“莫非叫我过来拉你?”

  孙雪娥这才红着脸儿羞答答地上了车。

  上车后,西门庆说道:“今天晚上正好我有点空,想同雪娥小姐在一起聊聊,
能否赏光?”

  孙雪娥点点头,脸颊红得像朵沉醉的秋海裳。那天晚上,西门庆开车先去了
一家海鲜馆,要了间包厢,二人进去,坐在沙发上谈人生、谈理想,谈着谈着,
西门庆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搁在孙雪娥的肩膀上,说道:“雪娥小姐这种削瘦的
肩膀,再加上柳叶细腰,要是放到古时候,是标准的美人胚呢!”孙雪娥低下头
说:“谢谢西经理夸奖。”西门庆笑道:“业余时间,别经理长经理短的,叫我
庆哥吧。”从西经理到庆哥,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不知多少倍,孙雪娥羞怯地瞟他
一眼,心中荡开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服务小姐的菜端上来了,有清蒸鳗鱼、海蟹、鸡尾虾、紫菜蛋汤四样,西门
庆道:“咱老百姓今日个真高兴,喝点酒吧。”孙雪娥低着头不吱声,于是西门
庆重新叫服务小姐进来,要了瓶葡萄干红,往孙雪娥面前酒杯中倒,孙雪娥依然
不吱声,看着酒杯中的红色汁液一点点漫起来,她心中那种莫名的幸福也慢慢往
上漫。

  酒斟满了,西门庆端起酒杯,笑嘻嘻说道:“第一杯酒,祝雪娥小姐永远年
轻漂亮。”孙雪娥慌忙端起酒杯,同西门庆碰了碰,然后仰起脸儿,竟一口把那
杯酒吞下去了。西门庆拍手叫好,孙雪娥红着脸,抓过酒瓶要给西门庆倒酒,西
门庆也不阻拦,微笑着看孙雪娥斟满了酒,问道:“不知雪娥小姐要祝我什么?”
孙雪娥端起酒杯,说道:“我祝西经理永远英俊潇洒!”

  西门庆道:“好好,这个祝词好。”说着也跟随喝了个整杯,又道:“不过
我说过了,现在是业余时间,别叫我经理,叫我庆哥。”

  孙雪娥瞅西门庆一眼,娇羞地说:“可我……不敢。”西门庆笑道:“小妮
子,有什么不敢的,你属鼠的吧,胆子真比老鼠还小呢。”边说边挪到孙雪娥跟
前,双手托起她的香腮,说道:“快叫我庆哥,不然就让我亲一口。”孙雪娥扭
扭捏捏,羞羞答答,说不出千种风情、万般温柔,轻声叫道:“庆哥。”把个西
门庆高兴得不行,搂住她的小蛮腰强要亲嘴,孙雪娥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叫了
就行了么?”西门庆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我一刻功夫也忍不了了,好雪娥,
快依了我吧。”

  葡萄干红这种酒,口感好,容易入口,但是酒劲并不小,常常使人不知不觉
间便喝醉了,孙雪娥此时已经喝了三四杯,脑子里晕糊糊的,起初西门庆要亲嘴,
她还抵挡了一阵,潜意识中忽然浮现出吴月娘的身影,孙雪娥感到有些对不起朋
友。

  渐渐地,酒劲袭上头来,她有些抵挡不住了,西门庆的手移到她胸前,一遍
遍轻轻抚摸,她全身掠过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想起一首歌中唱的:让我品尝一下
放纵的滋味。于是彻底放弃抵抗,闭上眼睛,任凭西门庆的双手在她身体上游弋。
西门庆也不谦让,尽情享受这人间美肴,摸着摸着,一只手忽然强行穿过封锁线,
朝孙雪娥隐秘处探去,孙雪娥这才警醒过来,用手使劲护着,不肯让掉最后一道
防线。

  要不是服务小姐敲门进来,在那家海鲜馆的包厢里,西门庆说不定当场就会
同孙雪娥做了那事儿。服务小姐也是个懂事儿的,见包厢里慌乱的情景,连声说
对不起:“先生,要不要添茶?”西门庆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了,你先出去,
有事我叫你。”服务小姐出去了,孙雪娥心里依然扑扑乱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西门庆再来搂抱,她怎么也不肯依从,用手指指门外示意,坚决地说道:“这儿
不行,庆哥我依了你一千遭,你也得依我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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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西门庆果然依了她这一遭,起身出去结帐,然后走出海鲜馆,把车开到一家
三星级酒店,登了个房间,同孙雪娥双双进去,上床最后结束了他们的这次浪漫
之旅。

  西门庆没想到,孙雪娥竟是个处女,在床上见红了,这让他有点感动,当即
搂抱着她表态道:“亲亲小妮子,你是我头一遭儿破身的,这辈子我要对你负责,
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孙雪娥也不吱声,伏在西门庆身上轻轻啜泣着,那是一
种幸福的哭泣。

  西门庆对孙雪娥的情欲之火,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天吹过大话之后不久,他
就从孙雪娥身边消失了。那些日子,孙雪娥简直度日如年,天天盼西门庆来看她,
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见到西门庆的影子,孙雪娥想,兴许是西
经理工作忙呢。她想到公司办公室去找他,哪怕就为见一次面,可又担心打扰西
门庆的工作,担心这事儿会闹得满城风雨,只好把痛苦存放在心里,夜深人静的
时分独自咀嚼。

  后来孙雪娥才知道,西门庆早已有了新欢,先是李娇儿、潘金莲、孟玉楼,
又是李桂姐、李桂卿姐妹,接着是李瓶儿、吴银儿,走马灯似的换女人,孙雪娥
想,在西门庆心目中,她恐怕连一点地位都没有,于是心中添了几丝幽怨。值得
一提的是,虽说孙雪娥成了弃妇,却始终坚定不渝地热爱西门庆,始终不改她对
西门庆的一腔痴情,马蹄践踏了鲜花,鲜花依然抱着马蹄狂吻,她对西门庆就这
么苦苦地恋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孙雪娥从妙龄少女变成了大龄女青年,关心她的
人渐渐多了,纷纷给她介绍对象,孙雪娥的心灵空间被西门庆塞得满满的,哪里
还容得下别人,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辞掉了。不知是谁想起了来旺儿,说道:
“俩个都是我们公司的,又都是大龄青年,蛮合适哩!”

  起初听了这话,孙雪娥冷笑一声,心想,乔老爷乱点鸳鸯谱,我孙雪娥再怎
么不济,也不会沦落到嫁给郑来旺的地步,这郑来旺,说才没才,论貌没貌,而
且还是个秃子,哪个缺德鬼把我同他编派到一处了?说媒的红娘见孙雪娥半天不
吱声,以为这姑娘矜持,她心里默许了,忙跑到来旺儿处报喜,把个来旺儿高兴
得连连翻了七七四十九个跟头,然后拎着一袋子礼品上门求亲。

  孙雪娥正在屋子里洗衣服,听来旺儿结结巴巴说明来意,气恼得嘴唇乌青,
提起那袋子礼品塞回他手上,说道:“郑来旺,你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这事
不可能的。”来旺儿毫不气馁,依然执着地纠缠不休,孙雪娥不想多理睬,索性
干脆地回答说:“我孙雪娥这辈子去当尼姑,也不会嫁你。”原以为说了这话郑
来旺该走了,谁知道来旺儿却笑着说道:“雪娥同志别生气,我知道自己的缺点,
长相差,没知识,钱也不多,你这种优秀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嫁给我的,我心
里也存没那个奢望,只想同你交个普通朋友,没事的时候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也就十分满足了。”

  孙雪娥听了这话,心中一怔,暗暗想道,看不出其貌不扬的来旺儿,却能说
出这种知热知冷的话,由不得想到西门庆,心口上酸酸的,眼眶禁不住红了,一
颗泪珠儿滚落下来。来旺儿见了,以为自己又犯了错误,也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
孙雪娥,手足无措地说道:“你怎么哭了?不愿意同我交朋友,我马上走就是了,
你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来旺儿说着要走,孙雪娥赶紧说:“你别走,
我是想到别的事心里难过,与你无关的。”

  那天,孙雪娥把来旺儿留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聊天,没想到居然谈得
十分投机。来旺儿话不多,人却很实在,不像那些玩世不恭的小青年,开口闭口
满嘴油腔滑调的痞子味,而且孙雪娥还发现,在对社会的看法上,在对人对事的
评价上,他们俩个有着不少相同的观点哩。

  这之后,孙雪娥同来旺儿的关系,不知不觉变得融洽了,有时在街上或者公
司里碰上,点头打招呼,说几句平常话儿,不知为什么,彼此有种特殊的亲近感。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双方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又忍不
住想见面,想在一起多呆一会。

  起初只是随遇而安,碰在一起了便说说话儿,发展到后来,互相打电话问候,
约定时间地点去喝茶,甚至还在公园约过几次会,当然,谈话的主题仍旧是社会
和人生,俩个人都小心翼翼,像躲避暗礁似的避开个人私生活的话题。这一对孤
男寡女,相互成了对方难得的知音,只是这样的知音离爱情婚姻还隔十万八千里,
像火车的两条平行轨道,永远也不会连在一起。

  孙雪娥是西门庆的弃妇,孤守一份难耐的寂寞,如今有了个来旺儿陪着说话
聊天,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了颜色。逢上有什么疑惑,或者心头有解不开的结子,
或者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想有个说话的伴儿,孙雪娥一个电话打过去,要不了多
大一会,来旺儿就会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即使有人议论,孙雪娥也懒得去管,
她如今也想得开了,鲁迅先生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何况有来旺
儿挡着,也省得那些爱说媒的红娘天天来烦她。

  孙雪娥还有个不愿对人说的心思:她故意同来旺儿相处得亲热些,想看看西
门庆有什么反应。

  谁知道西门庆什么反应也没有,依然我行我素,整天泡在花天酒地之中。孙
雪娥的心彻底冷了,她甚至想过出家去当尼姑,断了人世间的那份孽缘。有一回
同来旺儿在一起,孙雪娥喝了点酒,醉眼朦胧中,无边的愁绪纷至沓来,她忽然
有种想对人倾诉的欲望,于是断断续续讲述了和西门庆的那段性爱旧事,说到最
后声音哽咽了,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来旺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好言好语安慰她,孙雪娥抬起头来,脸上沾
满了星星点点的泪水,说道:“来旺儿,今天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你千万替我保密啊。”来旺儿点头答道:“这个你放心,既然你把我当哥们,我
哪能拿了好朋友的秘密到处去当歌儿唱?”

  心里却暗暗想道,西门庆同孙雪娥的情人关系,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呢,
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孙雪娥天真得像个纯情少女,早八百年,西门庆就像
吹嘘自己的赫赫战功一样把那事儿宣扬开了,恐怕就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在来
旺儿心里,一直把孙雪娥当作圣母一般看待,他不愿戳穿这件事儿,不愿让孙雪
娥在他这里受到任何伤害。

  日子一天天往下过,直到有一天,来旺儿送来了张结婚请帖,孙雪娥心里
“格噔”一声,像有个什么东西脆断了,隐隐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问来旺儿,
那女孩子是谁?来旺儿告诉她说,女的叫宋惠莲,待业青年,是寿衣店老板宋仁
的女儿,模样长得不赖。孙雪娥才说了声“祝贺”,眼眶已经红了,她伸出手来
同来旺儿握了握,来旺儿一愣,同孙雪娥交往这么久了,握手却还是头一回,他
觉得孙雪娥的手有些冰凉。

  郑来旺同宋惠莲结婚之后,依然没有忘记孙雪娥,隔三差五,来旺儿会来看
看她,陪她说话聊天,尽量争取多呆一会。日子长了,来旺儿发现孙雪娥有些细
微的变化,原来的孙雪娥,只是西门庆的一个弃妇,虽然被西门庆抛弃,却始终
无怨无悔;现在的孙雪娥言语比以前更少了,她常常好半天愣在那儿,像一尊失
去了灵性的木偶,要不然则长嘘短叹,叹气声像一口钢针,一下下挑在人的心里,
由弃妇变成了怨妇,来旺儿有些替她难受。

  妻子宋惠莲是个傲气的女子,她身上女权主义者色彩很重,常常支使来旺儿
这样那样,像支使一头牲口似的,不过来旺儿也很乐意,他的想法是:当这种幸
福的牲口,一般人还不配哩!

  和妻子惠莲不同,孙雪娥对待来旺儿的态度则完全是同志似的,俩个人在一
起平等地交心谈心,即使是谁发泄心中的怨恨,对方也静静聆听,从来不会轻易
说“不”。来旺儿觉得,同妻子惠莲在一起是过冬天夏天,一会儿进火炉一会儿
进冰窖;同孙雪娥在一起是过春天秋天,始终像是在一间装了恒温器的温屋里。

  怀疑老婆惠莲同西门庆有染,来旺儿没处诉说,不由得想起孙雪娥,于是拎
了一袋子水果,找到孙雪娥这儿来讨主意。来旺儿一进屋,先打个恭问好,孙雪
娥满面微笑,说道:“好呀,你回来了,才半个月没见,你长胖了。听说这一路
多有辛苦,怎么你反而还发福了?”来旺儿道:“憨人有憨福,我一个普通老百
姓,也用不着操心国家大事,心宽体胖。”孙雪娥说道:“来旺儿,你不要谦虚,
报上登了你的先进事迹,还登了你的光辉形象,如今是我们的学习榜样哩!”来
旺儿摆摆手说:“胡扯淡的,还不都是应花子胡乱吹的。”

  孙雪娥去泡了一杯茶递过来,说道:“当先进了,就懒得搭理人家了,回家
这么久,都忙些什么呢?”来旺儿道:“忙不好,瞎忙。”孙雪娥道:“哟,来
旺儿啥时候也学会耍贫嘴啦?”

  来旺儿赶紧陪起笑脸,将他春节前后的情况一一向孙雪娥作了汇报,从去年
腊月二十四西门庆登门来访说起,他如何告别惠莲上火车,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
受冤屈,如何被西经理接回清河,如何接受应伯爵的采访,老婆宋惠莲如何同刘
惠祥争吵,西经理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等等。

  孙雪娥默默地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猫给老鼠拜年,没安好心。”来旺
儿问:“此话怎讲?”

  孙雪娥说:“你以为西门庆腊月二十四登门拜访会有什么好事?来旺儿,有
些话我本不该说的,难得你我好朋友一场,我不忍心看着有人从头到脚绿成一棵
树,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来旺儿愣了一会,说道:“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孙雪娥道:“还要什么
证据?全公司的人上下哪个不知道?你出门后第三天,西门庆那辆淫车就停到了
你家门前,有人见他敲门进去,后来又见你家惠莲出来,在摊点上买了好多卤菜,
然后探头探脑地关了门,再也没见到他俩出来。”

  来旺儿听到这里,脑子里“哄”地一声,像被人捅了蜂箱,无数只蜜蜂嗡嗡
乱飞,说道:“谢谢雪娥指点迷津,这下子我心里有数了。”说着站起身来要离
去,孙雪娥留他再坐一会,来旺儿怎么也不肯,拉开大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擦黑,掏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空空如也,惠莲不在家,
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想到孙雪娥的话,来旺儿心里酸不溜丢的,好不是滋味,于
是折转身,上街拦了辆的士,直朝西门庆医药公司奔去。

  引用报纸上的话说,西门庆医药公司始创于八十年代末,经历了岁月的风风
雨雨,如今已成长壮大成清河市颇具规模的一家民营企业了。公司总部下辖三部
二室,另外设有四个医药经营门市部、两个保健推拿按摩中心、一个新特药营销
店以及一个性病疹所,事业发展了,公司总部依然设在老地方,是一幢俄罗斯风
格的老房子,产权属清河市卫生局,房子共三层楼,面积六百多平方米,租金却
不贵,每年才一万元,是上头特意交待过的,要对西门庆医药公司采取特殊的优
惠政策加予扶持。

  来旺儿在公司门口下车,问门卫老头甘润:“看见我家惠莲没有?”门卫甘
润朝楼上努努嘴:“在同西经理谈工作呢。”来旺儿往楼上一看,果然还亮着灯
光。暗自攥紧拳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上楼,来到经理室门前,隔着门缝朝里
一看,妻子惠莲和西门庆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相互搂抱着,正在一递一口地亲嘴
哩!

  来旺儿怒不可遏,抡起拳头连连敲门,开门的是西门庆,见了来旺儿,不由
得怔了一下。来旺儿推开西门庆,三两步走到惠莲跟前,拉着她就往外走。惠莲
红着脸儿嗫嚅道:“也不问清红皂白,一来了就撒野,我和西经理工作还没谈完
哩!”来旺儿道:“谈个鸟的工作,你快快随我回家。”说话间已将惠莲拉到门
口。西门庆笑道:“来旺儿,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拉拉扯扯。”来旺儿瞪他一
眼,也不去搭理,径直拉着惠莲出了公司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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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重新回到家里,来旺儿的火气仍没有消,平日当惯了家庭妇男的主儿,今天
饭也懒得去做,眼睛直愣愣盯着惠莲,问道:“你老实说,我去无极那几天,你
在家里干了些什么?”惠莲道:“在家里能干什么,还不是吃饭、睡觉、看电视。”
来旺儿见惠莲这个样儿装糊涂,只得把事情点明了,继续追问:“那几天有没有
男人来家里?”

  惠莲一愣,随即伶牙利齿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说我宋惠莲趁老公不在
家,到处去勾引野男人是不是?来旺儿,你狗眼看人低,也太把我宋惠莲看扁了,
你别以为我在歌舞厅呆过,当过三陪小姐,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实话告诉你,
我宋惠莲这半辈子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对那些臭男人早死心了,自从同你结婚
后,更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没想到好心没好报,你来旺儿不知在哪里听人嚼了
烂舌头,也居然这样看我……”惠莲越说越伤心,双手捂着脸儿,呜呜咽咽地哭
了起来。

  来旺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囊,他相信孙雪娥不会骗他,何况刚才在公司经
理室门前,亲眼看见惠莲同西门庆一递一口地亲嘴,现在还演个什么戏呢!来旺
儿“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今天的事儿你又怎么解释?”惠莲抬起头,说道
:“今天有什么事儿?西经理叫我去谈工作,我便去了,刚说了不多大一会儿,
就听见你来敲门。”来旺儿道:“你还胡说谈狗屁工作,我明明看见你们俩个抱
在沙发上亲嘴!”

  像是做贼当场叫人抓住了,惠莲脸上一阵阵发红,索性撕破了脸皮,没羞没
臊地说道:“来旺儿,好你个鸡肠小肚的男人,竟然躲在暗处偷偷监视我,就算
我同西经理有点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人家
是我们的领导,是我们吃饭穿衣的指望,有能耐你为什么不弄个经理当?再说西
经理对我们也不错,让你当了先进,又登了报,还让我参加工作,到公司去上班,
这辈子头一遭有了正式单位。人家要抱着我亲个嘴,难道我非得打他个大耳刮子
不行?闹得个不欢而散,将来如何见面?只好先依他一下罢了。不过来旺儿你听
着,我宋惠莲坐得正行得稳,决不会同西经理有那种苟合之事。”一番话听得来
旺儿迷迷糊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吃了黄连的哑巴,只好把苦放
在心里。

  没想到夜里上床睡觉,来旺儿又和惠莲闹了一场。吵了嘴,没有好心情,来
旺儿和衣而睡,惠莲摸索着过来搂抱他,手指在他胸前徘徊,要解他的衣扣,来
旺儿想到她同西门庆的那档子事,忽然感觉着一阵恶心,一把推开惠莲,睡到了
床的另一头。这一下惠莲被惹火了,跳下床来骂道:“来旺儿,给脸你不要,倒
摆起大男人的架子,嫌弃起老娘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日子在一起能过就过,不
能过就散,明天上法院去拿离婚证,各走各的路……”

  来旺儿见她声音越说越高,自己已经先软了,央求道:“小姑奶奶,半夜三
更的,你非要闹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惠莲嚷道:“我偏要闹,老娘也没做什么
丑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又怎么样?”边说边将床上的被褥、枕头往地上扔,看着
面前这个撒泼的女人,来旺儿毫无办法,只好重新拿了一套被褥,到客厅里的沙
发上睡觉去了。

  受够了这种窝囊气,第二天,来旺儿上班没精打采,呆头呆脑的,像只被电
震晕了头的乌龟。

  下班后,来旺儿破例没有回家,约了平时相好的几个哥们,找了家酒馆借酒
浇愁。来旺儿心中郁闷,免不了多喝了几口,醉倒在酒馆门前,口中胡乱骂道:
“狗日的西门庆,仗着口袋里有几个臭钱,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什么名星
企业家,什么有特殊贡献,全都他妈的是糊弄老百姓的!”

  同来的来安、来昭等一干人见这光景,慌忙过来劝说,来旺儿大声道:“我
怕他个鸟,大不了是个死,真要是逼急了,我一古脑儿把他那些丑事全抖落出来,
让世人看看这个暴发户到底是什么嘴脸。”这时候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
好事者嚷道:“来旺儿,你说来我们听听。”

  来旺儿听见有人叫好,更是来了兴头,历数西门庆的种种劣迹道:“当初西
门庆同淫妇潘金莲勾搭成奸,制造出一场假车祸,让卖烧饼的武大郎丢了性命,
二郎武松想要报仇,却遭他反咬一口,送进了监狱。这个无耻流氓,连朋友的老
婆也不放过,同李瓶儿一起鬼混,活活把个花子虚气死。什么李桂姐、李桂卿、
卓丢儿、吴银儿……婊子的名字能排一长串,比过去开窑子的老鸨还下流,啥时
候撞到我手里,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来旺儿骂过一阵,酒也醒了,像个得胜的英雄似的回到家里。早已有人报信,
把来旺儿酗酒骂街的事说给惠莲听了,惠莲指着来旺儿的额角说:“咬人的狗不
叫,你啥时能长点心计?

  灌了几口黄汤,就在大街上逞能骂阵,真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只怕叫你吃
不了兜着走!“

  来旺儿嘴硬逞强说:“我怕他个狗屁。”话没说完,和衣躺倒在沙发上,嘴
上嘀咕一阵,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果然有传话的,向西门庆汇报了来旺儿酗酒骂街的事,西门庆眉头
紧锁,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却把这笔帐牢牢记在了心里,心中暗道,好个来旺儿,
吃豹子胆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辱骂我西门庆,有朝一日,除非他不栽到我的手
上,要不然够叫他喝一壶的。当然,这些话西门庆没说出口,他现在是领导,时
时刻刻得注意保持领导的风度。

  也是活该有事,偏偏在这个时候,清河市第一、二、三人民医院连续发生了
几起医疗事故,一些在医院里打过针的少年儿童,出现了明显的“四不”特征:
站不直,坐不拢,蹲不下,躺不平,走起路来姿势像卓别林。学校和家长反映十
分强烈,社会上也议论纷纷,此事引起了清河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决定对
这件事进行追查。很快,结果出来了,那些少年儿童的病症叫“臂肌挛缩症”,
是注射青霉素时掺入笨甲醇溶液所致。再往下追查,那些国家早已明令禁止使用
的过期笨甲醇,都是从西门庆医药公司批发出来的。

  检察院立案侦查,落实事故责任人,最后落实到来旺儿头上,原来这批药品,
都是他在春节前后从无极医药市场进的货。检察院的同志上门征求西门庆的意见,
西门庆皱着眉头,一付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社会上
反映这么大,我想保也是保不住的,你们该抓就抓吧。”

  等检察院的同志走后,西门庆立马又给检察长宋乔年打电话,说道:“宋检,
郑来旺那人,我同意抓,这种混入我们革命队伍的蛀虫,不抓不足以平民愤,抓
了大快人心。”宋乔年在电话那头说:“既然西主席这么说,那人我们就抓了,
感谢西主席支持我们的工作。”

  于是检察院的同志连夜出动,将来旺儿在被窝里活活生擒,给他戴手铐时,
来旺儿才如梦初醒,跪在地上直磕头,连声说道:“同志,同志,我是冤枉的…
…”惠莲也吓傻了眼,拉着来旺儿的衣角不放,口口声声说要给西经理打电话,
检察院的同志哪里管得了那些,拉开惠莲,威吓道:“再闹下去,办你个妨碍公
务罪。”惠莲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来旺儿被带走了。

  惠莲自从来旺儿被抓走后,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黄着脸儿,只是关闭房门
哭泣,茶饭不饮。

  西门庆派玉箫来做她的思想政治工作,那玉箫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抚着她的
肩膀道:“惠莲姐姐,你放宽心,西经理说了,这事只是教育一下他,眼下群众
意见大,反映比较强烈,等这阵风声过去了,来旺儿就没事了。”惠莲揉着哭得
红肿的眼睛,说道:“好玉箫,西经理真是那般说的?”玉箫道:“我还会骗你?
西经理亲口对我交待的,让我给你捎信,还说过几天他来看望你,唉,这事也怪
来旺儿喝多了酒胡乱狂言,什么大不了是个死,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惹恼了
西经理,才生出这许多事端。”

  经过一番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惠莲方才不哭了,每日淡扫蛾眉,薄施
脂粉,到公司里去上班。每每发现,公司同事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惠莲心里仿
佛爬着千万只蚂蚁,针扎似的难受。她一天三次去找西门庆,催促他赶紧活动放
人,西门庆笑着回答说:“惠莲你别急,这几天我正在找人活动,放人是迟早的
事情。”说着要过来搂抱她,惠莲身子一扭,说道:“这儿不方便的,晚上来我
家吧。”

  这回西门庆没开他的那辆淫车,而是先打的来到惠莲家附近,然后步行几分
钟,敲开惠莲的门。二人直奔主题,搂抱着滚到床上,狠劲儿亲了一阵嘴。惠莲
搂着西门庆的脖子说道:“庆哥,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托人说情把来旺儿放
出来,这一出来,我怎么也不会再让他喝酒胡言了。往后我惠莲就更是成了庆哥
的人,随你想怎么样玩儿都行,如果你嫌来旺儿碍事,我同他扯离婚书,一心一
意同你好,随便来旺儿自己去做点什么生意,也就行了。”

  西门庆笑道:“我的亲亲,你的每句话对我都是圣旨,依你说的便是了,明
日我给宋检打个电话,让检察院放他出来。你也不消发愁,愁坏了身子庆哥心痛
哩!”边说边解开她的衣扣,要同惠莲云雨。惠莲听了西门庆这几句话,心情略
微好受了些,将手伸到西门庆的两腿之间,握住阳物,说道:“庆哥好大个物什。”
西门庆道:“莫非你今天才发现?”惠莲羞涩地说:“哪能呢,我头一回同你一
起就发现了,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西门庆听了哈哈大笑,扳倒惠莲,二人做
成一处。

  惠莲同西门庆共度良宵之后,心里比先前踏实多了,说话办事多少恢复了往
日的泼辣风格,仿佛来旺儿不是被检察院抓了,而是去某地出差。她没料到,检
察院并非西门庆开的私家衙门,来旺儿一旦被抓进去,想放出来也不会那么容易,
发生在清河市的那次医疗事故被上报到省里,省领导明确指示:此案事关重大,
无论涉及到什么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背景,都要一查到底。可怜来旺儿,像只掉
进陷阱里的兔子,成了那次医疗事故的垫背人,活生生被当了一回反面教材。

  案子不久就结了,郑来旺贩卖假药致人伤残,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经
清河市人民法院审理,判决郑来旺有期徒刑12年。应伯爵是新闻工作者,自然不
会放掉这么重大的新闻线索,迅速出击采访,写了个长篇通讯,标题是《从模范
到囚犯——郑来旺一案带给我们的启示》,文章陈述了郑来旺一系列犯罪事实之
后,以沉痛的笔触写道:“如果我们放松了思想改造,对资产阶级那一套侵袭腐
蚀听之任之,即使他今天成了模范,明天也有可能会成为囚犯,郑来旺一案带给
我们的教训是多么的深刻啊!”

  这篇文章刊登在《清河日报》周末版的头版位置,配了几张来旺儿被剃了光
头的照片,在清河市大为轰动。报纸送到西门庆医药公司,惠莲见了,脸色顿时
煞白,身子摇晃几下,仿佛四周有无数道目光正盯着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
去。也没向谁请个假,径自逃也似的悄悄溜出来,回到家里,倒插了门,独自哭
泣不止。就在这天夜晚,宋惠莲投河自尽了,亡年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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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宋惠莲投水自尽后,其父宋仁嫌抚恤金给少了,到西门庆医药公司大闹了一
场,口口声声说道:“我家女儿好端端一个人,进了你们公司就出这种祸事,好
歹也要讨个说法。”云云。秘书张松被宋仁缠得不耐烦了,说道:“家有家规,
国有国法,一个单位也有单位的规章制度,人死了,我们深表同情,但是规章制
度在那儿明摆着,谁也不能乱来。”宋仁不依,要找经理西门庆解决问题,张松
说:“西经理到市里开会去了。”

  宋仁赖在公司不走,说道:“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给你们了,反正惠莲不在
了,我也跟随她去。”说罢往地上一坐,准备打持久战。张松无计可施,只好将
宋仁请到接待室椅子上坐下,端茶递水,又备好午餐,像伺候祖宗似的,半点也
不敢怠慢。瞅个空子,给西门庆打了个电话,汇报公司这边的情况,西门庆这会
儿正在李瓶儿家玩耍,好兴致受到干扰,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批评张松道:“你
们这帮白吃食的,连点芝麻小事都处理不了,样样事都得我亲自出面,我养你们
这些废人干什么?”

  批评归批评,工作还是得做,西门庆从李瓶儿家告辞,开车回到公司。一上
楼见了宋仁,嗓子眼便沙哑了,又是打恭又是握手,说道:“前辈请节哀。惠莲
出这样的事,公司员工心情都很沉痛,这几天我也同大家一样,吃不好饭,睡不
好觉。”宋仁道:“恐怕天天做恶梦吧?”

  西门庆并不生气,说道:“恶梦倒没做过,只是有一回,梦见惠莲回到家里,
您老人家正拿根棒槌追着她打哩。”宋仁脸上一阵发白,西门庆说的是做梦,他
也不便反驳,换了个话题说道:“女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西经理,在你的眼
里,一条人命才值两千块钱?”

  西门庆道:“生命是无价的,哪能只值这区区两千块钱?您说的惠莲的抚恤
金问题,这方面国家有政策,我们公司也不能不依法办事。话说回来,惠莲出这
样的事,虽说不幸,但她一不是革命烈士,二不是因公殉职,如果公司多发了抚
恤金,也不好向其他职工作解释,再说,如果今后再有这种事,钱给少了,别人
会说我西门庆一碗水没端平。”

  宋仁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管西经理那些,人死了,尸体停放在家里,没
钱我办不了丧事。”

  西门庆道:“既然是这样,我说个办法您看是否能行?这里有两千元,原本
准备惠莲发丧时送到您家的,现在您来了,先拿这钱去用,算我西门庆一份心意。
另外,如果不够的话,您再拿三千元去花,算是向我私人借的。”

  宋仁心里飞快算了笔帐,三千加两千,一共五千元,预定的要款目标差不多
了,于是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宋仁也没什么大本事,借西经理的那三千元,
不一定还得了,即使要还也是个无期的。”西门庆笑道:“您这是说哪里话,既
有难处,尽管拿去用就是了,提什么还不还的,羞煞我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
个信封,将五千元装上,递给宋仁,宋仁这才感恩戴德地走了。

  宋仁刚走一会,西门庆正在心里琢磨,下一步去泡哪个妹妹,门外又响起了
敲门声。进来的那人相貌憨厚,皮肤黝黑,一眼看上去是个农村青年模样的,却
偏偏打扮成个新潮派,皮鞋锃亮,西服革履,一条鲜红的领带系得有些歪,更像
是一幕滑稽戏中的小丑。西门庆不认识此人,想了想,也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面,于是问道:“你是——?”那年轻后生润润嗓子,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答道
:“爹,我叫陈经济,专程看您老人家来了。”

  西门庆一愣,他摸摸脑袋,怎么也想不起啥时候有了这么个叫陈经济的儿子。
陈经济嘴巴十分乖巧,说道:“我就知道会吓爹一大跳的,我来之前,西门大姐
要给您老人家打电话,被我拦了,我的意思是忽然出现在爹面前,像从石头缝里
蹦出来似的,给爹一个意外的惊喜。

  再说我也为爹体谅,怕爹不愿意在公司里声张西门大姐的事儿。噢,说半天
忘了交待我是谁,我,陈经济,西门大姐的的男朋友——您老人家未来的女婿。


  实际上,陈经济不说,西门庆也早猜到了,女儿西门大姐,是西门庆的一笔
风流孽债,他一直讳忌此事,从不愿意对旁人谈起。现在这个自称是他未来女婿
的陈经济,主动上门来寻找岳父大人,西门庆知道绕不开了。于是关怀地问道:
“西门大姐最近情况怎么样?”陈经济说:“托爹的福,日子过得还行,爹每月
寄的100 元生活费,她都收到了,让我代表她谢谢爹的养育之恩。”

  西门庆道:“自家儿女谢个什么,只要她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陈经济道:“这个不消说得,我和西门大姐虽说生在农村,但是艰苦的生活更难
锻炼人,不少伟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比如毛泽东、朱德、邓小平、彭德怀……
我们不一定能成伟人,可我们还是有远大志向的。爹,向你汇报一下,我和西门
大姐商量好了,她现在正在湖南老家那边学裁缝手艺,准备将来搞服装设计,我
呢,听说爹的生意做得红火,想来投靠爹,争取在爹的栽培下,成为对社会有贡
献的有用之材。”

  西门庆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他在考虑如何安排这个石头缝里蹦出的陈经
济,忽然想出一个办法:前不久,他和潘金莲筹划成立一家美容按摩中心,由潘
金莲出任经理,挂靠到西门庆医药公司名下,成为该母公司下辖的又一个窗口,
用官场俗语说叫做“把面包尽量做大”。

  眼前这个陈经济,志向远大,脑袋瓜子反应灵巧,也许是个可造之才。于是,
把心中的想法透露了一二。

  陈经济听说有这么个即将开张的美容按摩中心,而且要委派他去当经理助理,
连连说道:“谢谢爹,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爹的期望。”西门庆道:“什么
爹不爹的,公司人多嘴杂,往后不要这般叫了。”陈经济问道:“不叫爹,叫个
什么?”西门庆想了想,说道:“你就叫西经理吧,公司职工全都这么叫的。”
陈经济道:“是,西经理。”说着起身告辞。看着陈经济的背影,西门庆心里像
碰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80年代初,中国兴起一股打工潮,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南下的火车载
着成千上万新移民,载着他们绮丽多姿的梦,呼啸着进入深圳。西门庆夹在一群
打工仔中,并不显眼,他那时还小,才17岁,和吴月娘的恋爱,被未来的岳父吴
千户横加干涉,爱情再也难得向纵深发展,革命暂时陷入低谷。听说深圳是赚钱
的好地方,西门庆一睹气,乘上南下的火车,匆匆离开清河,甚至没来得及给吴
月娘打声招呼。

  西门庆打工的地方,是日本商人开的一家鞋厂,每天工作10小时,节假日也
不休息。请的监工是中国人,却比日本鬼子还凶狠,瞪着双发绿的眼睛,专在打
工仔打工妹身上挑剌。西门庆何曾吃过这种苦?才上了三天班,就不愿干了,混
迹于街头、火车站,同一帮专事坑蒙拐骗的混混儿打得火热。

  混混儿的头儿叫何蛮子,是独眼龙,那只坏了的眼睛,据说是同人打架被刺
瞎的。何蛮子为人凶狠骄横,是个难予让人接近的主儿,但他有个好色的毛病,
每逢到歌舞厅、发廊屋去泡妞,总要带上西门庆,说这屁小孩机灵,可以让他把
门放哨。

  何蛮子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叫“春色发屋”,那家发屋有个新疆妓女,叫爱弥
拉,长相酷似俄罗斯女郎,何蛮子炫耀说,他在爱弥拉身上找到了一种骑洋马的
感觉。何蛮子还说,爱弥拉特性感,床上功夫非常了得,凭他何蛮子的能耐,也
只能打个平手。西门庆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每次何蛮子和爱弥拉上床,时间总
在45分钟以上,有一次最长的时间,竟然坚持到两小时。

  爱弥拉还有个特点,当她达到性高潮时,一定会尖声叫唤,每次叫唤都是两
句话,不是“我爱你”就是“快干我”,听着爱弥拉拿腔捏调的叫唤声,像是听
一个外国女人用她不熟悉的中国话大声叫卖,西门庆觉得非常刺激。但是,爱弥
拉的叫唤声出现之前,那段等待的时间却十分难熬,西门庆站在窗前,听着屋子
里铁床摇晃的声音,心里像爬过无数只毛毛虫,真是奇痒难忍。

  西门庆是个聪明人,他得找地方消磨时间。当然,他可以向何蛮子学习,也
找个妓女玩玩,但是那得花钱,其时,西门庆还是个流氓无产者,腰包里瘪瘪的,
他明白这么一个道理:玩女人仅仅凭爱好,而没有物质基础,那是万万不行的。
西门庆暗中四下观察打探,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在这家“春色发屋”里,有
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洗头妹。

  洗头妹是湖南人,姓陈,西门庆问她叫陈什么,她摇摇头,回答说,你就叫
我小陈吧。西门庆笑笑,他知道洗头妹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在谁面前,都
不会说自己真实的姓名,恐怕连这个陈姓也是她编的吧。于是不再问她姓名,说
道:“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还是个童工吧?是违反劳动法的。”小陈说: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我再怎么小,也比你大一圈哩。”

  小陈说的是一句荤话,这种场合的女孩子,受环境污染惯了,荤话出口成章,
像山洞里生活的一种盲鱼,没眼睛也能到处游。那时候,西门庆还没有经历多少
情场的洗礼,这话听来有些新鲜,他想了一会,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
:“这就怪了,我怎么会比你小一圈呢?”小陈扑哧一笑,脸微微红了,不再理
西门庆,低下头去捅那只蜂窝煤炉子。西门庆依然缠着小陈说这说那,小陈反问
他:“刚才你说我小,我看你才小哩,屁大的小孩就跟那些人混?”西门庆说:
“出来谋生不容易,我也就为混碗饭吃。”

  这么一句话,好象触动了小陈的心事,她叹口气,用手撩撩额前的头发,好
半天不再吱声。

  过了一会,小陈又问他:“你为什么没找个妹子进去玩?连十几岁的中学生
也玩呢。”西门庆没想到小陈居然这么问他,也不好说没钱玩那个理由,沉吟片
刻,严肃地说道:“没有感情做那种事,有什么意思?人毕竟是个感情动物,你
说是不是?”西门庆说着,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小陈,细心观察小陈脸上的表情。

  小陈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倒是个讲感情的。”从小陈迷离的眼睛中,
西门庆看出她的心思有些活了,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地说道:“如果说我爱上了
哪个女孩子,我一定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她。”小陈瞅西门庆一眼,说
道:“男人都那样,说的比唱歌还好听。”

  西门庆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一手拉着小陈,一手捂在心口上,就
要发誓。小陈慌忙扯脱他的手,说道:“哪个要你发誓了?你爱惜不爱惜别人关
我什么事?”说着走进发屋为客人洗头去了。

  这个湘妹小陈,成了西门庆的重点发展对象,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
西门庆感到时机成熟了,向小陈发起猛烈的进攻,经过搂抱、亲嘴、抚摸乳房的
三大战役,他们终于上床了。谁知道这一上床,就生产出了“爱情的结晶”,大
概半年后,小陈叫西门庆摸她的肚子,西门庆说:“为什么要摸肚子,我偏要摸
你的波。”小陈撒娇说:“你摸嘛,你摸嘛。”边说着边把他的头往自己肚子上
按,让西门庆听里边的声音。西门庆这才知道坏事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小
陈仍在一旁小声说:“你摸这儿,小东西在一下下踢我哩。”西门庆哪有心情去
摸小陈的肚子,他在心里犯愁,在想办法应付这突发事件。

  过了几天,西门庆找到小陈,吞吞吐吐地说:“去医院做人流吧。”小陈瞪
他一眼,说道:“要去你去,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带,不要你负责。”西门庆解释
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俩人都还小,今后还要为革命做许多工作,现
在要了孩子,会是个累赘。再说——”西门庆停顿一下,接着说,“再说我们也
没拿结婚证,这孩子生下来只怕户口也上不了。”小陈呜呜哭了起来,捂着脸说
道:“不管你怎么说,这孩子我都要定了,你想管就管,不想管我也不勉强。”

  小陈是个倔犟的女子,后来她果然把孩子生下来了,但十分不幸,她得了产
褥热,生下孩子后第七天,就仓促离开了人世。接到这个噩耗,小陈的父母从湖
南老家赶到深圳,哭得像一对泪人儿。他们一打听,都是西门庆惹的祸,扯着西
门庆便要往公安局里送,口口声声扬言,要抱着孩子,到西门庆的老家清河去大
闹一场。西门庆打恭作揖道:“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嘛。”小陈的父母说,
人都死了,怎么商量法?还有这个孩子,是你们西门家的孽种,我们陈家无论如
何不会要。西门庆哭丧着脸,说道:“伯伯伯母,我西门庆连婚都没结,怎么好
带个孩子回家?”

  孩子双方都不愿意要,最后由“春色发屋”老板娘和何蛮子共同出面,协商
出一个解决方案:孩子由小陈的父母带回湖南抚养,西门庆每月付100 元抚养费,
另外,小陈死了,没钱安葬,因小陈的死,她父母从湖南赶到深圳,也花了不少
的路费,西门庆得出500 元安葬费,1000元路费。其时,西门庆才出道不久,哪
里拿得出那笔钱来,幸亏“春色发屋”老板娘和何蛮子两方面鼎力相助,才凑足
了这1500元,了结了这桩为难的事。

  那个给众人添麻烦的孩子,当时谁也没心情去管,胡乱取了个名字,叫做西
门大姐。何曾想到,星转斗移,日月变更,到了九十年代末,西门大姐初长成,
也学习她父母的先进经验,小小年龄便搞起了早恋。于是,西门庆今后的工作、
生活和学习中,因此多了个让他略显尴尬的女婿陈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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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西门庆想隐瞒他在湖南有个女儿的想法,其实是掩耳盗铃。早在十几年前,
吴月娘就知道了这回事,那时西门庆还在医院当麻醉师,有一天,吴月娘收到一
封湖南来的信,觉得好生奇怪,拆开一看,抬头第一句话是:“吴月娘女士,你
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让你知道,并有劳你出面解决,希望你不要推辞。”吴
月娘接着往下看,信中说道,西门庆同小陈生下的那个西门大姐,已经到上小学
的年龄了,却无钱读书,西门庆答应给西门大姐每月100 元的生活费,起初两三
年还断断续续给了,后来就再也没寄,写信催促,他甚至连信也不回一封,“不
管怎么说,这个女儿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如此不念亲情,与畜牲何异?写这封信
的目的是要请吴月娘女士出面敦促一下,如果他仍旧一意孤行,不日我将携外孙
女西门大姐北上清河,来讨个人间公道。”

  吴月娘看到此处,眼泪簌簌掉下来了,心中骂道:千刀万剐的负心贼,竟背
着我在外边做这种丑事,叫我拿何脸面见人?等西门庆回到家里,吴月娘开门见
山问道:“你在湖南还有个女儿?”西门庆一怔,随即说道:“又是听哪个嚼舌
头的胡乱编排的?他们这是造谣污蔑,如果有人造谣说我生产了原子弹,难道你
也相信?”吴月娘拿出那封信,一边抖落一边说道:“你还想骗我?人家信都寄
来了,看看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养了个野丫头,已经快上小学了,一直
还瞒着我,呜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老天爷这般惩罚我……”

  西门庆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这才采取坦白从宽的战略,将西门大姐的来历一
五一十说了,“也不能全怪我,那时你家里反对我们的婚事,万般无奈之下,我
只好只身一人闯深圳,没有爱的滋润,难耐孤独和寂寞,加上那个陈小姐待我太
好,一时糊涂,就犯下了这个错,念在我们夫妻感情的份上,还望娘子海涵。”
吴月娘嘤嘤哭着,早已成了泪人儿,声音哽咽地说道:“良缘孽缘,都是菩萨赐
予的,命再苦,我也只好认了,呜呜……”

  吴月娘是个信佛的女居士,息事宁人惯了,宁愿人负我,也不愿我负人,即
使老公有外遇,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也没有过多去追究,而是忍辱负重,每
月给西门大姐寄100 元生活费,汇款单上的落款依然签下西门庆三个字。

  日子就这么一年年往下过。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自从西门庆下海经商后,
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存折上有钱,日子也过得舒心,尽管
西门庆爱在外头拈花惹草,但是吴月娘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去管太多,只是有
一桩事,一直搁在吴月娘心上,时间长了就成了心病:结婚这么多年,她和西门
庆一直没有孩子,到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问题出在吴月娘身上,病症名称很怪,
叫什么习惯性子宫外孕。

  在吴月娘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西门大姐,自己不能生育,她把西门大姐当作
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甚至动过这样的念头:将西门大姐接到清河来,同自己一
块过日子,也好有个伴儿,西门庆听吴月娘说了,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
得,娘子是妇人之仁,这样要误事的。”

  吴月娘只好作罢。

  有一次,吴月娘同李瓶儿在一起聊天,谈得兴起,把这桩秘密悄悄说了,千
叮咛万嘱托,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用不着李瓶
儿告诉,潘金莲、春梅、李娇儿、卓丢儿、孟玉楼、李桂卿、李桂姐等姘头们,
对此事早有耳闻,她们凑在一处时经常互相开玩笑,暗地里给每人封了头衔,依
先后顺序叫吴月娘大娘,卓丢儿二娘,孟玉楼三娘、李娇儿四娘、潘金莲五娘、
李瓶儿六娘、李桂卿、李桂姐七娘、八娘,庞春梅被西门庆收编后,自然获得了
九娘的光荣称号,那位投河自尽了的宋惠莲,则暂时排在末尾,成了十娘。

  潘金莲是个出了名的醋罐子,听说西门庆在湖南有个女儿,缠着他不依不饶,
说道:“庆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像猴子扳苞谷似的,扳一个丢一个。”西
门庆笑道:“阿莲这又是发哪门子牢骚?”潘金莲嘟着嘴说:“我哪敢发牢骚?
庆哥,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告诉我,人家都说你在湖南还有个女儿?”西门庆
一愣,说道:“什么女儿,你听谁瞎说的?”潘金莲冷笑道:“满世界上的人都
知道了,你还想瞒我?”

  西门庆厚着脸皮,上来一把搂住潘金莲,亲了个嘴儿,说道:“小乖乖,人
年轻时谁不犯错误?我也悔其少作呢。再说,毛老头教导我们,允许人犯错误,
还要允许人改正错误,阿莲难道说不允许我改正错误?”潘金莲正色说道:“以
前你的那些劳什子我管不了,从今以后,你那本风流帐上,不许再增添新篇章。”
西门庆笑着打趣道:“如果再增添了呢?”潘金莲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再
敢到处寻花问柳,我也红杏出墙。”

  二十世纪末,中国兴起了一股女权主义的浪潮,而潘金莲则身体力行,是女
权主义理论在清河市的具体实践者。她对西门庆扬言要红杏出墙,虽然是一时睹
气说的话,但是深究起来,在她的心底里,红杏出墙的念头像颗倔犟的种子,正
探头探脑地向上生长,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这颗种子就会长成一棵树。

  陈经济的到来,使潘金莲眼前一亮。这陈经济,穿着西服,梳着分头,活脱
脱一个奶油小生形象。如果再打扮得洋气点,就让人怀疑是蔡国庆第二了。潘金
莲是个成熟的女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对这类奶油小生型的小男人,打心
眼里有种慈母似的爱怜。加上陈经济那张能说会道的小油嘴,口口声声叫她“潘
经理”,把个潘金莲喜欢得不行,连声在心里感谢西门庆,给她新开张的按摩中
心派来了这么一位经理助理。

  西门庆是清河市的名流,社会关系广,路子多,美容按摩中心一开业,各路
英雄豪杰纷纷前来捧场,生意好得出奇。人逢喜事精神爽,潘金莲数着花花绿绿
的钞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人有些辛苦,每天大量的接待和应酬,忙
得屁股难沾板凳,难得有个清闲的日子。

  好在潘金莲是个懂得自我调节的人,即使工作再忙再累,也要抽空做做美容
面膜。

  这天晚上,美容按摩中心客人不多,潘金莲让春梅给她做了个面膜,搬张椅
子,坐到院子里歇息。院子里有个葡萄架,眼下刚刚进入初夏,架子上没结葡萄,
但是那一片浓密的葡萄叶,长势却十分喜人,尤其是夜晚,坐在葡萄架下,一任
银白色月光笼罩,真正叫人心旷神怡。

  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潘金莲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感觉到一种缺憾:要是旁
边有个相亲相爱的人,该多好啊!可是负心汉西门庆,自从美容按摩中心开张那
天来剪彩后,有一个多月没见人影了,不知又泡上了那个美眉。

  正想着,忽听得“吱呀”一声,院子连接按摩中心的那扇门被人推开了。一
条人影从灯光处蹿到黑暗中,紧走几步,来到葡萄架下,从裤裆中掏出那物什,
毫不客气地解起了小溲。在静夜中,刷刷的水声分外刺耳,潘金莲又气又急,还
有点儿发窘,起初她以为是哪个无聊的客人,待到看清楚那人是陈经济时,便忍
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经济这才发现院子里有人,回过头来,不慌不忙地收进了那物什,扣上扣
子,走过来问道:“是哪位妹妹,胆敢躲在此处偷懒?”潘金莲怒道:“妹妹你
个头,年纪轻轻的,一点没正经,都是向你那个风流爹学习的结果。”陈经济道
:“原来是五娘,此话差矣,五娘说我学习风流爹,真是天大的冤枉,直到如今,
除了西门大姐外,我连其他任何一个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陈经济来到美容按摩中心后,潘金莲同他有过一次长谈,通过那次谈话,潘
金莲弄清了陈经济的来历,背着人时,她常常同陈经济开玩笑,口口声声叫他
“儿子”,而陈经济则叫她“五娘”,这样的称呼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个秘密。
当然,当着外人的面,他们是不会那么放肆的,陈经济规矩地叫潘金莲“潘经理”,
潘金莲叫陈经济“小陈”,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会儿,院子里就他们二人,也就用不着那么规矩。潘金莲听陈经济如此替
自己辩白,不由得说道:“儿子,你没摸过其他女人的手,是不是觉得太亏了?”
陈经济道:“瞧五娘说的,我一个打工仔,哪里敢有那些非份之想?”潘金莲道
:“听儿子这话,如果不是打工仔,还是会有所作为的?”陈经济走近一步,挨
着潘金莲身边的石凳坐下,嘻皮笑脸地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要是寻常女
子,我懒得拿正眼去瞧;要是像五娘这样的,容儿子说句大实话——我做梦都想。”
说着,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潘金莲,虽说是在黑暗里,潘金莲仍然觉得陈经济的那
道目光像把刀子,直刺得她脸热心跳。

  潘金莲把目光移向一边,嗔怒道:“你忒大胆,无论如何,我好歹也算个长
辈,竟同五娘开这种玩笑,看我不告诉西门庆,叫他好生教训你。”陈经济赶紧
陪礼道:“五娘息怒,千万别把这话告诉我那个风流爹,他是个只许州官放火,
不让百姓点灯的,何况他对五娘宠爱有加,如果知道我敢对五娘有半点不恭,立
马要把我开除掉哩。”

  潘金莲“扑哧”一笑,说道:“我还当你真有天大的胆子哩,原来胆子比针
尖还小。”陈经济听潘金莲的口风,又有了些另外的意思,于是一膝跪在她面前,
说道:“五娘,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别再折磨我了。”潘金莲道:“这就怪了,
好端端的,我凭什么折磨你?”陈经济道:“自从第一天见到五娘,我心里头就
生出了无限爱慕,五娘的美貌赛过天仙,儿子始终萦绕于心,只要能同五娘在一
起多说说话,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经济这话,至少有一半是打心眼里流露出来的。陈经济从小生长在农村,
见到女子的大多数是村姑村嫂,如今进了城,见了那些穿戴洋气的女子,就像吃
惯了萝卜白菜的人头一遭吃海鲜,心中充满了新鲜和好奇。何况,潘金莲有双勾
人魂魄的眼睛,她身上那种妖冶妩媚的女人味,对陈经济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见陈经济久久跪在地上,潘金莲朝四周看看,说道:“还不快起来,让人看
见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陈经济撒赖道:“要叫我起来,五娘得答应我一
个条件。”潘金莲道:“你起不起来关我什么事,愿意跪的话,在这儿跪上十天
半月,也没人管。”陈经济道:“难道五娘真有那么狠心?我不信,打死我也不
信。”潘金莲道:“小油嘴儿,你就给我快快起来吧。”

  潘金莲说着,用手去拉他,却被陈经济将那只手捉住,贴在嘴唇上亲了一口。
像被电麻了一下似的,潘金莲心儿怦怦一阵乱跳,她想抽回那只手,可行动不听
指挥,那只手像只听话的兔子,乖乖地被陈经济捉着,翻来覆去的把玩,直到陈
经济要把那只手塞进他的裤裆里,潘金莲才警觉地抽了回来。

  列位看官,尽管潘金莲是个富有现代色彩的女权主义者,但是在骨子里,她
依然还是有些封建,想想西门庆同陈经济的关系,再想想自己同西门庆的关系,
总觉得有点别扭。心中暗暗想道:要是陈经济不是西门庆的女婿,那么她要红杏
出墙,说不定会将这奶油小生作为首选目标。这么想着想着,嘴上不觉咕哝道:
“经济,你知识广,读的书多,世上哪有儿子同娘乱伦的?”

  陈经济道:“五娘,这你就不懂了,莫说我只是爹的女婿,即使是爹的亲生
儿子,五娘也是后妈,我同五娘就算有什么事,也算不得乱伦。”见潘金莲低头
沉思,陈经济又道:“有部小说叫《雷雨》,是大作家曹禺先生写的,后来改编
成了电视剧,不知五娘看过没有?”潘金莲催促道:“你快说来我听听。”

  陈经济略作思索,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说《雷雨》里头有个叫繁漪的女人,
是周朴园娶的小老婆,却日夜思念周朴园同前妻生的儿子,这种打破封建藩篱的
爱情,是世界上最纯正的爱情,也是最伟大的爱情。”潘金莲道:“哦,竟真的
有这种事?我连在戏文中也没见过哩。”

  陈经济继续说道:“还有个作家叫苏童,写了部小说叫《妻妾成群》,后来
也改编成了电影,还被香港人改编成电视剧,叫《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头有个
叫陈佐千的老爷,大小老婆一共娶了四五个,没料到那些大小老婆,最后全都一
个个红杏出墙,把个陈家闹得乌烟瘴气。

  和苏童同居一城的作家叶兆言,写了部小说叫《花影》,改编成电影叫《风
月》,说的也是一位锁在深深院宅的小老婆,爱上了老公同前妻生的儿子……。


  听陈经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作家和小说名,潘金莲不由得打从心眼里佩服起
来,她偷偷瞄一眼陈经济,眼中饱含着丝丝妩媚、绵绵情意,说道:“真看不出,
经济还是个文学青年哩!”

  陈经济赶紧说道:“五娘这不是骂我吗?千万别说我是文学青年,如今这年
头,说人是文学青年,比挖祖坟还叫人难受。经济再不济,也能混个网络作家的
头衔吧。五娘,不瞒你说,如今赶上了网络时代,我陈经济不甘落后,也上了网,
混得还不算赖,在网上,我陈经济是个很走红的网络作家哩。”

  潘金莲惊叹道:“原来儿子是网络作家,成天见电视上说网络网络的,我也
没在意,以为网络隔着十万八千里地,没想到网络这么快已经到了身边。”陈经
济道:“可不是,原先我也以为网络很神秘,一旦上了网,才知道网络其实比小
屁孩吹泡泡糖还简单。”

  接着陈经济神吹胡侃,向潘金莲讲起了网络上的一些趣事,什么聊天室,什
么BBS ,什么ICQ ,什么网恋,等等。广东有个女孩,就为聊天室里的几夜长谈,
千里迢迢坐飞机到哈尔滨,去见她网恋的对象,谁知道一见面,才发现对方也是
女孩;福建还有个网名叫小蓝猫的女孩,为一场失恋的网络爱情投江自杀了哩。

  潘金莲听得一头雾水,直觉得新鲜好玩,身子不觉朝陈经济跟前靠了靠,说
道:“儿子对网络这般痴迷,不会也在搞网恋吧?”陈经济道:“哪能呢,网上
那些自称美眉的女孩,在现实生活是见了面,一个个全都是恐龙,哪里抵得上五
娘一个脚趾头?”

  潘金莲被陈经济夸得心花怒放,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十全十美。”
想了一会,又问:“你刚才说的恐龙,是什么意思?”陈经济解释道:“在网上,
恐龙指的是丑女,一见面,保证会吓得半死。”潘金莲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来我也要向儿子学习上网。”说着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陈经济,即使在
黑暗中,陈经济也能感受到潘金莲那颗荡漾的春心。

  机会来了,陈经济自然不肯放过,一把拉住潘金莲的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说道:“好五娘,儿子想你想得好心苦。”潘金莲道:“小冤家,你真是个活强
盗,上来就拉手,让人瞧见了,教五娘这张脸往哪里放?”陈经济见潘金莲嘴上
强硬,手却乖乖地任凭他捏着,知道妇人心已经活了,不由得更加放肆起来,搂
住潘金莲的脖子,就要亲嘴。潘金莲挣扎着,小声嘀咕道:“我的亲亲,这儿人
多眼杂,哪是寻乐的地方,你今天非要叫五娘丢脸不可。”陈经济道:“想五娘
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我不管那么多了……”

  两人正闹腾着,忽听得春梅叫“阿莲姐”的声音,陈经济和潘金莲这才慌忙
住手,在葡萄架下正襟危坐。春梅走过来,看清了潘金莲同陈经济坐在一起时,
心上不由泛起了一股酸劲,话中带刺地说道:“刚才一阵来了好多客人,小姐们
忙得连喘气也顾不上,到处找潘经理、陈助理,你们俩个好逍遥,原来是躲在院
子里歇凉啊。”潘金莲嗔道:“小妮子,谁在歇凉啦,我同小陈在这里谈工作哩。”

  春梅嘻嘻一笑,说道:“黑灯瞎火的,谈工作,哄鬼哩。”说着转身便走。
潘金莲、陈经济跟在春梅后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月光下的葡萄架。进到屋子里
的时候,陈经济瞅了瞅潘金莲,潘金莲冲他使了个眼色,是有话慢慢说的意思。
陈经济眨眨眼,表示明白了,然后像没事儿似的,忙着去应付那些美容按摩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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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眼见得潘金莲同陈经济眉目传情,春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夜晚,潘金莲
搂着她要亲热,被春梅轻轻推开了,背转过身子,一声不吭。潘金莲关心地问:
“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烧?”春梅没好气地抢白道:“你才发烧呢!”潘金
莲说:“小妮子,这么大的火气,小心烧坏了肚子肠子。”春梅道:“阿莲姐姐,
我问你一句话,你这样做,对不对得起庆哥?”

  潘金莲愣了一下,说道:“你是说我同奶油小生陈经济的事?春梅,实话对
你说吧,那个陈经济,别看是个农村青年,却挺好学上进的,说起典故来样样都
懂,知识渊博得很,而且还特前卫,如今已经上网了哩,我从内心里讲,真的有
点点喜欢他——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还是同志关系。至于对不对得起庆
哥,春梅,这个话题别提了,说起来叫人伤心,他西门庆到处寻花问柳,哪一点
对得起我?”

  听潘金莲这么说,春梅也有些愤愤不平,自从被西门庆睡过之后,起初一段
时间,西门庆时常还来看看她,后来便庭前冷落车马稀,再难见到他的影子,耳
边却不断听到他泡妞的传闻,每每听说西门庆又同哪个妞相好,春梅就免不了一
阵心酸,这样的传闻听多了,她的心渐渐冷了,差不多快成一团死灰了。一念至
此,春梅恨恨地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潘金莲道:“所以我们女人要站起
来,不能仅仅以当月亮为荣。”

  春梅道:“姐姐这话说得有理。”她转过身子,朝潘金莲送上个羞涩的眼神,
接着说道:“就说那个应大记者吧,没得到秋菊之前,天天往我们发屋里跑,他
对秋菊那付讨好样儿,像条死乞无赖的哈巴狗,我看了也替他难为情。可是后来,
应花子将秋菊哄上手了,立马又变了另一付嘴脸。”

  潘金莲道:“男人都是这样的,要你的时候把你搂在怀里,不要你的时候把
你丢在崖底。”春梅道:“还有更可恶的呢!那应花子,不花钱同秋菊白玩,自
己玩够了不说,还把秋菊介绍给他那帮难兄难弟,云里手、常时节、祝日念、白
来创他们几个,都同秋菊有一腿,他们自称同‘情’者,厚着脸皮互相称对方为
姨佬,睡过秋菊后,还在一起交流心得,说秋菊波大,说秋菊乖,说秋菊在床上
软得像堆面团,还有些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那才叫个恶心!我简直都说不出
口。有一回,他们在一起议论,被我撞到,我闯进屋子里,指着他们的鼻子,一
个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潘金莲夸奖道:“骂得好,对那帮负心贼,决不能嘴软。”春梅道:“既然
姐姐信任我,叫我当了大堂经理,我就有义务为按摩中心的姐妹们说几句话。”
潘金莲道:“是这样的,当初美容按摩中心开张,我在西门庆面前推荐你当大堂
经理,就是看中你在那些姐妹中人缘好,有凝聚力,再说,保障妇女儿童的合法
权益,也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

  说着,潘金莲又要上来搂抱春梅。这一次春梅没有推辞,像只听话的小绵羊,
一动不动,乖乖地躺在那儿,听凭潘金莲的手在她乳房上抚摸。戏耍一阵后,春
梅脸上涌起一团红晕,轻声说:“阿莲姐,你真要同陈经济好?”潘金莲道:
“哪能呢,我是逗他玩玩的。世界上的道理太不公平,只许男人玩女人,不许女
人玩男人,听说从前母系社会,都是女人养男人的,我偏偏不信邪,要把颠倒的
世界重新颠倒过来。”

  春梅说道:“听说北京、深圳那些大城市,也有女人养男人的事,他们把那
些男人叫做鸭。”

  潘金莲道:“我也听陈经济说过,他还说,网上有不少关于鸭的小说,可那
毕竟是在网上,是虚拟世界,离我们的现实生活相距太远。”春梅试探地问:
“姐姐莫非也想养一两只鸭作点试验,勇敢地当一回先行者?”

  潘金莲道:“那是有钱的富婆们玩的游戏,我一无闲心,二无闲钱,三无闲
时间,养个什么鸭呢?”春梅小声直言道:“可是姐姐同陈经济关系那么亲密,
叫人看了心生嫉妒。”潘金莲“扑哧”一笑,说道:“小妮子,你说的那个陈经
济,怎么可能呢?按辈份排,他是西门庆未来的女婿,我是他的五娘,哪有娘同
儿子有儿女私情的?再说,姐姐身边有了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着手上
暗暗多使了点劲,捏得春梅怪声叫喊起来。

  潘金莲虽然在嘴上矢口否认同陈经济的关系,但是在她心里,对陈经济的感
情,却像秋天的一堆干柴遇到了火种,呼拉拉猛然燃烧起来。尤其是那天夜晚,
葡萄架下一席促膝长谈,陈经济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潘金莲心
中潜藏的感情更是肆无忌禅地泛滥。有时候连潘金莲自己也觉得奇怪:好歹也算
是个久经情场的老战士了,怎么竟会像怀春少女一样不开窍呢?

  看来陈经济身上确实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魔力。没人的时候,潘金莲经常暗自
琢磨,自己到底爱上了陈经济的那一点?说钱吧,陈经济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穷光
蛋,不仅不会给她一分钱,有时还需要她帮衬;说人吧,陈经济是奶油小生,而
并非那种能够给人安全感的伟男子,他那付嫩弱的肩膀谁也别想靠住;也许,正
是陈经济的那种奶油小生风格,赢得了潘金莲的芳心,加上他满腹经伦,以及网
络作家的那顶头衔。总之,爱情是神秘的,它总是在合适的时候来到人的面前,
不需要理由,也说不清道理。

  女人总是爱编织各种各样美妙的梦幻故事,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潘金莲
自然也不例外。

  在同陈经济发生关系之前,她设想过许多种美幻美伦的开始,都十分富有诗
意,比方说,她的设想中,有一种开始是这样的:秋天的公园里,她同陈经济一
起去划船,她捧着一掬水往陈经济身上浇,陈经济全身被浇湿了,却不生气,甜
蜜蜜地冲她微笑,搁在船弦上的那把桨掉进水里了,陈经济弯腰去捞,她去推他,
陈经济转过身,将她紧紧抱住,船在湖心中央摇晃个不停……。

  潘金莲没有想到,她同陈经济之间的那段爱情,并不像设想中的那般美妙,
而是非常平淡,或者说非常平庸。那天上午,潘金莲贪睡,起床迟了点,到美容
按摩中心上班时,已是十点多钟。店堂里客人不多,服务小姐们一个个忙着梳妆
打扮,看起来也是刚起床不久,潘金莲到各处转了转,美其名曰检查工作。

  打开一间按摩间,里头灯光幽暗,床上被褥、枕头一片狼藉,弯腰检查垃圾
桶,里边胡乱扔着一些卫生纸和几只避孕套,潘金莲愤愤骂道:“小骚蹄子们,
一点也没廉耻,毫不讲社会公德,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能够到处乱扔?看
我这个月不扣她们的奖金才怪!”

  正叨唠着,背后蹿出一条人影来,双手将潘金莲拦腰抱住,把她唬了一跳。
潘金莲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陈经济。潘金莲嗔怪道:“呸,小短命
的,冷不丁钻出来,吓我一大跳!瞧你这般大胆,任凭哪一个小姐,你也敢如此
去搂抱?”陈经济道:“五娘这么说,我这张脸就挂不住了,我看清了是五娘进
来,才跟随在后边的哩。”潘金莲羞他道:“儿子一张脸比牛皮还厚,还会有挂
不住的时候?”

  陈经济也不多说话,双手在潘金莲胸前摸个不停,潘金莲道:“快些松手,
我可没你那么脸皮厚,让人撞进来见了,如何了得?”陈经济嘻皮笑脸地说:
“那有何大碍,让人见了,就说儿子在为五娘做按摩哩。”潘金莲道:“小冤家,
连门也没闩好,你让我去扣上暗锁。”说着从陈经济怀里挣出来,过去将门锁上,
重新回到按摩床上,一边解衣扣一边躺下,嘴里嘀咕道:“像这样慌里慌张的,
哪里有什么乐趣。”

  陈经济道:“五娘,这你就错了,找块清静之地寻欢作乐,固然算一乐,随
时随地作一把爱,也是另外一乐,二者境界不同,却各有各的情趣,同样很有意
思的,这大概也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的道理。”潘金莲道:“别
耍贪嘴了,快来吧,你摸我的心跳,像有面战鼓在里头猛擂哩!”陈经济道:
“这是冲锋的战鼓,这是进军的战鼓,让战鼓擂得更猛烈些吧。”

  边说着边脱下裤子,扑到心急如焚的潘金莲的身上。

  一番云雨之后,陈经济觉得有些疲惫,潘金莲却兴致盎然,搂住陈经济的脖
子,久久不肯松手。陈经济道:“上午没什么客人,我去网吧逛一会吧。”潘金
莲道:“别去网吧,去我的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工作。”陈经济无计可施,只
得重新穿好裤子,跟在潘金莲身后,怏怏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潘金莲谈的工作重点是:叫陈经济别学他那个风流爹,得了新人忘旧人。
陈经济道:“五娘你放心,我别的样样可以向爹学习,就是这一点风流,我不会
学,也学不来。对五娘的爱,我始终不会变,一百年不会变,一万年也不会变。”
潘金莲红着脸,低头温柔地说道:“你真的会那么样?”陈经济急忙说:“五娘,
我可以赌咒发誓——”

  潘金莲拦住他说:“别发誓了,我先信你一回吧。还有,往后别叫我五娘了。”
陈经济道:“我做梦中也想不叫五娘叫阿莲,可是没那个胆儿。”潘金莲笑道:
“你那个强盗胆,还会有什么事不敢的?”陈经济小声道:“那我就叫了——阿
莲,亲亲的阿莲。”说着又要过来搂抱,潘金莲用手指指窗外,说道:“这样的
地方,岂能随便调笑?”

  陈经济这才想起,经理办公室的窗户是玻璃的,里头的一举一动,外边的人
都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于是提了条合理化建议:“潘经理何
不学习我爹,将办公室封严实,外头的人休想发现里边半点秘密。”潘金莲道:
“休提你爹,我才不去学他,把办公室包裹成那样,人说那是个淫窝哩!”陈经
济笑道:“我爹要是听了这话,不知该气成啥模样。”

  说笑了一阵,接下来二人商量工作。潘金莲道:“经济,我要交你一个任务。”
陈经济道:“潘经理尽管吩咐。”潘金莲道:“对你那个风流爹,你给我盯紧点,
他同哪些小姐好上了,你要及时告诉我,另外——”潘金莲瞅陈经济一眼,继续
说道:“最重要的,你不能跟他学风流,不能跟他泡妞,要是叫我发现一次,哼,
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陈经济拍胸连声道:“不敢不敢,再借我个胆子也不
敢。”

  为了避人耳目,潘金莲同陈经济约定,等春梅到美容按摩中心上班后,再到
潘金莲私家的那间屋子里幽会,一起寻欢作乐。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快活,无丝竹
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唯有枕边的欢声笑语,床上的莺歌燕舞,何等舒心。

  忽一日,在床上行过鱼水之欢后,陈经济拥着潘金莲,问她道:“听说我爹
特有功夫,特别能连续作战。”潘金莲一愣,红着脸儿,不知该如何回答。陈经
济又说:“听说我爹同你和春梅一起睡过花床?”这么一问,潘金莲羞得无地自
容,心想,这样的绝密,春梅肯定不会对外宣扬,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还不是
西门庆自吹自擂的结果。想着想着,心中愤愤的,说道:“是又怎么样?莫非你
也想过一把瘾,实话告诉你——没门。”陈经济厚着脸皮笑道:“我哪能同爹相
比,能得到阿莲,已经够知足了。”

  陈经济嘴上谦虚,心里却自有他的打算:找个好机会,将春梅也一并收用了。
自从有了这一想法,陈经济便处处留心,对春梅察言观色,有几次,陈经济主动
凑上去套近乎,春梅乜斜着眼睛望着他,妩媚一笑,露出浅浅的酒涡。春梅的暧
昧态度,更是极大程度地调动了陈经济的调情积极性,他在心里想道:好机会是
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好机会是自己主动去创造的。

  这天下午,潘金莲又约陈经济戏耍,一进了那间屋子,陈经济借口解小溲,
跑到卫生间,掏出手机,给春梅打了个电话,叫春梅赶紧过来一趟。春梅在电话
那头说:“客人多得像煮开了锅的饺子,现在太忙,走不开,陈助理有什么事,
改天说吧。”陈经济听着春梅娇滴滴的声音,早已禁不住心猿意马,说道:“有
重要事情商量哩,快来,我和潘经理在等你。”

  同春梅通过电话后,陈经济重新回到卧室,潘金莲已有些等不及了,像只发
情的燕子,飞也似的扑进陈经济怀里,撅着嘴儿撒娇道:“做什么嘛,慢吞吞的,
人家想死你了。”陈经济道:“有点肾虚,尿多。”潘金莲嗔怪道:“年纪轻轻
的,这毛病那毛病,还不如你爹身体棒。”

  陈经济嘻笑道:“五娘同爹在一起,一定很满足吧?”潘金莲从床上跳起来,
揪着陈经济的耳朵,说道:“小油嘴儿,再胡言乱语,看我不给你个耳刮子。”
陈经济被揪得生痛,跪在床上连声求饶:“好阿莲,饶我这一遭,再揪,我就被
你吓成阳萎了,等会儿有劲便不上。”潘金莲听了这话,更是又羞又气,追着陈
经济要打,陈经济抬起手臂躲闪,屁股上还是挨了潘金莲几巴掌。

  闹过一阵,二人平息下来,开始解衣脱裤,入港寻欢。正干到兴头上,忽听
得外边响起了脚步声,接下来是钥匙开门的声音,潘金莲侧着耳朵听了听,说道
:“糟了,是春梅小妮子回来了。”陈经济不相信,依然用胳膊勾住潘金莲的脖
子,说道:“不会的吧,没声音,阿莲,你疑神疑鬼。”潘金莲慌忙起身穿衣服,
一边拉着陈经济,催促他快快起床,正在折腾着,门被推开了,春梅站在门口,
看见屋子里的尴尬情景,脸儿羞得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连忙朝后退。

  潘金莲连声叫道:“春梅好妹妹,你别走,我同你说话。”春梅果然收住脚
步,定定地站在客厅里,等着听潘金莲的下文。潘金莲欲过去同春梅说话,被陈
经济拉住了,附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好阿莲,千万稳住春梅,这事要让爹知
道了,我们俩个都脱不了干系。”潘金莲道:“人脏俱获,如何稳住她?”陈经
济道:“我倒有个办法,只怕阿莲不会依我。”潘金莲急忙问道:“有何办法?”
陈经济道:“要使春梅不到处乱讲,除非让她也入港。”潘金莲掴了陈经济个耳
刮子,冷笑一声,扭身走了。

  在客厅里,潘金莲搂住春梅的脖子,亲热地说道:“好春梅,实话给你说了
吧,陈经济也不是别人,我同他情投意合,已经有好久了,要说做那个事,今天
还是头一遭,没料到被你碰到了。”春梅道:“碰到了就是头一遭,谁知道你们
多少遭。”

  潘金莲也不去同她争辩,小声央求道:“好春梅,这事你也看见了,只放在
心上,千万别在外张扬,要是叫西门庆知道了,可不得了。”春梅道:“姐姐把
我当什么人了,这么多年跟姐姐一起做事,难道还不了解我?”潘金莲道:“口
说无凭,你要是肯替我们遮掩,就过去同他也睡一睡,我才信你。”春梅的脸刷
地一下红到了脖子,连连摇头,潘金莲搂着她,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春
梅被纠缠得无可奈何,只好依了潘金莲,进到卧室里,同陈经济云雨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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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按下潘金莲在客厅里偷听里头二人云雨、心里一阵酸一阵辣不说;单表西门
庆这些日子,成天泡在李瓶儿处,乐不思蜀。

  五月端午吃粽子那天,西门庆在李瓶儿家宿夜,新月如钩,悬挂在窗前,正
是谈情说爱的良好背景,西门庆刚躺下,李瓶儿把头挨过来,伏在他耳边报喜道
:“庆哥只怕要当爸爸了哩。”

  西门庆从床上弹起来,定定地看着李瓶儿,说道:“哪能哩,我到医院检查
过了,那个狗屁医生说我丧失了生育能力。”李瓶儿道:“这才怪了,莫非我肚
子里的娃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西门庆依然摇头不肯相信,说道:“不会吧,
也许是那个蒋竹山的?”

  不得“蒋竹山”三个字也罢,一提到这个名字,李瓶儿气不打一处来,啐了
西门庆一口,说道:“好端端的,提那人作甚?成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当初要不
是你狠心抛弃我,我也不会去找那矮脚乌龟作老公,后来那矮脚乌龟被你派人一
顿恶揍,他是个怕事的主儿,同我离了婚,离开了清河,之后再没有任何联系,
你竟然怀疑是他!”李瓶儿说着,气恼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西门庆。

  西门庆赶紧过来,拥着李瓶儿,轻声细语好一阵子安慰,李瓶儿脸上这才重
新有了点喜色,嗔怪道:“你也不算算日期,怎么会有那种可能呢?”西门庆扳
着指头,算了算日期,道:“好瓶儿,是我冤屈你了,庆哥给你赔罪。”说道,
伸手在李瓶儿乳房上摸了一把,又低下脑袋,用嘴唇去亲吻那粒樱桃般大小的乳
头。李瓶儿将西门庆的头朝下按了按,紧紧贴在她肚皮上,说道:“你听,小东
西在里头踢我哩。”

  西门庆一听,果然有动静,李瓶儿的肚子像个气球,仿佛有人正朝里头吹气,
一鼓一鼓的,颇为好玩。那就是传宗接代的接班人了,西门庆大喜过望,轻轻拍
打着李瓶儿的肚皮,说道:“让我进去看一看这个宝贝。”说着要解李瓶儿的裤
裙,李瓶儿推诿道:“不行吧,别吓着宝贝了。”西门庆道:“不碍事,我会像
爱惜瓷器一样小心伺候。”

  为了替李瓶儿母子乞讨平安,西门庆经过再三考虑后决定,带着李瓶儿到岫
云庵去烧香拜佛,顺便住上一宿。这天下午,他约了应伯爵、云里手、常时节、
白来创等四人,各自带了一个婊子,来到岫云庵。

  岫云庵这块佛教之地,早已失去了以前的清静,现在也盖起了现代化的宾馆,
起名叫“岫云宾馆”,红砖墙壁,黄色硫璃瓦,遮藏在绿林丛中,分外醒目。经
常有小轿车来来往往,打破了这深山野林中的片刻宁静。西门庆依然开着桑塔那,
云里手开着一辆子弹头,载着这群红男绿女,寻欢作乐来了。

  进了岫云庵,一下车,吴银儿兴奋得大叫:“好个消魂的去处,不像在城里,
人闹车马喧,吵得人心烦。”应伯爵上来搂住吴银儿的脖子亲了一口,说道:
“银儿小姐,最消魂的时辰还没有到,是在今天夜晚哩。”秦玉芝、林彩虹是歌
舞厅的坐台小姐,平时在肉欲堆中打滚,猛地回到大自然中,也兴奋得像吃了春
药,对女歌手韩金钏儿嚷嚷道:“金钏儿,快唱个歌儿助助兴。”韩金钏儿是云
里手的老相好,刚才上车之前,被胡乱派给了给小费不爽快的常时节,心里老大
不高兴,嘟着嘴道:“我感冒了,嗓子像只破沙罐。”常时节讨好地说:“破沙
罐嗓子好听哩,歌坛上有几个歌手,有意摩仿破沙罐,被人评论嗓音有特点,我
啊,偏偏就喜欢那种破沙罐嗓子。”说着过来要搂抱韩金钏儿的腰肢,被韩金钏
儿扭身躲开了。

  一干人说笑着,打打闹闹,树林中两个尼姑见了,闭目合十,连声念“阿弥
陀佛”。李瓶儿皱了皱眉头,对西门庆道:“叫他们别闹腾了,得罪了菩萨,可
是大事。”西门庆这才出面,喝住吵吵闹闹的众人,沿台阶拾级而上,走进岫云
宾馆去登记房间。

  既然说是来拜菩萨的,总得做做样子,西门庆看看天色还早,提议抓紧时间,
先去庵中烧香拜佛。一干人很是踊跃,纷纷进卫生间,有的解小溲,有的化淡妆,
收拾准备停当,进了殿堂。西门庆拿着一把线香,逢菩萨必插上三柱,应伯爵笑
道:“庆哥,你求的是保佑瓶儿姐姐母子平安,应该拜观音菩萨才对。”西门庆
道:“管它那些,见菩萨就烧香磕头,总归没有错。”说话间,已将一群红男绿
女带入正厅。

  抬起头来,一见神案上方慈眉善眼的观世音菩萨,李瓶儿神情肃穆,赶紧跪
在杏黄色蒲团上,重重磕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词。西门庆也没闲着,趁这当儿,
掏腰包数点钱,往功德箱里扔了张百元钞。接下来依次是吴银儿、韩金钏儿、秦
玉芝、林彩虹等几位小姐磕头,然后是西门庆、应伯爵、云里手、常时节、白来
创等几个先生磕头。

  拜过菩萨,一干人来到院子里,池塘里荷花正在绽开,一大群大眼泡金鱼摇
曳尾巴游来游去,煞是喜人。吴银儿兴致很浓,叫云里手为她买了鱼食,趴在护
栏前喂金鱼。韩金钏儿、秦玉芝、林彩虹等几个,也纷纷效仿,每人拿一包鱼食,
往池塘里投,李瓶儿看着那些可爱的金鱼抢食的情景,忍不住动心了,自己掏钱
去买了一包鱼食,坐在一张石凳上往下扔。西门庆、应伯爵等几个没法子,只好
在一旁干等。玩过一阵,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一干人这才收了游兴,回到岫云宾
馆。

  晚餐是在斋菜馆吃斋,因为人多,这天上的十斋,做斋菜的料,无非是豆腐、
磨菇、竹笋、芋头、番薯、萝卜、花椒叶、南瓜叶等菜蔬,烹制而成的形状却酷
似蒸肉、扣肉、肉圆子、鸡腿、鱼块等;取的菜名也怪,一律冠之于荤菜菜名,
什么“油炸素鸡翅”、“清炒素鱼片”、“黄炯素鸭块”、“红烧素火腿”等等,
不一而足。

  西门庆笑道:“看来和尚尼姑也难以脱俗,明明做的斋菜,却偏生取荤菜名。”
应伯爵附和道:“讲个笑话下酒吧。从前,有个老和尚,声称六根清静,没有人
能让他动得了俗念。有一天,上头来人检查工作,要考验一下和尚们的定性,叫
和尚们脱光裤子,又在每人面前放一面小鼓,然后让一群身着羽纱的美女在和尚
们面前跳舞。没过多大一会,那些年轻的和尚忍不住了,底下的劳什子胡乱抖动,
敲得小鼓咚咚响,只有老和尚面前的小鼓没有声音,上头来检查的同志表扬说,
在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的老同志能经得住考验。结果后来,检查和尚们面前的小
鼓,原来老和尚的那面小鼓,早已经被他硬生生地戳穿了。”

  众人大笑起来,李瓶儿连连摇头,口中喃喃念道:“罪过,罪过。”吴银儿
一边笑,一边指着应伯爵的鼻子说:“好你个应花子,亵渎神圣,政府搞扫黄漏
扫了你,真是个大错误。”白来创插话道:“这个故事不算黄色,意在教育我们
的宗教界人士,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加强自身修养。”韩金钏儿讥讽道:“就
是就是,应花子的故事,比起白来创的那些春宫画来,哪里算得上黄色?”白来
创笑道:“我画春宫画,韩金钏儿唱黄色歌曲,咱们正好是天设地造的一双。”

  这边斋菜席上正笑闹着,有个服务小姐急急走来,俯身凑到西门庆耳边说:
“西主席,有位先生找您。”西门庆想,没几个人知道他来岫云庵了,这人会是
谁呢?寻思了一会,也想不出结果,对服务小姐道:“你叫他进来说话。”服务
小姐说:“那人说有要紧事找西主席,却不肯进来。”西门庆只好起身,到了外
边大厅,一见那人,竟是十兄弟中的祝日念。

  祝日念跟随西门文革一伙,混迹于风月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这
次却栽了个跟头。让他栽跟头的女孩子叫韩消愁儿,是祝日念的一笔历史旧帐。
两年前,祝日念和韩消愁儿在歌舞厅相遇,二人一见倾心,韩消愁儿贪图祝日念
在银行当科长,手头上有点银子,也有点免费签单的小权利;祝日念感觉韩消愁
儿待他温存,有女人味。像一笔双方默契的交易,虽然没挂在嘴上说,却很顺利
地成交了。

  要说呢,韩消愁儿长得并不算太漂亮,身高也才一米五六,初看上去并无多
少动人处,可是她身上有股嗲劲,寻常男人见了,身子骨禁不住会发软。加上西
门庆、应伯爵等人在一旁撺掇,说透出现象看本质,透过韩消愁儿身上那股风骚
味,能看出她的种种妙处,在床上绝对是个鲜活的尤物。后来祝日念同韩消愁儿
上床,经过实践检验,事实果然证明:韩消愁儿是个可人的宝贝。

  妙处之一是乳房。提起韩消愁儿那对乳房,祝日念尤其得意,是超级波霸呢!
在韩消愁儿的乳房面前,香港波霸影星叶子媚的乳房算个什么?最可喜的是,韩
消愁儿的乳房不仅大,而且匀称,每次宽衣解带,祝日念将那对乳房捧在手里,
便像捧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中泛起神秘的冲动。韩消愁儿另一个妙处是她
的性爱,往往没等西门文革进入,韩消愁儿就花枝乱颤,嘴唇抖动得像两块琴片,
不停地呻吟,发出哼哼声,催人加速兴奋。这么个“哼哼型”的尤物,活象是一
枚熟透了的杨梅,稍微一碰就会流出汁液,让祝日念欲罢不能。

  祝日念在城郊租了幢房子,包下韩消愁儿当二奶,一方面享受消愁儿的乐趣,
另一方面,想想韩消愁儿以前那些身世,又不得不发愁。原来,韩消愁儿是清河
市歌星韩金钏儿的侄女,原为清河市郊的一个菜农,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不
甘落后,扔掉扁担粪勺,从农村包围城市,到夜来香酒店当服务员。在这期间,
韩消愁儿认识了一个戴眼镜的城市青年,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像一介书生,好
不惹人喜欢。几番眉来眼去,二人好上了,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叫何两峰,人称何
二蛮子,原在一家街办的小五金厂当工人,后来厂里效益不好,何二蛮子下岗,
摆了几天地摊,没赚到什么钱,于是干脆什么也懒得做,整天甩手满街东游西逛。

  韩消愁儿对何二蛮子的第一印象颇佳,觉得此人文质彬彬,温柔善良,今后
一定能体贴人。谁知道第一次约会,何二蛮子就在柳树林中掀翻韩消愁儿,强按
在地上成了那事。韩消愁儿好不委屈,捂着流血不止的下身嘤嘤哭泣,何二蛮子
紧锁眉头,一边系皮带一边低声说:“别哭了!”韩消愁儿不听,依然嘤嘤哭个
不停,何二蛮子扑上来,双手扼住韩消愁儿的脖子:“再哼哼一声看我不扼死你
——”韩消愁儿惊恐地回头一看,何二蛮子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一道凶光。

  尽管如此,韩消愁儿依然认为何二蛮子很酷,没事做的时候,何二蛮子常常
骑着摩托车,带她出去兜风。在韩消愁儿眼里,何二蛮子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每
隔三两天,何二蛮子便会换辆崭新的摩托车,韩消愁儿曾经问过那些摩托车的来
路,何二蛮子瘪瘪嘴说:“你只管坐车就行了,管那么多鸟事做什么?”韩消愁
儿也就不再多问,头靠在何二蛮子的后背上,双手将他的腰搂抱得更紧,仿佛害
怕被他扔下了似的。

  后来案子发了,何二蛮子是盗窃摩托车集团的首犯,被判刑五年,进了号子。
也就是在何二蛮子蹲大牢的时候,祝日念见缝插针,同韩消愁儿勾搭上了,将她
包下做了二奶。在清河市,何二蛮子也是个名人,他的出名在于他的刁悍凶狠,
对于这种滚刀肉似的混混儿,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谁也不愿意同他有什么瓜葛。

  但是祝日念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打从知道韩消愁儿是何二蛮子的
旧日相好以后,祝日念心里就开始发虚,无论做什么事,仿佛都有个影子在身后
跟随。他心里清楚,那个影子暂时还只是他想象,但是总有一天,这个想象中的
何二蛮子,会变成个真实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也许就是他倒霉的日子。

  谁知道何二蛮子从牢里出来后,一连十多天,居然没来找他的麻烦,有一次
他们对面走过,何二蛮子也没多吭声,只是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祝日
念想,几年的牢狱生活,兴许已把这人的锐气磨灭了吧。这么一想,祝日念胆子
又大了起来,逢上机会,依然偷偷摸摸同韩消愁儿幽会。

  这一日,祝日念约了韩消愁儿,到市郊风景区逍遥山庄玩乐。进了房间,祝
日念搂住韩消愁儿,久久舍不得松手,翻来覆去说着同一句话:“心肝宝贝儿,
我想死你了。”韩消愁儿嗲声道:“人家也想你哩。”祝日念激动万分,解开韩
消愁儿的衣扣,要去摸她那对硕大的乳房,韩消愁儿扭捏一会,低着头,红着脸
儿,乖乖地接受祝日念的抚摸。

  接下来的活动是脱衣解裤。这天,韩消愁儿穿了条褚红色牛仔裤,皮带把腰
身束得紧紧的,祝日念一边解她的裤子,一边开玩笑说:“好久没有操练,业务
也生疏了。”韩消愁儿道:“不用急,没有人催你,慢慢儿享受吧。”说话间,
二人脱光了衣服,赤裸着身子上了床,刚开始作运动,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紧
接着有人使劲敲门,祝日念还未反应过来,房门已被人踢开了,何二蛮子带着三
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站在房子中央。

  祝日念吓傻了,身体躲在被褥中直发抖。韩消愁儿从被窝中钻出来,慌乱地
穿好衣服,捂着脸躲到一边去了。何二蛮子努努嘴,三个大汉像三条训练有素的
狼狗,呼拉一声蹿过来,将祝日念按在被褥中,恶狠狠一顿毒打。祝日念何曾吃
过这种苦头,双手抱头,一边躲闪一边求饶。足足十多分钟,眼看打够了,何二
蛮子朝打手们使个眼色,三个大汉这才住手。

  何二蛮子来回走了几步,冷声说道:“姓祝的你听着,三天之内,给老子送
十万元来,这事就算了结,不然的话,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还要闹得你名声狼
籍。”见祝日念不吱声。何二蛮子又威胁道:“是不是还想挨揍?”说着努努嘴,
那三条大汉又准备动手,祝日念慌忙答道:“大爷们别打了,孙子认栽就是。”
何二蛮子叮嘱道:“这事你要是敢报警,小心脑袋搬家。”可怜祝日念,此时像
只任人宰杀的羔羊,只有乖乖点头的份儿。

  祝日念同意拿十万元的补偿费,何二蛮子这才作罢,一手搂着韩消愁儿的腰
肢,亲亲热热走出了这间屋子。看着他们的背影,祝日念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明
白过来:原来,他一直倾心相爱的韩消愁儿,竟同何二蛮子串通好了,设下这个
圈套让他钻的!明白是明白了,心中却十二万分惆怅,爱情如此虚假,婚外恋如
此靠不住,活生生的事实,给祝日念上了一课,看来,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不抓紧,
还真的不行啊。

  惆怅之后,又是一阵发愁。何二蛮子强要十万元,期限只有三天,钱从何来?
家里存折上,凑足了只有七万多,而且那些钱,是他们夫妻所有的积蓄,动那笔
钱,等于给这个三口之家釜底抽薪,再说一旦被妻子知道,这个家就毁了。更加
重要的是,如果那样的话,他同韩消愁儿的瓜葛,也将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祝日念的政治生命,也就到了尽头。众所周知,在机关工作的同志,最怕的一
条,就是被宣布政治生命完结,祝日念思前想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懊悔。

  万般无奈之际,他想起了十兄弟中的龙头老大西门庆。于是匆匆忙忙,赶到
了岫云庵,来找西门庆讨主意。

  祝日念简要说完情况,从腰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纸包,塞到西门庆手中,说
道:“庆哥,这是一万块钱,求你无论如何帮小弟一把。”西门庆推辞道:“拿
银子作什么?日念,你平日也是知道我的,任凭什么事,只要是为朋友,我两肋
插刀。快把钱收回去,别辱没我了。”祝日念道:“庆哥,你别推辞,办事总得
找人,这钱先拿去打点。”西门庆这才将钱收下。

  西门庆道:“进去吃顿斋饭吧,应伯爵、云里手、白来创他们都在里边。”
祝日念有事在心,不肯在岫云庵多留,执意要走,临走前反复叮嘱:“庆哥,这
事全拜托你了,明天是最后一天,何二蛮子那人,是出了名的混混儿,什么事都
做得出来。”西门庆拍拍祝日念肩膀道:“你放心,我今晚就回清河去找人。”
祝日念这才转身,匆匆上了回城的公共汽车。

  重新回到斋菜馆的包厢里,餐桌上一片狼籍,旁边搁着一大排空啤酒瓶,数
一数足足有十六个,应伯爵满嘴喷酒气,正在讲一个醉鬼的故事:“有个醉鬼夜
晚回家,爬到床上叫醒老婆,说:”亲爱的,咱们家闹鬼了。‘他老婆被从睡梦
中吵醒,不耐烦地问:“你说什么?’醉鬼道:”我刚才回家,去上厕所,一开
门,灯就亮了。‘老婆问:“真的?’他点点头说:”千真万确!‘老婆想了想,
又问:“你是不是还感到有阵阵阴风吹出来?’醉鬼连忙说道:”对啊,你怎么
知道的?‘这时,老婆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骂道:“死醉鬼,这是你第三次喝醉
了,尿尿在冰箱里!’”

  餐桌上的一群人大笑起来,韩金钏儿笑得弯下了腰,秦玉芝笑得捧肚子叫痛,
林彩虹笑得差点将一口饭喷出来,吴银儿边笑边拍桌子,嚷嚷道:“这一巴掌打
得解气,我们女人,平时受这些醉鬼的窝囊气太多了。”李瓶儿抿着嘴,保持笑
不露齿的古典美女风范,轻声说道:“应大哥真缺德,世上哪有这种糊涂人?”

  常时节这天的主攻目标是韩金钏儿,见韩金钏儿高兴,常时节也来了兴趣,
自告奋勇地说:“我来讲一个应大记者打麻将的笑话。有一天,应大记者同三位
小姐打麻将,我在一旁观战,一付牌,打着打着,眼看成了黄庄,坐在下家的小
姐生气了,不满地埋怨说:”应大记者老是在我下面碰啊杠的,把我搞死了。‘
第二个小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我一直在自摸一洞,哪晓得应大记者一人
就摸了三个一洞。’第三个小姐不无幽怨地说:”我一直在等么鸡,可是应大记
者始终捂着他的小鸡不肯放一炮。‘“

  吴银儿笑着问道:“应花子,这事可是真的?”应伯爵道:“听他胡嚼,狗
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给诸位听听,逗个乐子。”应伯爵
清清嗓子,说道:“有一回,常时节从深圳参观归来,对他爹说:”深圳有一种
机器,真叫先进,这头放进去一头猪,另一头就出现了香肠。‘大伙儿猜猜,他
爹怎么教训常时节的?他爹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去问你妈,这种机器家里就
有,我这儿香肠塞进去,你这头活猪就出来了!’”

  众人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常时节胀红了脸,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怏怏说道:
“应大记者,你这张油嘴,不愧为清河第一嘴,我说不过你,认输行了吧。”应
伯爵谦虚地回答道:“哪里哪里,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西门庆听了
会儿荤笑话,见服务小姐在旁边已等候多时,便倡议说:“不如收了这桌斋席,
去唱卡拉OK. ”众人欢呼雀跃,拍手称快,于是一群人前呼后拥,朝卡拉OK歌舞
厅那边走去。

  一进卡拉OK厅,西门庆兴致盎然,要了间包厢,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牛肉
干、一碟核桃仁、一碟鱼皮花生、两包口香糖、两瓶葡萄干红酒,坐在沙发上,
拿起话筒,要和韩金钏儿来首合唱。应伯爵将韩金钏儿朝西门庆跟前推了推,说
道:“难得西主席有这么好的兴致,金钏儿可要好好发挥哟。”西门庆左边拥着
李瓶儿,右边拥着韩金钏儿,谦虚地笑道:“即使发挥再差,人家也是歌星的嗓
子,比我强百倍哩。”

  第一首歌是《纤夫的爱》,西门庆一边唱一边摇晃身体,作出纤夫拉纤的姿
势,朝韩金钏儿挤眉弄眼,韩金钏儿嗲声嗲气地应和着,拿块手绢遮住半边脸儿,
像个害羞的少女。

  歌唱完了,一群人纷纷叫好,接下来二人又唱《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西门庆半闭着眼睛装纯情,此刻仿佛成了天下第一号处男,唱着唱着,西门庆溜
到韩金钏儿身后,学着歌词中唱的,果真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韩金钏儿也十分
配合,身体煽情地乱扭,像条活蹦乱跳的鱼,尖着嗓门叫道:“瓶儿姐,你看庆
哥,哪像个领导样儿?”李瓶儿只顾抿着嘴笑,懒得去动一动身子,白来创在一
旁道:“金钏儿,领导就是这样子的。”

  有醇酒和美妇人相伴,时间过得特别快,西门庆早把祝日念的托咐的事忘到
九霄云外,直到李瓶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满脸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西门庆
才想到时辰不早了,弯腰对李瓶儿道:“你先去睡吧,玩得太晚,恐怕会伤了胎
气,对我们的宝贝成长不利。”李瓶儿撒娇道:“不嘛,我等你陪我一起去睡。”
西门庆本来还想再唱几首歌,这会儿也只好收起雅兴,搂着李瓶儿的腰站起来,
要向众人告辞。

  应伯爵道:“庆哥走了,我们哪还玩得上劲?”韩金钏儿、秦玉芝、林彩虹
等几个也说,唱来唱去几首老歌,没多大意思。吴银儿本来还想多玩会儿,一听
大家都说要走,只好改口道:“不唱了不唱了,再唱下去,这庵里的尼姑就该骂
我们了。”于是,一群人走出卡拉OK厅,踏着月色,回到岫云庵宾馆。

  西门庆与李瓶儿同住一间房,这没什么说的。云里手在工商局当科长,腰包
里比较暖和,很快被秦玉芝抢着挽走了;画家白来创虽说不太富有,但出手大方,
也是受小姐们欢迎的对象,被林彩虹要了;剩下应伯爵、常时节二人,因为平时
给小费不积极,这会儿颇受冷落。

  应伯爵一张油嘴,及时展开自救,过去搂住吴银儿的小蛮腰,嘻笑着道:
“我们老夫老妻,谁也别挑谁了吧。”吴银儿啐他一口,说道:“你真是块甩不
掉的狗皮膏药。”话音未落,被应伯爵拦腰抱走了。留下一个常时节,像被人挑
剩下的烂梨,好不尴尬,他鼓足勇气,上去拉了韩金钏儿的手,温柔地说了几句
什么,韩金钏儿腆着脸儿笑了,同他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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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西门庆揉揉眼睛,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李瓶儿早已起床,这会儿见西门庆醒了,赶紧递上件皮背心,催他快点穿上。难
得有女人这般细心,西门庆有几分感动,亲了李瓶儿一口,提着裤子,去卫生间
解小溲,扭头一看,台面上放着洗漱口杯,上面搁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不用说,
那是李瓶儿干的。

  想想昨天夜里,李瓶儿搂着他的脖子,口口声声叫他“我的亲亲”,那付巴
心巴肉的模样,让西门庆欲火中烧,一连三次爬上李瓶儿的身体,同她做成了好
事。这会儿,西门庆走路有些恍惚,身体好象被人掏空了,形同风中芦苇。他将
李瓶儿搂过来,调笑道:“瓶儿,都是你弄的,害得我现在一点劲也没有。”李
瓶儿扎在他怀里撒娇道:“庆哥,你还说呢,昨天夜里,我的心情好矛盾,又想
要你,又怕你累坏了身体。”西门庆道:“好瓶儿,只要你要,我随时随地都会
满足你的。”李瓶儿道:“庆哥,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在外边玩小姐,我不反对
——反对也没用,但有一条,千万要保重身体,即使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我们的
宝贝着想。”

  西门庆像个演戏的小丑,做了个滑嵇动作,然后伏在李瓶儿肚皮上,默默听
了一会,说道:“昨夜里那么折腾,该不会惊坏了我们的小宝贝吧?”李瓶儿笑
着说:“怎么没惊吓着,刚才他还给我提意见,一个劲地踢我哩。”西门庆一边
抚摸李瓶儿的肚子,一边关切地说:“怀了宝贝,可不比从前,营养要好,还不
能累着。”李瓶儿连连点头称是。

  西门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纸包,那是昨天祝日念送他的
一万元钞票,西门庆从中数出五千元,递到李瓶儿手上,说道:“拿这钱买点营
养品,滋补一下身子。”李瓶儿推辞几句,终于还是收下了。

  回到清河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一路上,西门庆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全
都是祝日念打来的,催问西门庆那事儿办了没有。在电话中,祝日念焦急地说:
“庆哥,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无论如何抓紧点办,何二蛮子是个滚刀肉似的混混
儿,我怕把他惹恼了,什么事他都做得出。”西门庆大咧咧地说:“没事的,日
念,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这天晚上,西门庆同何二蛮子约定,在城南美眉茶庄见面。和西门庆一同到
茶庄的,还有个穿便服的胖子警官,西门庆向何二蛮子介绍说:“这位叫萧成,
是城南派出所萧所长。”何二蛮子朝萧所长瞅一眼,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趁萧所长进卫生间解溲的当儿,何二蛮子不满地道:“西经理,带个穿黄皮
的来,什么意思?”西门庆道:“兄弟误会了,这位萧所长,是我在公安局的一
个朋友,想介绍给兄弟认识,今后做什么事都方便些。”何二蛮子问:“狗屁,
我要认识那些黄狗子有什么用?”西门庆正要说什么,萧所长从卫生间回来了,
听见何二蛮子后边那句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坐了一会,萧所长口称有事,要先走一步。等萧所长走了,二人坐下来接着
谈话。才谈了不到十分钟,西门庆掏出一叠钞票,往桌上一放,说道:“我那个
小兄弟祝日念,对何二哥多有冒犯,这是五千元,算我替他送的陪礼费,请何二
哥给个面子。”

  何二蛮子把那叠钞票往开推了推,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庆哥这是打发
叫花子?”西门庆道:“话挑明了说,就这些,多了我也没有。”何二蛮子道:
“听庆哥话的意思,是想黑吃黑?”西门庆道:“你是明白人,懂了这意思,我
也就不多说了。”何二蛮子一拍桌子,愤愤地说:“我的女朋友韩消愁儿,让那
王八蛋白睡了两年多,我要的是十万块!”

  西门庆一笑,说道:“何二哥,不就是要钱吗,何必发那么大的火?”何二
蛮子说:“别拿这些缺油盐的话敷衍我,少说废话,给钱走路。”西门庆问:
“要是没有钱呢?”何二蛮子道:“没有钱?那我们骑驴看剧本——走着瞧。”
谈判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西门庆叫来服务小姐,掏钱买了单,同何二蛮子不欢而
散地分手。

  这天夜里,西门庆叫了萧所长,带上两个警察,到韩消愁儿坐台的那家歌舞
厅去捉卖淫嫖娼。

  萧成同西门庆是在麻将桌上认识的。西门庆出手大方,给萧所长留下了深刻
印象,有一次,身穿便衣的萧所长到朋友家玩,正逢上一帮人打麻将,要拖他下
水,萧所长推诿说没带钱,西门庆二话不说,当场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也没数
就递过来,叫萧所长“试试运气”。那天,萧所长的运气果然不错,一场麻将打
下来,赢了八千元,还钱给西门庆,西门庆怎么也不肯收,说那钱是“见面费”。
一来二去,萧所长就同出手大方的西门庆交上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吩咐便是。西门庆早已打探清楚了,何二蛮
子才从牢里放出来不久,还没有固定的住处,一直和韩消愁儿一起住在这家歌舞
厅的包间里。叫来服务员,开了门,问清包间具体位置,萧所长没让开灯,带着
西门庆和另外两个警察,直朝包间扑去。一脚踢开门,几只电筒在黑暗中四下乱
晃,映照出沙发上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何二蛮子大声骂道:“我操你奶奶,谁这
么缺德?”两个警察扑上去,将何二蛮子按在了地上。

  何二蛮子被带回城南派出所,按嫖娼处理,按照惯例,罚款五千元。何二蛮
子直喊冤,说道:“我哪里嫖什么娼,我同韩消愁儿是谈朋友,在清河人人都知
道。”萧所长说:“据我们了解,那个叫韩消愁儿的,是坐台的三陪小姐,经检
查,她的小绅包里还有半包避孕套,你同三陪小姐睡在一张床上,不是嫖娼是什
么?”何二蛮子还要辩解,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踢了他一脚,叫他态度放老实点,
何二蛮子嘀咕道:“我也没犯法,老实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不容他多说,拿
来个生锈的手铐,将何二蛮子铐到了一排靠背椅的椅脚上。

  这一拘留就是两天两夜,最后出面解决问题的还是西门庆。看着何二蛮子憔
悴的样儿,西门庆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充分体现出领导的关怀之情:“何二哥,
你受苦了,请允许我代表个协,向何二哥表示亲切的问候。”

  何二蛮子说:“妈拉个巴子,庆哥你说冤不冤,谁不知道我同韩消愁儿是谈
对象,他们硬说我嫖娼。”西门庆说:“何二哥,你也要体谅搞公安的同志,他
们经费紧张,不靠这个办法赚钱,恐怕日子没法过。”何二蛮子说:“可我明明
是谈在恋爱……”西门庆打断他的话,说道:“何二哥别说了,这事儿我已经摆
平,罚款的五千块钱,我替你交了,我们走吧。”

  何二蛮子一楞,好一阵才会意过来,说道:“怪不得圈里的朋友都说庆哥讲
义气,够哥们,看来真是不假,谢谢庆哥。”西门庆笑着说:“都在江湖上混,
谁没个为难的时候,能帮人一把时,就尽可能帮一把。”说着,西门庆话风一转,
压低了声音说:“何二哥,有句话我想劝劝你,人在江湖,无论红道黑道,还得
多拜菩萨多烧香,不然会有吃不完的苦头。”何二蛮子的手腕被铐了两天,这会
儿还有些发麻,抡在空中摇晃了几下,说道:“庆哥,往后我听你的。”

  走出派出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在街边一棵悬铃木树下,西门庆叫住何二
蛮子,语气神秘地说:“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何二哥,你也是在
社会上混的英雄,怎么为一件穿旧了的衣服想不开?”何二蛮子道:“庆哥别揶
揄我了,手头一时紧张,缺钱花,就想了这么个点子。”

  西门庆摇头道:“何二哥,依我说,这样长期在社会上游逛,也不是正经出
路,不如到我公司里来,没事帮我跑跑业务,也算捧了只瓷饭碗。”停了一会,
西门庆又道:“我们十兄弟中,自从花子虚花二哥过世后,一直就缺个名额,我
想找个机会把你补上,不知何二哥是否愿意?”何二蛮子拍胸道:“只要庆哥看
得上,小弟我上刀山下火海,没半句多说的。”

  见何二蛮子已经入港,西门庆笑道:“至于女人嘛,只要何二哥有兴趣,抽
空我叫人安排一下,请你品尝姊妹花的味道。”何二蛮子厚着脸皮问:“清河的
三陪小姐队伍中,有好几朵并蒂的姊妹花,不知庆哥说的是哪一朵?”西门庆暧
昧地一笑,说道:“说起来你一定不陌生,就是你那相好韩消愁儿两个年轻的姑
姑,一个叫韩金钏儿,一个叫韩玉钏儿。”何二蛮子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说:
“知道,知道,我们清河的两个歌星。”

  西门庆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三天后,在宾馆安排了个房间,又花了些银子,
叫来两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歌坛新星,让何二蛮子进去睡了。吃过“夹心面包”后,
何二蛮子信心百倍,决心紧跟西门庆,以流氓无产者的大无畏精神,在风月场中
好好混出个人样。至于他同祝日念的那点过结,从此再也闭口不提。

  问题圆满地解决了,西门庆找到祝日念,开口再要两万块钱。祝日念面有难
色,嗫嚅道:“在经济上,我老婆管得太紧,这个这个,能不能宽限些日子。”
西门庆道:“你当我是打秋风的?区区两万元,对我来说,算不得个什么,叫我
帮你垫付,也没多大问题。可有句老话,亲兄弟明算帐,我帮你解决这事,劳神
费力不去说了,我花了那些银子,好歹得花在明处。”

  接着,西门庆算了一笔帐,摆饭局花了多少银子,送红包花了多少银子,不
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截止目前,总共已开销三万五千元。(实际上,西门庆
用了不到五千元,他学习官场经验,采用虚报支出的手法,这种手法在官场中是
习以为常的。)祝日念连声道谢,说道:“感谢庆哥两肋插刀,鼎力相助,日后
我当重重报答。”西门庆撇嘴说:“我们哥们,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这人向来不
喜欢那套务虚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一笔帐哩!”

  见西门庆脸色不大好看,祝日念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帐?”西门庆说道:
“刚才算的是经济帐,还有政治帐,更不能忽视,你祝日念,和寻常三教九流的
生意人不同,在银行机关工作,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你同韩消愁儿那事,
真的被何二蛮子闹得沸沸扬扬,说你包了个三陪小姐当二奶,这样对你官场中的
长进,会造成极不利的负面影响,现在虽说花了些银子,也叫做舍财免灾,从政
治上算这笔帐,也是划得来的。”

  祝日念想,这话听来好耳熟,同何二蛮子威胁他的那些话如出一辙,不同的
是,何二蛮子用的是恐吓的口气,西门庆则用的是谆谆教诲的口气。心里头琢磨
一会,祝日念想通了,说道:“庆哥教导得对,哪怕老婆管得再紧,两万块钱,
我也要想办法弄到手,争取早点交给庆哥。”西门庆道:“话说清楚了,这钱不
是我要,是方方面面打点需要的。”祝日念脑袋点得如同鸡捣米,说:“那是那
是,这个我知道的。”

  祝日念要走,西门庆叫住他说:“还有个事,那个韩消愁儿,你要是喜欢,
往后只管同她来往,只是要注意一下社会影响,别做得太过。”祝日念听了大喜
过望,问道:“这么说,何二蛮子那边的思想工作,庆哥已帮我做好了?”西门
庆像个讳莫如深的领导,佯装不耐烦的口吻,皱着眉头说道:“你既然喜欢韩消
愁儿,尽管放心去泡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有西门庆这句话垫底,祝日念顿时豪情万丈,屁儿颠颠回到家里,打开衣柜,
从底层拿出存折,到银行储蓄所取了两万元,交到西门庆手上。剩下的事情,就
是打韩消愁儿的呼机,同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伤疤好了,痛也忘了,这天晚
上,当祝日念重新搂抱起韩消愁儿时,心中荡漾着的,除了甜蜜的爱情外,就是
对西门庆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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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何二蛮子的老家在浙江杭州,他有个哥哥叫何官儿,前几年北上清河做服装
生意,一直十分红火,如今大小也算清河的一个人物。通过何二蛮子介绍,西门
庆认识了何官儿,二人扯起生意场上的事儿,竟谈得特别投机,各自心中顿生感
慨:英雄所见略同。

  何官儿说:“西主席资本雄厚,实力超群,为何不投资做服装生意?”西门
庆摇头道:“隔行如隔山,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儿啊。”何官儿如此这般,
将做服装生意的几大窍门初略说了说,然后怂恿道:“凭西主席在清河的威望,
想把服装生意做大,如同囊中取物般容易,这方面本人倒有些经验,如蒙不弃,
愿意当西主席的合作伙伴,共同成立一家股份制公司。”

  西门庆想,发展才是硬道理,何官儿说得对哩,何不借东风,扩大一下西门
庆医药公司的规模?这么一想,西门庆兴奋不已,赶紧喊服务小姐倒茶添瓜果,
要把此话题往深处谈。

  经过一个下午的协商,双方很快在许多方面达成了共识。第一件事是名称,
何官儿建议定为西门庆服装商场,理由简单且充足,“这个名响亮,谁不知道西
门庆三个字?好牌子就是效益。”第二件事是注册资金,何官儿出资70万元,西
门庆出资30万元,双方各占50% 的股份。这个建议也是何官儿提出来的,起初,
西门庆还有些想不通,自己出资30% ,却能占50% 的股份,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拣了个大便宜?再仔细一想,何官儿出资的那70万,大部分用积压的服装抵帐,
也就是说掺有水分,何官儿实际上拿出来的钱,也只有30万元左右。想是想通了,
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我出资少,也占同样的股份,这样老兄岂不是亏了?”
何官人乐呵呵地说道:“不亏不亏,西门庆这三个字能加盟进来,就是一笔巨大
的无形资产,我何官儿占便宜了哩。”西门庆心想,此人貌视忠实憨厚,实则精
明过人,做生意一定是把好手。第三件事是公司人事安排,仍然由何官儿建议,
西门庆任董事长,何官儿任总经理,另设一个执行经理的职务,西门庆叫何官儿
推荐合适的人选,何官人搔了搔头皮,推荐了个叫韩道国的人。

  协商很成功,西门庆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道:“万事俱全,只欠东风,剩下
要做的事情是——选个吉利日子开张。”当然,在开张之前,西门庆还需要做些
实际考查。这天,正巧应伯爵来了,西门庆便朝他说道:“应大记者,人人说你
能耐大,我说个人,你帮我打听打听。”应伯爵问:“什么人?”西门庆说:
“此人姓韩,叫韩道国。”应伯爵“扑哧”一笑,说:“是不是做服装生意的那
个韩道国?”西门庆道:“正是他,你倒说来我听听。”

  应伯爵坐下喝了口水,说道:“这个韩道国,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前几
年他爹做服装生意蚀了本,欠人家一屁股债,天天在外头躲藏。后来来了个浙江
服装商,叫何官儿,租借他家的房子做仓库,韩道国也跟着何官儿当伙计,听说
他这几年颇有收获。”西门庆“哦”了一声,叫应伯爵继续往下讲。应伯爵问:
“庆哥怎么对此人感兴趣?”西门庆道:“这个你别管,说说韩道国其他方面的
情况吧。”

  应伯爵接着说道:“韩道国能发点小财,与他的老婆不无关系。他老婆叫王
六儿,是城南卖肉的王屠的妹妹,模样长得不赖,最大的特点是性感,高高的乳
房,修长的大腿,翘翘的屁股,细细的腰肢,不知迷倒过多少英雄豪杰。韩道国
有个弟弟,叫韩二捣鬼,是个专事偷鸡摸狗的混混儿,前几年,不知怎么同嫂子
王六儿勾搭上了,二人串通一起,在车站附近设陷阱,专钩那些不省事的人,等
王六儿同客人进了房间,正准备熄灯摸捏,韩二捣鬼及时冲进去,逼着客人敲诈
勒索。韩道国也知道他老婆同韩二捣鬼有奸情,可是老婆能为他赚钱,韩道国也
就睁只眼闭只眼,心安理得的当了王八。再后来,浙江服装商何官儿租借他家房
子做仓库,王六儿立马另攀高枝,傍上了何官儿,听说为争风吃醋,韩二捣鬼还
打得何官儿住了半个月医院,最有意思的是韩道国,竟和王六儿一道,去医院看
望何官儿。”

  西门庆听得有几分入迷,说道:“这个王六儿,被你说成一朵鲜花,到时候
见了,不会是一团豆腐渣吧?”

  应伯爵笑道:“不会不会,我见过的,心里想要上她哩,只是她巴结的是有
钱人,对文化人不太放在眼里,这个民族,缺少文化的地位,忧患啊!”西门庆
道:“听你这一说,我倒也想见识见识。”应伯爵道:“有机会的,像庆哥这种
风流倜傥的大款,王六儿最喜欢巴结。”

  机会自然是有的,就看你准备好了没有。没准备好,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
准备好了,没有机会也会去创造机会。西门庆说,这就叫生活的辩证法。

  话说韩二捣鬼,见嫂嫂王六儿冷落自己,心中愤愤不平,有天下午,多喝了
几杯酒,寻岔子闹事儿,先跑到韩道国家,纠缠嫂嫂王六儿,被王六儿劈头一顿
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快奔三十岁的人了,什么都一事无成,哪个女子
会喜欢一个废物?”韩二捣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讨没趣地走了。

  回到家里,想来想去心中不平衡,又跑到何官儿店铺中,借着酒劲撒野,何
官儿上去同他论理,还没说几句话,韩二捣鬼抡圆了巴掌,“啪”地一声打过去,
可怜何官儿,半边脸顿时又红又肿。何官儿手下几个伙计看不过眼,上前为主人
帮忙,韩二捣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操起竖在门边的一条板凳,将何官儿店铺中
的玻璃柜台砸了个稀烂,又拿起一把菜刀,划破了不少绫罗绸缎。

  韩二捣鬼破坏社会治安,被城南派出所拘留。他哥哥韩道国,本来不想管这
件事的,这天在街上遇到应伯爵,二人一起聊天,韩道国随口提及此事,应伯爵
说:“这有什么难的,西门庆同城南派出所萧所长是顶要好的哥们,让他们放人,
还不是一句话?”韩道国说:“久闻西门庆大名,也在电视上见过他的光辉形象,
只是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要见大人物,不太容易,应大记者,有空请帮忙引荐
一下?”应伯爵满口答应,说道:“西门庆虽说如今有钱又有权,成了我们清河
的名人,可还是很平易近人,我们都叫他庆哥,他最乐意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
了。”

  说着,二人搭乘一辆的士,直奔城东郊区而去。在的士车上,应伯爵对韩道
国介绍说,西门庆新近修了座别墅,占地三百多平方米,有三层楼,一楼是会客
厅,二楼是娱乐室,有麻将、台球、乒乓球等等,三楼是休息室和卧室。偌大一
幢三层楼的别墅,平时却没有什么人住,吴月娘想图清静,在家清心当居士,不
肯搬出原来那间老房子,西门庆像没根的浮萍,一年四季在女人堆里漂荡,也难
得到别墅来过夜,平常只有三两个佣人保姆,整幢别墅显得有些冷清,十兄弟们
经常开玩笑说,那是西门庆的行宫。

  说话间西门庆的别墅到了,青山绿水之中,那幢小洋楼依山而建,显得格外
气派,楼前一对石狮子,更是给别墅添了几分威严。应伯爵走熟了的,径直进到
会客厅,迎面墙壁上,有几幅名人字画,最值钱的一幅,是清人杨守敬的书法,
应伯爵和韩道国正欣赏着,一个小保姆叫迎春的,满面春风迎上来打招呼,说道
:“应大记者来了,西主席这会儿正在楼上打台球,我立马去叫他。”

  应伯爵挥挥手,让迎春去了,然后像进了自家房子一般,招呼韩道国在皮沙
发上坐下,自己随手翻看茶几上的一摞报刊,有《清河日报》、《南方周末》、
《知音》、《商界》、《娱乐圈》、《人体艺术摄影》、《舒琪写真集》等,再
往下翻,是一摞书柬信扎,应伯爵看那些信封皮儿,上面写着文大化书记、贾副
市长、程副书记、刘副市长、何常委、温部长、尚部长、胡局长等人的名字,应
伯爵抽出几封看了看,里边装的是188 元、288 元、388 元的贺卡,又挑出文大
化书记的那封,打开一看,里面的贺卡则是588 元的,而且还是两张。

  应伯爵正看着,西门庆从楼上走下来了,满脸挂着笑容,如坐春风。应伯爵
问:“今天好雅兴,在同那些人在打台球?”西门庆撇嘴道:“一帮娘儿们,还
不是李桂姐、李桂卿、吴银儿她们几个,听说我修了别墅,吵吵闹闹要来玩耍,
只好抽了半天时间,陪她们玩乐。”说着,西门庆打量韩道国一眼,对应伯爵问
道:“这位是——”不等应伯爵回话,韩道国起身朝西门庆打了个恭,讨好地说
道:“小的叫韩道国,特来向西主席问好请安。”

  西门庆挥挥手道:“免礼了,听何官儿说起过你,这些日子,我正准备同他
合作开服装商场,何官儿推荐,说你不错,这几天我正要找你哩。”韩道国有点
受宠若惊,坐在哪儿,不知说什么好,应伯爵提醒道:“你兄弟韩二捣鬼那事儿,
还不快给西主席说说。”韩道国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如此这般,将韩二捣鬼被
城南派出所拘留的事说了一遍。

  西门庆说:“这个好办,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了。”说着掏出手机,拨了号
码,走到大门外,嘀咕说了一阵,重新回到会客厅里时,西门庆道:“已经说好
了,派出所那边马上放人。”韩道国还不相信,眨巴着眼睛问道:“真的这么容
易?”应伯爵插嘴抢白道:“你当有什么难的?”

  眼见西门庆干净利索的办事风格,韩道国心中暗想,这真是一个神奇人物,
跟这样的人物办事,只怕比跟何官儿更有前途哩,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畏。接下
来,西门庆问了几个问题,韩道国一一回答,当韩道国说到他家有个十五六岁的
女儿时,西门庆怔了怔,侧身问道:“你那女儿叫什么名字?文化程度如何?”
韩道国答道:“小女名叫韩爱姐,去年读完旅游中专,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

  西门庆心里盘算开了:前几天在市里开会,宣传部温部长交下一项光荣而艰
巨的政治任务,要西门庆帮省里一个叫蔡京的官人找小保姆,条件要求颇高,女
孩既要干净漂亮,还至少得有中专以上文化程度,找这种女孩而且又愿意当保姆
的,要比找鱼化石还难。更为难的是,西门庆还听说这个蔡京特风流,他家原先
的几个小保姆都被他污辱过,给这种人家找保姆,等于把女孩往火坑里推。

  见西门庆久久不说话,韩道国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坐在那儿诚惶诚恐,浑
身上下不自在。西门庆招招手,把应伯爵叫到一边,小声问道:“他家那个叫韩
爱姐的女儿,你见过没有?人长得怎么样?”应伯爵痞着脸道:“庆哥又想尝新
鲜的?像三月天的桃花,水淋淋的一个小人儿。”西门庆摇头道:“你想哪儿去
了,不是我要,是省里一个头儿想要。”说着将帮蔡京找保姆的事说了,叫应伯
爵出面,去征求一下韩道国的意见。

  应伯爵说:“与其征求韩道国的意见,不如去他家,听听他老婆王六儿怎么
说,我知道他们那个家里,大小事全都是王六儿一人作主的。”西门庆“哦”了
一声,点了点头。应伯爵又说:“再说庆哥也可以趁此机会,去见识一下那个誉
满清河的王六儿。”

  二人正在一起嘀咕,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应伯爵抬头一看,李
桂姐站在楼梯口上,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指点点:“我说来了个什么金贵
客人呢,原来是应花子,平时天天在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党,哪有那么多说不完的
屁话?”李桂姐身后,李桂卿、吴银儿、韩金钏儿等几个挤在一处,有的捂着嘴
儿笑,有的朝应伯爵挤眉弄眼,好不热闹。

  应伯爵一点不生气,仰起头,对楼梯口上的李桂姐说道:“桂姐你下来,让
我亲个嘴儿,我就放庆哥上来同你们玩耍。”李桂姐啐了他一口,说道:“好个
没脸皮的应花子,我亲错了人,也不会亲到你头上。”应伯爵笑着说:“是呀是
呀,桂姐亲错了地方,就会亲庆哥底下那张嘴。”李桂姐又气又羞,从楼上几步
跑下来,追着应伯爵要打,应伯爵抱着头,绕着沙发团团转,直到被李桂姐抓住,
在他屁股上踢了几脚,这才罢休。

  闹过一阵,应伯爵叫上韩道国,同西门庆、李桂姐、李桂卿、吴银儿、韩金
钏儿等人一一告辞。西门庆要送他们两个,应伯爵道:“别送了,才耽搁一会儿,
小姐们就有忒大意见,再耽搁下去,她们只怕会把我吃了。”韩道国也点头哈腰
附和着说:“西主席留步,改天等西主席有空了,接大人到我家去玩耍。”西门
庆笑道:“好啊好啊,我一定去。”说着,同小姐们左拥右抱,上楼继续去打台
球。

  西门庆服装商场正式开张前三天,西门庆来到韩道国家,要见识一下王六儿
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韩道国正从卫生间提着裤子出来,见来人是西门庆,慌忙打
恭道:“西主席百忙之中,还抽出空子来看望,真叫人民群众感动万分。”旁边
钻出个水莲花般鲜嫩的女孩儿,拉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叫道:“妈妈你看,这人
自己开车来的哩,看他年纪,比爸爸小不了几岁,可人家长得好帅气,穿的好酷,
我好喜欢耶。”韩道国训斥道:“好个没廉耻的,没大没小,快叫西叔叔。”女
孩儿朝韩道国翻了翻眼睛,红着脸叫了声“西叔叔”,眉目间流动着几许春意。

  西门庆心中暗道,是个媚人的小妖精哩!再去打量旁边的那个妇人,但见:
身材匀称,体态轻盈,略施粉黛,眉目传情,上身穿一件黑色芝麻呢高腰休闲服,
下身套条深红色冬裙,西门庆见了,心旌荡漾,心中连连赞道,怪不得应伯爵夸
她,这王六儿,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妇人哩。

  让西门庆纳闷的是,这么一个气质雅致的女人,怎么会同小叔子串通好了,
到车站去设色情圈套,做那等低俗的下作事?再想一想,恐怕还是因为一个穷字。
西门庆身为清河第一嫖,阅尽人间春色后,对各种各样女子的玩法颇有心得,有
的追求感情,有的向往权力,有的贪图钱财,要将一个女子弄上手,就需要针对
她们各自不同的特点对症下药。眼前这位,一看就知道是个贪图钱财的,这样的
女人比较容易上手。

  这么一想,西门庆心中释然,坐下来同韩道国寒喧,眼睛却不停地往王六儿
身上瞅。说过一阵,西门庆将话题一转,说道:“省里头有个领导,一直托我给
他找个小保姆,你家女儿在家闲着,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着推荐一下。”韩
道国犯难地说:“我家爱姐从小娇宠惯了,叫她去伺候别个,只怕她不肯。”

  西门庆笑道:“哪里是伺候别人?人家是高干,孩子早参加工作了,家里就
剩两位老同志,找个小保姆,只不过图个热闹罢了,哪儿有家务事做?”西门庆
想了想,又道:“要说呢,保姆这个名份虽说不太好听,但却实惠,当几年小保
姆后,到了参加工作的年龄,人家自然会负责解决问题,一个高干,要给人安排
个工作,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王六儿早已听得动心了,递杯热茶到西门庆手上,说道:“这等好事,踏破
铁鞋无处觅,难为西主席操心,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罢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韩道国担心地朝卧室那边看看,卧室门半掩着,韩爱姐戴着个耳机,正在里头听
CD,韩道国担心地说:“恐怕还得征求一下她意见。”王六儿抢白道:“征求什
么意见,全是你宠惯的,样样依她的,家里不就出个女孙悟空了?让她锻炼一下
有什么不好?”

  见韩道国被老婆训斥得没了脾气,西门庆心中暗道,怪不得韩道国心甘情愿
当缩头乌龟呢,原来是个怕老婆的领袖。根据西门庆勾引女人的经验,那类对老
公不满意的老婆,最容易红杏出墙,老公即使知道了,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么一
想,不由有些兴奋,于是笑道:“孩子的事是大事,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再作决
定。”

  接下来,说到服装商场即将开张的事儿,西门庆道:“搞服装生意,我也没
什么经验,还望韩道国同志多操持。”韩道国道:“感谢领导信任,全心全意为
人民服务,做好本质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王六儿
听了,觉得好没趣,怎么全同报纸上一个腔调,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打量起
了窗外的那辆桑塔拉轿车。

  西门庆虽说在同韩道国谈工作,暗中一直在观察王六儿,不巧正遇上韩道国
这天尿颇,等到韩道国又上卫生间时,西门庆故意问王六儿:“会不会开汽车?”
王六儿摇头说:“不会,我连骑自行车都不会哩。”西门庆说:“不会最好了。”
王六儿奇怪地问:“不会开车有什么好的?”西门庆说:“你不会开,我才可以
教你呀。”王六儿拍手笑道:“西主席真幽默,教我开车,太好了。怪不得人人
说西主席没官架子,待人和蔼可亲。”

  见王六儿三十多岁了,还像纯情少女似的撒娇、玩天真,西门庆觉得有几分
可爱,很想上去搂她亲个嘴儿,可毕竟是头一遭认识,西门庆再怎么大胆,也不
敢太过冒失,再说韩道国从卫生间出来了,西门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从长安排
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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