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原创全本] 【踏莎行】 作者:花间浪子

0
             第30章 一石两鸟

  青阳庄王家大宅内正反形势逆变,神木尊者传人之後是罗刹谷主。但罗刹谷
主离去後,又是无极帮及白眉叟接踵而至,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冷面秀士暗暗
叫苦,料不得风声走漏得如此快,一着错满盘皆输。无极帮主冷笑道:「阁下来
此是否为了老朽,还是为了冷面秀士?」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两者均有,老朽原要找的是冷面秀士,但那幅藏珍图
却为尊驾从茅山掌门劫去……」

  无极帮主大喝道:「捕风捉影,血口喷人,有何为证?」

  冷面秀士忍不住冷冷笑道:「藏珍图已为神木尊者传人取去。」

  白眉叟闻言不禁一呆,怒道:「此言可是真情实话?」

  冷面秀士冷笑道:「在下向来实话实说,方才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已来
过,可惜你等均来迟了一步,不然,两位可亲聆神木尊者传人说话。」

  无极帮主沉吟须臾,道:「此言可信,若非神木尊者传人相报,庞老师怎么
留得活命到如今。」

  冷面秀士脸色一变,冷笑道:「你也太小觑在下了,几条毒物怎可置在下於
死命。」

  白眉叟厉声道,「眼前不论此言真假,老朽此来志在你无极帮主。」

  无极帮主淡淡一笑道:「看来非动手不可了。」

  白眉叟随身八卫身形倏展,分守八卦方向,将无极帮主围在核心。气氛立时
一变,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为之气促瓮逆,紧张恐怖。白眉叟适时跃出圈外,
目注冷面秀士道:「你我另择一处商谈如何?」

  冷面秀士乃心机阴狡,见机取巧之辈,忙颔首道:「也好。」身形一展,迅
如离弦之弩般掠去。白眉叟如影随形离开魁星阁外,两人身影迅即无踪。

  一间草屋中忽响起魏醉白语声道:「有人麽?」

  屋外立时闪入一满面浓髭如猬短装汉子,躬身道:「香主呼唤属下何事?」

  魏醉白似是方才睡醒,道:「帮主何在?」

  那短装汉子答道:「帮主已离此前往青阳庄王家大宅。」

  「什么?」魏醉白面色一变,道:「帮主只身涉险?」

  「并非帮主一人,因此地异常稳秘,无虞被强敌发现,仅留下四人,馀均随
帮主离去。」

  「萧婆婆咧?」

  「尚留在此,要属下去请萧婆婆来否?」

  「无须。」魏醉白摇首道:「我去见萧婆婆。」身形望外跨出,只见此处是
河汊港中沙洲,水道纵横,芦苇连天,一望无际,不禁颔首微笑道:「此处果然
异常隐秘。」

  满面猬髭汉子手指另一幢茅屋道:「萧婆婆即住在此屋。」

  茅屋内突迈出白发萧萧老妪,面现笑容道:「魏香主一场好睡,这般时候才
醒来。」

  魏醉白赧然笑道:「在下记起我等乘舟之际,因气血浮逆,微感晕眩,服下
药後调息行功,功行完毕只觉困倦异常,嘱无事不要惊动,倒下就睡,但不知搬
至此处为何不醒。」

  萧婆婆笑道:「此乃帮主爱惜香主,点了你的睡穴,故而未曾惊醒。」

  魏醉白哦了一声道:「帮主去青阳庄王家大宅何故?」

  萧婆婆道:「茅山妖道施展邪术取得陆道玄手中之藏珍图与冷面秀士,帮主
命百兽天尊只身前往探明虚实,却久候未返,放心不下,随後率众亦赶去。」

  魏醉白面色一变,道:「不好。」急命满面猬髭汉子及留守之人赶去探明。

  满面猬髭汉子微露踌躇之色,道:「帮主回来,属下定受责备。」

  魏醉白面色一沉,道:「本座担承,速速前去。」满面猬髭汉子应命转身掠
去。

  萧婆婆打量魏醉白一眼,道:「香主眼神湛朗,英气逼人,看来痊愈了。」

  殊不知严晓星离开王家大宅后,即赶来此处换过于中龙,他暗暗吃惊萧婆婆
眼力如神,不禁面泛苦笑道:「在下甚难自知是否痊愈,只觉前事尚记忆不清,
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萧婆婆诧道:「香主真记不起前事么?」

  魏醉白微喟一声道:「似是而非,只恐在下需退隐世外了。」

  萧婆婆一笑道:「香主且请宽心,我等此去总坛,主人必已恢复神功,治愈
香主定然有望。」

  魏醉白喃喃自语道:「主人……主人……在下委实想不出主人是何模样。」
说着佯装穷思苦索模样。

  萧婆婆见状忙道:「是老身不该提起,此事暂且莫谈,老身屋内尚有酒菜,
你我不妨同饮几杯,等候帮主返回。」

  茅屋系临时搭建而成,群车重叠可供坐卧外仅木板钉成一矮桌,两人席地而
坐。桌上碗内烧野鸭及一尾鱼,均是就地捕捉烹制,萧婆婆斟了两碗酒,魏醉白
笑道:「在下正腹中饥饿,不恭敬了。」饮了一口酒,夹了一块野鸭肉入口中,
只觉鲜腴异常,不禁赞不绝口。

  萧婆婆笑道:「魏香主难道忘怀了老身善於烹调麽?」

  魏醉白沉思了片刻,剑眉微剔,似忆起往事道:「在下忆起那年中秋节欢宴
时,一味松菰山鸡片,鲜美佳绝,必是出自婆婆之手,至今仍是怀念不已。」

  萧婆婆不禁笑道:「香主不妨事了,些许微事尚且忆起,假以时日必能全部
恢复。」

  魏醉白道:「但愿如此。」两人对饮品酌,绝口不提江湖中事,魏醉白只谈
各地名肴名酒。

  一个时辰过去,屋外突传来一片衣袂振风声,魏醉白大喝道:「什么人?」

  「属下胡德胜。」人影一闪,掠入满面猬髭汉子,目泛忧容道:「属下等赶
去,发现青阳庄外白眉叟门下伏桩密布,不敢妄自闯入,属下只得独自赶返回报
香主。」

  魏醉白闻言不禁面色微变,掷杯霍地立起,喝道:「不好,看来本帮弟兄均
被困在庄内,在下须立即赶去施救。」

  萧婆婆立起道:「老身和香主一同前往。」

  魏醉白摇首道:「此处需萧婆婆留守,在下只身潜入较为有利。」

  萧婆婆道:「如此魏香主你须小心。」

  魏醉白点首示意胡德胜道:「我们走。」

  两人赶至青阳庄外,已是月正中天,一双黑衣人由丛中跃出,躬身道:「香
主赶来了。」

  魏醉白道:「庄主是否仍在王家大宅内?」

  一黑衣人答道:「白眉叟门下立在原椿不动,守口如瓶,点风不露,属下又
不敢妄自动手,故尔……」

  魏醉白双眉微皱,右掌一摆,道:「好,你等留在原处,不要败露身形。」
胡德胜应了一声是,与其他二人隐入暗中。

  魏醉白扫视了一眼,却不迳自闯入青阳庄,沿著庄外绕了过去。绕了一个弯
后,倏地一鹤冲天拔起,掠上一株参天古木浓枝密叶内。五丈开外屹立着一条黑
影,夜风生寒,正百无聊赖,突感後颈皮一紧,身形冉冉望上升起,不禁魂飞胆
寒,却又噤不能声。

  两足一踏实,後颈立松,蓦闻身後起了一个森冷语声:「朋友,无极帮主现
在何处?」

  那人惊魂稍定,答道:「尚在王家大宅内与敝上激烈拚博,仍无胜负,阁下
找无极帮主则甚?」

  「我与无极帮主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人道:「阁下不必前去了,敝上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晚就是无极帮主毕命
之时。」

  只听背後传来冷笑道:「此等深仇大恨,岂能假手他人。」突感眼前一黑,
身形飞沉,定在原处。

  一条形如淡烟,若有似无的人影扑向王家大宅,一路安然无阻,如入无人之
境。白眉叟率同门下将无极帮匪徒悉皆制住,百兽天尊身受两处重伤,面色惨厉
怨毒,白眉叟以阴毒手法点了他十三处要害重穴,驱兽役毒大法均无法施展,目
中似欲喷出火来。魁星阁外无极帮主与八蒙面老叟激烈拚搏,怒风如潮,威势骇
人。

  无极帮主虽然武功高绝,无如八蒙面人联臂合搏,神妙奇奥,一招动八招齐
发,宛如长江大河船滔滔不绝,严谨无隙可寻,逼得无极帮主连连变招。白眉叟
掠在圈外观战,瞧出无极帮主以精博武功对敌八人,虽守多攻少,却毫无败象,
每攻出一招迅厉精奇已极,心中暗骇,冷笑道:「无极帮主,你今晚无异瓮中之
鳖,纵有虎贲之勇,亦难持久,不如束手就擒吧。」无极帮主冷笑一声不答。

  忽疾掠来一个矮小汉子,神色仓惶,附着白眉叟耳旁低语一阵。只见白眉叟
脸色大变,道:「真的麽?」

  矮小汉子道:「属下怎敢胡言乱语。」

  白眉叟喝道:「你我同去瞧瞧。」转身与矮小汉子飞掠而出。王家大宅白眉
叟门下匪徒个个仍守在原处,却泥塑木雕一般为人点住穴道。

  白眉叟见状,即知有异,喝道:「冷面秀士咧?」矮小汉子尚未答言,忽觉
寒飚疾闪,拦腰卷来,嗥声未出,已自尸分两截,鲜血喷飞。

  白眉叟面色一变,眼前人影疾闪,现出一中年蒙面文土,不禁呆了一呆,忖
道:「今日江湖委实令人怪异难测,相助老朽八友隐秘本来面目,无极帮主及神
木尊者传人亦是如此,眼前所见更是一般。」沉声道:「尊驾是何来历?」

  蒙面中年文士冷冷答道:「阁下不必多问,倘欲取得藏珍图,阁下必须前往
东岳鹰愁谷,无极帮主不过是一傀儡而已,他身後还有主人,要知打草惊蛇,对
阁下极其不利。」

  白眉叟愣然道:「尊驾为何与老朽说这些?」

  蒙面中年文士冷笑道:「在下并非向阁下有所需求,因为在下亦图谋藏珍图
殷切,各凭机缘,矢志与求,阁下今日所为愚不可及……」话尚未了,白眉叟目
中怒焰逼射。

  蒙面的中年人手掌一摆,微笑道:「阁下不必动怒,今日阁下若擒了无极帮
主,恐枉费一片心机,不如长线放远鸢,追踪无极帮主身後,觅寻那总坛藏图确
址,於人於己均蒙受其利,阁下何必甘犯众怒以成众矢之的,岂非愚不可及。」

  白眉叟心下略动,但疑虑对方系无极帮主门下或同道,若为他言词所惑,为
山九仞功亏一篑,恐铸成大错,冷冷一笑道:「尊驾之言虽不无见地,但尊驾来
历如此隐秘,老朽焉能不有所疑虑。」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在下乃一片好意,听信与否端凭阁下,要知螳螂捕
蝉,黄雀在後,阁下若不见机而退,片刻之後阁下等人恐成阶下之囚了。」说着
一闪疾隐。

  白眉叟呆了一呆,接道:「此人来此如入无人之境,一无拦阻,我那手下俱
遭暗算制住,谅来此刻强敌恐不仅他一人。」一念至此,心中猛泛寒意,迅疾返
身回奔至魁星阁外,喝道:「住手,我等快走。」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八蒙面人
闻声不敢违命,纷纷如电腾空掠去。

  无极帮主见他们无故突然撤离,大惑茫然不解,忽闻一丝语声传来道:「帮
主。」

  但见横木笼荫下立着魏醉白,不禁大喜疾奔过去道:「多谢贤弟解围。」

  魏醉白摇首道:「此非属下之功,乃属下略施移花接木之计,帮主,你我快
走,白眉老怪尚在庄外窥察帮主行踪,欲尾随身後。」伸手一拉无极帮主衣袖快
步走去。

  无极帮主途中发现老怪手下及冷面秀士同道,更有帮中布下伏桩均纷纷昏倒
在地,不禁一怔道:「本帮弟兄显然系罹受白眉老怪门下暗算所致,但老怪门下
又是何人所为,难道是贤弟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罗刹谷主率领门下潜入,施展陶家秘制之迷魂散将白眉
老怪伏桩制住,是属下情急生智,扮作帮主模样诱开罗刹谷主,稍时罗刹谷主必
察觉受愚重返王家大宅。」他们两人身法迅快,片刻已掠出青阳庄外。

  草丛中忽腾起胡德胜两人,双双躬身施礼道:「帮主无恙麽?」

  魏醉白喝道:「我等快走。」

  无极帮主怀著沉重的心情,返回河汊港苇草丛中,只见霜鬓白发萧婆婆立在
草屋外伫立守候,瞥见无极帮主等返回,下禁面现笑容。魏醉白一言不发,迳自
跌坐在地运功调息,面色显得惨淡无神。萧婆婆面色微变,道:「魏香主似作过
一场激烈拚搏,损耗真元内力甚钜。」

  无极帮主苦笑一声道:「老朽也不知,今日是老朽生平从未曾有如此惨败,
损兵折将,几乎无法身免。」遂将经过情形叙出。

  萧婆婆面色大变,道:「如此说来,武林群雄均知泰山瑶池宫主之事了。」

  无极帮主摇首答道:「虽盛传甚嚣,但不知瑶池宫主之名,亦无法知宫主隐
迹之处。」

  萧婆婆暗道:「此事隐秘无常,莫非你这老贼心存叛异,岂可外泄。」益发
坚信柳无情之言是真,不禁故作长叹一声道:「帮中弟兄失陷强敌之手,恐吐露
我等在此处潜踪,我等如不速速离此,强敌定会找来。」

  无极帮主颔首道:「老朽怎不虑及此,但魏贤弟尚未醒转,怎能离此,何况
帮中弟兄仍陷在王家大宅,弃之离去於心何忍。」

  胡德胜两人闻言心中大为感动,萧婆婆先入为主,却不信他假慈悲,暗暗冷
笑一声,面上不露丝毫神色,道:「帮主仁义为怀,却难用在这般节骨眼上。」
突然,魏醉白缓缓立起,面色漠然如冰。

  无极帮主道:「贤弟好些了麽?」魏醉白咧唇淡淡一笑,神色痴呆。

  萧婆婆叹息一声道:「魏香主看来尚未痊愈,神智有时极其明白,但有时却
浑噩不清,老婆子为他不胜担忧。」

  魏香主忽张眼四顾,道:「我等身在何处,怎还不走?」

  萧婆婆道:「我们这就走了。」向无极帮主示了一眼色。无极帮主虽不明何
指,却身形腾起,魏醉白等人纷纷穿空随去。他们身法迅快,片刻之间,已落在
五里外河洲上,仍是苇草连天,一望无际。

  蓦地——随风传来数声长啸,数条身影从苇草面上冒出,此起彼落,身法绝
快,似是追踪无极帮主而来。无极帮主忙喝道:「速择处隐藏。」

  五人身形藏起後,只听一清朗语声道:「想不到无极帮主这老贼跑得如此之
快。」

  继又闻森冷狞笑道:「谅他插翅也难飞抵东岳。」

  语声渐远寂灭,无极帮主身形缓缓立起,目中精芒怒射,强抑着胸中一腔愤
怨,长叹一声道:「如非主人将得力臂助纷纷召还,老朽岂有此败。」

  萧婆婆答道:「帮主师老无功,总坛空虚,武林间又风风雨雨,主人何能不
将他等召返。」无极帮主默然。

  萧婆婆催促离去,偕同奔至江岸小渔村内借屋栖身,由萧婆婆只身一人前往
最近镇集,购买一应所需之物後返回渔村。他们五人均易容换衣,尤其萧婆婆满
头银白俱染成了黑发,由於风声很紧,途中艰难凶险可知,胡德胜丁二虎两人扮
成车夫,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辆鸡公车,一边装了数只箩筐,内贮货物,另一边
坐著萧婆婆及魏醉白。

  魏醉白太阳穴上贴著两块黑黑的狗皮膏药,满面病容,瞑目合睛,无极帮主
则扮作商贾模样,背负行囊,留置了银两谢赠屋主,夜深更静时离了渔村。距徐
州城九十里外官道上黄尘扬空,奔骑如飞往来不绝於途,照面时打一手式表明身
分,或停骑频频细语即分道扬镳。

  无极帮主五人装扮得维妙维肖,丝毫不露武林人物的模样,眼神敛蓄犹如常
人,但察觉道上人物有异,心中暗惊,低声道:「你等发觉有点异样麽?」

  萧婆婆颔首道:「江湖白道上似结聚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黑道几乎绝迹
了,往常往来这条道上的无不是枭雄豪杰,今日迥异显然,帮主,我等应小心从
事,到得总坛再说。」

  他们小心翼翼,装得又像,一路平安无事,进入徐州城,转入僻巷一家万全
客栈住下。万全客栈简陋污秽,多为肩挑负贩所居,巷仄偏僻,毫不起眼,亦不
为富贾达官所喜,禁足不前。一个店夥蹲在店外阶石上,映着阳光,口中哼着小
调,抱臂眺望行人,一副懒洋洋神态。

  他忽见一辆鸡公车进入僻巷,魏醉白一行渐近,不禁直腰立起,迎上前去,
笑道:「爷台是要住店麽?」

  无极帮主道:「正是要住店。」

  那店夥道:「小店正有三间空房,正好供五位住下,容小的领路。」

  无极帮主心中大感惊愕,诧道:「宝店今年兴旺运隆,日进斗金,著实令人
可喜之事。」

  店夥嘻嘻一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不到敝店也有时来运通之日,
这几日来住店的都是江湖豪雄,大把银子花用似水一般。」

  无极帮主微微一笑,魏醉白与萧婆婆亦由胡德胜丁二虎搀著入店。走入後面
一座小小跨院,数株嫩柳垂丝摇拂下掩著一列三间土屋矮房,店夥笑道:「这够
五位住的麽?」

  无极帮主道:「够了,黄三爷还在麽?」

  店夥面色微变,瞠目嗫嚅道:「怎么你老人家还是熟人呀,小的为何从未见
过?」

  无极帮主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铜牌,道:「你不知道的事仍多,不准多问,你
去唤黄三爷前来见我,务须隐秘形迹。」语音森冷已极。店夥忙接过喏喏连声而
退。

  片刻,只见一肥胖中年人急急走入室内,无极帮主以眼色示意,欠身立起,
抱拳笑道:「黄三爷半年不见又发福了,小老儿多承照顾,心感不已,此次意欲
贩一笔货,不知黄三爷可否相助?」

  肥胖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佟兄,此处不是谈生意所在,我俩久别重逢,请
你喝两盅去。」说着唤来店夥,吩咐一应开支均记在他的账上,牵著无极帮主出
店而去。

  万全客栈内暗中隐有一双锐利目光注视着无极帮主及黄三爷,但两人装扮得
极像,竟骗过了此人。黄三爷途中默不则声,领着无极帮主走向大街的一家海月
楼,尚未跨入,黄三爷低声道:「帮主,您老知否咱们主人也赶来了麽?」

  无极帮主不禁一呆,愕然瞪目道:「你说瑶池宫主也赶来啦?」

  「正是。」

  「宫主现在何处?」

  「就在万全客栈内。」

  无极帮主更是大感惊愕,诧道:「那你为何领老朽来在此处?」

  黄三爷微微一笑道:「奉宫主之命,不得不尔。」说着一步跨入海月楼,立
时起了一片吆喝之声,店小二急步趋前,领着两人登楼看座。

  楼面上已上了七成座,其中不乏江湖人物,无极帮主一眼即瞧出约有三四张
桌面食客都是久未露面江湖的黑道高手,不禁暗暗心惊。落座後,唤了酒菜,黄
三爷即与无极帮主谈说生意买买之事,引开邻座注意後,低声道:「宫主此来因
本帮日趋衰微,意在探明武林局势,筹策未来大计,再者欲瞧瞧神木尊者传人究
竟。」

  无极帮主淡淡哦了一声,道:「看来宫主已知老朽等人抵达了。」

  黄三爷点点头道:「知道了。」说时店小二已送上酒食,黄三爷在无极帮主
碗中斟满了酒,宾主互敬。楼面上喧嚣如潮,豪笑盈耳,忽戛然寂灭,鸦雀无声
了。

  无极帮主猛然一惊,忽闻一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在此掀风作浪,原来是久
未露面,自称都阳一奇的鬼手阴奎。」说话之人正是白衣银神龙翱翔,身旁立着
丐帮名宿铁韦护谈吾。

  那鬼手阴奎穿着一身丝织紫花长袍,白面微髭,看来不过四旬开外年岁,其
实已逾七旬高龄,眼神森空如电,令人生出阴冷逼人感觉。鬼手阴奎阴恻侧一笑
道:「难得龙老师还记得阴某,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为何妄指阴某掀风作浪?」

  龙翱翔冷笑一声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将贺平等人擒往何处去
了?」

  「你是说贺小化子麽?」鬼手阴奎咧嘴一笑道:「阴某瞧不顺眼他们狐假虎
威,颐指气使模样,是阴某一时兴起将贺小化子等制住。」

  龙翱翔眼中怒芒逼射,大喝道:「龙某奉神木令所命,望汝速予释放返回都
阳,免自找罪受。」

  鬼手阴奎面色一变,冷笑道:「阴某正想见识神木尊者传人究竟是何人物,
烦请龙老师转告,阴某午刻在云龙山南七里外杏林之内恭候。」拂袖率众扬长下
楼而去。白衣银神龙翱翔嘿嘿冷笑两声,亦偕同铁韦护谈吾离开海月楼。

  无极帮主望了黄三爷一眼,道:「你我也随去瞧瞧。」

  忽闻一极轻微语声送入耳中道:「此刻距午时尚早,鬼手阴奎并非好相识,
此举实有诡计在内,不可轻学妄动。」

  无极帮主面色大变,只见一老叟下得楼去,忙低声道,「宫主来啦,我等快
去拜见。」

  黄三爷掷下一锭纹银,两人急步下楼,只见老叟身形正转入一条僻巷内,俟
两人走入巷中,已无老叟身影,但见一青衣短装小童由巷侧闪出,低声道:「两
位随小的快来。」

  万全客栈内魏醉白躺在榻上忽倏地翻身坐起,道:「在下出外走走,顺便去
药坊内配一帖药。」

  萧婆婆担心他神智不清,忙道:「你怎能轻易离店。」

  魏醉白摇首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在下片刻即返。」忽闻院外起了一声低
沉啸音,声虽不大,却森寒刺骨,只觉一条人影飘闪掠过,身法奇快。

  萧婆婆面色一变,低喝道:「我等切不可败露形迹。」

  魏醉白道:「这个在下知道。」装著身形不支,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萧婆婆犹不放心,颤巍巍随着走出,经过了一条通道,两侧均是木板隔成小
间,只觉一股血腥刺鼻,魏醉白亦有所觉,但见一扇木门虚掩着,他似不经意般
用肘支著那扇木门。呀的一声,木门悠悠开启,抬目望去,两人不禁面色大变,
只见三具尸体僵坐在榻上。

  三尸面目怪异,凸目塌鼻,颧张颚掀,獠牙外露,肤色黧黑光亮,同伸臂扬
掌作势,似惊觉来敌有异,联臂出掌,那知来敌武功奇高,竟在倏忽之间先发制
他们於死。萧婆婆忙拉著魏醉白衣袖迅快走出两步,传声道:「魏香主知道这三
人来历麽?」魏醉白摇首一笑,神色凄然。

  萧婆婆欲言又止,暗叹一声道:「你走吧,早去早回。」

  魏醉白点点头,望店外走去。他走出店外,目光四巡了一眼,迳向东首阴暗
小巷走入,巷尾一座破败衰凉的城隍庙阗无一人,他缓缓跨入庙门。当年这城隍
庙极具规模,飞甍雕梁,但不知何以如此衰微,尘网蛛结,苔绿厚障,阴森森地
令人不寒而栗。

  神案之後突传出一个低沉语声道:「来者何人?」

  魏醉白冷冷答道:「尊驾藏在此处则甚?」

  帷幔一扬,闪出一身长八尺,马脸阴森白衣怪人,两目神光炯炯如电逼射在
魏醉白脸上,半晌桀桀怪笑道:「俗子病夫,速离此处,免罹杀身之祸。」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在下染病难愈,祈神默佑,又不碍尊驾何事,逼驱何
由?」

  「你知道我是谁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萍水相逢,在下何能知之?」

  白衣怪人双目一瞪,凶光逼射,狞笑道:「你不知道还好些,倘知道我的来
历,你准死无疑。」

  魏醉白摇首凄然一笑道:「彼此无怨无仇,何必以死字相胁,况在下重病在
身,索然并无生趣,生死二字已淡然处之。」

  白衣怪人道:「那又何必祈神默佑?」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只求心安而已。」蓦觉一片衣袂振风之风入耳,人影
纷纷疾如闪电般掠入殿内。魏醉白佯装无觉,其实已看出来的共是四人,劲装捷
服,均五旬开外年岁,太阳穴高高隆起,面目阴冷,一望而知俱身负内家绝学。

  只听一个沙沉语声道:「老二,阴老大已与龙翱翔老儿照过面了,约在午後
在云龙山南杏林内见面,小弟是奉老大之命请老二率众前往相助。」继又惊噫一
声,手指著魏醉白,诧道:「老二,他是谁?」

  白衣怪人冷笑道:「凡夫俗子,无须理他。」

  「不成,恐道出我等藏身隐秘,不如杀之灭口。」魏醉白偷觑说话之人,只
见此人身长不过五尺,头大如斗,面色黄里透青,浓眉如刷,虎目蒜鼻,海口绕
蓄一部浓髭,貌像狞恶凶残。

  白衣怪人点点头道:「也好。」头大如斗矮子两指疾伸如电望魏醉白胸前点
去。

  只听一声哎哟,白衣怪人相继发出一声惊叫来。原来——那头大如斗的矮子
右臂伸向半途,不觉腕脉一紧,不见魏醉白如何动作,五指已扣在右手腕脉穴,
血行立时反逆,胸口一瓮,但感鲜血几乎喷出口来。白衣怪人惊呼出声,神色大
变,厉喝道:「原来阁下亦是武林人物,老朽走眼失敬了。」

  魏醉白冷笑道:「是不是武林人物都一样,反正尊驾已有杀人灭口之意。」

  白衣怪人呆得一呆,微微一笑道:「阁下之言倒是一针见血之词,老朽也无
须枉费唇舌,请问阁下来此有所为否?」

  魏醉白冷冷笑道:「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无相干。」说着哈哈一笑、五
指了松,身影疾闪无踪。头大如斗矮子两眼射出怨毒无比神光,无奈真气逆行,
不敢追赶,暗中调匀真气。

  白衣怪人叹息道:「此人精华内蕴,愚兄走了眼了,恐後患无穷。」说着略
略一顿,又道:「阴老大未免小题大做,一个龙翱翔怎能……」

  话声未了,一个身着锦蓝劲装,獐头鼠目老者道:「阴老大此举实寓有深意
在内,他意在诱使神木尊者传人入伏。」话言甫落,人影一闪,只见魏醉白再度
现身落在殿内。

  白衣怪人大感惊骇道:「阁下为何去而复返?」

  魏醉白道:「在下奉劝阁下不要与神木尊者传人为敌,招致杀身之祸後悔无
及。」

  白衣怪人哈哈大笑道:「老朽等再出江湖,就是为了神木尊者传人及藏珍图
而来。」

  魏醉白冷冷一笑道:「那你们准死无疑。」

  头大如斗矮子突厉喝一声,掣出一柄蜈蚣,呼地直点魏醉白胸前要穴。魏醉
白倏地身形飘闪开去,手中多了一柄黝暗无光短剑,冷笑道:「你如能让开在下
一剑,在下立即就走。」

  矮子闻言只觉气炸欲裂,他并非无名之辈,厉喝出口,化七条芒影,宛若天
罗地网罩袭而去。蓦地——只听一声森厉惨嗥,红光迸溢,叭哒声响中矮子尸分
两片倒地。不见魏醉白出剑,矮子由颧至尻被砍成两半,五脏六腑随着如泉般红
鲜血溢流满地,惨不忍睹。白衣怪人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神色大变。魏醉白
面色漠然如冰,剑举一笔指天,犹若无事般。

  白衣怪人咳了一声道:「阁下未免大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魏醉白摇首一笑道:「此四字形容诸位委实恰当无比。」说
时神色一冷,道:「在下此剑一出,不死不收,除非投在门下自断一指,不然必
死无疑。」

  白衣怪人面色一肃,手掌微挥,与其他三人身形变换疾闪布成四象奇门。这
间荒凉破败大殿上立时弥漫着一重森森杀气。魏醉白不由自主地心神一震,预感
知遇上了棘手强敌,面色仍是淡然如冰,道:「诸位不後悔麽?」

  白衣怪人冷笑道:「我峒疆七枭从未向人低首讨饶,须知人死留名,豹死留
皮,宁折毋弯,仲老五一死,此仇不共戴天,恕老朽等得罪了。」

  只见魏醉白喃喃自语道:「峒疆七枭之名我似在何处听过,怎想他不起。」

  其实七枭之名魏醉白何曾听过,用意志在迷惑白衣怪人等,利用时机施展移
形换影大法。

  突闻白衣怪人一声大喝,四人右臂疾扬,连珠发出廿八把柳叶飞刀。飞刀似
急风扬絮般在空中疾旋飘转,幻成一片刀光,使人眼花缭乱,无法闪避。目睹廿
八柄飞刀簇拥袭在魏醉白身上,只听叮叮当当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魏醉白身影忽
倏地消失。獐头鼠目老者蓦感脑後寒风吹袭,心神大震,猛地旋身挥掌,但已无
及,右肩疾凉,一条右臂削断落地,血涌如注,惨呼一声,昏厥倒地。

  廿八柄飞刀纷纷坠在尘埃,白衣怪人眼见魏醉白身影在同党身後出现,不禁
大惊失色,大喝道:「阁下莫非擅使邪法?」

  魏醉白放声大笑道:「在下身为武林人物,不过仗著身法快疾而已,尊驾不
自量力,妄想与神木尊者传人为敌,无异以卵击石,自取覆亡。」

  白衣怪人悚然一怔,道:「原来阁下是神木尊者传人同路的人。」

  魏醉白冷冷答道:「神木令一出,武林正派人物谁敢违忤,在下习性寡言,
尊驾不嫌话太多麽?」

  白衣怪人两目神光沉注在魏醉白那柄短剑上,暗道:「我峒强七枭均习有混
元一气,除干将莫邪神物利器外,寻常刀剑不入,此人手中无异玩铁,老五老四
怎能伤在玩铁之下。」

  魏醉白察颜辨色,已猜出白衣怪之心意,微微一笑,忽右臂疾闪,剑如闪电
刺入一面像狞恶老者胸口,嗥声未出,已自毕命。

  他身法奇奥已极,短剑未收,身形右转,左掌奔雷般叭的已击实在另一老者
胁下。那老者闷嗥一声,身形摇摇欲倾,面色惨变,口角迸溢一丝黑血,仰面倒
地。五去其四,白衣怪人不禁魂飞胆寒,右掌一横,猛向自己天灵盖拍下。魏醉
白哈哈发出一声长笑,虚空腾起。白衣怪人只觉胸後一冷,眼前立黑倒地。

  午刻将近,杏林内鬼手阴奎已布下严密伏桩。鬼手阴奎偕同一长须飘腹蓝衫
老者站立在林内,阴奎忽两眉一皱,道:「怎麽杨老二他们还不见赶来,莫非出
了事不成。」神色之间流露不安。

  蓝衫老者貌像虽属常人,却有一种森寒逼人的感觉,气度凝肃,只冷冷地望
了鬼手阴奎一眼,道:「安排如许人手,对付一个龙翱翔绰绰有馀,何必要杨老
二非来不可。」

  鬼手阴奎道:「阴某志在神木尊者传人及瑶池宫主,须知我峒疆七枭形影不
离,难免有孤单之感。」蓝衫老者鼻中微哼一声,翘视云天,傲气迫人。

  午刻已过,却不见白衣银神龙翱翔履约。蓝衫老者冷冷笑道:「老夫早说过
龙翱翔不敢前来。」蓦地,一个黑衣汉子疾奔如飞掠至。

  鬼手阴奎忙道:「是否龙翱翔已前来?」

  黑衣汉子道:「尚不见龙翱翔踪影,却有两男一女向杏林而来,穿着打扮异
於常人,步履之间可瞧出系武林人物。」

  鬼手阴奎道:「好,严守奇门,容他们走入。」

  黑衣大汉纵身一跃,如飞掠去,鬼手阴奎与蓝衫老者身影一晃,消失在奇门
中。来人正是瑶池宫主及无极帮主,尚有名唤黄三爷肥胖富贾。瑶他宫主不施脂
粉青丝盘髻,一副村姑打扮,突然止步不前,手指着远处一片绿荫,枝头累累结
实,道:「这就是杏林麽?」

  黄三爷答道:「正是。」

  瑶池宫主轻哼一声凝眸望着杏林,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杏林内虽无丝毫动
静,却已笼罩着一片杀气,鬼手阴奎一身所学不可等闲视之,显然已摆设奇奥禁
制。」话声略略一顿,又道:「看来龙翱翔并未前来履约,我等不妨在此静候,
瞧瞧鬼手阴奎如何举动再作道理。」说着席地坐下,背向杏林。

  无极帮主与黄三爷亦如言坐下。远处来路忽现出一条迅快人影,约莫相距十
四丈远近,无极帮主忽惊噫出声道:「来的不是严晓星麽?」

  「他就是严晓星。」瑶池宫主倏地跃起,凝目望着来人。严晓星丰神如玉,
气度潇洒,手持一柄短剑,刃口上尚滴有血迹。

  瑶池宫主迎出一步,道:「你就是严晓星麽?」

  严晓星闻言怔得一怔,道:「不错,正是在下,鬼手阴奎咧?」

  瑶池宫主眸中闪出一抹异样神光,道:「我不是鬼手阴奎同路人物,无可奉
告,听说你武功不错。」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谬奖了,武林中不乏成就极高奇人异士,在下不过微
末荧光。」

  瑶池宫主道:「年岁轻轻却能深藏内敛,极属难能可贵,你来此则甚?」

  严晓星冷冷答道:「瞧瞧鬼手阴奎是何人物。」

  「阴奎约你来此麽?」

  「这倒不曾,但在下奉令投一口信来此……」

  「奉何人所命?」

  「龙翱翔。」

  「看来龙翱翔是不能来了。」

  「不错。」严晓星冷冷笑道:「龙大侠临时有急事在身不得不爽约,何况阴
奎所制的武林朋友均被救出,来此未免多此一举。」

  瑶池宫主注视严晓星一眼,道:「如我所料不错,被阴奎所擒的那些高手定
由你相助才能安然救出。」

  严晓星摇首一笑道:「在下那会有此能为,均为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所
救,在下不过稍尽棉薄而已。」瑶池宫主三人不禁相顾一眼,神色微变。

  只见瑶池宫主面色如罩一片秋霜,道:「神木尊者传人现在何处?」

  严晓星剑眉一剔,怒道:「你不嫌问的太多了麽?」

  瑶池宫主面色一冷,沉声道:「你胆敢对我无礼。」纤掌微弧,虚空推出。

  严晓星右腕疾翻,短剑平指迎着来掌刺去。瑶池宫主大吃一惊,只觉严晓星
剑式蕴含无数神奇变化,周身要害大穴无不在他那神奇剑式笼罩之下,秀眉微皱
下,右掌疾化天星化雨凌空掌影,挟着一片内家罡气袭去。

  蓦闻一声大喝道:「住手。」双方倏地飘了开去。

  杏林内忽掠出鬼手阴奎,狞笑道:「你等是何人物?」

  严晓星冷冷答道:「反正不是好相识。」

  阴奎沉声道:「那么尊驾系龙翱翔所遣的了?」

  严晓星傲然一笑道:「不错,龙大侠命在下转告另有急事,无法赴约,峒疆
七枭已死五人,依在下之劝,阁下速回峒疆以保全首领。」

  阴奎心头骇然,身形如鸟飞起,双臂疾如迅电抓向严晓星。他出式奇怪,内
家阴罡罩袭十丈方圆,任严晓星武功再高亦无法逃出。瑶池宫主心头一急,欲出
手助严晓星度过此危,只见严晓星哈哈一声朗笑,不退反进,竟朝阴奎迎去,短
剑一招流星赶月虚空疾划。

  只闻一声裂帛剑啸,划破内家阴罡,阴奎身在半空,顿感如遇万斤重击,口
中发出一声闷哼,一双鬼手慌不迭在回撤,身形在半空中弹起,一连几个疾翻,
倒跃落向十数丈外。严晓星未俟鬼手阴奎落地,振吭发出一声长啸,穿空飞去,
去势如箭,啸声仍自袅袅不绝,身影已沓。

  瑶池宫主暗赞道:「此子真个不凡。」心中轻泛起一种无名感触。

  鬼手阴奎双足沾地,杏林内疾闪而出那老者,道:「阴老大,你怎么了?」
蓝衫老者说时,一双锐利眼神注视在瑶池宫主三人面上久久不移。

  阴奎冷笑道:「小弟一时轻敌,反被小辈趁间逃去。」

  无极帮主哈哈大笑道:「别在脸上贴金了,十个阴奎也敌不过他,这小辈倘
欲取你性命易於反掌。」

  阴奎面色铁青,眼中迸吐怒芒,厉喝道,「你等是何来历?」

  无极帮主摇首一笑道:「非敌非友,别问我等是谁,你那峒疆七枭已死五人
可是真的麽?」蓝衫老者面含威煞,一步一步向瑶池宫主等三人身前逼去。

  突闻瑶池宫主叱道:「站住,原来是你蓝衣儒判卫方居然也再出江湖了。」

  蓝衫老者大感一怔,道:「武林中知老夫来历姓名的寥寥可数,你是什么人
居然也知老夫姓名。」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冷笑道:「风闻你蓝衫儒判卫方心性为人轻义重利,不
知阴奎如何说动你再出江湖,如我料测不错,阴奎定然许以什么重酬。」

  卫方捻须哈哈大笑道:「老夫积习难改,依然故我,阴老师已许诺分取骊龙
谷藏珍一半。」

  瑶池宫主冷笑道:「但不知一半藏珍是如何分法?鲁阳戈,武功秘笈均为一
样,你何舍何取?」

  卫方沉声道:「那是老夫与阴老师的事,与你无干。」

  瑶池宫主点点头道:「不错,这本与我无干,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算我白说
了,但不知骊龙谷藏珍如何取法,无有藏珍图参悟玄奥,恐未必如你心愿。」

  卫方道:「自然老夫先要取得藏珍图。」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藏珍图一幅在神木尊者传人手上,另一幅落在东岳
主者处,神木尊者传人出道未久,已然震慑江湖,东岳主者又是武林第一奇人,
这两人都是非你所能制胜强敌,口出狂言,无异画饼充饥,徒贻笑柄。」

  卫方大怒,喝道:「你胆敢轻视老夫,找死。」话言未落,人已拔起半空,
凌空疾转,右掌一招九天雷霆挥出,洒下一片怒涛狂罡,夹着八枚阎罗钉疾如电
游罩袭而下。

  这阎罗钉乃卫方独门成名暗器,长可五寸,脆钢金沙铜合成,尖端极细,六
楞锋芒犀利,内贮毒针,一触发出,若闪避灵巧可幸免性命,倘若遇强阻立即爆
裂,毒针猬射,万无生机,歹毒异常,卫方一生之中甚少施展,一经发出,对方
必然丧命。

  瑶池宫主一见面色立变,疾掣出一柄钢扇,飞起腾空,扇柄以极巧妙的手法
击向第一枚阎罗钉尾。叮的一声,那枚阎罗钉竟朝上飞去,撞上第二枚钉尖端,
两钉相击啪的炸裂,毒针溅射如雨。瑶池宫主左掌扬挥,将毒针送上半空,那三
四五六七八阎罗钉立为溅震毒针相撞连珠爆裂,散飞坠落已成强弩之末。瑶池宫
主悄无声息飘然落地。

  卫方不禁骇然变色,惊诧道:「老夫出道江湖以来,阎罗钉之下百无一失,
你那玄妙手法,拿捏奇准,不禁使老夫由衷钦服,老夫向例一击不中决不再击,
除非下次相遇,你等走吧。」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我们自然要走,但我当有一言必须奉告。」

  卫方沉声道:「有话快说。」

  瑶池宫主道:「眼下神木尊者已向东岳兼程赶去,你若欲取得骊龙各藏珍,
必须先神木尊者传人到达东岳。」

  卫方冷笑道:「这个老夫知道,你说此话有何用意?」

  「当然有用意在内了。」瑶池官主道:「你如不与我等联手为谋,恐徒劳无
功。」

  卫方道:「彼此夙无渊源,人心难测,老夫看来,你我还是各行其道。」

  瑶池宫主冷冷笑道:「听从与否,悉凭於你。」说着,低喝一声:「走。」
三人疾行如飞,转瞬即杳。

  鬼手阴奎道:「此妪武功奇高,不知是何来历?」

  卫方道:「不知,总之前路很维艰,险阻甚多,你我从此不可轻心大意。」

  鬼手阴奎忽回面凝视杏林中,高声呼唤道:「老七。」

  只见丛林掠入一个瘦小黑衣汉子道:「七当家已赶往城隍庙探视二当家等吉
凶如何……」

  阴奎双眉浓皱道:「他一人走了麽?」

  黑大汉子回禀道:「七当家率领九人赶去。」

  阴奎道:「卫兄,你我也赶去,老二等人恐凶多吉少。」说时,面色悲愤怨
毒。

  蓦闻一声轻笑道:「来不及了。」阴奎不禁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五丈开外
立着一个蒙面青衣少年,右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卫方面色一变,道:「那不是陈老七麽?」果不是麽?死者目瞪口张,似在
惊悸惶措之际,被人杀害。

  阴奎也瞧清了死者是何人,面色疾变森厉,倒退了一步,心头不禁泛出一股
奇寒,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如此心辣手黑。」

  蒙面少年笑道:「在下是何来历尊驾应有耳闻。」

  阴奎心神一惊道:「阁下莫非就是武林盛传之神木尊者传人麽?」

  「不错,正是在下。」蒙面少年微笑道:「不过你那位拜弟并非我所杀。」

  阴奎厉声道:「是谁所杀?」

  蒙面少年道:「无极帮所害。」

  阴奎两目一瞪,凶光逼射,喝道:「峒疆七枭并非无名之辈,焉可由无极帮
不费吹灰之力生杀由之,阴某不信。」

  蒙面少年哈哈朗声道:「两位可曾想到方才见过那老妪是何人物?」卫方不
禁一怔,望了鬼手阴奎一眼。阴奎亦深感纳罕,不知蒙面少年提起老妪则甚,由
不得呆了一呆。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声,道:「告知两位,那老妪就是东岳主人瑶池宫主,
另一位肥胖商贾模样亦是一丘之貉,还有一位正是赫赫有名的无极帮主。」卫方
阴奎闻言不由骇然变色。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可惜在下与龙翱翔大侠去迟了一步,峒疆七枭已伤
折其五……」

  阴奎接道:「那麽阴某七弟又死在何人之手?」

  蒙面少年右掌一摆,道:「尊驾休要心急,等在下说完,我赶至城隍庙时,
峒疆七枭四人已遭惨死,只剩下一白衣人奄奄一息……」

  「那是我二弟。」

  蒙面少年点点头道:「无极帮高手轻易不留活口,此人正要下毒手时,幸为
在下所救,此人武功甚高,与在下拚斗了数十合後不支败退逃逸而去。」

  阴奎道:「无极帮匪徒侵袭城隍庙时共有几人?」

  「仅仅一人。」蒙面少年望了阴奎一眼,道:「此人姓名想必两位也曾耳闻
过,名唤魏醉白,武学渊博,才华出众,能为只在无极帮主之下,瑶池宫主倚为
左右臂助。」

  「哦,魏醉白,老朽亦有耳闻。」卫方道:「江湖盛传魏醉白为白眉老怪随
身八奇所伤。」

  「这倒不假。」蒙面少年颔首道:「魏醉白经名医调治,武功已复,但神智
仍是不清,时发时愈,他逃逸后,在下因需救出尊驾所制的武林朋友,所以并未
追赶,尊驾二弟伤在内腑,虽九转灵丹亦无法助其复生,临终时嘱在下赶来请尊
驾悬崖勒马,以免身败名裂……」

  话尚未了,阴奎不禁热泪盈眶,切齿骂道:「魏醉白,阴奎若不杀你誓不为
人。」

  只听蒙面少年道:「在下匆匆赶来,不料魏醉白在途中相遇尊驾七弟,武功
相差悬殊,尊驾七弟在他剑下授首。」

  鬼手阴奎怒目欲裂,神情激动,道:「那魏醉白咧?」

  蒙面少年道:「一见在下,逃逸无踪。」

  卫方陡地宏声大笑道:「阁下谎言确编得天衣无缝,可惜骗不了老朽。」

  蒙面少年蒙巾中眼孔寒芒逼射,慑人心神,沉声道:「在下为何要骗你?」

  蓝衣儒判卫方道:「阁下并非神木尊者传人,昔年神木尊者确是佛门高僧,
但嫉恶如仇,江湖匪类遇上神木尊者悉遭诛戮,阁下如是衣钵相传,今日定不会
轻易放过老朽两人。」

  蒙面少年冷笑道:「在下本有除恶务尽之心,但不妨与人为善,是以网开一
面,这难道是在下不对麽?」

  卫方面色微变,心中犹是难信,道:「老朽但求神木令一见。」

  蒙面少年大喝道:「此令一现,立死无赦。」

  蓝衣儒判卫方神色一肃,道:「阁下武功确高,但也要不了老朽性命。」

  蒙面少年鼻中轻哼一声,将手中人头撩向鬼手阴奎。鬼手阴奎伸手疾扬,一
把接住人头发髻,此时此刻下,他不便劝阻卫方,更羞於出言乞哀。只见蒙面少
年右掌在胸前一横,淡淡一笑道:「在下深知江湖中人习性,宁折毋弯,尊驾可
以出手了。」

  卫方大喝道:「接招。」忽一扬右掌,直击而出,疾如电奔,劈出一股如山
内家罡风。

  掌到中途,忽化掌为抓,幻出凌空掌影,罡风袭罩之下几达一丈方圆。在蓝
衣儒判卫方心内算计,他先发制人,而且此招更是奇奥辣毒,无论如何蒙面少年
武功再高,亦逃不出这八面网罗之下。

  只见那蒙面少年屹立如山,不闪不避,视来掌如若无睹,卫方心内大喜,暗
道:「好小辈,看你狂妄到几时。」掌距蒙面少年尺许,罡气蓄满迸吐,欲一击
毙命。

  那知一掌成空,眼前人影一闪疾杳,不禁心神猛骇,疾地撤掌收势,突感胸
後命门穴奇疼若割,一柄刀尖已紧抵在穴道上。只听身後蒙面少年冷笑道:「念
你成名不易,在下实难出手。」鬼手阴奎虽立在近处,却无法瞧清蒙面少年如何
闪在卫方身後,委实神奇莫测。

  卫方忽感身後一松,只觉羞愤难过,老脸通红,目光怨毒,猛地旋身回面,
突见蒙面少年托着一颗神木令,立时面色惨白,悚然躬身道:「老朽知罪了。」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人孰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此去东岳险阻仍
多,二位若有相助之心,惟望阻挠白眉老怪江湖凶邪,使在下安然顺利前往东岳
主者巢穴,则无任心感。」说着收起神木令,抱拳微拱,缓缓转向嘬嘴发出一声
锐哨声。

  远远草丛冉冉升起四条身影,正是金刀四煞。蒙面少年飘然走去,金刀四煞
紧随身後,片刻人远影杳。鬼手阴奎蓝衣儒判卫方怔了怔神,将人头埋起。卫方
道:「你我且去城隍庙收埋尸体後再作东岳之行。」鬼手阴奎发出一声长叹,面
色悲怆,偕同蓝衣儒判卫方快步离去。

  运河滨,汩汩流水,舟楫往来,堤柳摇曳,翠拂行人,严晓星飘然只身进入
一座客厅中。後院寂静,让晓星推门而入,只听银铃娇笑传来道:「你方才转来
麽?」

  严晓星抬面望去,见是冷艳出尘之柳无情,不禁皱眉笑道:「怎麽燕姐又来
了?」

  柳无情螓首微扬道:「讨厌麽?」

  严晓星忙道:「小弟如何讨厌燕姐,说此话实在罪过,不过小弟担忧燕姐来
此不慎暴露形迹,瑶池宫主已然现踪,耳目甚众,万一落在匪徒眼中,恐为燕姐
带来一场危难。」

  柳无情星眸含嗔,嫣然娇笑道:「星弟无须担忧,你没瞧出我才换下一身男
装麽?」

  严晓星发现榻上放置着一身摺叠齐整的衫服,不禁微笑道:「人本美艳,燕
姐这一换男装,越发显得貌比潘安,潇洒不群,堪谓掷萸盈车,看煞卫玠了。」

  柳无情娇啐一声,嗔道:「怎像你到处留情,自命风流,尚有何言说我。」
禁不住红云飞颊,娇羞满面,忽又扬面笑道:「我一入徐州城,就被人缀上了,
我亦未回首观望,迳自进入合兴客栈,那人亦随着进入店中……」

  「此人是谁?看来并非好相识。」

  柳无情娇笑道:「我自闭门稍睡,忽闻窗外一声低嗥,重物倒地,接着门上
起了剥啄被击之声,开门探视,只见一貌美佩剑少妇立在门前,窗外倒着一具贼
人尸体,手中仍紧握一筒断魂香,她自承系黔灵青霞师太门下,亦住在合兴客栈
内,发现此贼路道不对,竟用出下五门暗器,不禁怒极诛戮……」

  严晓星诧道:「燕姐怎末检视贼尸身上,察明是何来历?」

  柳无情道:「此女忙移去尸体弃往城外僻野,重回客栈再度造访,又命店夥
治酒,并笑言武林中人不枸形路,又谓贼人馀党必然再来寻衅,絮絮探问我出身
来历。」

  严晓星笑道:「燕姐习性孤冷,甚少假人颜色,怎么对此女如遇旧知,想必
错不了。」

  柳无情嗔了他一眼,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捏造了一个姓名,虚与委蛇,
怎好断然驱客,她自称秦素梅,为寻访师妹而来,说到中途忽闻院中传来一声击
掌,秦素梅面色一变,倏地离座言说去去就来,身形疾闪而出,我为避免无谓纠
缠,立即离店找上丐帮问明星弟行止是以赶来。」

  严晓星长叹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燕姐怎好辜负此女一片痴心。」

  柳无情闻言娇叱道:「贫嘴,谁像你。」忽又玉靥绯红道:「我酒量不错,
怎麽此刻只觉心头怔忡不宁。」

  严晓星不禁一怔,察觉柳无情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媚笑流波,娇躯已凑近
身前,吹气如兰,失声诧道:「燕姐,你是怎麽啦?」

  柳无情忽玉臂倏张,将严晓星环抱一紧,嘤咛出声,两张口接成一个吕子。
严晓星软玉温香在抱,不禁大惊失色,丁香满吻,任你铁石男子,也难遏制,只
觉血脉贲张,欲火难禁。但他定力甚强,忙中穿臂在柳无情肋下一点。只听柳无
情嗯了一声,似只绵羊般瘫在严晓星手弯中,媚眸惺忪,喘息不止。

  严晓星忙将柳无情扶上榻,只觉内情可疑,寻思须臾,恍然悟出个中原委,
取出一只瓷瓶倾出三粒朱红丹药,细如粟米,清香扑鼻,和以冷水缓缓喂在柳无
情喉中。

  片刻,但见柳无情靥上酡红渐消,鼻息沉沉睡去,严晓星伸手一撩帐钩,放
下帐帷,暗叹一声关上房门,木然端坐椅上,凝望窗外悠悠白云,前尘往事,一
一浮现眼帘。

  蓦地——房门外传来两声轻敲,响起银铃语声道:「刘相公在麽?」

  严晓星知来人是谁,不由剑眉一挑,杀机猛泛,口中答道:「谁呀?」徐徐
拉开木栓。

  身外现出一年约花信美妇,体态丰盈,肤若凝脂,明眸皓齿,艳光照人,一
眼瞥见严晓星,面色呆得一呆,继又嫣然笑道:「贱妾秦素梅,请问刘延康相公
来此否?」

  严晓星哦了一声道:「真是不巧,刘少侠片刻之前离此北上,刻在途中。」
说时,倏地右臂疾伸,弹指射出一缕劲风。秦素梅只觉胸前一麻,花容惨变,仰
面倒下。

  墙隅忽掠出两条迅快身影,严晓星忙道:「速将此妖妇囚往地室。」两条人
影一落,挟起秦素梅,穿空而去。

  严晓星衣袂飘飞,迎风屹立院中寻思片刻後,正要转身回房,忽闻一声阴恻
恻冷笑入耳,屋面上纷纷如云掠下七人,均面目森冷狞恶,为首老者左额显露赤
红刀疤,斜伸入颊,断眉廉破,高颧耸鼻,面色白中泛青,炯炯逼视严晓星一眼
冷笑道:「你就是严晓星?」

  「不错,在下正是严晓星。」严晓星傲然一笑道:「七位气势汹汹,素未谋
面,何由而来?」

  那断眉刀疤老者狞笑道:「就为你来,老夫崔霆,弟兄七人退隐竹山已久,
江湖人称竹山七子,此次受东岳主者瑶池宫主之遨再出……」

  严晓星冷冷接道:「东岳主者与在下风马牛漠不相关,你等来此则甚?」

  崔霆怪笑一声道:「东岳主者爱你之才,命我等来此邀约同至一处叙谈。」

  严晓星道:「倘在下不允随你同往又待如何?」忽见一人身如脱弦之弩,向
严晓星居室扑去。

  那人双足尚未落地,忽觉眼前人影一花,耳闻大喝道:「回去。」

  只觉胸前如受千斤重击,轰的一声,震得倒飞出两丈开外,沉桩不住,一屁
股捧了下地,气闷血逆,眼冒金星。崔霆面色一变,示意三人扑向严晓星,双肩
微晃,迳向居室掠去。不言而知,崔霆意在柳无情,制住柳无情,何愁不能使严
晓星就范。

  他快,严晓星更快,身形疾闪,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只觉身後劲风飒
然,不禁暗惊,忙横闪疾掠翻出。严晓星已自落在门前,满面杀气,手持一柄短
剑。三匪徒亦向时扑至,剑飚如电,分由三向袭来。严晓星眼明手快,左手迅如
电光石火疾推出一股内家劈空掌力,只听哎哟一声,震得转向飞去。无巧不巧,
正撞向另一人长剑,噗嗤声响,剑尖穿透後胸,一股鲜血飞溅射出。

  严晓星右手短剑倏地斜切,身法奇奥无比左旋滑开一步,只听一声凄厉惨嗥
腾起,匪徒一条右臂齐肘切下,血涌如注,叭哒坠地昏死过去。那误伤同伴匪徒
不禁呆住,严晓星身形快如电闪而至,左掌叭的一声印在匪徒後胸,嗅声未出尸
横在地。

  此不过弹指瞬眼功夫,三凶同时毙命,崔霆见状不禁骇然色变,思量不出三
位拜弟纵然武功稍逊於严晓星,也不致如此轻易丧命。

  竹山七子武功已臻化境,与无极帮主不相伯仲之间,何以如此,殊不知严晓
星察觉竹山七子歹毒险辣已动杀机,施展移形幻影大法,手中短剑虽形为玩铁,
其实却是切石若腐吹毛可断仙兵神物,再以先天纯阳神功震伤内腑,使其真气涣
散,故寻常钩物亦可致命,何况利剑穿胸。

  严晓星发出一声朗朗大笑,身形飞鸟腾起,手中短剑一招天河星泻,只见凌
天流芒挟着一片沉如山岳罡风,罩向崔霆四人。崔霆只觉一片砭骨奇寒压体,不
禁魂飞胆寒,大喝道:「走。」四条身形纷纷穿空斜飞而起。

  严晓星冷笑喝道:「走得了麽?」飞虹狂卷,崔霆惨嗥出声,两腿齐膝被削
落,身躯随着坠下。其馀三凶悉被腰斩,倒卧在血泊中。

  崔霆尚未死去,面色惨厉嘶叫道:「严晓星,你好狠,老朽身化厉鬼必索你
命。」右掌猛地向天灵盖拍去,自绝毕命。

TOP

0
             第31章 云诡波谲

  柳无情仍是香睡甚浓,方才发生之事均如雨过天晴般,一切毫无异样,严晓
星神态悠闲,飘然进入室内,探首帐内,只见柳无情睡态可掬,不忍惊动。

  一条小巧人影落在窗外,道:「少侠。」语声稍带重音。严晓星快步迈出,
窗纸上映着一双半身人影,低声晤谈,语声时高时低,似在争论着什麽!

  突然——帐内传出一声娇呼道:「星弟。」

  窗外一条人影疾闪而杳,只听严晓星朗声答道:「燕姐睡醒了麽?」人已缓
步走入室内。

  柳无情坐定,回想方才情景,只觉娇羞无比,小鹿撞胸。严晓星伸手钩好帐
帷,道:「燕姐,方才好险,如非小弟悬崖勒马,你我俱遭了毒手。」

  柳无情闻言粉面通红,娇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会错了意,不知
凶搏那一幕情景。严晓星知柳无情误听话会错了意,只微微一笑。

  柳无情忽瞥见严晓星衣袖上沾有鲜明血迹,诧道:「星弟衣上那来血迹?」
严晓星遂扼要叙出经过。

  柳无情闻言愕然半晌,摇首道:「贱妾未曾听说过有竹山七子,亦未闻及秦
素梅其人。」

  严晓星道:「秦素梅真名梅艳娇,出身阴风教,淫荡无耻,匪号赛杨妃,近
始为瑶池宫主收伏,她与一干群邪奉命为了擒捕你我等人。」

  「真是如此?」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燕姐赶来徐州途中,即为梅艳娇发现,初不知道燕姐
为女扮男装,见燕姐俊美如玉,不禁食指大动……」

  柳无情白了严晓星一眼,啐道:「多嘴薄舌。」

  只听严晓星说下去:「梅艳娇为便於进身,不惜杀害一名同党藉机亲近,在
酒中事先已放置极厉害的春药,那知燕姐内功深厚,一时尚不易发作,继又察觉
燕姐乃为女身,悟出来历,不禁大惊,藉掌声为词仓皇离去,实则请示机宜。」

  柳无情皱眉道:「有理,说下去。」

  严晓星道:「燕姐离店而去,店外均已布下匪徒眼目,所以梅艳娇得以找上
门来。」

  柳无情妩媚娇笑道:「梅艳娇满望收之桑榆,怎知遇上铁石无情,心辣手黑
之徒。」

  严晓星俊面一红,道:「燕姐取笑了,竹山七子久候未见梅艳娇出来,心疑
小弟与燕姐及梅艳娇均为春药所乱,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满以为手到擒来,那知
为小弟只身所拒,崔霆不得已分兵,意欲冲入房中制住燕姐,不怕小弟不俯首就
范。」

  柳无情闻言心中暗惊,忖道:「果然好险呀。」不觉笑道:「事实谅猜测无
错,但星弟本意欲阻拦贱妾随行,是以故作危言。」

  严晓星赧然笑道:「小弟怎有此意,不过……」

  柳无情道:「贱妾必须随往,不然家师危殆矣,其实家师乃生身之父。」

  「什麽。」严晓星愕然惊诧道:「为何小弟从未曾闻听燕姐说起?」

  柳无情摇首凄然一笑道:「贱妾也是在湖滨别墅中突奉家师密谕,才知个中
详情。」

  严晓星略一沉思,问明其父姓名穿着长像後附耳密议如何行事,领着柳无情
去一秘处面见淮上隐叟祝秋帆,自己则只身离去。

  一灯荧然,昏黄如豆。萧婆婆独处斗室,自饮自酌,神色之间微显不安。蓦
地——灯光一暗忽明,室内掠入无极帮主三人。

  萧婆婆哦了一声,霍地立起,道:「回来了麽?老身忧心如焚,只恐事有舛
错。」说着目光注视着瑶池宫主,道:「这位是何人?」

  无极帮主道:「速见过主人。」萧婆婆大惊失色,忙欲施礼拜见。

  瑶池宫主手掌一摇,道:「免礼,此时此地,不可败露形迹。」

  无极帮主目光四巡一眼,发觉魏醉白等三人不在,诧道:「魏贤弟人咧?」

  萧婆婆长叹一声道:「帮主外出之後,魏香主便言说身体微感不适,前往药
肆欲检一帖药片后即返,不料久候未见魏香主回转,属下心感有异,立命胡舵主
两人觅寻魏香主踪迹,岂知一去音信杳然,属下为此不胜忧急。」

  瑶池宫主皱眉道:「醉白怎么如此糊涂,强敌云集,耳目甚众,必陷身敌手
凶多吉少。」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摇首太息道:「魏贤弟已然易容,认出他真正来历的并
不多,只恐他病发神智不清迷失路径。」

  瑶池宫主冷笑一声道:「白眉老怪随身八卫武功竟有如此厉害麽?」

  无极帮主面色微变道:「武功出奇,胸罗渊博,属下自愧才疏学浅,至今未
能查明八卫真正来历。」

  瑶池宫主眸中逼射怒芒,轻哼一声道:「他们比起神木尊者传人及严晓星如
何?」

  无极帮主面现惶恐之色,答道:「神木尊者传人倚仗神木令震慑江湖,形迹
神出鬼没,属下至今尚未见他真实武功如何。但严晓星年岁甚轻,其智慧才华,
武功成就之高,实超出其年纪之外。」

  瑶池宫主神色冰冷,道:「真的麽?」语气甚是缓和。无极帮主等测不出瑶
池宫主用心何在,不敢妄置一词,正视了一眼,默然肃立。

  须臾,只见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我等只待醉白返回,立即赶回东岳。」
说着目光转注身材肥胖商贾,接道:「黄梦九,你久在徐州,速去探明魏香主的
下落。」

  黄梦九欠身施礼,道:「小的这就去。」身形疾转,快步出室而去。

  夜阑人静,徐州城一片死寂,街灯稀疏,朦胧昏黄,更鼓频敲声中夹著两三
声狗吠,更显添了几分夜境凄凉。大街上忽现出一条踯躅人影,步履踉跄似是酒
醉,鼻中胡哼江北小调,身形忽转入暗巷中。暗巷内忽疾横一条身影,低喝道:
「魏香主麽?」

  那醉汉似骇然一怔,道:「尊驾是谁?」

  「属下徐州分舵主黄梦九。」目光锐厉,已分辨出醉汉正是魏醉白,不禁喜
形於色。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石火,一把抓住黄梦九左手腕脉要穴,两眼眯
成一线,咧嘴微笑道:「你是黄舵主?在下不信。」

  黄梦九只觉浑身酥麻,真气涣散,不禁大惊失色道:「属下奉了宫主之命,
觅寻香主回店。」

  语声未落,魏醉白左掌迅如雷奔印在黄梦九前胸上,真力一吐,黄梦九内腑
震碎,嗥声未出即横尸在地。

  魏醉白微微地一笑,突一鹤冲天而起,迅疾如电,十数个起落,落在客栈近
处,右手伸怀取出一帖药,绳线儿串在手指上。

  他佯装醉态,步履踉跄,口中哼着大鼓词阵前招亲:那凉州城外摆下铁甲战
阵。衣甲鲜明,旌旗蔽空。只见阵前一马当先奔出一个美娇娥,头上戴的是……
哎呀呀,那分明是什么公主,亚赛天仙,水汪汪两个大眼睛,只那么一瞄,魂灵
儿就被勾上了九天……

  虽醉词如呓,却语音铿锵,抑扬顿挫,悦耳动听。他摇摇晃晃走进店内。客
栈店门仍是敞开着,夥计正打着瞌睡,闻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後含笑
立起欠身道:「爷台回店啦。」

  魏醉白哈哈一笑道:「夥计,你还没睡,辛苦你啦。」

  店夥忙道:「那儿的话,你老太夸奖啦。」话未说完,魏醉白已迈入店内,
嘴中仍哼著大鼓词。

  萧婆婆闻声疾闪出室,跃在院中,迎着魏醉白霜眉微皱道:「魏香主,你到
那儿去啦?」

  魏醉白含笑道:「在下瞧了一场好戏。」

  萧婆婆心中将信将疑,低声道:「宫主来啦。」

  魏醉白先是一愕,继作恍然,面色微惊,道:「什麽,宫主竟然赶到此处,
快去拜见。」腰干一挺,快步抢入,一眼瞥见瑶池宫主已扮作村妇,眼神凝注久
久不移。

  瑶池宫主柔声道:「醉白,不认得我啦。」

  魏醉白闻言一呆,抱拳一拱道:「果然是宫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瑶池宫主见他神态依然,不由心中一喜,道:「你坐下。」魏醉白如言坐了
下去。

  瑶池宫主伸臂五指疾扣在魏醉白腕脉上,只觉魏醉白六脉不匀,微生散乱,
才知传言是实,叹息一声道:「我等屡遭重挫,并非人谋不臧之故,而是强敌委
实太辣手了。」

  魏醉白道:「不错,眼前徐州城高手如云,在下亲眼看见数条人影在屋内飞
掠,其武功身法无一不高,在下尾随前往,只见他们进入一座荒凉塌败的城隍庙
内……」

  无极帮主忙道:「贤弟进去了麽?」

  魏醉白摇首苦笑道:「我怎敢此时此地再招惹是非了,为本门带来危难,是
以潜隐在庙外,片刻发现白眉老怪率着随身八卫由城隍庙内掠出,但他们去後不
久,又发现神木尊者传人同着金刀四煞似追踪白眉老怪而去,我愈发不敢招惹是
非,迳去药肆,又至酒楼买醉,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无极帮主望了瑶池宫主一眼,道:「贤弟未曾见着胡舵主他们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未曾。」

  萧婆婆接过魏醉白手中药包,道:「我去煎药。」

  瑶池宫主摇首太息道:「只怕梅艳娇与竹山七子均遭了毒手。」

  无极帮主道:「宫主何不乘机将严晓星与柳无情贱婢除去,以免大患。」

  瑶池宫主道:「你知我为何留下严晓星与柳无情性命之故麽?」

  无极帮主道:「属下不知。」说真的,无极帮主迄今不解当年严晓星投奔大
名时,便传讯瑶池宫主欲借机除之,怎奈瑶池宫主不允,更调他返山,致严晓星
习成惊人艺业。

  只听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还是回山後再说吧。」说罢瞑目不语。

  五鼓不到,天色未明,无极帮主一行即离店而去,到得一片荒野外,只见月
蒙陵丘,松杉飞舞,景物凄迷。蓦闻一阴冷笑声道:「两位别来无恙。」岗陵之
後突冒出两条身影,衣袖飞舞如鸟,迅快飞掠至瑶池宫主之前。

  瑶池宫主定睛望去,只见是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两人,不禁冷笑道:「两
位意欲清偿前怨麽?」

  卫方哈哈大笑道:「老朽并非心胸狭仄之辈,倒是有一极厉害的魔头在寻找
两位。」

  瑶池宫主冷冷答道:「此人是谁?」

  卫方道:「北邙阎尊唐百非。」

  无极帮主面色微变道:「唐百非尚在人世麽?他与我等漠不相识,找我等何
为?」

  鬼手阴奎突冷笑道:「倘在下猜测不差,两位必是东岳主者及无极帮主。」
瑶池宫主不禁目中猛泛杀机。

  卫方忙摇首道:「此时最好不要妄动意气,北邙阎尊已追踪而来,依老朽之
见,不妨化整为零,觅地藏起,避开一时再说。」

  夜空遥处忽闻一声尖锐长啸随风送入耳中,袅袅不绝,啸声刺耳,令人不寒
而栗。魏醉白忙道:「速速藏起,迟则无及。」瑶池宫主不愿节外生枝,多树强
敌,衣袖一扬,纷纷四掠择地隐去。

  只见一条修长人影疾掠而至,凄迷月色映着那人哭丧著一张脸,身著麻衣,
鬓角吊著两串纸花,阴气逼人,一双蓝色眸子骨溜溜四巡。无极帮主见来人并非
北邙阎尊唐百非本人,而是他大弟子追魂丧门郑鹊,不由胆气一壮。

  瑶池宫主就藏在他近侧,察觉无极帮主有轻视来敌之意,忙传声道:「北邙
门下并非当年吴下阿蒙,不到时机不可招惹。」

  只见追魂丧门郑鹊目光落在鬼手阴奎藏身之处,忽桀桀发出一声怪笑,双掌
迅望草丛中推去。劲风山涌,尘草溅飞,威势骇人。草丛中一条身影凌空冲天拔
起,哈哈大笑道:「姓郑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猛下杀手为何?」

  追魂丧门郑鹊双掌打空,猛地飘身而退,只见那人沉身落地,瞥见乃峒疆七
枭老大鬼手阴奎,顿感惊愕:「阴老大你为何鬼祟行藏,怎怨郑某猛下杀手。」

  鬼手阴奎冷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避之则吉,并非惧怕你。」

  郑鹊阴恻侧一笑道:「当年峒疆七枭,威震苗峒,黑白两道,群相慑伏,威
名赫赫,无异南面称尊,无奈不自忖量敛束,祸福无常,雁行遽折其六,岂可不
谓天道无凭,眼前你孤掌难鸣,尚胆敢口出狂言。」

  阴奎面色一沉,道:「如此说来,郑老师今宵志在我阴奎了?」

  郑鹊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等追踪东岳主者及无极帮主。」

  阴奎不禁一呆,诧道:「谁是东岳主者?阴某至今尚无所闻。」

  郑鹊目中凶光逼射,冷笑道:「阴老师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故作痴呆,云
龙山南杏林阴老师所遇的村姑就是东岳主者,其馀两人亦是无极帮主及徐州分舵
主黄梦九。」

  阴奎面色大变道:「她就是东岳主者麽?」

  郑鹊冷笑道:「阴老师装得很像,不过郑某眼中不揉砂子,阴老师藏在草丛
中分明已发现东岳主者行踪。」

  阴奎面色一沉道:「这与你何干?」

  郑鹊阴恻恻怪笑道:「凭你阴奎也敢在北邙门下面前发横,你想找死麽?」

  蓦闻身後传来阴寒澈骨冷笑道:「郑鹊,你是在找我麽?」

  追魂丧门郑鹊心神一震,疾飘开六尺,旋身回望,目光落去,只见一身穿布
衣短装,头扎素帕的村姑,面罩浓霜,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村姑不过三旬开外
年岁,貌仅中姿,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使人泛出悚然战栗之感。

  追魂丧门郑鹊一见村姑,即知眼前之人是谁了,面色微变,宏声道:「阁下
莫非就是东岳主者?」

  「不错。」瑶池宫主答道:「你找我何为?」语声虽和,却不怒而威。

  郑鹊倏地仰面振吭欲一发出长啸将北邙阎尊等引来。啸声甫出喉际,叭叭两
声大响,郑鹊两颊着了两下重的,如同利斧砍击,痛极神昏,真气立逆,身形踉
跄跌出两步。只见瑶池宫主面寒如水,冷笑道:「你鬼哭神嚎则甚,如敢答非所
问,此地就是你丧身之处。」

  郑鹊目光怨毒,厉声道:「寻找阁下系为了藏珍图。」

  瑶池宫主冷冷答道:「如欲分获宝藏,除非听命东岳。」

  郑鹊趁着瑶池宫主说话时,突然发难,大袖挥起,阴寒毒罡排浪狂飚卷出。
瑶池宫主不闪不避,曼妙无比伸臂圈指一弹。

  鬼手阴奎暗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忽见郑鹊面色大变,咧嘴发出一声怪
嗥,两臂颓垂,漫空毒罡狂飚顿敛,身形倏地软坐於地,额角沁冒豆大汗珠,似
不胜痛苦。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化皿神针,片刻之後就要形销尸化,
并非我下手狠毒,而是不愿眼见北邙一派再出江湖荼毒武林。」

  须臾,只见郑鹊身形迅快萎缩,化成一滩腥臭黑水。瑶池宫主面色漠然,望
了阴奎一眼,道:「两位如愿相助,若取得骊龙谷藏珍,定可分亭,决不食言,
此刻我须赶回东岳,容再相见。」轻叱一声道:「走。」荒野四外立时冒起数条
黑影,疾掠如风,远去杳然。

  蓝衣儒判卫方在三丈开外现身,面色骇然道:「郑鹊并非弱者,罡气护体寻
常金铁难入,怎为化血神针所中,其中分明大有蹊跷。」

  鬼手阴华诧道:「卫兄怀疑是东岳主者武功。」

  蓝衣儒判摇首道:「并非怀疑东岳主者武功不能置郑鹊於死,而是怎能轻而
易举置郑鹊死命。」

  只听传来一声朗笑道:「亏你还是武林高人,要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立制
生死,瑶池宫主练就十二支化血神针,用来对付强敌,郑鹊不过首遭其殃,牛刀
小试耳。」

  卫方阴奎循声望去,只见十馀丈外,星月交辉下立着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
煞,衣袂飘飞,神威凛然。阴奎抱拳施礼,含笑道:「方才之事谅均为阁下亲眼
目睹,阁下何不趁机将他们除去,以免後患。」

  蒙面少年微笑道:「两位有所不知,目前杀了他也於事无补,藏珍图之谜无
法揭开,恐武林纷争仍永无休止,阴老师虽志切拜弟血海大仇,但小不忍则乱大
谋。」说着话声略略一顿,又说:「两位前途必与北邙阎尊及天外三凶相遇,宜
慎加小心。」语毕与金刀四煞疾行如风离去。

  卫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快走。」

  两人迅即奔离,一条黑影突从草中掠起,朝追魂丧门郑鹊化尸之处落下,只
见此人凝神蹲下用枯枝拨弄良久,寻出一根蓝汪汪细如毫发毒针,两指捏起收藏
入怀,身形一闪隐起。

  夜风如涛,四野凄迷。远处突现出十数条魅影,来势奇快,距郑鹊死处仅十
数丈处停住,均是身著麻衣,两鬓挂着纸钱面目阴森狰狞怪人。中立者身长不过
五尺,独其最矮,但蟹面猬髭,眼若铜钤,面色惨白,神态令人胆寒。一霎那间
阴风惨惨,寒气逼人。

  中立者无疑是北邙阎尊,只见他目光如炯,巡视四外,吐烟浓浊道:「郑鹊
为何不见影踪?」

  忽闻远处随风传来一声朗笑道:「海金鳌,你枉为北邙阎尊,郑鹊已然丧命
了,就距你存身之处不过十数丈外,衣履仍在,惜身化浓血,尸骨无存。」

  北邙阎尊面色一变,右手疾挥,门下群魅四向扑出,搜觅来人藏身之处。只
见北邙阎尊细心搜觅郑鹊丧命之处,忽感一股腥臭袭鼻而来,不由怒哼一声,快
步走前,赫然发现草丛中呈露郑鹊衣履,尸骨无存,仅一滩腥臭浓血。北邙阎尊
须发怒张,神色激动,忿不可遏,咬牙切齿。

  须臾,北邙门下纷纷掠返,一人禀道:「启禀门主,此人已远去无踪。」

  北邙阎尊暴喝如雷道:「无用的东西。」

  远处朗笑声又起,道:「北邙门下果然无用,在下自在原处,竟无法找着,
不过在下有言奉告,郑鹊并非在下所杀。」

  北邙阎尊厉声道:「既非阁下所杀,为何不现身出见?」

  「在下习性孤傲,不愿与邪恶为伍,尊驾何必强人所难。」此言一出,北邙
门下均面现怒容,纷纷扑出。

  北邙阎尊大喝道:「回来。」群魅不敢违命,闻声猛地挫腰翻了回去。

  此人朗声大笑道:「还是听话的好。」

  北邙阎尊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暂按心头怒火,厉声道:「小徒是何人所
害?」

  「令徒并非为人所害,是他自寻死路,怨得了谁,在下偶经路过此处,耳闻
两人谈话得知,在下惜未曾亲眼目击,只闻知令徒为东岳主者瑶池宫主及无极帮
主所杀。」

  「真的麽?阁下不要嫁祸江东。」

  那人朗声大笑道:「在下焉能含血喷人,令徒乃瑶池宫主化血神针所杀。」

  「化血神针?」

  「不错,化血神针。」

  北邙阎尊骇然神凛,怪目一瞪道:「语云眼见尚疑是假,耳闻岂能当真。」

  「这两人均是武林中黑道赫赫卓著声名高手,怎能信口雌黄。」

  「两人是谁?」

  「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相信与否,悉凭尊驾,前途尊驾或可与卫方阴奎
相遇一问就知。」只见一条人影冲天拔起,去如流星电闪瞬眼无踪。

  北邙阎尊目送那条迅快人影消逝在夜色苍茫中後,怔了怔神,道:「老夫定
须问明卫方阴奎两人。」

  「门主真要去东岳麽?」

  北邙阎尊怒道:「自然要去,杀徒之仇不共戴天,若胆寒却步,徒贻北邙无
人之议。」

  要知北邙门下均是凶神恶煞,多年来严禁露面江湖,未免静极思动,但眼见
催命丧门郑鹊身罹惨死,尸骨无存,不由同生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对化血神针更
产生了无比的恐惧,然却不敢违忤北邙阎尊之意,均默然无语,随着北邙阎尊奔
去。

  晨雾如烟,陵野苍翠,朝阳未升,小径中现出东岳主者与无极帮主两条迅快
人影。

  瑶池宫主道:「醉白与萧凤至今未见,他们谅先赶往东岳去了。」

  无极帮主摇首答道:「未必,魏贤弟以有病之躯,厌恶战阵,倦极思眠,在
郑鹊现身之际便与萧凤言说他在前途相候即行离去,萧凤想想只觉不放心,随後
赶去……」说着身形猛然在一株巨干下停住,接道:「宫主请瞧,这不是他们先
後留下的刻记麽?」

  瑶池宫主抬目望去,果然在树干上刻有本门暗记,轻哼一声,颔首道:「显
然萧凤尚未追上醉白,咱们走吧。」

  无极帮主忽面色一变,道:「後面有人来啦。」

  两人装作与常人行路模样继续赶程,但闻身後起了一片衣袂振风声,倏地只
见五条飞快身形擦身而过,一双俗者及三灰衣老僧。

  瑶池宫主道:「你瞧出那五人是谁麽?」

  无极帮主听她语音森寒如冰,不禁心中一惊,忙道:「三僧乃五台高手,乃
明月禅师师弟,另两人只瞧出是沧海客一人。」

  瑶池宫主怒哼一声道:「如非我尚有顾忌,焉能让他们猖獗横行,回山後我
意欲普发武林帖,端午日在丈人峰朝阳坪上印证武功,将他们一网打尽。」

  无极帮主道:「宫主还有什麽顾忌,如属下斗胆放肆一言,宫主太仁慈了,
才有今日之困境。」

  瑶池宫主冷笑道:「你是说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麽?」

  无极帮主暗中打一寒颤,忙道:「属下怎敢。」

  瑶池宫主只冷哼一声,脚程加快,心中默默回想往事,脑中不禁浮起严晓星
身影,喃喃自语道:「太像了,太像了,一定是他。」语音微不可闻,暗暗叹息
一声。

  只听无极帮主惊噫了一声道:「这条道上本甚隐僻,怎麽又有人来了。」瑶
池宫主转面四望,来路二十馀丈外现出一俊美少年,身如行云流水,步履从容,
其实迅快无比。

  无极帮主惊诧道:「严晓星。」

  果然正是严晓星,到得临近,严晓星似感一怔,露齿微笑道:「天涯何处不
相逢,想不到在此又与两位见面了。」

  无极帮主冷笑道:「阁下是追踪老朽等麽?」

  严晓星轩眉一笑,道:「追踪两位另有其人,就在来路不远,但与在下毫不
相涉。」

  瑶池宫主仔细打量严晓星,见他生得眉飞入鬓,面如冠玉,神态潇洒,更有
一种令人亲近不可推拒之气质,暗暗叹道:「此子的确人品不凡,难怪柳无情这
丫头一见倾心於他。」口中却淡不置意道:「什么人追踪我等。」

  严晓星微笑道:「此人并不陌生,就是北邙阎尊。」

  无极帮主目中怒光一闪,暴喝道:「海金鳌为何知道我的行踪,一定是你这
小狗引他追踪而来。」

  严晓星目中怒光逼射,慑人心神,冷笑道:「在下为何必须引那北邙阎尊前
来,其实要除你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无极帮主闻言不禁心肺炸裂,怒血贲涌,
右掌缓缓抬起,须发怒张,神态威猛骇人。

  瑶池宫主冷叱道:「住手。」无极帮主闻言不敢违忤,怒哼一声,缓缓收回
右掌。严晓星视若无睹,神态傲然。

  「这孩子真神似他父亲。」瑶池宫主暗叹一声,道:「阁下怎知北邙阎尊追
踪我等?」

  严晓星傲然一笑道:「在下来时无意窥见北邙阎尊率领门下沿途搜觅两位行
踪,本来在下尚不知他们在找何人,无意听那群孤魂野鬼窃窃私语,才知……」
说着面色微变,接道:「鬼物来啦,在下恕难奉陪。」突长身一跃,迅快如电隐
入路侧矮树丛中。

  远处隐隐可辨一群人影,似前後追逐着,奔势绝快。瑶池宫主突向无极帮主
示一眼色,双双跃向路侧藏起。

  白发巨灵王申和卫方不期而遇,卫方一言不发,扑上就打。白发巨灵王申料
不到卫方说打就打,慌不迭地左飘三尺,哭丧棒疾点向卫方胸前三处重穴。卫方
冷笑一声,身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去,眼见哭丧棒点来竟视若无睹,右腕疾翻奇
奥无比一把抓住哭丧棒,真力疾发,暴喝一声道:「撤手。」

  白发巨灵王申只觉虎口欲裂,右臂酥麻,不由自主地五指一松,人却被卫方
一震之力带飞起半空,宛如脱线纸鸢般,悬空翻转如轮。

  王申人在半空,心中大骇,忙施展千斤坠身法,疾沉落地,突耳闻身後响起
阴奎宏声大笑,暗感觉不妙,只觉後心如中巨击,叭的一声,喉间血涌,心脉震
断,立时横尸在地,耳目口鼻鲜血喷出。

  北邙门下见状大怒,喝叱出声,纷纷扑出,形成殴斗之势。海金鳖眼中怒焰
火喷,怨毒已极注视着那俊美少年。少年正是严晓星,口角噙笑,好整以暇般立
在道旁,隔岸观火,神态异常悠闲。隐在暗处的瑶池宫主及无极帮主则屏息凝神
观看这一场凶险绝伦的鏖战。

  无极帮主低声道:「卫方阴奎一身武功虽奇奥绝伦,但北邙门下均各有独门
歹毒暗器,持久下去,卫方阴奎必难占上风。」

  瑶池宫主轻笑一声道:「我甚难同意你的看法,战胜北邙门下卫方阴奎两人
足足有馀,海金鳖若然伸手,则形势转逆,胜负之判,你瞧见麽?海金鳖虎视耽
耽着严晓星,其实色厉内荏,须知严晓星必系棘手劲敌。」

  无极帮主道:「属下有一请求,不知宫主可否应允?」

  瑶池宫主道:「你说说看。」

  无极帮主道:「属下只觉严晓星是本帮无穷的祸害,此人不除,属下寝食难
安。」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目光如挟霜刃,冷笑道:「这几年,我让你放手而为,
但你却屡遭重挫,使本门日渐衰微,得罪之身犹妄作主张。」无极帮主不禁倒吸
了一口冷气,心神猛凛。

  瑶池宫主目注了他一眼,道:「我如此说,谅你心内不服得很。」

  无极帮主忙道:「属下怎敢。」

  「那么我问你,这两年来本帮之败是否严晓星所坏的事?」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摇首道:「这倒未当。」

  「那么你为何一定欲将严晓星必置於死地不可?」

  无极帮主嗫嚅道:「这个……这个……」目中不禁露出惶恐之色。

  瑶池宫主冷笑道:「不要这个那个了,哼,你心中无非是一个妒字作祟,你
以为我心中不明白。」

  此刻,场中凶博猛烈,北邙门下已有二人丧命,卫方频频施展阎罗钉与阴奎
独门武功鬼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手快眼快,不待北邙妖邪发出暗器,即遭掌
钉夹攻,死於非命。

  北邙阎尊见状大怒,狞笑一声,身形飞跃而出,扑向卫方阴奎两人。严晓星
剑眉猛剔,发出一声长啸,迎着北邙阎尊撞去,双掌平胸推出。两条身影一合即
分,北邙阎尊倒翻而出,忽发出一声怪啸,腾身穿空拔起,曳空星射逸去。北邙
馀众闻得啸声,纷纷穿空遁去。

  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也不追赶,双双走了过来,抱拳施礼道:「少侠暗中
相助,老朽两人心内异常感激。」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两位均系武林前辈,武功已臻化境,实用不着暗中相
助,别往在下脸上贴金了。」

  卫方哈哈笑道:「倘老朽一对一,必稳操胜算,但在北邙鬼魅合攻之下,若
非少侠暗助,早伤在黑罡尸毒之下了。」

  严晓星抱拳笑道:「前路维艰,两位珍重,海金鳌必在前途相候。」身形一
跃而起,落向道旁林中身形疾杳。卫阴两人互望了一眼,疾奔而去。

  严晓星实未离去,目送卫方阴奎两人身影消失後,心中道:「我必须在萧婆
婆之前赶至泰安分舵,以免起疑。」起念离去,暗中一提真气,忽闻身後唤道:
「你就是严晓星麽?」

  严晓星心神一震,旋身抬面望去,只见是瑶池宫主,面色祥和,眼中露出一
种蔼然光辉暗道:「她怎麽尚未解去,那无极帮主咧?」口中应道:「在下正是
严晓星,何故动问?」

  村姑微微一笑道:「风闻你是甘凉大侠紫霞庄主严天梁後人是麽?」

  严晓星点点头道:「不错。」

  「你知道我是谁麽?」

  严晓星道:「在下方离徐州,已闻得传言,阁下奠非就是东岳主者瑶池宫主
麽?」

  瑶池宫主不承认,亦不否认,眸中忽露黯然之色叹息一声道:「血海大仇,
不可不报,但少侠须证据确凿,勿妄入人罪,若一意孤行,徒贻无穷之恨。」

  严晓星目蕴怒光,朗声道:「阁下此话恕在下愚昧难解。」

  瑶池宫主面色微寒,沉声道:「少侠为何断言令尊令堂已死,妄自猜测当年
罪魁祸首隐匿在无极门下。」

  严晓星傲然微笑道:「在下未说此话,亦无此意。」

  瑶池宫主冷笑道:「少侠身挟绝艺,结纳天下英豪,无极一门独号摒绝,若
谓并无此意岂非违心之论?」

  严晓星道:「道不向不相为谋,阁下无须强人所难,何况在下志在骊龙谷藏
珍图,宫主未必能慨然相赠。」

  「少侠谋取藏珍图何为?若少侠欲藉其习成旷绝武学,报却血海大仇,我必
成全少侠之志,但藏珍图赠与少侠则有碍难。」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在下天生傲骨,决手刃亲仇,宫主盛情心感,奉劝宫
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藏珍图未必能保。」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怒道:「如此说来,少侠定欲怂恿天下武林与东岳为敌
了?」

  严晓星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瑶池宫主叱道:「你不要後悔就是。」

  严晓星突一鹤冲天,半空中身如轮转,弹腿斜飞而出,去如流星,瞬眼形踪
杳然。

  瑶池宫主目含幽怨,叹息一声道:「这孩子真倔强,像他父亲一样执傲。」

  只见她迎风凝立,四巡了一眼,她将无极帮主早遣之离去,免使生出疑窦,
察觉四外并无人潜迹,如释重负,疾掠如飞而去。她奔出十馀里外,只见无极帮
主站在山崖下一株大树旁守候,含笑道:「有劳久候了。」

  无极帮主欠身道:「不敢,宫主说服了严晓星没有?」

  瑶池宫主面色冷漠如冰,摇首道:「没有,此子傲骨天生,倔强无比。」无
极帮主张口欲言,却又隐忍下去。

  瑶池宫主瞧在眼里,心中明白,冷笑道:「你莫非腹诽我妇人之仁,不乘机
除去,恐成心腹大患是麽?」

  无极帮主惶恐答道:「属下怎有此心。」瑶池宫主冷笑一声也不再言,赶往
东岳。

  无极帮主一路无言默默随行,心头不禁泛起一股愤怒及失望的痛苦,多年来
他忍耐着受人驱使,自甘卑下之辱,无非志在谋取骊龙谷藏珍,然而,形势却对
他愈来愈不利,万丈雄心一变为烟消乌有,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两日後,瑶池宫主他们双双赶到了泰安县城。

  泰安是一小小山城,商业不盛,眼前却显得蓬勃繁荣,酒楼客栈人满为患,
街衢小巷江湖人物充斥,熙攘不绝。瑶池宫主诧道:「我发现不少武林人物眉梢
眼角隐泛重忧,豪气消失,不知是何缘故?」

  无极帮主郁郁寡欢,也不置意,答道:「属下也曾留意,大概是神木尊者传
人之故,眼下不宜横生枝节,到达分坛後,命手下弟兄出外探索不难明白其中究
竟。」

  泰安分舵设在酱园内,这酱园规模宏伟,买卖茂盛,无论如何均未曾料到无
极帮分舵立桩於此。

  瑶池宫主走入後,即见萧婆婆闲立在厅堂上,观赏壁悬字画。萧婆婆瞥见瑶
池宫主及无极帮主先後走入,即道:「宫主赶到了。」

  瑶池宫主道:「醉白咧?」

  萧婆婆道:「魏香主早比属下半天前已自赶到,此刻他尚在熟睡。」

  瑶池宫主皱眉道:「这是什麽时分,他还有心情安眠。」

  厢房内突传出魏醉白朗笑道:「属下已睡够了,宫主是否即赶回总坛?」

  瑶池宫主面色凝肃,摇首道:「我在途中已想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妄
想本门藏珍图,反不如以牙还牙采取主动。」

  魏醉白道:「宫主不可操之过急。」

  「为什麽?」

  魏醉白道:「如今泰安已是风雨聚会,天下英豪云集,理该集结一股无比强
大的洪流来对付木门,但仍然是一盘散砂,更如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怎麽,你也知道了?」瑶池宫主不胜惊骇。

  「不错。」魏醉白点首道:「属下赶来泰安便察觉有异,但无法查出内隐,
不过对本门却是一件令人振奋之事。」

  「这却是为何?」

  魏醉白答道:「他们自顾不暇,未必再有馀力向本门寻衅。」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醉白未必太掉以轻心大意了,焉知不是神木尊者传
人以神木令馀威逼使天下英豪听命。」

  魏醉白摇首微笑道:「属下曾遇上一群少林高僧及白衣银神龙翱翔等人,均
面笼重忧,神色不宁,倘系神木尊者传人,何以有此不安神情,显然非是,宫主
何妨易容去茂昌隆栈探视,或可探出一丝眉目。」

  瑶池宫主颔首道:「若果真如你所言,其中必有蹊跷,我决定去茂昌隆栈一
行,让萧凤与我易容同行。」

  萧凤欠身应了一声是,引著瑶池宫主走入另一间厢房。

  无极帮主面色忧郁森寒,在厅中来回踱步,似在沉思,与魏醉白不交一言。
魏醉白瞧在眼里,心中暗算,似其所说却句句是真,腹中又是一番算计,端坐在
一把太师椅上,瞑目筹算。约莫一顿饭光景,瑶池宫主与萧凤均易容成朝山进香
村妪,皱纹满面,背部微驼,走出房门。

  无极帮主道:「宫主这就去了麽?」瑶池官中鼻中微哼一声,与萧婆婆双双
离去。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道:「宫主此举过於涉险,老朽意欲在後暗随以便有个
策应。」

  魏醉白道:「也好,魏某随後就来,帮主形迹宜加敛束,慎防败露。」

  无极帮主道:「这个老朽知道。」身形慢慢踱了出去。

  东岳上下满布古刹丛林,距泰安西南十数里外背山面林有座荒废已久寺院,
经楼殿阁半已倒坍,长草侵膝,乱砾残瓦,满目荒凉。月正中天,三更将尽,夜
风呼啸如涛,木叶沙沙,影映於地,宛如魅影飘忽,益增古刹荒凉。

  蓦地——寺外远处,星月交辉,突见一条人影风驰电奔掠来,入得林中,突
然振臂凌空而起,拔起四五丈高下,竟施展空八翻上乘轻功身法,冲空中疾旋,
双足猛踹,身化鱼鸢入水,流星曳空般投在古到内殿外长草中。

  只见此人面似淡金,长发披肩,两目开阖之间,精芒电射,身穿一袭黄绫长
衫,肩披斑剥苍古长剑,四下张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笑意,猛地长身拔
起隐入殿匾之後。

  片刻之後,寺外鱼贯奔入廿馀人,均是黑道高手。接着风送一声阴冷笑声,
跨步进入的却是白眉老怪,後随八卫,仍蒙面黑巾,面目极难分辨。

  白眉老怪注视那群黑道高手一眼,道:「想不到还有比老夫先到的。」

  忽听一声冷笑道:「稍时瞧你还能如此狂妄麽?」

  白眉老怪大笑道:「老夫如无制胜之望,你等已陈尸寺中埋骨黄土了。」黑
道高手目射怒光,竟不启唇相稽,屹立夜风中,衣袂飘飞,宛如泥塑木雕般。

  须臾——北邙阎尊率领六人疾掠而入,麻衣泥鬓,面目狰狞,使这荒凉古刹
内更平添了恐怖气氛。约莫一盏时分过去。只见白衣银神龙翱翔偕同一个独臂老
丐双双奔入,後随少林三僧,沧海客、崆峒二老一真子七星剑萧道阳、五台文殊
下院住持方丈明朗长老。四拨武林人物,各自聚在一方,面色凝肃,似在守候什
么人。

  忽听一声朗朗大笑道:「诸位真是信人,竟然前来履约,在下有事来迟,有
劳久候了。」大殿内忽飘身走出那黄衫人,不知何时他由殿匾後转入大殿。

  沧海客冷笑道:「阁下以阴毒手法,暗算我等同道,有失英雄行径。」黄衫
人仰面发出一声长笑,笑声穿云裂帛,声振四外,令人神摇魄散,刺耳难耐。武
林群豪不禁面色一变。

  半晌,黄衫人笑笑,面色一沉道:「江湖鬼谲,胜者为高,虽说暗算,尊驾
一派宗师,武功精博,能否解开在下施於太行三叟身上的禁制麽?」

  沧海客老脸一热,扬声道:「老朽等虽未能解开太行三叟禁制,但也不是无
人能解。」

  「你是说神木尊者传人麽?」黄衫人嘿嘿冷笑道:「他何以不来?」

  沧海客道:「他如赶至泰安,自必来此与阁下相见。」

  黄衫人傲然一笑道:「可惜得很,在下今晚极想与神木尊者传人会面,错过
今晚,恐怕很难了。」

  武林群豪,闻言同感惊诧,均不解黄衫人话中涵意究竟何指,他们都有一种
想法,黄衫人今晚此举,意在诱使神木尊者传人自投罗网,迫使献出藏珍图。只
见黄衫人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数个密缄,道:「这些信函均是各门各派首脑
或心爱亲人亲手笔函,托在下留交各位,拿去一瞧自然明白。」

  沧海客面色严肃,接过信函,望了一眼,分递与少林五台及其他人手上,他
自己也免不了有一封,上书:「恩师亲启,款落不肯徒楚……」只觉眼前一阵黑
暗,胸中怒血沸腾。

  黄衫人突哈哈大笑道:「如今长话短说,在下还有甚多书信转交与各位,诸
位请过目後慎加思虑,以免身败名裂,导致灭门奇祸。」说着取出一束书信,以
暗器手法疾向群豪掷去,疾漩电射,劲沉力猛。

  白眉叟忽冷笑道:「阁下这种做法太欠高明,我天外三凶久已各行其是,面
和心违,老大生死与老朽无干。」

  黄衫人冷冷笑道:「真的麽?稍待自然明白,请稍安勿躁。」

  蓦地——一条身形疾扑向黄衫人,厉喝道:「老朽和你拚了。」刀光电奔,
分向三路砍去。刀法奇奥不测,雄浑中涌现朵朵金星,耀目欲眩。

  黄衫人冷笑道:「你真不要命了麽?」身如电光石火向左横闪开去,身形疾
旋,右掌叭的一声击实落在那人後胸上。

  那人如中万斤重击,狂叫一声,身不由主地冲出七八步,倒摔在地上,口喷
鲜血而亡。黑白两道群雄定睛望去,只见那人正是江湖上卓著盛名的左家堡主,
不禁大惊失色。北邙阎尊海金鳌嘿嘿怪笑道:「阁下此举究竟志在什么?」

  「无他。」黄衫人面色森寒如冰道:「志在骊龙谷藏珍中武功秘笈及一柄鲁
阳戈,还有脱胎换骨灵药雪莲实,期以三月,有请各位相助,取得藏珍後决还各
位自由之身并有厚赠。」

  海金鳌狂笑道:「我辈武林人物,宁折毋弯,阁下无异痴人说梦。」

  黄衫人道:「诸位虽不惜性命,但亦须为家小基业为重,在下不信世间真有
如此绝情之人,以本身性命连累无辜来此孤注一掷,何其愚至此。」

  五台高僧明朗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武功盖世,心机绝伦,但是差
了一步,有道是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黄衫人微微一愕,道:「在下布置周密,决无错失,大师无须危言耸听。」

  明朗大师微微一笑道:「藏珍图共有两幅,缺一不可,一幅现藏在东岳主者
处,另一幅在神木尊者传人手上,贫僧等纵然暂时听命於阁下,也无济於事。」

  黄衫人道:「这个在下均已知情了,但神木尊者传人不能眼见诸位生死於不
顾。」

  「阁下是说神木尊者传人自愿将藏珍图双手献出。」白眉叟冷夫道:「天下
那有如此之事?」

  黄衫人面色一寒,厉声道:「诸位家小同道均命击在下之手,三日之内全身
经路逐渐僵硬,而且诸位方才拆阅信函时,信内均有无形奇毒,此刻奇毒已侵入
内腑,诸位生死只是在下举手之劳。」武林群雄闻言不禁胆寒,暗中运气搜宫过
穴。

  明朗大师道:「施主既算无遗策,贫僧也无话可说了。」黑道群雄中电闪扑
出四条人影,身法奇快,拳刃合攻,招式辣毒绝伦。

  黄衫人不闪了避,哈哈长笑一挥右掌,喝道:「倒下。」四条人影扑至黄衫
人身前,身形一震,各各发出一声哀嗥,仰面摔在地上,七孔喷溢黑血而死。

  武林群雄见状不禁骇然变色。只见白眉叟身後八蒙面老叟快步走出。黄衫人
目光逼射慑人的寒芒,冷冷一笑道:「风闻八位身负绝学,在下不愿失去有力臂
助,不如作一赌注如何?」

  一蒙面人道:「如何赌法?」

  黄衫人道:「以真才实学印证,若在下输招,立时赐赠解药,此事作罢,八
位倘败於在下,必须听命为奴。」

  蒙面人笑道:「阁下好似神算在握。」二指骈指如箭,一招懒龙取水疾点了
出去,破空劲啸,劲力如水。

  黄衫人吃了一惊,道:「好俊的武功,但尊驾尚没有应允在下的赌注。」说
时人却玄奥无比闪了开去。

  另一蒙面人大喝一声,右腕猛振,呼的一声蛟筋长鞭挥向黄衫人身後,拦腰
卷束,疾如电奔。黄衫人目露惊容,身形一鹤冲天拔起,长鞭堪在他鞋底掠击过
去。一对蒙面人倏地腾空飞起,一前一後,撞向黄衫人。

  黄衫人心神猛骇,暗道:「好厉害。」双足一沉,疾坠於地,肩後长剑已拔
在手中身形一转,带起漫空剑飚,芒雨流射,疾如电奔。

  一蒙面人闪避不及,长衫胸前被划破尺许口子,幸未伤及皮肉。另七蒙面人
掌刃交击,迅猛狠辣。黄衫人剑势如山,流芒惊天,身形兔起鹘落,展开一场凶
险绝伦拚搏。

  一盏茶时分过去,只听黄衫人大喝道:「你等还不认输麽?」左掌虚扬,剑
化一元太极幻出一圈长虹。八蒙面人只觉头目微微晕眩,招式略缓,黄衫人冷笑
一声,剑化贯日白虹刺向一蒙面人胸口。

  蓦地——场中响起一声春雷,大喝:「闪开。」八蒙面人只觉一股奇猛无俦
的无形潜劲撞来,身不由主地跌了开去。

  一条身形疾如星泻落在黄衫人之前,黄衫人亦被无形潜劲逼得跃出七尺,抬
目一望,只见一个神采飘逸的青衣少年,目蕴怒光,冷笑道:「无耻狂徒,竟敢
不守诺言。」

  黄衫人大怒道:「在下为何不守诺言?」

  少年道:「阁下少有不敌,左掌发出无形奇毒,似阁下如此无耻,竟敢挟持
天下武林,忒也目中无人了。」

  黄衫人目中逼射怨毒神光,冷笑道:「尊驾无故伸手,愚不可及呀,不论如
何,武林群豪已受在下无形奇毒所制,尊驾亦难相救。」

  少年冷笑道:「这倒未必。」

  遥处突传来一声女童尖叫惊呼道:「爹……救我……」黄衫人闻声面色为之
大变,振臂一跃,穿空腾起,翻落寺外循声掠去。

  少年正是严晓星,见黄衫人逸去也不追赶,目光扫视了群雄一眼,道:「诸
位暂莫离此,待在下向此人索取解药回来相救。」

  五台明朗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严施主,此人是何来历?」

  严晓星摇首道:「在下不知,因神木尊者传人途中相遇一女童,自称找他父
亲,在神木尊者传人套问之下,才知是黄衫人之女,穷思苦索解救之策,稍有失
误,诸位性命难保,所以命在下先行赶来,此刻黄衫人谅已隐身奇门……」说着
抱拳一拱,接道:「在下去去就来,待取得解药後再细叙根由。」说着一跃而起
翻出寺墙外。

  沧海客叹息道:「老朽认为此次已死定了,那知吉人自有天相。」距大殿不
远破败腐朽的阁楼上隐藏着瑶池宫主及萧婆婆,殿坪上一举一动瞧得逼真,不禁
骇目惊心。

  突然一条迅快的黑影掠入阁楼,瑶池宫主不禁大惊,引掌待发,只听萧婆婆
作声喝道:「且慢,来人是帮主。」

  无极帮主道:「宫主,此乃大好良机,将武林群豪趁机除去,可逼使神木尊
者传人知难而退。」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道:「他真能知难而退麽?倘或变本加厉又将如何?」

  无极帮主道:「万一武林群雄因此结成一股庞大力量,属下恐本门将无法阻
遏。」

  瑶池宫主冷哼一声道:「擒贼须擒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咱们走。」反身
向对面窗口疾如电射掠出。

  无极帮主向萧婆婆苦笑了笑,接踵先後射出,只见瑶池宫主竟向黄衫人逃走
方向掠去。三人奔出数十丈外,只听随风传来女童惊呼道:「爹……爹……你在
何处?快来救我……」继之以哭泣哀呼。

  十数丈外,皎洁月华之下黄影一闪,正是那黄衫人,他面色惊恐愤怒,厉喝
道:「何人胆敢挟持在下爱女?」

  忽听一声朗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矮树中飘然走出一
蒙面少年。

  黄衫人不禁一呆,道:「尊驾就是武林盛传之神木尊者传人麽?稚龄幼女何
辜,尊驾行径不怕天下武林耻笑么?」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阁下行径是否光明磊落?区区为救武林群雄,问心
无愧。」反手一招,林中快步闪出凛凛如天神般金刀四煞,一人臂挟着涕泪模糊
六龄女童,一柄金刀横架在女童脖子上。

  黄衫人目喷怒焰,心中忧急如焚,厉声道:「尊驾有何所求?」

  蒙面少年道:「请赐解药。」

  黄衫人眼珠微微一转,道:「好,在下取出解药,不过尊驾也要释放小女,
在下携女转返舍下,从此不问武林中事。」

  蒙面少年大笑道:「我如何信得过阁下?」

  黄衫人怒道:「在下一言九鼎,决无反悔。」

  蒙面少年道:「我焉知阁下取出的就是真正解药?」

  黄衫人心中暗惊,冷笑道:「要如何尊驾才信得过?」

  蒙面少年道:「阁下已身陷奇门禁制,插翅难飞,不过我也不为已甚,七日
之後才撤去旗门,任阁下自动离去。」

  黄衫人自知绝望,突一跃而起,迅如电射,扑向女童,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救出爱女。那知一式扑空,只觉人影一花,金刀四煞仍立在三丈开外,自己仍
在原处不差分毫,暗道:「这就怪了,难道他还会邪法不成。」

  蒙面少年声寒如冰道:「阁下认栽了吧。」

  黄衫人面色一变,大喝道:「英儿,为父去了。」一鹤冲天拔起,竟舍弃爱
女生死於不顾。

  蓦地,黄衫人一声大叫,身形飞沉落地,似遇重阻,满脸惊诧之色,只见爱
女被金刀人挟在肋下不声不响,大喝道:「小女怎么样了?」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诚如阁下所言,幼女何辜,受此惊呼,阁下既身困
奇门,令媛已点了三处睡穴。」

  黄衫客目光扫视了一眼,长叹道:「在下认栽就是。」伸手入怀,取出一细
颈玉瓶,接道:「瓶内解药用无根水服下。」

  蒙面少年伸手接过,微笑道:「委屈尊驾与令媛留此七天,区区按时命人送
上食物,令媛明午自然醒转,请勿强行解穴。」说着回面朗声道:「严少侠。」

  严晓星应声掠出,目注黄衫人太息一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阁下一
着错满盘皆输,岂谓天道无凭。」黄衫人怒容满面,冷笑一声,不答一言。

  蒙面少年将玉瓶递与严晓星,道:「有劳少侠解救群雄,在下须赶赴泰山去
了。」言毕人起,金刀四煞忙将女童放在地上,纷纷拔起,掠空如电瞬息疾杳。
严晓星一闪隐去。黄衫人走前抱起女童,只见爱女沉睡甚香,目中不禁流露出无
限慈爱之色,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瑶池宫主等人隐在近处见状低声道:「你们两人速赶回总坛。」

  无极帮主诧道:「宫主意欲何往?」

  瑶池宫主道:「我想观察这奇门,是否能悟出解开其中玄奥。」

  无极帮主尚欲出言,萧婆婆忙用手一举,低声道:「走吧。」双双穿空斜飞
而去。

  只见黄衫人抱着女童慢慢行远,他身负奇学,精擅五行八卦星遁之术,但寻
不出这奇门从何出去,步法愈走愈快,绕圈疾行,试图强出,却如冻蛇穿窝般到
处碰壁,面色激动无比。片刻,黄衫人自知无望逃出,切齿冷笑一声,不作逃出
之念,盘坐於地,用手抚摸女童秀发。

  瑶池宫主凝神观察奇门玄奥,但又瞧不出丝毫迹象,暗暗叹息道:「神木尊
者传人胸怀奇学,委实高深莫测……」

  心念未了,忽感身後起了衣袂振风微声,迅快回首,只见厉炎如飞掠至,目
光望了那黄衫人一眼,诧道:「宫主,这黄衫人并非因在奇门中,而是……」说
时,突面色惨变,口中忽喷出一股鲜血,仆倒在地。

  瑶池宫主不禁大惊,发现厉炎後心上插着一杷利刃,四外一无人影,拔出尸
体上利刃端详,此刀仅一尺五寸缅钢铸打,锋利无比,知不可逗留在此,急急回
身掠向荒寺而去。殿外坪上武林群雄已不知何往,尸体亦已搬去,古刹中又恢复
了往常的荒凉阴沉。

  瑶池宫主不禁一怔,道:「怎么这样快悉已离去。」

  忽闻草内传来一声呻吟,令人不寒而栗。她艺高胆大,一跃向前伸手一拨,
只见草丛中仰躺着一人,满面血污,两眼圆睁,突跃身而起,双掌推向瑶池宫主
而去。劲力如山,只听一声凄厉惨呼,一条身影疾如电射穿空飞起,捷如飞鸟,
掠出寺外。

TOP

0
           第32章 睹亲人宛如隔世

  原来草丛中躺着那人乃北邙阎尊四徒,北邙阎尊受严晓星赐药之德,虽北邙
门下凶残恶毒,但人性未泯,心中不禁一泛感恩戴德之心,对严晓星独具好感,
这在北邙而言是从未曾有过之事。严晓星赐药後,谓此古刹并非善地,谅无极帮
已前来窥探,因惧遭池鱼之殃未敢参与,现黄衫人被困,恐无极帮高手将再来窥
探,劝说武林群雄速速离去,另泽隐处行功驱毒。

  武林群雄纷纷离去,严晓星亦立即离寺,北邙门下心切郑鹊惨死之仇,闻得
无极帮将至寺内,商议之下,留下四弟子隐在草丛内窥视无极匪徒来踪去迹。

  此人名地狱使者吴烈,他服下解药後便端坐在草丛内,调匀真气功行周天,
却不料瑶池宫主来得这么快,忙身形矮了伏在草中。但吴烈功行未竟,药力已引
发,突感内腑一阵痉挛,痛彻心脾,口角溢出一股毒血,忍不住呻吟出声。呻吟
虽弱,瑶池宫主内功何等深厚,数十丈方圆内飞花落叶犹能分辨,怎能不察觉呻
吟来自何处,故吴烈之死无法避免。

  北邙门下均藏身古刹外不远处,只见一条身影捷逾飞鸟掠出寺外,去势迅快
如风,北邙阎尊海金鳌最是眼尖,瞧出那极似瑶池宫主之身影,下意识暗道了一
声:「不好。」一鹤冲天而起,飞扑入寺,果然发现吴烈胸骨折裂,卧倒在血泊
中。

  吴烈尚未气绝,睁眼见是门主,惨笑了笑,呻吟道:「师父……你要为……
徒……儿……复……仇……」言毕口中又溢出一股淤血,头一歪气绝死去。

  北邙阎尊目皆欲裂,切齿怒骂道:「瑶池贱婢不杀你誓不为人。」草草掩埋
了吴烈尸体,愤愤离去。

  天尚未明。瑶池宫主回至了茂昌隆客栈,瞥见厢房内尚有灯光露出,暗暗一
怔,揭开门帘走入,只见魏醉白伏案醮墨在纸上涂抹著,聚精会神,对自己走入
竟若无觉,不禁狐疑满腹,走至魏醉白肩後凝目望去。只见魏醉白在纸上满绘九
官、八卦,河洛迷踪图形,却又似是而非,诧道:「醉白,你在做什麽?」

  魏醉白方知瑶池宫主立在身後,哦了一声转面笑道:「属下方才已去过古刹
荒寺,亲眼目睹黄衫人……」

  瑶池宫主道:「原来你也去了。」

  魏醉白点一点头,道:「属下只觉神木尊者传人虽将黄衫人以奇门困住,但
黄衫人必悟出奇门玄奥,终必脱困而出,此人心术阴险,比神木尊者传人尤为可
怕。」

  瑶池宫主望了魏醉白一眼,面泛笑意道:「所以你想悟出奇门玄奥,救出黄
衫人示恩於他,收归为本门之用,不然杀之以除心腹大患。」

  魏醉白道:「宫主睿智,料事如神,属下心意正是如此。」瑶池宫主忽幽幽
发出一声叹息。

  魏醉白怔得一怔,诧道:「宫主为何无端叹气,莫非又想起当年之事麽?属
下迄至如今不明宫主当年往事,宫主不言,属下也不敢问。」

  瑶池宫主凝眸望了他一眼,道:「你至今尚未知道一丝端倪麽?」

  魏醉白苦笑了笑道:「属下自受伤,九死一生,神智受损极重,回忆往事,
仅一鳞半爪,也许宫主向属下吐露过,只是属下想它不起。」

  瑶池宫主皱了皱眉头,道:「此事别提了。」魏醉白默然不语,继续涂抹奇
门遁甲。

  瑶池宫主道:「他们两人已先回鹰愁谷,咱们也回去吧。」

  魏醉白太息一声道:「宫主,黄衫人不管他了麽?」

  瑶池宫主诧道:「管他何用。」

  「此人系本门心腹大患。」魏醉白道:「如不出属下所料,奇门必困不住黄
衫人,三日之内必脱困而出,属下之见不如移祸於神木尊者传人。」

  「如何移祸江东?」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将藏珍图送与神木尊者传人。」

  瑶池宫主面色大变,叱道:「醉白你疯了麽?我对骊龙谷藏珍已耗费了十数
载岁月,怎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魏醉白长叹一声掷笔而起,道:「属下委实理解不透宫主为何醉心骊龙谷藏
珍,即是习成秘笈上旷绝武学,也不过称尊武林而已,人生百年,弹指光阴,宛
如黄粱一梦……」

  瑶池宫主突眸泛怒光,冷喝道:「你说话离题太远了,我虽志在藏珍,却不
希罕绝世武功,而是为了救一个人。」

  「救人?」魏醉白愕然瞪目道:「恕属下愚昧,无法理解。」

  「你听说过藏珍中有一盒雪莲实麽?」

  魏醉白颔首道:「听说过,雪莲实功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不知宫主用来
救谁?」

  瑶池宫主不禁泛出凄然神伤之色,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道:「此人曾救我
性命,如今竟为我含冤负屈,忍辱苟生,唉,造化弄人,何至於斯,此恩此德岂
能不报。」

  魏醉白悚然动容道:「属下愿尽心竭力相助宫主,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

  瑶池宫主收泪道:「醉白,我等先回总坛共商大计吧。」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属下尊命。」一前一後,出得店後而去。

  朝阳初升,泛出万道霞光,郊野一碧,翠树笼烟,令人醒目神怡。黄衫人倚
坐一株参天古干下,臂抱稚龄爱女仰目沉思,爱女雪白脸蛋,眉目似画,惊恐已
平,在其怀抱中偎睡甚浓。

  蓦地——一阵轻微步履声送入耳中,黄衫人猛然面色一变,欲待立起,女童
惊醒,双臂倏地抱紧其父,叫道:「爹,不要丢开女儿,我怕。」

  忽传来清朗语声道:「阁下请勿惊恐,兄弟送酒食来。」却不见来人影踪,
只听飒然破空,之後复又寂然,知来人已去,黄衫人神情激动,目泛怒光。

  女童仰面唤道:「爹,女儿饿。」一脸冀求之色,她不知其父为何不离去,
荒野无人,创痛犹在,禁不住露出惊恐之容。

  黄衫人暗叹一声,抱着女童走了过去,只见一丛矮树下置有一壶酒,荷叶纸
包,鼓囊囊的似有食物,并有一壶水。女童挣出其父手臂外,打开荷叶包,显出
十数只微温肉包半只卤鸡,不禁嘻笑颜开,拿起包子就吃。黄衫人暗道:「吃饱
了再说。」暂撇开忧烦,撕开鸡肉放入曰中,目光凝向远处沉思脱困之策。

  女童玉灵可爱,天真无邪,一面吃一面问道:「卤鸡包子味道好极了,爹,
这是何人送与咱们的?」

  黄衫人漫不经意答道:「江湖朋友送的。」

  女童想了一想道:「既然是朋友,何以他不与爹见面?」

  黄衫人本想责她多问,但又见她一副天真无邪模样,不知世间尚有阴险诡谲
之事,意有不忍,暗叹了声,默不置答,鲸饮壶酒,似难解胸中愤怒积郁,面色
渐现激动。女童见其父不答,也不多问,只顾嚼食著包子,两只灵活眸子骨碌碌
眺望四外景物。黄衫人壶酒用罄,似想起一事,道:「黛儿,你是如何来此找爹
的?」

  女童道:「女儿磨著菊大姑找爹来的。」

  「菊大姑咧?」

  女童面色一变,道:「被坏人擒走了。」

  黄衫人不禁一呆,道:「那擒走菊大姑的是什么人?」

  「长像十分凶恶,共是四人,都是手执金刀。」

  黄衫人道:「那是金刀四煞。」继而面露笑容道:「黛儿,咱们有救了。」
话犹未了,正南方十数丈外冲起一道旗花,爆散出漫空五彩流霞,灿烂绚目。

  黄衫人右手一带女童,低喝道:「走。」望正南方向拔起,如飞掠去。

  掠至一处峡谷,只见一株虬柯飞翥古松下立着一个黑衣道姑。那道姑面目俱
被黑绫布套罩蒙著,从眼孔中逼射出慑人寒芒,一言不发。黄衫人不禁机伶伶打
一寒颤,面色大变,放开女童,欠身施礼道:「多谢主母相救之恩。」

  蒙面道姑语声如冰道:「经过详情我已知悉,毋庸辩解,你平日自负才华,
狂妄浮夸,气量狭仄,今日误了我的大事,可知罪麽?」

  黄衫人面如死灰,悚栗躬身道:「属下该死。」

  蒙面道姑鼻中冷哼一声道:「姑念用人之际,免汝一死,事尚有为,命汝迳
往瑶池宫主处下书。」

  黄衫人诧道:「下书何事?」

  蒙面道姑道:「不用多问,一路途中,谅险危艰阻,凭汝机智武功,随机应
变,自可与瑶池宫主相见。」取出两封书信,其中一封命黄衫人稍时拆阅。

  黄衫人满腹惊疑,却又不敢启齿,只见道姑伸臂如电,挟起女童冲霄腾空而
去。峡谷草木幽森处忽人影疾闪,一现即失,形似淡烟,黄衫人杳无所觉,暗暗
长叹一声,将面交瑶池宫主书信收藏怀中,拆开另一封书信,看了两遍,略一沉
思收起书信,展开身法奔向谷外。

  泰山俗称东岳,又称岱宗,尔雅释山谓:「河东泰山为东岳。」

  鲁颂谓:「泰山岩松,鲁邦所瞻。」即其名称之所由起也。

  东岳名胜在在都是,不胜枚举,而其中之最者南天门、黄华洞、蔚然阁、绝
顶峰、日观峰、缥缈於云雾之间,其间寿藤老人,络绎交扶,樵斧不闻,禽语自
乐,坚冰积於壑底,白云卧於道旁,林木葱郁,幽险苍寒之状叹为观止。

  南天门在玉皇顶下,自十八盘而上,山路险峻,石级鳞次,仰视红墙一片,
高插云霄,登临俯瞰,尘寰茫茫,渺无际崖,徂徕为丘,黄河如带,天风劲疾,
飘飘欲仙,门首有联:门辟九霄,仰步三天胜迹。崇阶万级,俯临千幢奇观。

  日正中天,十八盘上一条黄衫纵跃如飞,拔登而上,身法疾快。道旁突传来
一声大喝道:「来人止步。」

  山石之後迅疾如风掠出一名黑衫人,目光炯炯如电,露出惊疑之色,上下打
量个不停。黄衫人身形虽然停住,却神色傲冷,嘴噙一丝冷笑,沉声道:「在下
奉命前来下书。」

  「下书何人?」

  「贵上瑶池宫主。」

  黑衣人道:「尊驾莫非就是那位以毒为能,竟欲胁迫天下武林就范的黄衫客
麽?」语音寒冷如冰。

  黄衫人道:「不错,正是在下。」

  「可惜尊驾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折在神木尊者传人手上,陷囚奇门。」黑
衣人冷冷一笑道:「如我所料不差,尊驾必卖身投靠,受命於神木尊者传人。」

  「住嘴。」黄衫人大喝如雷道:「在下奉主母之命将亲笔手书求见贵上。」

  「尊驾主母是何来麽?」

  「与贵上昔年有极深渊源。」

  黑衫人冷笑一声道:「此去险阻重重,恐尊驾不能安然抵达。」

  黄衫人怔得一怔,道:「此是贵门特客之道麽?」

  黑衫人面色冷漠如冰道:「时地均非所宜,乃不得已之措施,并非针对尊驾
一人,但愿尊驾一路平安。」身形疾闪而隐。

  黄衫人不禁呆得一呆,心情立变为沉重,傲冷神色亦消敛不少,略一思索,
疾跃循阶飞掠直登南天门。南天门庙貌宏伟,黄衫客迈入山门,只见大殿前广坪
上静悄悄地无人,殿内炉香袅袅,除了檐角铁马叮当随风敲击外,一切都静得出
奇。

  忽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传来,道:「施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
来,还不束手就缚麽?」

  黄衫人冷笑道:「在下奉命下书……」

  语方未了,只听宏亮语声答道:「这个,贫僧知道。」

  黄衫人怒道:「既然知道,何不以礼接待引见贵上。」

  「施主心里明白,何必多问。」

  黄衫人暗道:「他们是心惧自己施展无形剧毒。」不禁泛起一丝傲冷神色,
忽仰面哈哈发出一声长笑。笑声沉劲,声震山谷,倏的右手虚空一扬一收。轰的
一声震天价巨响,一扇木门震得侧向内面,复又飞出,摔在广坪上,四分五裂。

  只听一声冷笑道:「施主好俊的武功。」黄衫人疾如闪电循声右掌拂出。

  另一方向传来阴冷语声道:「施主胆敢在此重施故技,暗箭伤人,须知来得
去不得。」

  黄衫人冷笑道:「神木尊者传人尚且困不住在下,何况你等。」说时身形疾
如脱弦之弩般望山门外射去。

  身在虚空,忽感一股重逾山岳无形潜劲迎面撞来,心内微震,右臂一翻,肩
头长剑已猛如长虹般挥出。一声裂帛破空锐啸过处,只听两声惨嗥,无疑被迅厉
剑势伤了两人。但那股重远山岳无形潜劲却有增无已,逼得黄衫人不得不倒翻回
来,悄然落地,面色冷肃。

  只听一声冷笑道:「贫僧知道施主武功已臻上乘,更擅使无形奇毒,但须知
强中更有强中手,妄动无名徒增杀孽,於施主未必有好处。」

  说时,黄衫人只觉天色倏地暗了下来,仰面一望,不禁面色大变,但见一团
乌云由朗空下降,弥漫开来,罩压整个庙宇。倏忽之间,一变为伸手不见五指,
莫辨东西南北,只觉心头微感烦噁,不由厉声大喝道:「倚仗邪法,枉为英雄行
径。」

  蓦地——一声梵唱乍起,鼓钹杂扬,声响潮嚣尖锐……

  黄衫人不由心旌猛摇,神魂欲飞,面色大变,暗道:「不好,久闻无极门中
红衣番僧擅使摄魂迷神邪法,竟如此厉害。」急腾身一跃,落至十丈开外,只觉
犹未出得山门,禁不住大惊失色,忙盘坐於地,屏住呼吸,以龟息之法,守住心
神,静以观变。

  瑶池宫主率着魏醉白同奔东岳绝顶,飞掠而登。绝顶终年白雪皑皑,寒气袭
人,却松杉郁苍,天风过处,叶影浮动,掩映着一座晶莹如玉宫殿,宛如天外飞
来,壮丽崇宏。

  忽闻,一声娇脆语声道:「宫主回来了。」但见一发挽罗髻明艳少女掠出。

  瑶池宫主其实微颔,道:「萧凤他们到了麽?」

  少女欠身道:「他们已在宫外守候多时了。」说话时一双晶澈如水眸子注视
在魏醉白脸上。魏醉白面寒如冰,漠然无视。

  瑶池宫主回面微微一笑道:「醉白,你还记得明霞麽?」

  魏醉白心神微震,淡淡一笑道:「似曾相识。」少女小嘴一噘,面现嗔容,
莲足微跺,娇躯一扭疾向林内官殿掠去。

  瑶池宫主秀眉微皱,道:「醉白,我们走吧。」

  身至临近,魏醉白才发现这座宫殿非但崇宏壮丽,而且重檐飞脊,房屋少说
也有数十百间。只见宫外肃立着数十人,无极帮主及萧婆婆立在其中,本聚谈纷
纷,迨有少女传讯宫主返回,均肃立恭候。瑶池宫主停住身形,道:「我途中一
路思索,还是照原定之计施行。」

  只见一貌像威武,双目炯炯有神的黑衫老者跨出两步,躬身施礼道:「启禀
宫主,黄衫人已逃出奇门。」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道:「是你亲眼目睹麽?」

  老者答道:「非但亲眼目睹,而且暗随其後,只见黄衫人扯着女童与一黑衣
妇人相晤执礼甚恭。」

  「黑衣妇人?」瑶池宫主诧道:「她是何形像?」

  老者道:「属下相距甚远,只见那中年妇人面首均被黑布罩住,也无法窥听
他们在计议何事。」瑶池宫主面色似罩上一层阴霾,默不则声,目光凝向远处。

  无极帮主趋前,道:「宫主是否猜出黑衣妇人来历?」

  瑶池宫主不答,良久才冷冷答道:「但愿不要被我料中最好,若然是她,本
门难逃一场血腥浩劫。」

  无极帮主闻言不由一愕,道:「真有如此的厉害麽?她比起神木尊者传人如
何?」

  瑶池宫主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不信我所说之言。」

  无极帮主神色一凛,道:「怎敢不信,不过……」

  瑶池宫主柳眉一皱,道:「我知你的想法,神木尊者传人以正派高人自居,
遇事谨慎,出手自有分寸,此人则不同,行事出手无不用其极。」

  无极帮主暗暗纳罕腹诽,瑶池宫主又不明言此黑衣妇人来历,却又故作危言
过甚其词,转念一想及黄衫人辣毒阴狠不由不信,但不知黄衫人与那黑衣妇人是
何渊源。他心中虽如此想,却又不敢启齿。

  蓦地——忽见一年约花信,身著碎花短装女婢飞掠而至,道:「宫主,头道
暗卡发现黄衫人闯山。」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忙道:「诸位各返原地,谨防偷袭。」随即吩咐女婢将
黄衫人困在南天门上。女婢应命转身奔去。无极党徒纷纷各返原处,仅剩下无极
帮主等五六人。

  瑶池宫主忽又四面唤道:「吉香主。」

  「属下在。」无极帮主身後迈出一花白须发老者。

  瑶池宫主附耳密语数句,又道:「双管齐下,擒他谅必不难。」老者快步离
去。

  无极帮主道:「宫主尚有何吩咐?」

  瑶池宫主略一沉吟,道:「待擒住黄衫人再作计议。」

  「如此属下告退。」

  瑶池宫主螓首微颔,道:「醉白,你随我来吧。」

  无极帮主目送着魏醉白随着瑶池宫主即将消失的後影,不禁目中泛出一抹怨
毒神光,忽双臂疾振,冲天拔起,去如流星划空,转瞬无踪。魏醉白随着瑶池宫
主进入一门洁如明镜,布设典雅书室,他一路目不斜视,却暗中留意,只觉与真
魏醉白所言丝毫不差,宫中建造悉依奇门遁甲布设,步履丝毫错失不得,否则即
罹杀身之祸,不禁暗暗惊心。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醉白,你坐下,我有话问你。」魏醉白一颗心不禁
咚的一震,默然坐下,目光似现呆滞凝注着瑶池宫主。

  瑶池宫主黯然叹息一声道:「醉白,你伤势感觉恢复了麽?」

  魏醉白一听此言,即知内面大有文章,他乃聪明绝顶之人,已想好了答词,
凄然一笑道:「属下自受伤後,只觉正身已非我所有,活在人世无异行尸走内,
索然无味,并非故作痴呆。相识争如不识,恐有所牵挂尔。」

  瑶池宫主道:「是如此麽?我诧异你神智模糊,竟对罗浮宫鏖度星向居然无
丝毫失误。」

  魏醉白心中一惊,佯作哦了一声道:「属下也颇感惊异,不知不觉随着宫主
进入居然毫无错失。」

  瑶池宫主缓缓坐了下来,神色黯然道:「我已心力憔悴,不知如何是好,伏
建龙非但不足担当重任,而且心怀叛异,当初付托乖误,令人不胜痛恨。」

  魏醉白道:「骊龙谷为何对宫主如此重要?」

  瑶池宫主面色微变,道:「其重要有甚於我生命。」魏醉白不禁一愕,瞠目
不知所言。

  瑶池宫主太息一声道:「此事隐藏内心已久,罕有人知,即是伏建龙也无法
明白内情。」

  魏醉白道:「如属下斗胆实言,宫主可是为了救治一人而亟於觅获藏珍内一
匣雪莲实麽?」

  瑶池宫主点点头,道:「不错,醉白,你随我来同去见见一人。」

  魏醉白随着瑶池宫主转入另一间宽宏殿宇中,不禁猛然一怔,原来这间殿宇
没有一扇窗户,两人进入後,殿门迅即闭合如置身在极大石室中,四壁及穹顶满
嵌雀卵大小明珠散发柔和光辉,毫不眩目耀眼。

  仔细一瞧,殿宇内明珠竟是天象图,只见瑶池宫主身如飞燕腾起,伸出两指
朝壁间猎人星鏖左列第三颗明珠一按,沉身落地。但闻地底起了一阵隆隆之声,
地面竟冉冉下降五丈左右停住!只见一条宽敞石隧显露在眼前,石隧中悬着一盏
气死风灯,远远望去,这条隧径中每隔数丈均悬着一盏,宛如点点星光。

  瑶池宫主道:「醉白,我们走吧。」魏醉白极为留心,察觉两边石壁似暗藏
门户,他谨慎小心,不敢动问。

  只听瑶池宫主柔声唤道:「康福。」

  隧径中起了一个苍老语声道:「老奴在。」

  只见一个银鬓皓首老叟走来,目注了魏醉白一眼,含笑躬身道:「宫主何时
返山的?」

  瑶池宫主道:「方才返回宫中,他目前如何?」

  康福道:「身体极为虚弱,幸有宫主灵药护住真气,屡欲求死又不可能。」
瑶池宫主闻言心中一酸,珠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顺颊流下。

  康福忙道:「宫主何必自苦,这多年来,宫主委实尽了心力,如果天不从人
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瑶池宫主凄楚不胜,挥挥手示意康福领她前去。康福转身急步而去。魏醉白
心中暗暗纳罕,随着瑶池宫主向左转入另一条隧径、约莫七八丈外,右壁显露一
门,呻吟之声隐隐可闻。门内布设井然有序,雅洁非常,石室长广五丈,靠门一
侧放有一木扇,绫缦罗帐。魏醉白只见一面容枯搞短者拥被仰卧,满面于思,须
发凌乱,两目洞凹神光黯淡,似不胜痛苦,鼻中发出微弱的呻吟。

  瑶池宫主侧身坐在榻上,柔声问道:「你好些麽?」

  榻上病人凝视瑶池宫主良久,很吃力地摇了摇首,吐出微弱语声:「我……
想……死……」

  瑶池宫主微叹一声,忍不住热泪盈眶,忙以罗袖拭掉,强颜作笑道:「你忍
耐点吧,灵药不日即可觅获,你坚欲求死,妾身何能苟生。」病者目泛怒光,却
又缓缓闭上双眼。

  远处忽传来嗡然一声钟声,瑶池宫主道:「康福。」

  「醉白,我们走吧。」随即吩咐康福小心照应。

  魏醉白默默无言随行,委实猜不出瑶池宫主带来同入地室中用意,据真魏醉
白言他虽出入罗浮宫无禁,但罗浮宫中隐秘他却无法探悉,更不知有此地穴,却
猜出瑶池宫主此举必是有为而发,忖道:「自己既深入虎穴,焉可空入宝山不取
而回。」

  忽见瑶池宫主别面笑道:「醉白,你知道榻上病者是谁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属下不知。」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此人就是甘凉大侠,紫霞山庄庄主严天粱。」

  一言入耳,宛如石破天惊,魏醉白几疑误听,不禁呆住,倏又淡淡一笑道:
「宫主此言差矣,武林盛传严天梁已死,他後人严晓星誓死复仇,觅寻仇踪,属
下也曾与严晓星谈过,从蛛丝马迹中严晓星判断系本门所为,无极帮主亦凶嫌最
重。」

  瑶池宫主颦眉一笑道:「严晓星猜得很对,不过他忽略了一项真的事实,我
并没有杀害其父,也只有我才能保全严天梁性命,严天梁藏身罗浮宫,伏建龙迄
未知情。」

  魏醉白诧道:「事实真象究竟,宫主可否见告?」

  瑶池宫主黯然一笑道:「说来话长,非片言可完。」

  魏醉白摇首太息道:「宫主面见那严晓星,为何不说明内情,如此可免去本
门危难。」

  瑶池宫主道:「严晓星能相信麽?何况伏建龙已生离异之心,倘或伏建龙迩
来不屡遭横逆重挫,罗浮宫此刻已易主了。」说着两人已升出原来天象宫殿,急
步走入一间议事厅。无极帮主与萧凤在厅内已守候多时。

  萧凤忙道:「宫主,黄衫人已被困住在南天门内。」

  瑶池宫主冷笑道:「醉白,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说着与无极帮主及
萧凤快步如飞出得罗浮宫而去。

  魏醉白突见门外莲步盈盈走入四貌美少女,杏靥含笑,手捧酒食放在桌上,
一女抿嘴轻声道:「香主请用,明霞姐姐片刻即来陪侍。」说及明霞二字,四女
同泛娇羞红霞。

  翻醉白剑眉一剔,道:「在下心神不宁,可免陪侍,你们下去吧。」四女相
顾愕然,低声应是,转身出厅而去。

  只见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掠入厅中,正是在宫外相遇的明霞,面露嗔
容。

  魏醉白先发制人,沉声道:「在下身罹重伤,久治难愈,又强敌逼伺,宫主
方才命我筹思退敌之策,只求片刻宁静,容在下思考,来日方长,望求见谅。」
明霞凝眸注视久之,面泛怒容,转身纵身掠出。

  魏醉白自斟自饮,脑中只觉抹不掉其父严天梁影子,父子天性,猛然离坐立
起慢步出厅而去,只觉暗中有两道目光窥视他举动。他神态从容,飘然慢步走入
天象殿回至石隧。只见康福自暗中闪出,目露惊诧之色,道:「魏香主为何只身
入来?」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强敌闯山,宫主已去南天门,命在下来此探视病者病
情变化。」

  康福冷笑道:「香主此来别有用心,骗不过老朽的。」右手迅如电光石火飞
出,奇奥无比,化抓为点,一缕指风射向眉井穴。

  魏醉白喝道,「大胆。」施展移形换影身法闪开半尺,右手斜出一招天星夺
斗,五指正扣在康福腕脉要穴上。康福面色大变。

  魏醉白倏地五指一舒,微笑道:「在下若有异心,此刻你已毕命掌下了。」

  康福目露惊异神光,喃喃自语道:「老朽委实心中不明白。」

  魏醉白微笑道:「你不明白之事很多,当知江湖诡谲,鱼龙幻变,不然宫主
亦不敢带领在下前来了。」

  康福点点头道:「香主之言有理,老朽从未带任何人进入探视严大侠,除香
主外绝无仅有。」

  魏醉白微笑道:「你明白就好。」

  康福望了魏醉白一眼,欠身前导引路。魏醉白神色从容随着走入石室。病者
尚自呻吟不绝。魏醉白缓缓伸出右臂,扣向严天梁腕脉,察视脉象。

  康福以惊诧目光注视着魏醉白的举动,道:「老朽从未听说过香主还精檀医
理。」

  蓦地——忽闻一声叱道:「放手。」

  不知何时,瑶池宫主已进入後室,面寒如冰,如罩上一重浓重杀气,森寒逼
人。魏醉白漠然无动於衷,五指仍抓在严天梁腕脉上。康福趋前向瑶池宫主附耳
密禀。瑶池宫主面现惊愕之色,略一沉吟,挥手示意命康福退了出去。魏醉白轻
笑一声道:「其实宫主早有所疑,无法证实而已,不然宫主也不致破例命在下随
入。」

  瑶池宫主目中杀机逼泛,冷笑道:「阁下装作得异常神似,无法察出破绽,
我料不到阁下有如此的大胆。」

  魏醉白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在下并非宫主敌对人物。」

  瑶池宫主叱道:「那么你究竟是何来麽?」

  「稍时就知,宫主何必急着一时。」魏醉白微笑道:「容在下替这位前辈消
除痛苦再说。」

  瑶池宫主似不置信,道:「阁下真有此能为麽?」魏醉白微微一笑,伸手入
怀,取出一只玉瓶及一方形铜盒。

  严天梁缠绵榻上十数年,只觉生不如死,但闻听魏醉白之言,精神不觉的一
振。瑶池宫主窥见严天梁神色,亦不由暗暗欣喜,注视着魏醉白如何举动。只见
魏醉白在瓶内倾出三粒朱红药丸,清香立时弥漫全室,使人神智一爽。

  瑶池宫主不禁赞道:「好药。」魏醉白微微一笑,取过一杯水,瑶池宫主扶
严天梁坐起。

  严天梁虽然扶起,但内腑痛楚剧增,忍不住哎了一声,全身颤抖。魏醉白见
状,只觉苦同身受,不禁眼中一红,泪光莹转。瑶池宫主目光锐厉,心中疑云满
腹,暗暗称异。魏醉白以清水喂服三颗药丸後,示意把严天粱身形平睡,把铜匣
揭开,匣底厚厚黑绒上插着二十馀支长短不一,细如毫发金针。一盏热茶时分过
去,魏醉白已在严天梁胸腹四肢上针入十九处奇穴。

  魏醉白放置匣瓶入怀,笑着说道:「在下知道宫主尚有话要问,且请稍安勿
躁。」身形一提,跃落榻上,盘坐於严天梁脚下,调匀真气,双掌手伸紧抵严天
梁掌心。

  瑶池宫主一瞬不瞬注视着魏醉白,只见魏醉白头顶冒起袅袅白气宛如云雾,
汗流如注,不禁大感惊骇。约莫一个时辰後,严晓星收掌下榻,徐徐拔出金针,
笑道:「老前辈体内奇毒均被在下驱入空穴内闭住,暂可无妨,不过老前辈内腑
已呈糜烂,三粒灵丹可使去淤重生,不过在未服下雪莲实前,无法施展武功。」

  严天梁只觉痛楚已失,身心一片空明,微微一挣扎,已能坐起离榻,行走数
步,脚下仍感虚浮,头目微生晕眩。瑶池宫主绽开笑容,忙抢前扶着严天梁,柔
声道:「大病方愈,必须心灵上求其平静,还是睡下静养吧。」

  严天梁目注瑶池宫主道:「十数年来亏你悉心照料,但这又何苦?」

  瑶池宫主柔声道:「妾身理应如此,难道你仍未知道我用心良苦麽?」

  严天梁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但事过境迁,一切都成镜花水月,
只堪追忆,於事并无补益,为何你要虚掷十数年岁月。」

  瑶池宫主凄怨一笑,扶着严天梁回榻,道:「百年岁月,弹指易过,妾身只
求心之所安,还能计较这些,只要你病愈後容妾身陈明原委,妾身即削发为尼,
长伴青灯。」

  严天梁皱眉笑笑,目光转注魏醉白道:「阁下救治大德,严某有生之年必有
以报,阁下来历姓名能否见告?」

  魏醉白略一思忖道:「晚辈本应自承来历,却惜非其时,待此间事了,前辈
必自然明白。」

  瑶池宫主道:「阁下真非魏醉白本人麽?」

  严晓星道:「不错。」

  瑶池宫主摇首叹息道:「何以能学得如此神似,令人难解。」

  魏醉白道:「在下模仿魏醉白言语神态非短短时日,力求其逼肖,仍瞒不过
宫主一双神目,不过在下恳求宫主不可心存芥蒂,就拿在下当魏醉白就是。」瑶
池宫主忽示意魏醉白退出室外。

  魏醉白会意道:「前辈请安睡,恕晚辈告辞了。」

  双双退出,只见康福守在隧径中,瑶池宫主招手令康福过来附耳密言一阵。
康福立现惊愕之色,望了魏醉白一眼,应道:「老奴遵命。」快步走入严天梁居
室。

  瑶池宫主领着魏醉白重回大象殿後,正色道:「阁下能否见告真正来麽?」

  魏醉白答道:「此刻在下来历无关宏旨,要知宫主目前处境内忧外患交集,
在下如以本来面目相见,於宫主於在下均将蒙受其害。」说着话题一转道:「请
问宫主,那黄衫人擒住了麽?」瑶池宫主闻言面上立时罩上一重阴霾,叙明此行
经过。

  原来瑶池宫主偕同无极帮主及萧凤赶至南天门上,问知黄衫人已困在寺内,
无极帮主即欲入寺,身形甫才跃起,瑶池宫主喝道:「回来。」

  无极帮主身在虚空,闻声硬生生地一式凌空翻月倒跃回至原处,目中吐露不
愉神光道:「宫主为何喝阻?」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道:「黄衫人既承奉命而来,身後必还有人,莫要中了
此人调虎离山之计,有劳查明各处暗舵有无弟兄罹受暗算,速报我知。」

  无极帮主暗道:「这贱婢明明是调老夫离此,哼,日後老夫定叫你知道老夫
的厉害。」两臂一振,身形穿空飞去。

  瑶池宫主忽飞掠入寺,只见黄衫人盘坐於地,以本身潜罡护住双耳,不使魔
音侵入,冷冷一笑,五指疾挥而出。黄衫人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黑雾中,自无法
发现瑶池宫主,只觉胸前一麻,神色大变。眼前忽感一阵大亮,瞥见面前站着一
中年村姑,左掌托著一颗卵大明珠,烛照几达三丈方圆,冷笑道:「瑶池宫主,
你使此鬼蜮伎俩,在下不心服口服。」

  瑶池宫主笑道:「比起尊驾以毒为能,不啻五十步笑百步,以子之矛攻子之
盾有何不可。」黄衫人默然无语。

  瑶池宫主又道:「尊驾奉何人所命下书?」

  黄衫人取出书函,道:「宫主一瞧就知。」瑶池宫主接过拆阅,不禁脸色大
变。黄衫人察言辨色,嘴角不禁泛出一丝得意冷森笑容。

  瑶池宫主冷笑道:「尊驾定知信中内容。」眉宇之间逼泛杀机。

  黄衫人心神一凛,忙道:「在下丝毫不知呀。」他为摄魂魔音侵人,无法经
受,忽仰面叭哒倒地。

  瑶池宫主略一思索,落措如飞点了黄衫人数处重穴,腾身一跃,掠出寺外,
止住红衣老僧施展魔法。立时,满天阴霾尽收,化作丝丝片片吹起,梵唱铙钹之
声戛然而止。无极帮主急疾掠而返,道:「本门暗桩伏舵均安然无事,虽有江湖
中人窥伺,均经驱退。」

  瑶池宫主颔首道:「好,两三日即将发生重大变故,若应付不慎,将使本门
罹受浩劫。」

  无极帮主道:「宫主为何知情?」

  瑶池宫主道:「黄衫人已被制住,在其身旁搜出书信,我尚须查明此人真正
来历。」说着喝命萧凤将黄衫人擒往罗浮宫听候发落。萧凤应了一声,掠入寺中
而去。

  无极帮主道:「宫主可否将书信与属下过目。」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信内蕴有无形奇毒,不可不防。」

  无极帮主道:「属下自料无疑。」瑶池宫主不语,目光凝视无极帮主久久,
威凌逼射。

  只见萧凤挟着黄衫人出了寺,瑶池宫主右手一挥,喝道:「各退原处,我们
走。」与萧凤掠回罗浮宫而去。

  魏醉白听到此处,诧道:「宫主为何不将信函与伏建龙观看?」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事关本身隐秘,自有不得已苦衷。」说着取出黄衫
人带交书信递与魏醉白。

  魏醉白不禁一愕,道:「宫主何以能与在下推心置腹?」

  瑶池宫主皱眉一笑道:「我相信阁下是正人君子。」

  魏醉白发现瑶池宫主眼中充满一种崇高慈蔼的光辉,这是他有生之年从未见
过,令人感觉无比舒慰宁静。他接过书信,只见上书:「面呈小莺贤妹亲启,具
名内肃。」一笔簪花小楷,工整秀丽。

  瑶池宫主道:「小莺之名,本门之内除无极帮主外,别无知情者。」

  魏醉白道:「看来写此信之人定是宫主当年旧识。」

  「不但是旧识。」瑶池宫主道:「而且亲密有如手足姊妹。」

  魏醉白道:「这就奇怪了。」顿起好奇之念,抽出信笺,细看内情,不禁脸
色大变,诧道:「怎么?宫主所有的藏珍图为何被此女盗取竟一无所觉。」

  瑶池宫主面色激动道:「藏图之处只有我一人知情,秘密异常,怎麽也料想
不到竟不翼而飞。」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罗浮宫定有奸细潜伏在内,宫主一举一
动,莫不了如指掌。」

  「所以我领你在此天象殿内叙谈,不虞外人窥听。」

  魏醉白凝视信函下款并未具名,仅绘一支芍药,道:「此女名红芍麽?」

  「不错,她唤徐红芍。」

  魏醉白目光一抬,沉声道:「宫主为今之计,先除内奸,再设法取回徐红芍
手中之藏珍图。」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太迟了,罗浮宫中人数近百,平常均忠心耿耿,一
时之间如何着手查明,我死诚不足惜,只怕误了严天梁的性命。」

  魏醉白不禁呆得一呆,道:「宫主不可自乱方寸,如不见弃,在下愿效棉薄
之力,眼前宫主如何应付徐红芍之约?」

  瑶池宫主道:「约在明晚三更时分相见,依你之见是否应去赴约?」

  魏醉白寻思片刻,毅然答道:「准时赴约,一切在下自会安排,宫主神态必
须从容,免起疑窦。」示意瑶池宫主启开天象殿。

  瑶池宫主一揿暗钮,殿门缓缓开展。魏醉白忽纵声大笑,迈步跨出殿外,只
见无极帮主守候右殿廊间,面色凝肃。瑶池宫主面色平静随後走出。无极帮主浓
眉连连闪动,道:「贤弟为何大笑?」

  魏醉白笑声一定,道:「帮主,你知否有一徐红芍之人?」

  无极帮主闻言不由现出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徐红芍……徐红芍……这
名字老朽似在何处听起过。」

  瑶池宫主冷冷说道:「你真不记得了麽?」

  无极帮主忽眼中神光一闪,道:「徐红芍是否宫主当年闺中密友,後因细故
反目,自此断绝往来,多年来未闻徐红芍其人,今日为何提及她?」

  翻醉白淡淡一笑道:「黄衫人奉徐红芍之命前来下书。」

  「为什么?徐红芍也要参与这场武林纷举。」

  魏醉白笑道:「一言中的,徐红芍谓宫主所秘藏的藏珍图已被她盗去。」

  无极帮主目中神光暴炽,宏声道:「宫主……」

  魏醉白右手一摇,道:「帮主不可激动,如非宫主洞烛机先,以伪换真,此
刻武林形势已不可收拾了。」

  无极帮主闻言胸头一块千斤重石方始放下,道,「藏珍图不论真伪,徐红芍
是如何到手的,莫非罗浮宫中潜伏徐红芍内应麽?」

  瑶池宫主道:「一点不假。」

  魏醉白接道:「宫主为何不敢擅离罗浮宫,一则须研悟独门绝学,再恐肘腋
生变,根本不固,遑论其他。」说着取出徐红芍手书递与无极帮主。

  无极帮主接过详阅了一遍,目露诧容道:「徐红芍还约宫主只身赴约之故令
人难解。」

  魏醉白道:「不明内情,无法猜测,方才小弟苦苦寻思之下,才找出一丝端
倪,虽不可妄下结论,却大致无差。」

  无极帮主忙道:「贤弟思虑周密,料事如神,故宫主视为有力臂助,一定错
不了的,不知可否见告?」

  魏醉白低声道:「徐红芍自以为得了真图,故命黄衫人施展无形奇毒,欲以
武林各大门派高手生死相挟,迫使神木尊者传人就范,以另幅藏珍图换取武林高
手性命,那知黄衫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无极帮主道:「所以徐红芍不得不改弦易辙退而求其次,邀约宫主,竟图与
本门联手合作。」

  魏醉白微微笑道:「正好相反,大概徐红芍得知所获之图并非真迹……」

  语尚未了,无极帮主摇首道:「非是老朽不赞同贤弟之见,那徐红芍到手的
并非真迹,宫主大可相应不理。」

  魏醉白笑道:「帮主知道徐红芍当年何事与宫主反目麽?」

  无极帮主瞠目一怔道:「这个老朽不知。」

  魏醉白道:「意气之争。武林是非,莫不是为了意气二字,须知罗浮宫中徐
红芍内应不少,肘腋生变,後患为穷,擒贼擒王,明日宫主决心赴约,帮主与小
弟暗随相助。」

  瑶池宫主暗道:「此人委实才华无匹,机智善言。」不禁泛出亦喜亦忧之念
来。

  无极帮主笑道:「那藏珍图真迹现在何处?」

  魏醉白似有所觉,冷笑一声,纵身疾跃向左扑去,身在凌空,右掌劈出。只
听一声女声尖嗥,魏醉白落地抓起宫女,已是颈骨折断,七孔流血九绝毙命。无
极帮主微一顿足,惋惜道:「为何不留下这贱婢性命,俾可获知实情。」

  魏醉白摇首笑道:「她真能吐露实情麽?只怕未必,虽然罗浮宫藏有奸细不
少,但她们均互不相识,否则以宫主才智岂会矇若无觉。」

  无极帮主颔首道:「贤弟所言乃属实情,只是便宜了这贱婢。」

  只见魏醉白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摺叠齐整藏珍图,微微一笑低声道:「方才
宫主才将真图交与小弟贴身收藏,此事只有我等三人知情,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
料到藏在小弟身上。」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其实知道也无用,俗云匹夫
无罪怀璧其罪,他若伸手,反招惹一场杀身大祸。」

  无极帮主暗道:「这话有理,反正在神木尊者传人的那幅藏珍图末到手前无
异废纸一张。」故作目露忧容道:「老朽并非杞人忧天,贤弟如有万一,岂非前
功尽弃了麽?」

  魏醉白笑道:「小弟不会移异别处麽?」

  无极帮主点点头,道:「宫主,为今之计将如何应付?」

  瑶池宫主尚未答言,魏醉白已自接道:「帮主不必多问,明晚三更时分准时
赴约,小弟意欲施展移花接木之计,嫁祸於徐红芍,如妙计得逞,明晚徐红芍将
难逃武林群雄围袭之噩运。」

  「此事武林群雄如何信得过?」

  魏醉白正色道:「凡事尽其在我,帮主,今晚慎防武林群雄侵袭,我等艰危
与共,小弟今晚对内,帮主对外,时机稍纵即失,恕小弟不奉陪了。」无极帮主
悟出魏醉白话中涵意,立即告辞。

  瑶池宫主目送无极帮主离去,不禁油然浮起一种莫名感触道:「蜗牛角中争
何事,石火电光寄此身,我若不是为救严大侠性命,立即悄然离去退隐世外。」

  魏醉白目光巡视殿外,发现罗浮宫中能手均避开,惟恐惹上杀身之祸,高声
道:「来人啦。」远处忽响起娇甜应声,只见明霞率领三婢女飞掠而来。

  魏醉白道:「将尸体悬在宫外树上,三日後收尸掩埋。」

  明霞嫣然一笑,道:「是。」抓住尸体如飞奔出宫外。

  瑶池宫主轻叹一声道:「人死不记仇,悬尸示众於心何忍。」

  魏醉白道:「杀一儆百,宫主不可妇人之仁。」

  瑶池宫主望了他一眼,道:「你向伏建龙说得太多了一点。」

  魏醉白笑道:「在下就是要他知道。」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我虽不知你真正的来历,但知你无害於我,此念无
他,惟望赐赠三颗雪莲实救治严大侠性命,一切全仗阁下了。」

  魏醉白微笑道:「宫主请放宽心,在下此来目的也是志在严大侠一人。」瑶
池宫主闻言不由愕然。

  魏醉白道:「目前无暇详叙。」语声压低,施展蚁语以传声,与瑶池宫主密
谈。

  瑶池宫主不由自主绽开笑靥,发出爽朗娇脆格格笑声。这是她自严天梁病体
经魏醉白救治稍愈後,再次由衷发出心底欢愉。

TOP

0
             第33章 身世已明

  夕阳衔山,四山云起,魏醉白换上一袭极薄的天青纺绸长衫,飘然下得罗浮
宫。行至日观峰一处峭壁悬崖下,忽闻一声低喝道:「魏贤弟意欲何往?」一条
身形疾闪而出,现出无极帮主。

  魏醉白突低声道:「帮主只一人么?不可丝毫走漏风声。」

  无极帮主道:「此处无虞,本门伏桩均远在数十丈外。」

  魏醉白目光四巡了一眼,遁:「小弟下山还不是为了徐红芍,与宫主密议之
下,除了移祸江东,别无善策。」

  无极帮主微微颔首道:「此事何须贤弟亲自一行,只命几个精明机智弟兄散
布流言就成。」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帮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神木尊者传人及武林群雄
是何等人物,能不查明谣言来源么?」

  无极帮主不禁语塞,目光打量魏醉白通身上下,道:「贤弟如身怀藏珍图,
老朽不胜忧虑。」

  魏醉白不禁哈哈一笑,低声道:「图已藏在罗浮宫中秘处,帮主放心,小弟
虽愚亦不为也。」

  无极帮主目光锐利,察觉出魏醉白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纺衫,内无藏物,笑
道:「这老朽就放心了,望贤弟早去早回。」

  魏醉白双拳一抱道:「四更必返。」猛一长身,疾如星泻掠下崖去。

  月上中天,三更时分,南天门下突腾起一声清澈的长啸,声播云霄,四山鸣
应。

  蓦地——天际遥处又送出一声长啸,接着啸声四起,此应彼和,不言而知,
山外武林群雄已大举侵袭。在空中突又多处旗花,爆出满空流焰,眩目异彩,无
极帮传讯告警。百丈崖下,古木参天,结柯连枝,森郁蔽空,无极帮主偕同四名
能手屹立在林内微现不安神色。

  忽见一条黑影疾掠入林,禀道:「启禀帮主,武林群雄侵袭本门,但一接即
退,形踪飘忽,志在扰乱本门,并无伤亡情事。」

  无极帮主沉声道:「再探。」那人飞掠出林而去。

  突闻身後起了一声阴沉的冷笑道:「帮主别来无恙!」无极帮主不禁心神巨
震,骇然四顾,只见五丈开外站着一个蒙面少年。

  无极帮高手不禁失声惊呼道:「神木尊者传人。」一霎那间杀气弥漫,寒气
逼人。

  无极帮主见蒙面少年只身一人,胆气立壮,冷笑道:「阁下侵扰本门意欲何
为?」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答道:「向贵门主索赠藏珍图,可否劳驾领路一行。」

  无极帮主怒道:「阁下无中生有,本门那有什麽藏珍图,江湖谣言人人殊,
阁下轻信传言,妄启干戈,只恐有损神木尊者令誉。」

  蒙面少年冷笑道:「这话应由贵门主答覆,尊驾岂可,越俎代庖。」语气森
寒凌人。话音甫落,激怒了四名无极帮高手,一声大喝,抢身飞扑而出分四象方
位,刃若雷霆虹飞递出。蒙面少年冷笑一声,先发制人,右臂疾伸,臂随身转划
了一个圆弧。

  无极帮主不禁一愕,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蓦地——刀光倏敛,四人顿时呆若木鸡,扬臂作势,刀刃仍然握在手中。

  须臾,只见四人面露惊悸痛苦之色,同时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躯自腰
腹之间断成两截,栽扑在地。无极帮主见状,震骇已极,厉声道:「阁下出手太
以辣毒。」

  蒙面少年微笑道:「帮主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四人合手疾攻,在下能不还手
麽?须知在下这无形剑气不发则已,一出手不死即伤。」

  无极帮主吃惊道:「原来是无形剑气。」不由胆寒,太息一声道:「阁下真
要去见敝门主麽?其实藏珍图未落在本门手中,而是落在徐红芍手上。」

  「徐红芍。」蒙面少年诧道:「徐红芍是何来历,在下并未听说过此人。」

  无极帮主道:「阁下知否那黄衫人来历?」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声,道:「黄衫人被在下困在先天奇门内,不料被他逃
去,黄衫人与徐红芍是何渊源?」

  无极帮主笑道:「黄衫人乃奉徐红芍之命,以无形奇毒暗暗制住武林群雄,
用来迫使阁下让步,自动献出藏珍图换取武林群雄性命,那知天不从人愿,一番
图谋俱付之流水。」

  蒙面少年沉吟须臾,颔首道:「此话倒诚然可信,不过据在下耳闻,贵门已
擒住了那黄衫人,内中必有图谋,看来贵门主与徐红芍乃一条道上人物,同气相
除,如不亟谋阻止,恐荼毒无穷。」

  无极帮主摇首道:「阁下之言差矣,徐红芍下书意欲明晚与敝门主相晤,敝
门主与她冰炭不相容,有何图谋可言。」

  蒙面少年不禁大笑道:「在下并非三岁儿童,徐红芍既然取得藏珍图,还又
何须用函邀贵门主晤面,既形若水火更无所求,帮主恐无法以自圆其说。」

  无极帮主厉声道:「老朽句句实言,见信与否,悉凭阁下。」

  蒙面少年右臂疾伸,虚拍而出。无极帮主见状不禁胆寒,两足一顿,倏地潜
龙冲天拔起,穿入浓枝密叶中。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帮主,你跑得了吗?在
下已在此四外布伏先天奇门,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尚不失为英雄气
度。」

  无极帮主心中暗惊,忖道:「老夫不可妄动,候至天明,察看他那布设奇门
方位,俟机逸去。」其实只有蒙面少年一人而已,倚仗先声夺人,使无极帮主畏
首畏尾不敢妄动。山谷中长啸仍随风飘传,此起彼落,刺耳惊心。

  罗浮宫得知武林群雄大举攻山,均皆惶惶不宁,萧凤见瑶池宫主闭门不出,
无所动静,按耐不住,敲击房门,唤道:「宫主,属下有事要禀明。」

  瑶池宫主启门走出,面寒如冰,冷笑道:「武林群雄侵扰本山我早知情了,
还有什么要事?」

  萧凤道:「宫主闭门不出,人心惶惶……」

  瑶池宫主叱道:「群雄侵扰不过是虚声恫吓而已,我已命魏香主下山探听虚
实,谅不久必回。」

  只见一少女飞掠而至,禀道:「魏香主返山。」

  瑶池宫主大喜道:「说我有请。」

  说时,魏醉白已满面含笑,飘然走入,目光巡视宫中能手一眼,道:「神木
尊者传人虽年岁轻轻,却行事异常谨慎,在未稳操胜算之前,绝不孤注一掷,今
晚志在骚扰而已,诸位请各返原处,毋须惊惶,宫主自有妙计退敌。」

  罗浮宫能手闻言纷纷散去,仅萧凤一人留住不走,道:「宫主,真如魏香主
之言麽?」

  瑶池宫主道:「不错,眼前本门劲敌并非神木尊者传人,而是黄衫客身後那
位人物,醉白,黄衫人应如何处置?」

  魏醉白道:「悉依原定之计行事。」

  瑶池宫主道:「萧凤,你去把黄衫人带来。」萧凤闻言转身快步离去。

  魏醉白以传声之法与瑶池宫主密语。瑶池宫主心中甚是欢愉,但禁不住又泛
出淡淡哀愁迷惘,暗中发出一声长叹。魏醉白知瑶池宫主心情,无法知晓自己真
正来历,虽推心置腹,却渗有一丝勉强无可奈何心意在内,更心悬藏珍图落在徐
红芍手中,不知何时可珠还合浦,此乃人之常情,自属难免。只见萧凤挟着黄衫
人疾掠而来。魏醉白走了过去,伸掌拍开黄衫人受制穴道。

  黄衫人一跃而起,满面怒容,冷笑道:「此是贵门待客之道麽?」

  魏醉白微笑道:「尊驾请勿激动,能在罗浮宫活著回去尊驾还是第一人。」

  说时在瑶池宫主手中接过一封密缄,递与黄衫人,又道:「此乃敝门主亲笔
手书,看了自然明白。」黄衫人接过,望了一眼,放置怀中,双眉突轩扬上剔,
目中精芒逼射。

  魏醉白忙笑道:「尊驾此刻心情,自然难受,但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说
时手中托着一颗黑色丹药,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已
在尊驾身上下了禁制,行动无碍,却不能与人动手拚搏,否则必肝脏寸裂,口喷
黑血毙命,两个时辰尊驾服下此药可解。」

  黄衫人闻言面色大变,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傲然一笑道:「阁下之赐终
身难忘。」言毕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瑶池宫主道:「萧凤送他下山。」萧凤闻声倏地腾身跃起,与黄衫人一前一
後身形杳失殿外。

  瑶池宫主忽然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醉白,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转
身走去。

  她已换了装束,翠衣罗袖,秀发飘飘,虽然面上以易容药物涂抹,貌色仅中
姿,却雍容华贵,端庄凝肃。魏醉白默默无声随着瑶池宫主走入书房。瑶池宫主
回身冷冷说道:「今晚武林群雄侵扰本帮看来全是阁下一手策划,既定之计配合
得严谨异常,不过这些均无关宏旨。」

  魏醉白道:「宫主心中有何疑虑,只管直说。」

  瑶池宫主道:「阁下是何来历虽无害於我,但一团阴影聚集在心头,无法抹
煞,真如芒刺在背,使我坐立不安。」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宫主真个要知道麽?」

  瑶池宫主道:「不错。」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宫主请唤随身使唤的女婢进来。」

  瑶池宫主道:「我已遣她们避开,真有此必要麽?」

  「一件事若无万全准备,稍有错失则祸患无穷。」瑶池宫主立即掠去室外,
须臾领着一双美艳少女进入。

  严晓星道:「传命下去,严加戒备防强敌潜入……」一双少女应了一声,即
欲转离去。

  「慢着。」魏醉白沉声道:「我行囊中尚有一包药,你们以无根水煎好,待
在下调息运功後即须服用,无宣召不可惊扰,另备一份易容药物速速送来。」略
一挥手一双女婢立即退出。

  须臾——魏醉白目注瑶池宫主道:「在下严晓星。」

  瑶池宫主不禁呆住,摇首不信道:「这不可能,阁下以魏醉白身随在我身旁
时,途中也曾相遇严晓星。」

  魏醉白笑道:「假魏醉白有二,那严晓星也无独有偶。」

  瑶池宫主闻言大愕,如置身雾中,浑然摸不著头脑。

  一双美婢勿勿进入,送上药物道:「香主,药已煎熬,尚有何事吩咐?」

  魏醉白摆摆手道:「没你们事了。」二婢向魏醉白福了福退去。

  魏醉自取过一面菱镜,对镜而坐,慢慢拭净脸上易容药物。瑶池宫主失声诧
道:「果然是你。」

  魏醉白道:「不错,在下严晓星。」

  瑶池宫主目露奇光,忙道:「让我仔细地看看你。」伸臂把住严晓星双肩,
明澈双眸凝视了半晌,突然面色一,道:「你赶快恢复魏醉白形貌,快快快。」

  一连三个快字,煞似千万火急,饶严晓星是聪明绝顶,也猜不出其中道理。
但瑶池宫主之言,只觉无可拒绝,毫不思索,对镜易容恢复魏醉白貌相。只见瑶
池宫主缓缓转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

  片刻之间,严晓星又变易成魏醉白,笑道:「宫主,在下己是魏醉白了。」

  瑶池宫主身形不转,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严晓星听出瑶池宫主语言颤抖凄楚,心中大感疑诧,朗声道:「宫主,你这
是……」

  瑶池宫主缓缓转过面来,竟是泪光满面,眼皮红肿。严晓星张大着眼,茫然
不知瑶池宫主为何哭泣。瑶池宫主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麽想法,我不说,你
至死也不明白。」

  魏醉白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这麽想。」

  「你是六月初四午时生,现年十九岁。」

  严晓星心神一惊,道:「不错,宫主为何知情?」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别人生下後,均有胎记,惟你独无,但在你隐处却
长有一颗鲜明红痣。」

  严晓星不禁呆住,暗道:「是呀,她如何能知道?」

  瑶池宫主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星儿,我是你亲生母亲。」

  魏醉白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退了两步,道:「这话从何说起,在下有亲生母
亲。」

  「曹婷婷是麽?」

  「不错。」

  「她曾为你哺过一天乳麽?」

  严晓星不禁一怔,道:「在下仗乳母养大。」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你父严天梁一身武学不俗,他为何不传你武功,反
送你至嘉陵石中泰处习艺,石中泰武功难望你父的项背,你知道为的是什么?」
严晓星茫然地摇摇头。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昔年有一位黑道人物天蜴星宣洛,武功极高,却名
不显江湖……」

  「为什麽?」

  「因宣洛是神木尊者剑下漏网之鱼,自受剑後便潜隐世外,杜门不出,其实
宣洛雄心仍在,只是尚惮忌神木尊者及寥寥几个武林奇人不敢露面而已。」

  「看来宣洛是个不甘寂寞之辈。」

  瑶池宫主望了严晓星一眼,道:「就是不甘寂寞,便种下了今日孽因,宣洛
重振雄风,暗地里网罗了二十几名武林高手,名谓廿八宿,分在全国各处都大邑
设立分堂,而由宣洛之子宣剑武总领其事。」提起宣剑武之名,瑶池宫主突面泛
凄然之色。

  严晓星暗道:「不知她尽提这无关痛痒之事则甚,难道宣剑武与我父结有深
仇大怨?」

  只听瑶池宫主接着说下去:「这廿八宿因奉宣洛严命,不敢明目张胆行恶,
佯装伪善所以不显形迹,但武林之内从此多事,不时发生无头公案,武林侠义之
士侦骑四出,令尊生性嫉恶如仇亦参与其事,却独来独往,落落寡合,在一双偶
然碰巧中,令尊无意发现太原分堂牵涉一宗凶杀,只身独闯太原分堂,下手狠辣
无比,十三名高手俱遭戮杀。」

  严晓星冷笑道:「这是他们自取死之道,怎怨我父下手狠辣。」

  瑶池宫主靥泛笑意,道:「谁说不是,令尊虽挑破太原分堂,却未探明个中
隐秘,不知太原分堂系属受命何人。」

  严晓星诧道:「我父尚未查明宣洛宣剑武父子实为匪酋麽?」

  瑶池宫主点点头,叹息一声,道:「自此以後,宣洛父子视你父不共戴天之
仇,迫蹑你父之行踪,狙击暗害,是以你父亲遭险危,但均能转危为安。其後一
两年,你父在江湖中名望越来越大,树怨也越多,宣剑武之爱女宣青苹亦艺出别
师下山,江湖道上相遇徐红芍,曹婷婷,之後结成异姓姐妹……」

  严晓星暗中一震,忖道:「曹婷婷不就是我母亲麽?」

  瑶池宫主凝眸望了严晓星一眼道:「那年秋天,天平红枫似火,醉人醒目,
宣青苹三女结伴游赏天平与你父不期而遇,适吴中五虎与你父结怨寻仇,追踪而
至,展开一场恶斗,宣青苹三女义助你父,歼灭吴中五虎及其翼党。」说着嫣然
一笑,接道:「其时,你父翩翩年少,丰神如玉,三女芳心窃慕,暗中均生委身
相许之感。」

  严晓星诧道:「难道宣青苹不知我父与宣洛父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瑶池宫主道:「当时知道就好,後虽明白,但无法化解,又不能斩断情丝,
遂致铸成大错,徐红芍曹婷婷始终不知内情,宣青苹苦於无法说出真像,人前佯
作欢笑,暗中珠泪偷弹……」

  严晓星道:「宣青苹如今何在?」

  瑶池宫主凄然答道:「远在天边……」

  严晓星神色一变,惊道:「宫主,你……」

  瑶池宫主道:「不错,我就是宣青苹。」严晓星只觉脑中似一团乱麻,理解
不开。

  只听瑶池宫主道:「徐红芍、曹婷婷和我都爱上了你爹,久而久之,彼此难
免心生芥蒂,只有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苦,三年来,有我在暗中回护,你爹每次得
以死里逃生,但仇恨却愈积愈深……」

  说着,瑶池宫主似沉浸着往事中,目光仰视在壁上悬一幅唐人墨绘山水,声
如梦呓道:「那年春晚,你父受武林好友之托前往黄山绝顶采一本药草,殊不知
那是我祖父宣洛诡计……」

  「什麽诡计?」

  「我祖父宣洛在关洛道上树了一批红镖,以辣毒手法重伤关中龙凤镖局局主
镇天手郝凤超,你父与郝凤超乃忘年之交,闻讯赶来侦查红镖下落,并救治郝凤
超伤势,我祖父乔装一走方郎中,毛遂自荐。」

  「郝凤超遍请名医,诊治罔效已是奄奄一息,其家人力主死马权作活马医,
姑延我祖父试为一治,连处三方,竟大有起色。我祖父言须根治郝凤超伤势,非
黄山绝顶一本银芽草不可,此草生在峭壁之上非有过人武功无法采取,你父乃自
告奋勇,只身赶往黄山……」

  严晓星诧道:「家父为何听信不实之言?」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此乃一个极巧妙的圈套,事先经过一番周密筹划,
天衣无缝,节节入扣,由不得你父不能不信,其时我在家中,发现我父宣剑武调
集廿八宿星夜赶赴黄山,我惊觉有异,用旁敲侧击之法探出内倩,不禁大惊,悄
悄离家,途中传讯你父数位好友驰援,我则邀约曹婷婷赶去,唉,那知竟晚了一
步……」

  严晓星道:「请问此话何解?」

  瑶池宫主道:「你父到达黄山後已中重伏,拚斗了半天一夜,力诛七人,不
幸中了迷阳神弹,尚自浴血苦拚,我与曹婷婷赶至,曹婷婷以声东击西之策,引
开强敌,我将你父救至一处洞穴内。」说此忽面现红晕,接道:「你父已神智昏
乱,浑身火烫,将我一把抱住,片刻露水,遂怀下身孕……」严晓星半信半疑,
有心启齿询问疑点,却又不便,怔著两眼默然无语。

  瑶池宫主眸中忽满含泪水,道,「曹婷婷赶回洞穴时,发现我与你父情状,
又羞又怒,悄然退出洞外,本欲一怒离去,她本工於心计之人,转身暂避隐近处
故作不知……」

  严晓星略一沉吟道:「宣剑武等人就此干休不追踪家父麽?」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你父数位好友亦兼程赶至展开了一场凶搏,廿八宿
五去其四,先父宣剑武亦受重伤。」

  严晓星闻之骇然猛震,忖道:「仇如海深,愈发难解了。」

  瑶池宫主摇首叹息道:「你父在洞中熟睡,迷阳之毒已解,忽闻洞外传来曹
婷婷语声唤我快出,我立即掠出洞外,曹婷婷即言群雄赶至强敌悉数就歼只一人
逃出,却身受重伤,我闻之心中大惊,问那人是谁,曹婷婷说那人名宣剑武,父
女情深,问明去踪即匆匆赶去,果然追上护着先父返回。」

  「祖父宣洛发觉我悄然离家大为震怒,及见护送先父返回便问其故,我诿言
闻讯赶去黄山,不料途中无意遇上,祖父忧急之馀,那有心情追问原委,岂知先
父一月後便撒手尘寰。」

  严晓星道:「令祖就此罢手不成。」

  瑶池宫主冷笑道,「他老人家如罢手也不致有今日了。」

  话音略略一顿,面现愤激之色道:「就在先父安葬的前一日,曹婷婷忽前来
拜祭,并背人与我相谈,谓父仇不可戴天,我今生绝不能与严天梁结成连理,最
好斩断情缘,不然也须稍等两三年後再说。」

  严晓星道:「此话宫主信得过麽?」

  「我当时深觉她所说的委实合理合情,那知过不久,便发现月信不来,不由
心中大为惊恐,曹婷婷忽又翩然而至,求计於她,她穷思苦索之下命我向祖父言
志切亲仇,重上师门习成绝艺,血债血偿。果然祖父大为夸赞,立即允诺,遂与
曹婷婷结伴离家,在一僻隐渔村赁屋而居待产,曹婷婷亦告别返家。」

  严晓星目露诧疑之色道:「此中似有疑窦?」

  瑶池宫主笑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曹婷婷尽可找机会杀害於我,她
始终并无此意,你知道为什麽?」笑容凄凉,似充满无限悲哀。严晓星摇摇首。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这是曹婷婷智计高人一筹之处,杀害於我反弄巧成
拙,祖父宣洛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别过我後,她迳自找上你父严天梁,哭诉为
了相救你父洞穴已然失身,现已身怀六甲,你父信以为真,遂在曹府上完婚,因
你父仇家太多,完婚之日仅寥寥数位至交亲友庆贺。你父当日豪情侠风,江湖为
家,不耐久羁曹府,完婚半月後又自投身江湖。」

  严晓星诧道:「我父自此以後,便未再返回曹府麽?」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半年後回去过一次,但曹婷婷末在家内,诿称她授
业恩师身体不适,并有一封情意缠绵书信留交你父,其实曹婷婷在我身旁照料一
切……」

  说着珠泪夺眶而出,接道:「生下我儿後不到三天,曹婷婷趁我睡熟之际,
留书悄悄抱著我儿逃去,书中留言劝我无须为念,她会善待我儿,扶育成人,宣
严二家仇如海深,无法化解,我儿在为娘身旁反蒙不利,唉,这封信言辞恳切,
所叙利害俱是实情,不由不信。」

  其後经过不言而知,严晓星忖道:「看来不是假的了。」

  瑶池宫主道:「我儿右臀生下时有七粒珠形紫红胎记,不知现仍在否?」

  严晓星忍不住高声唤了一声:「娘。」两臂一伸,将瑶池宫主抱住。

  瑶池宫主珠泪断线般涌出,右手抚摸严晓星头顶,太息一声道:「为娘返归
家中时,即耳闻曹婷婷已与你父完婚,当时为娘几愤不欲生,明白曹婷婷用心毒
辣,但为娘转念一想,为了我儿又不得不苟延偷生。」

  严晓星道:「这又为什么?」

  瑶池宫主道:「曹婷婷知道,彼此都有心病,却羞於无法宣泄出口,留得我
儿在,宣洛虽欲暗算你父之心,为娘必会暗中维护,紫霞山庄数次之所以得以转
危为安,均乃为娘釜底抽薪所致。」

  严晓星松开双臂,泪流满面道:「抚养恩情不可不报,如今曹婷婷何在?」

  瑶池宫主道:「她死了,我一步来迟救援不及,只救下你父性命,那次焚毁
紫霞山庄之後伤亡惨重,我祖父亦身受重伤,无法治愈,不到数年也就撒手尘寰
了,你外曾祖父宣洛只认大仇已报,亦可含笑瞑目,只恨生平之志未遂,嘱为娘
继承他老人家之志,殊不知为娘苦在心头,勉强应允。」

  严晓星道:「所以娘创立无极门,为了继承外曾祖父之志。」

  瑶池宫主摇摇首叹息一声道:「也不全是如此,在你外曾祖父未死之前,伏
建龙羽毛已丰,他不知在何处得来一幅骊龙谷藏珍图,谓藏珍内有一匣圣药雪莲
实可治愈你外曾祖父之伤,是为娘藏了私心,雪莲实亦可治愈你父,所以任他为
所欲为,寻取另一幅藏珍图。」

  严晓星诧道:「伏建龙既久存离叛之心,为何隐忍至今?」

  瑶池宫主不禁展颜笑道:「孩子,说你聪明怎么一时糊涂,你外曾祖父约束
手下甚严,在每人身上均留有禁制,一年三节召集聚宴,暗中酒菜渗有解药,可
保半年不发作,伏建龙亦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何尝不明白,眼前佯装恭顺,其实
他亟於图谋藏珍,自解禁制,习成旷绝武功便可叱咤风云,称霸武林了。」

  严晓星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向徐红芍手中讨回藏珍图了。」

  瑶池宫主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未必如此容易,万一徐红芍为势所迫,将
此图毁去,岂非一番心血俱付流水了。」

  严晓星道:「娘不必颓丧,凡事尽其在我。」。

  瑶池宫主道:「孩子,纵然能在徐红芍手中取回,另一幅藏珍图尚在神木尊
者传人手中,未必能如所愿。」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劳娘烦忧……」

  室内珠光突然一闪,暗而复明,瑶池宫主面色一变低喝道:「有人来了。」
伸手朝壁间暗钮一点,室门缓缓开启。

  只听门外传来伏建龙语声道:「宫主,是否可容属下晋见?」

  瑶池宫主面上倏涌一片严霜,凛然肃穆,道:「进来。」

  伏建龙迈步走入,欠身施礼道:「风闻宫主将黄衫人纵之离去,不知是否属
真?」

  瑶池宫主冷冷一笑道:「你乃一帮之主,我命萧凤护送黄衫人下山,你那有
不知之理,反来问我。」

  伏建龙赧然一笑道:「属下被神木尊者传人所愚,困在林中,故而不知,属
下亦不敢阻拦……」

  瑶池宫主冷笑道:「那么帮主进宫独问黄衫人何故?」

  「擒虎容易纵虎难。」伏建龙道:「本门面临强敌,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怎能又加一劲敌?」

  瑶池宫中鼻中冷哼一声道:「你那知我心意,我命魏醉白下山散布流言,谓
藏珍图实在徐红芍手中,此无异置徐红芍成众矢之的,纵黄衫人离去,暗示并无
所惧,尚寄语她得手之藏珍图是假,所以我订下今晚泰庙之约,她不敢不来。」

  「这是何故?」

  「心为欲汨必有所争则灵智尽蔽。」

  伏建龙乾咳了一声道:「这个属下自然明白,但属下心中有一事不明。」

  瑶池宫主道:「你心中有何不明?」

  伏建龙宏声道:「宫主当年与徐红芍、曹婷婷谊如手足姐妹,後为何分道扬
镳,视如仇敌?」

  瑶池宫主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婷婷复委身严天梁,姐妹之情化为
乌有,徐红芍亦不知何往,如今曹婷婷已死,还提他则甚?」

  伏建龙道:「严天粱至死犹不明白仇家为先门主宣洛,曹婷婷既然明白,又
与严天粱结成连理,为何讳而不言,其中大有蹊跷。」

  瑶池宫主厉声叱道:「那是我事前与她约法三章之故。」

  伏建龙微微一笑道:「属下亦因此明白严天梁何以能在数次凶险中转危为安
了。」

  魏醉白突冷笑道:「帮主你不嫌话问得太多了麽?」

  伏建龙目中忽逼射凶光,道:「宫主一再严令不得加害於严晓星,岂可不谓
曹婷婷姐妹情谊无存。」

  瑶池宫主怒道:「你此话提他则甚?严天粱与我宣家有仇,与你无怨,如今
严天梁曹婷婷已死,事过境迁,难道你尚欲斩草除根麽?」

  伏建龙厉声道:「须知严晓星将属下视作血海大仇,属下岂可不闻不问。」

  魏醉白大喝道:「伏建龙目无尊长,宜削去帮主之职并毁除一臂。」

  瑶池宫主冷笑道:「醉白行刑。」伏建龙骇然变色,退後一步,倏地撤出肩
後一柄厚背砍山刀,一道眩目光辉亮起,逼泛出一股逼人寒气。

  瑶池宫主冷笑道:「你这几年武功精进不少,已将乾坤八掌融合在刀法中,
为何不用来对付神木尊者传人?」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非至生死关头,轻不展露,再者惟恐瞧出来历。」

  严晓星朗声大笑道:「你真正来历,武林中人多已知情,为防激则生变,故
佯装不知,只有你自己尚蒙在鼓里面罢了。」

  伏建龙心神又是一震,厉声道:「你为何不与老朽明言。」

  魏醉白微微一笑,撤出长剑,道:「帮主最好自断一臂,以免小弟作难。」

  伏建龙一声大喝,钢刀出手,一招乾坤六合,刀势如山,雷霆万钧向魏醉白
劈去。罡风罩袭三丈开外,使魏醉白无法闪避,伏建龙心辣手黑,存心要将翻醉
白劈命刀下。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只见魏醉白身影疾闪而杳,刀势万钧,拍的一声,明如
镜片地面被砍破一丈远近裂口,火光直冒,地面震得一阵晃动。

  伏建龙心神猛骇,疾忙收招,只听背後生起一声冷笑,突感右肩一凉,一条
臂膀离肩堕地,血涌如注。魏醉白身形从伏建龙身後现出,左手两指如电飞出,
疾点了三处穴道,止住伏建龙右肩断处涌血,翻腕扯下伏建龙蒙面纱巾。

  伏建龙面色惨厉,狞笑道:「魏醉白,老朽与你何怨何仇……」

  魏醉白剑眉微剔,道:「亏你是一帮之主,你那手下倘或抗命不遵,目无法
纪,将如何处置。」

  伏建龙不禁嘿然无语,须臾长叹一声道:「你那武功不知源自何宗?」

  魏醉白笑道:「宫主与在下久已察出帮主暗萌叛异之心,习练一项奇特武功
用来克制帮主,今日果然得心应手。」

  伏建龙目露黯然之色道:「如此说来,宫主早有杀老朽之心了,鸟尽杯藏,
兔死狗烹,老朽悔之晚矣。」

  魏醉白冷笑道:「你此时明白,尚不为晚。」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击掌两声,掌声清脆但并无人奔来。

  魏醉白道:「显然为伏建龙点穴制住,属下去瞧瞧。」快步如风掠出,须臾
领着明霞六美艳侍婢来。

  瑶池宫主道:「将此人囚住,听候发落,不可张扬外泄。」

  伏建龙面色一变,张口欲言,魏醉白已两指如风飞出点向喉结穴,立时噤不
能出声。两女挟持伏建龙,带起如飞奔去。魏醉白低声道:「娘,我们未取回徐
红芍手中的藏珍图,须防着一点。」

  瑶池宫主道:「你是说明霞她们麽?」

  魏醉白点点头道:「我等迄今未查明徐红芍卧底罗浮宫内应究竟有多少。」

  瑶池宫主略一沉吟,颔首道:「这倒不可不防。」身形一跃腾起,望明霞六
女身後赶去。魏醉白双肩一振,穿向罗浮宫外。

  黄衫人离了罗浮宫,因功夫暂失,步履维艰到达东岳山麓,已是气喘心浮,
汗透重衣。只听身後萧凤响起语声道:「朋友,老身恕不恭送了。」

  黄衫人旋身目泛怒光,冷笑道:「相送本是多馀,在下不领这份盛情。」

  萧凤哈哈大笑道:「谁要你领老婆子这份情意,但愿朋友途中无事。」舒掌
现出一颗黑色丹药,接着道:「此药可恢复朋友武功,拿去服下吧。」

  黄衫人目注了萧凤一眼,伸手取过吞在口内,面色冷漠慢慢转身走去。只见
黄衫人走出三里开外,步法忽变疾,转入一处葱郁树林中。蓦闻徐红芍语声道:
「你回来了。」

  黄衫人面色一凛,直趋入内,但见一块如茵草地上徐红芍盘膝而坐。徐红芍
冷冷说道:「你见着了瑶池宫主麽?」黄衫人禀明经过详情。

  徐红芍凝神听完,秀眉微微一皱,道:「你知她为何不敢杀你?」

  黄衫人面现茫然之色,道:「属下不知。」

  「她有回信麽?」黄衫人立时取出。

  徐红芍拆阅反覆思量,鼻中发出一声轻哼道:「她倒冷静得很。」黄衫人嘴
唇动了一动,欲言又止。

  徐红芍望了黄衫人一眼;道:「你有话想问麽?」

  黄衫人道:「属下不明其中原因,无法请问。」

  徐红芍冷冷一笑道:「既成事实,亦不必隐瞒,我命你发函与瑶池宫主,即
是为了察视无极门虚实动静,因为我已将她所藏的藏珍图盗来。」

  黄衫人不由愕然瞪目,诧道:「怎么,主母已将藏珍图盗来了。」

  「不错。」

  黄衫人嗫嚅答道:「属下认为主母如此做法似画蛇添足。」

  「为什麽?」

  黄衫人道:「瑶池宫主既不知情,尚蒙在鼓里面,主母应向神木尊者传人下
手,两图既得,藏珍无异探囊取物。」

  徐红芍冷笑道:「我本来依照原定之计施为,怎奈你已弄巧成拙,藏珍图虽
盗来,但犹未证实此图真伪,是以不得不改弦易辙。」

  黄衫人不禁面上一热道:「如今怎能辨别真伪?」

  徐红芍道:「瑶池宫主获悉被盗後,若此图是真,她表面佯装冷静,其实忧
心如焚,必将风声传开,使群雄觅我等下落,覆函约定今晚三更在泰庙晤面。」

  「那么主母决定是否应约?」

  「当然要去。」

  「这岂非堕入瑶池宫主诡计,自投罗网。」

  徐红芍冷笑道:「我虽愚亦不至此……」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调集人手
最迟日落之前便可赶到,命他们布伏在泰庙周外,如武林群雄纷纷赶到,那就证
实了此图是真,我立即中止此猩。」

  黄衫人点点头道:「若然是假,主母将如何面对瑶池宫主?」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我与她姐妹情深,谊为手足,谅她不敢与我为敌。」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徐红芍你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徐红芍面色一变,叱道:「什么人?」

  林树隐处飘然走出白眉叟,一袭白袍,霜眉银须,红光满面,含笑道:「你
虽在林外布设奇门遁甲,却难不倒老夫。」

  徐红芍冷笑道:「凭你这老怪物未必能参悟我这正反六杀奇门。」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不错,六杀奇门倒有点鬼门道,老夫门下居然能察出
阵式奥秘。」

  徐红芍面色微变,道:「看来,你随身八卫也来了。」

  白眉叟颔首道:「来了,你们两人此刻已无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徐红名冷笑道:「这倒未必,你怎知我姓名?」

  白眉叟放声狂笑道:「老夫不但知你姓名,而且已知你来历底蕴。」说着目
中精芒一闪,接道:「你不是百步毒母冷霜儿媳麽?」

  徐红芍神色一变,道:「阁下既知我来历,不惧我施展无形奇毒麽?」

  白眉叟面色一寒,沉声道:「老夫有备而来,何惧你无形奇毒,拿来。」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拿什么?」

  「藏珍图。」白眉叟面色俱厉道:「徐红芍,识时务者是为俊杰,须知你无
老夫之助,决无法取得雪莲实,用来救治你夫君身罹奇毒。」

  徐红芍闻言不禁心神猛骇,却发出格格悦耳娇笑道:「可惜藏珍图不在我身
上,何况阁下之言令人无法采信。」说着却向白眉叟身前慢慢逼去,纤纤玉指好
整以暇般梳弄鬓边为风吹散乱发。

  白眉叟目露惊悸之色,不由自主地身形望後退去,大喝道:「站住。」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阁下有备无患,为何却惧我无形奇毒。」白眉叟不禁
老脸一热。

  黄衫人忽冷笑一声,右掌疾扬,只见数股寒芒宛如电奔投入林叶茂密中,身
形随着扑出。寒芒发出,泥牛入海不见动静,黄衫人身在悬空,却如遇强阻倒跃
而回。徐红芍低喝一声,道:「不准妄自出手。」黄衫人一脸悻悻之色,後退数
步。

  徐红芍目注白眉叟一眼,道:「阁下如能取得神木尊者传人手中的那幅藏珍
图,才能共商谋取藏珍之策。」说着喝道:「我们走。」转身与黄衫人先後掠出
林去。

  白眉叟冷笑道:「徐红芍,你走不了。」

  两人已掠出七八丈外,徐红芍冷笑道:「阻我者死。」

  眼前人影疾闪,一双黑衣蒙面老叟阻在徐红芍身前。徐红芍忽右手疾扬。一
双蒙面老叟本能的心神微震,忙屏住呼吸,防徐红芍施展无形奇毒。

  百步毒母乃宇内首屈一指的擅使奇毒之人,她那无形奇毒无色无味,防不胜
防,徐红芍是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一双蒙面老叟虽是武林高人,事先已含
有解毒圣药,却也不能不防。一双蒙面老叟只见徐红芍掌势柔不著力,便知徐红
芍施展无形奇毒,护身罡气已密布全身。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我是逗着你们玩的。」她虽是徐娘半老,一颦一笑,
无不动人。

  一双蒙面老叟不禁为之气结,左立一老叟冷笑道:「徐红芍你想找死麽?」

  徐红芍娇笑道:「找死的是你们。」

  黄衫人突倏地腾空拔起,凌空翻飞,挟着怒涛奔泻之势罩袭一双蒙面老叟。
两蒙面老叟不约而同的大袖挥扬,卷出山涌罡风迎著撞去。徐红芍趁机曲指虚空
弹了两下。一双蒙面老叟暗中仍注意着徐红芍,虽见徐红芍弹指有异,却不以为
意,但突然瞥见身前不及五寸远处现出一点粟米大小火星迅疾袭上身来,不禁大
骇,闪避已是不及。

  火星着体轰的一声,如沸油迎火般,一双蒙面老叟全身如一团火球般,疾忙
倒地翻身滚压。白眉叟此刻亦已到来,见状大惊。徐红芍不禁格格娇笑,与黄衫
人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疾杳。白眉叟双掌劈出一股狂飚,将一双蒙面老叟
身上火焰压熄。一双蒙面老叟衣衫焦残,不胜狼狈,目光怒闪。

  白眉叟道:「两位无碍麽?」

  右立蒙面老叟怒道:「老朽为防这贱婢施展的是毒火,屏住呼吸不使毒烟侵
入,无法兼顾,故几乎着了这贱婢的道儿。」

  另一蒙面老叟冷笑道:「这贱婢谅逃不出我等手中,咱们走吧。」迅即回身
纷纷掠去。

  徐红芍掠入一背山面水庵堂内,庵前丛竹围绕,绿翳掩蔽,无法发现其中尚
有屋宇。

  黄衫人随着掠入,长吁了声道:「风闻白眉老怪随身八卫均是武林奇人,今
日一见果然不虚,若非主母施展毒火神弹,恐难逃脱重围。」

  徐红芍面色凝肃道:「我等在此等候,他们不久也快赶到了。」

  黄衫人略一沉吟道:「看来藏珍图是真的了。」

  徐红芍道:「何以见得?」

  黄衫人道:「白眉老怪岂能无的放矢,显恐是真的了。」

  徐红芍摇首冷冷一笑道:「未必见得,也许瑶池宫主以假作真,有意放出风
声,使群雄误中她的移花接木之计。」

  黄衫人忽长叹一声道:「主母之言有理,但主母甚难辨别真伪,不知主母此
图放在身旁麽?」

  徐红芍冷笑道:「我何能带在身上?」目往庵外一眼,接道:「眼下才过午
刻,我在厨房内蒸有食物,我们用饱後再作道理。」黄衫人应命入内。

  徐红芍眸中突泛出迷惘神色,端坐庵内跌入沉思中。

  泰安县南黄土冈阜,矮树稀疏,风刮处黄尘漫空,触目荒凉。尘雾弥空隐隐
现出数条人影,疾行如飞,突闻风砂中一声断喝道:「站住。」

  人影一定,只见来者老少不一,为首者乃一白面无须,森寒如冰中年人,身
着一件团花织锦长衫,手持一柄摺扇,眼神精芒如电,循声注视了一眼,嘴唇微
咧,泛出一丝阴骘笑容,却一言不发。此人之後突跨出一身穿土黄僧衣头陀,豹
目圆眼,大喝道:「何人喝阻?」

  土坡之後缓缓现出一面色腊黄少年,含笑走前,右掌托着一颗威震江湖的神
木令。头陀神色一惊,低呼道:「神木令。」

  所来八人除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漠然无视外,均莫不露出震惊之色。头陀忽
冷笑道:「施主意欲与神木令相胁麽?神木令以现,想必其主人亦在近侧,何不
请出来相见。」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神木尊者传人台前走卒而已,奉命传讯怎敢
相胁。」

  头陀道:「请道其详。」

  少年道:「如今,神木尊者传人召集群雄迫使无极门解散,俾使武林呈现澄
平,诸位如是无极门邀来助拳之人,望不可助纣为虐……」

  头陀笑道:「施主请上覆神木传人,贫僧等并非无极门之友,不过是偶经路
过,决不参与这场无谓是非。」

  少年略一沉吟,微笑道:「既如此,诸位可以走了,但愿大师口能应心。」
身形一闪即杳。

  面白无须中年人冷笑一声,面上立增一重森森杀气,欲言又止,昂然迈步走
去。此八人均是一时之雄,凶悍暴腾,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何物小辈,竟
欲一块木头吓阻老夫,他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头陀宏声哈哈一笑道:「吴兄说得不错,我等几曾怕过谁来,似不至时机成
熟之时,切莫妄逞无名,走吧。」

  八人身法迅快,疾行如风,片刻之间,已走出五六里远,荒山小径,崎岖难
行,只见前路不远,道中矗立着一株参天合抱古松,停如华盖,笼荫千亩。

  那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转过古松,突杳失身影。头陀本不注意,及至他身
形绕过古松时,发觉前路已无中年人身影,不禁发出一声惊噫,回首後顾,更是
面色大变。

  原来发现後行六同地亦杳失身影,这一惊动非同小可,莽莽黄土丘陵,甚少
掩蔽,极目之下可曾见数里外景物,活生生的人,竟没了踪影。头陀乃黑道极著
名凶僧快刀飞雨,杀人不眨眼,双手血腥,从无此刻之事令他心神骇震,目光四
顾了一眼,忽狂叫了一声,穿空腾起,窜出七八丈外双足甫一沾地,忽闻一声朗
喝道:「回去。」

  身影疾闪现出三个貌像凶恶大汉,面目逼肖,均手执一柄利斧。凶僧见人踪
疾现,目中神光一振,惊惧之意倏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邪门玩意儿,佛爷
险些受愚。」反手按肩,霍地撤出一柄雪亮的戒刀。

  中立大汉嘿嘿冷笑道:「你就是凶僧快刀飞雨麽?」

  飞雨目中凶光逼射,阴阴笑道:「既知佛爷之名,还不从实相告,佛爷刀下
难有不死之人。」

  中立大汉哈哈豪笑道:「我辽东三虎并非无名小卒,吓得谁来,还是弃刀就
擒随我等去见门主。」

  飞雨冷笑道:「你在找死。」一刀平划而出,寒芒如电,却不带一丝破风之
声。

  辽东三虎只见来刀神奇无比,刀势似指向全身各大重穴,不禁面色一惊,倏
地三斧挥攻而出。

  克察连声,三斧迎著刀芒同时削断,刀势犹未遏止,顺水推舟般,削向辽东
三虎肩背。只听惨嗥腾起,刀光过处,二虎头颅随着血光冲起天空,从後倒去。
突闻传来一声朗朗语声道:「好刀法。」

  凶僧飞雨猛地回顾,只见三丈开外立着一手持长剑短装少年,不禁狞笑道:
「你是何人?」

  少年状类乡愚,貌不惊人,闻言笑道:「果然不愧凶僧之名,不问是非,即
逞凶焰,看来在下也懒得管了。」说着即欲转身走去。

  凶僧飞雨身形跃起,疾落在少年身前阻住去路,声寒如冰道:「施主你走不
了。」

  少年双眉一剔,冷笑道:「此处是阳关大道,谁说在下走不得,你不要认为
你那几手三脚猫刀法便可吓倒在下,在下愿见识一下。」

  飞雨闻言不禁一怔,道:「辽东三虎不是施主同道麽?」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只身独来独往,谁也不是在下同道。」

  飞雨陡现狞容,厉声道:「这话骗得了谁,佛爷不信。」戒刀直指而出,刀
势奇奥,似穿针引线却又似度厄金针,但两者都非是,迅快无比。

  叮的一声,少年长剑亦直指击出,两端交击,迸出连串火星,凶僧只觉虎口
发麻,不由震得倒退两步。飞雨面露惊悸之色,他未曾察觉少年是如何出剑的,
他以快刀驰名江湖,却不曾料到对方比他更快,更难的视位奇准,剑刀两端相击
全然毫厘不爽,须知稍有差失,立罹杀身之祸,怎不令他心骇神摇。

  少年笑道:「快刀之名也不过尔尔。」

  飞雨大喝一声,戒刀平肩劈出,一丝电芒飞来。少年长剑手指疾震,幻出一
圈盘大银虹。凶僧刀芒无巧不巧劈向那圈银虹之上,叮叮叮起了一串金铁交震之
音。飞雨似受巨大无朋的震力,跟跪倒退出数步,目露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收
刀回鞘,道:「贫僧再也不敢以快刀扬名江湖,请问施主是何来麽?」

  少年微笑道:「恕难奉告。」言毕转身欲待离去。

  飞雨忙道:「施主可否留步,暂听贫僧一言。」

  那少年回身微微一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问我,也不见得我
愿意回答。」

  飞雨道:「不敢相求,只望以释胸中之疑。」

  少年道:「你认为我是无极门中之人麽?如是你定死无疑。」

  飞雨双眉微皱,暗忖:「这人怎麽比我凶僧更难说话,无奈事急求人,不得
不低声下气。」转言笑道:「贫僧同行八人,在此古松之下行过,突然失踪,贫
僧虽心疑同道陷身在无极门邪阵内,却见施主又可安然来去,不由茫然不解。」

  少年注视飞雨凶僧一眼,点点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无极门在东岳之外
每一要道均设下恶毒奇门,你那同道谅均陷身奇门中,在下之所以能安然出入不
过是谙晓这奇门奥秘耳。」

  飞雨不禁愕然道:「怎麽贫僧独未陷身奇门,丝毫不觉异样?」

  那少年莞颜笑道:「你不过侥幸误入空门而已,但前进後退均有所不能。」
说着略略一顿道:「你是否想求在下带你出去?」

  飞雨脸色一红,道:「贫僧同行八人,均身负绝学,胸罗博杂,就数贫僧最
弱,贫僧不信他们均愿束手就缚……」少年微微一笑不答。

  飞雨又道:「施主杀了无极门中三人,贫僧心疑无极门为何尚不见动静?」

  少年目中神光一闪,笑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东岳广袤数百里,峰峦千
百,无极门为防武林群雄窥侵,大半人手均布设在东岳险峻扼隘,仅极少人手安
置在泰山圈外,此处除了辽东三虎外并无别人。」话声略略一顿後,又道:「奇
门虽然玄奥,但还有迷魂毒香,你那同伴不防,为那迷阳毒香所中,此刻仍躺在
阵中昏睡。」

  飞雨脸色大变,道:「贫僧相求施主解救,不知可否应允?」

  少年面有难色,摇首笑道:「在下不愿涉身无谓是非中。」

  飞雨长叹一声道:「贫僧行年七十,此身老朽,犹如残烛既烬,怎敢以蚁命
乞怜,但兹事体大,贫僧愿以藏珍图换取贫僧八人脱围。」说着目露冀求之色。

  少年诧道:「什么?藏珍图竟在大师身上,在下风闻一幅为神木传人所有,
另一幅仍在无极门瑶池宫主手中,为何尚有第三幅在,恕在下难为无稽之言而所
劝。」

  飞雨正色道:「贫僧句句实言,瑶池宫主秘藏之藏珍图现为百步毒母冷霜儿
媳徐红芍所得,贫僧等八人为应徐红芍之约而来。」

  少年面色一变,道:「就是眼下盛传之徐红芍及黄衫人麽?」

  飞雨答道:「一点不错。」

  少年道:「徐红芍现在何处?」

  飞雨答道:「距此约莫五十里远近一座草庵之内。」

  少年突微笑道:「那徐红芍未必慷慨双手献出藏珍图。」

  飞雨黯然一笑道:「贫僧一生坏事做绝,临暮之年愿行一大功德以赎前愆,
若蒙施主赐救,贫僧八人当感恩报德,竭力以赴,谅取得藏珍图并不难。」

  少年始终面色镇静,微笑道:「大师如何信得过在下,且大师同行七人何能
保证与大师同心。」

  飞雨面露愧容道:「贫僧善根虽为罪恶泯蔽,但却有知人之明,施主朴拙蕴
华,锋芒内敛,功力已臻不可想像境界,施主取有藏珍图,必可与神木传人携手
合作,为武林谋福。」

  少年点点头道:「大师言之至诚,在下不妨一试,不瞒大师,在下实乃神木
传人至交。」飞雨目中顿时泛出惊喜之色。

  少年道:「大师可否详叙此行经过及同行七人来历。」双肩一振,倏地神龙
穿空拔起,疾闪掠入古松郁密枝叶中。

  飞雨暗道:「好俊的身法。」随即掠上隐去。

  月薄崦峡,流霞惊天,荒庵之外翠竹摇曳迎风,篁韵悦耳。林中人影疾闪而
出,现出黄衫人目露忧急之色,忖道:「主母所邀人手,怎么一个竟未见到来,
莫非途中遇伏,已生变异。」他按耐不住心头忧急,更担心的是他那爱女不知主
母送往何处,一时发出一声暗吁短叹。

  远处暗影浮动,忽现出数点豆大的人影,黄衫人不觉精神一振,暗道:「来
了。」双目神光一瞬不瞬的注视来人。

  人影渐近,只见来人为首者是一身着土黄戒衣头陀,抢行数步,打量了黄衫
人两眼,抱拳道:「贫僧等奉徐姑娘之邀而来,不知徐姑娘在麽?」

  黄衫人呵了一声道:「在下蒙丕,奉敝主母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待在下通知
主母出迎。」

  凶僧飞雨道:「这不必了,蒙施主请带路。」

  蒙丕道:「在下遵命。」随即欠身肃客。

  庵门虚掩,蒙丕推门而入,庵堂之内静悄悄地竟无徐红芍在,只见案上镇着
一纸,忙取过一瞧,见是留给自己,纸上略略数语,谓她有急事外出,稍时便可
的来,嘉宾驾临,请勿失礼。

  凶僧快刀飞雨八人已接踵而入,不禁一怔,道:「怎么徐姑娘不在?」

  蒙丕面露欢容,献上纸笺,含笑道:「敝主母因事外出,片刻即回,在下已
备好酒菜与八位接风。」即奔入厨下而去。须臾,酒菜胪列纷陈均是山珍海味,
醇美香冽。凶僧飞雨等纷纷入席就座,黄衫人蒙丕未座敬陪。酒好菜肴更隹,蒙
丕殷殷劝酒,谈笑风生。仅有首座之白面无须中年人一言不发,酒到杯乾,咀嚼
有声,却面色冷漠如冰,无一丝笑容。

  蒙丕从席间已知此人是当今第一暗器名手,武林中人尊称千手哪吒桓鸿君,
二十年来从未露面武林,名头渐湮没无闻,看形像不过四旬上下,其实已年逾古
稀。黄衫人蒙丕生性冷傲,自负不凡,但自南天门屈辱之後,深感人外有人,天
外有天,虽敛束不少,但心底暗暗不忿千手哪吒桓鸿君大模大样,无奈他八位乃
主不便失礼。

  二更时分,酒甘饭饱,席终人未散。凶僧快刀飞雨惊噫一声道:「怎么徐姑
娘尚未见到来。」

  忽闻庵外传来银铃娇笑声道:「小妹有事外出,待慢贵客望乞见谅。」语声
未落,徐红芍身影疾落惊鸿般掠入,素帕扎额,一身劲装捷服,抱拳向凶僧飞雨
等一一见礼。

  徐红芍笑道:「多亏飞雨大师,不然无法请来桓老前辈。」千手哪吒桓鸿君
只嘴角咧了一咧,面色仍是冷漠如冰。

  凶僧飞雨道:「徐姑娘何事外出?」

  徐红芍道:「本与东岳无极门主宣青苹约在三更在泰庙见面,小妹方才赶去
泰庙相度地势,顺便观察无极门之有何埋伏,但小妹一入泰庙,即与无极门下照
面。」

  黄衫人蒙丕诧道:「什麽?主母与他们发生拚搏了麽?」

  徐红芍摇首,道:「未曾,此人手持一函送与我,展开一阅,见是宣青苹手
书,谓本门发生事故,恐今晚不能应约,故在明晚三更时分。」

  飞雨诧道:「徐姑娘问明此人发生什麽变故麽?」

  徐红芍摇首一笑道:「此人将信送交小妹後即行离主。」

  一旁天地双环淳于风道:「未必不是宣青苹缓兵之计。」

  徐红芍颔首笑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但我等又有何惧?」

  首座千手哪吒桓鸿君突眉头一皱道:「徐姑娘邀约宣青苹真正用意为何?」
语声寒冷如冰,刺耳心惊。

  徐红芍赧然娇笑道:「不瞒桓老前辈,目前无法证实藏珍图是真是假。」

  桓鸿君冷笑道:「与宣青苹见面,又何从判断藏珍图真假?」

  徐红芍道:「昔年晚辈与宣青苹谊如姐妹,见面时动以情义,晓谕利害,察
言辨色,当可辨明。」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凡事那有如此容易,明晚不如将宣青苹擒来,酷刑之
下何求不得。」

  徐红芍道:「此事全仗桓老前辈了。」

  桓鸿君面色漠然,望了徐红芍一眼道:「藏珍图何在,可否容老夫过目?」

  徐红芍微微一怔,道:「容晚辈取出。」快步向庵後走去。

  凶僧飞雨道:「桓大侠能辨别真假?」千手哪吒鼻中冷哼一声,面色森寒如
冰。

  黄衫人蒙丕暗暗冷笑道:「好大的架子。」禅堂内气氛过於严肃,只觉不是
滋味,便伸手清理桌上杯筷残肴,一一收拾移置厨房内。

  片刻,徐红芍盈盈走来,右手握着一纸卷,道:「图已取来,桓老前辈请过
目。」将图展开,放在桌上。

  群邪趋前围观。庵外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清澈啸声,声播云空。桓鸿君神色
一变,道:「姑娘来时,是否形迹败露,为无极门暗暗蹑随。」

  徐红芍冷笑道:「原要他蹑踪而来,晚辈已在庵外布下禁制。」语音甫落,
只听一声霹雳巨响,震耳欲聋,一股强风涌入庵门将禅堂内烛火压熄,立时伸手
不见五指。

  忽闻传来苍老大笑道:「徐姑娘别来无恙,可否出见与老夫一叙。」

  徐红芍闻声一惊,道:「白眉老怪。」

  千手哪吒桓鸿君发出阴恻恻冷笑道:「老朽愿见识白眉老怪随身八卫。」说
着将图缓缓卷起,交还徐红芍。徐红芍将图摺叠贴身藏好,领着群邪走出庵外。

  庵外月华似水,山丘林木如烟,只见一片丛竹折断,散飞各处竹叶焦枝遍地
零乱。竹林外白眉叟後随身八卫袍袖飘飞,岸然屹立,远近人影幢幢,显然白眉
叟存心今晚志在必得。白眉叟目光锐厉,瞧出千手哪吒桓鸿君等人来历,暗中一
惊,低声道:「怎么徐红芍邀来助拳均是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枭雄怪杰,看来今
晚又成泡影。」

  徐红芍冷笑道:「阁下此来意欲何为?」

  白眉叟冷冷笑道:「姑娘心中明白。」

  徐红芍道:「取得藏珍图不难,必须使我等心服口服。」

  一个蒙面老叟身形如电抢出,喝道:「不必多言,胜者为高。」伸手撤出肩
上长剑,右腕一振,幻出一抹剑花,接道:「那位愿赐招?」

  天地双环淳于风纵身一跃,八手一拍腰间,撤出一对双环。这件兵刃武林罕
睹,全长六尺三寸,共是一对,各有环柄把手,系以金鳞蛟筋,骨端各扣着月形
钢环,内外刃棱锋薄如纸,映着月华之下眩目光辉。令人惊骇的是,天地双环抖
得笔直,宛如坚钢,真力贯输软筋,这份功力已非等闲。

  蒙面老叟心内一惊,道:「原来是淳于老师,老朽幸会了。」

  淳于风冷笑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比起尊驾藏头露尾之辈,显得
光明磊落得多。」

  蒙面老者沉声道:「淳于老师莫逞口舌,恕老朽进招了。」一剑平刺而出,
右腕微振,剑尖飞出三点碗大金光,袭向淳于风胸腹三处重穴。

  淳于风倏地飘後七尺,双环收回,突两腕疾振,日月双环飞袭出去,连同身
子凌空飞出。

  双环交击蒙面老叟手中长剑,老叟绝不让淳于风击中,鼻中冷哼一声,身形
倏地上腾,长剑猛向日月双环头索斩下。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内力强猛,招式诡
异,双方拆解均凶险万分。

  凶僧快刀飞雨与千手哪吒桓鸿君并肩而立,暗中以蚁音传声道:「少侠得手
了否?」

  桓鸿君传声道:「已得手了,不过尚须证实一下。」片刻时分,双方已十数
回合过去,尚未分胜负。

  突见一条身影飞掠而来,落在白眉叟眼前,附身密语数句。

  白眉叟面色微变,大喝道:「住手。」

  蒙面老叟疾攻三剑,逼开淳于风,反身跃回,只听白眉叟喝道:「走。」反
身掠出,人影如风,瞬眼杳然。

  徐红芍诧道:「老怪走得太突然,其中必有蹊跷。」语音未落,天际遥处忽
传来数声刺耳长啸。

  千手哪吁桓鸿君冷冷一笑道:「看来,瑶池宫主宣青苹门下赶来了,白眉老
怪不愿见人占现成的便宜,所以纷纷退去,这样也好,莫怨老夫心辣手黑。」说
时,远处只见人影浮动,疾如飘风,转眼即至。

  蒙丕道:「无极门下来的着实不少。」一眼望去,人影纷纷如魅,不下百数
十人。

  为数九人左掌齐扬,暗器如雨打出,刀光电奔猛扑而来。

  桓鸿君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双手齐扬,发出无形潜劲。

  黄衫人蒙丕一直注意着桓鸿君,见状不禁一怔,只觉桓鸿君并未发出暗器。
但见那股无形潜力将袭来暗器悉数震飞开去,扑来九人撞得反身倒跃,突然同时
发出一声怪嗥,仰面翻倒,九人後胸等处露出数个线大创孔,鲜血汨汨涌出。

  蒙丕心神大震,喝道:「这是什么暗器,如此厉害。」九人一死,後立群匪
纷纷大喝相继扑上。

  飞雨发出一声狂笑,道:「不知死活之徒。」飞身迎去,戒刀出手,寒光过
处,必有一人倒地,身首异处,血溅喷飞。转眼功夫,刀下横尸七人,群匪不禁
胆寒慑住,缓缓退去。

  淳于风道:「此非善地,我等不如撤离另选秘处。」

  桓鸿君冷笑道:「来不及了。」

  凶僧飞雨不服怒道:「跳梁小丑,怕他则甚,挡我者死。」

  桓鸿君冷冷望了凶僧一眼道:「无极门下大举来袭,伎俩必不止此,今晚尚
会前来,白眉老怪虎视耽耽於後,俟机而动,更有甚者,神木传人率领群雄隔岸
观火,谁胜谁败,均与他无干。」

  淳于风面色一惊道:「如此说来,我等岂非处身三重包围之下。」

  桓鸿君道:「不错。」

  凶僧飞雨惊诧道:「我等怎可束手待毙。」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一动不如一静,我等纵然武勇盖世,亦难逃三重围袭
之下,不如暂回庵中静思对策。」

  徐红芍心中泛起一缕不吉之兆,满面忧容,猛然螓首一仰,眼中神光逼射,
强颜作笑道:「八位请暂回庵中,容我略作安排。」

  凶僧知徐红芍乃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此刻必在庵外布下奇毒,与众人
一使眼色,进入庵中。禅堂内黑暗如滚,伸手不见五指,桓鸿君伸手入怀,掣出
夜行火摺,哗啦声响,煽开一道熊熊火焰燃着了桌上一支粗如儿臂巨烛,与凶僧
二人在庵中各处察视了一眼,回至禅堂坐下瞑目沉思。

  庵外遥处不时传来尖锐啸声,刺破如水沉寂夜空。凶僧七人虽各自坐下,面
色沉静,但抑制不住心内焦急不安。片刻,徐红芍偕同黄衫人蒙丕进入庵堂。飞
雨道:「姑娘必在庵外布下奇毒。」

  徐红芍道:「确嫌辣毒,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说着取出八粒丹药,接
道:「必要时八位请服用,可解奇毒。」

  送至最後一粒解药至桓鸿君之前,只见桓鸿君缓缓睁开了双眼,伸手接过,
道:「姑娘纵有万全准备,但无济於事,最上之策莫过於将藏珍图焚毁。」徐红
芍面色大变。

  凶僧七人闻言不由惊诧出声。桓鸿君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此言未免使徐
姑娘大感失望,但不失为明智之策,如此可平息後事。」

  蒙丕突高声道:「桓大侠知道敝主母为何谋求骊龙谷藏珍?」

  桓鸿君目中威凌逼射,沉声道:「老朽有什麽不知道,但老朽不信冷方丞身
罹之疾非雪莲实莫解。」

  徐红芍忽凄然一笑道:「目前只知雪莲实可解救,莫非前辈另有所知么?」

  桓鸿君摇首微微太息道:「姑娘所为,乃人之常情,老朽何能强人所难,徒
贻临阵畏缩,过桥抽板之议。」

  淳于风道:「请问中下之策?」

  桓鸿君略一沉吟道:「中策莫如与神木传人联合,此际遣出一人找到神木传
人,谓我等并无奢求,只求雪莲实一颗,请他解围,我等以藏珍图转交与他携手
觅取藏珍。」

  飞雨乾咳了声道:「此策虽善,但不知在何处可觅见神木传人?」

  桓鸿君冷笑道:「此乃易事,武林的正派群雄,与神木尊者传人无不息息相
通,找上武林中任何一人明言其事,便可与神木尊者传人相见,惟一难的是不知
徐姑娘所得之图是真是假,他岂能听信片面之词与我等解围。」

  徐红芍道:「无极门与白眉老怪不惜重大伤亡侵袭,无疑此图是真的了。」

  桓鸿君道:「但愿如此。」

  淳于风道:「何谓下策?」

  桓鸿君道:「与宣青苹握手言和,璧还藏图,动以姐妹之情,联臂与天下武
林群雄为敌。」

  快刀飞雨长叹一声道:「上中下三策均有可行之道,但其中不无梗阻,缓不
济急奈何。」

  桓鸿君面色一寒,沉声道:「那老朽倒要听听大师还有什麽高明之见?」

  快刀飞雨苦笑一声道:「贫僧生平不善谋略,端视徐姑娘取舍举措了。」

  徐红芍启唇欲言,蓦闻随风传来梵唱之声。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黄衫
人蒙丕闻得梵唱入耳,不由面色大惊,忙道:「不好,此乃摄魂魔法,请速护住
心神,不使梵言所侵。」梵唱之已由远渐近,更有铙钹锣鼓之音,嘈嚣繁杂,乱
成一片,使人心神欲飞。群邪如言护住心神,不为所动。

  徐红芍与蒙丕两人退身壁角,防匪徒侵入,但见蒙丕额角爆出黄豆般汗珠,
面色痛苦不胜,似经受不住梵音摄魂魔法。凶僧快刀飞雨面色惊疑不定,忽瞥见
对首坐着震天手成元及开碑手成浩兄弟面色平静,了无异样,心中暗惊道:「成
氏兄弟那来如此高的定力。」

  桓鸿君眼中神光精芒如电,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大师,催魂摄魄魔法
也不过尔尔。」

  只见飞雨面色一变,疾跃上前,落在成氏兄弟身旁,伸手一摸成氏兄弟的鼻
息,已然气绝身亡,大惊失色道:「怎麽成氏昆仲竟然死了。」

  桓鸿君闻声一惊,打量成氏昆仲上下一眼,惊噫出声,道:「大师你瞧。」
伸手一指成氏昆仲脚下。只见成元成浩足下僵卧着两只铁足的金鳞毒蜈,长可八
寸,尚未死绝,肢体尚在微微颤动。

TOP

0
             第34章 邪恶相争

  震天手成元摔碑手成浩竟在禅堂中无声无息惨遭非命,群邪不禁胆战心寒,
岌岌自危。千手哪吒桓鸿君冷冷一笑道:「这也难怪,我等均是黑道杀星,行事
出手无不阴狠毒辣,无极门中今晚对付我等亦莫不施用其极,催魂摄魂魔法外更
以百兽天尊役使毒物,幸亏徐姑娘在庵外布下奇毒禁制仅两只毒蜈侵入,馀物经
受不住奇毒,均在中途死去,不然我等难以幸免。」

  快刀飞雨惊魂未定,道:「我等岂非坐而待毙。」

  桓鸿君道:「你能出去麽?」

  飞雨摇摇首苦笑道:「实不济也要杀他几个。」

  桓鸿君冷笑道:「还未到如此地步,倘老朽臆料不差,白眉老怪绝不能让无
极门得手,而老怪之後尚有神木传人率领天下武林群雄虎视耽耽着,稍时必有人
找上门来。」

  快刀飞雨神色之间似露不信道:「万一无人找上门来,而是杀上门来将如何
应付。」

  桓鸿君面露傲然神色道:「徐姑娘所布奇毒禁制,可阻武林群雄心生畏惧,
暂不敢妄自侵入雷池一步,但除了一人例外,老朽料测稍时找上门来的必是此人
了。」

  徐红芍神色一惊,道:「是谁?」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排教高手尽炎。」

  群邪不禁神色一变,徐红芍道:「前辈怎不猜柴青溪,而猜厉炎为何?」

  桓鸿君道:「柴青溪生死不明,外间盛传均是言人人殊,渲染附会之词,何
况柴青溪亦不致与无极帮沆瀣一气,乘人於危。」

  忽闻庵外传来令人寒栗阴笑道:「不错,阁下委实料事如神。」凶僧飞雨闻
声神色一变,立欲飞扑出去。

  桓鸿君右手五指迅快如电及时拉住飞雨,摇首一笑,宏声道:「厉老师何不
请入庵叙话。」

  门外厉炎怪笑道:「厉某那有过门不入之理。」身形一闪,一个蓝布短装蚕
眉凤眼三绺短须汉子跨步迈入庵中。

  只见厉炎貌相虽不俗,但眼神不正,而且泛呈青黑煞气,口角含笑,发现千
手哪吒桓鸿君一人大刺刺地端坐着,不由闪出一抹杀机,道:「原来此处并非由
徐姑娘为首,而是阁下称尊。」

  桓鸿君哈哈大笑道:「局促一隅之地有何称尊为首之荣,厉老师之来当有说
词,请道其详。」

  厉炎阴阴一笑道:「阁下能作主麽?」

  桓鸿君面色一寒,沉声道:「老朽不敢自大,但若以年岁托大,自有满意答
覆。」

  「那很好。」厉炎道:「阁下处境不啻瓮中之鳖,依厉某之劝,何不璧还藏
珍图可免杀身之祸,倚恃奇毒禁制显属不智,只瞧厉某便可安然无恙。」

  「住口。」桓鸿君大喝道:「奇毒禁制已然生效,你一人可安然进入,还有
其他人咧?」

  厉炎哈哈笑道:「阁下别出狂言。」手指成元成浩尸体,接道:「奇毒禁制
已然生效之说我看未必。」

  桓鸿君竟毫不动气,淡淡一笑道:「厉老师可曾见到两只毒蜈尸体麽?老朽
猜想百兽天尊绝不止役使两只毒蜈吧。」语声略略一顿,又道:「百兽天尊半年
来折尽羽翼,怪兽毒物亦已死伤殆尽,稍时他自己泥菩萨过江,命且难保,何能
助纣为虐。」

  「为什麽?」

  「不久其他强敌必会寻至,血债血偿。」

  厉炎神色惊疑,冷笑道:「难道阁下有未卜先知之能麽?」

  桓鸿君冷冷答道:「不敢自诩末卜先知,但有料事之能。」

  厉炎默然须臾,咳了一声道:「你我别说题外文章,还是言归正传。」

  「对。」桓鸿君道:「咱们还是谈正事要紧,老朽劝你还是弃邪归正,勿倚
仗排教邪法为虎作伥,须知祸到临头後悔莫及。」

  厉炎冷笑道:「阁下无须危言耸听,厉某一挥手间诸位当束手成擒。」

  桓鸿君道:「厉老师不妨试试。」

  厉炎哈哈狂笑,右手一指,只见两指喷出一股清泉,地面立时积水一尺,上
涨甚快。群邪不禁大惊失色。

  桓鸿君鼻中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献丑。」桌面上一只酒碗竟自动
飞起,凌空一转,复又落下,酒碗中盛满了一碗水,地面居然滴水无存。厉炎见
状不禁骇然变色。

  飞雨暗暗一惊道:「此人竟擅法术,看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深
深庆幸自已一念向善,才能逃过此劫。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如何?」

  厉炎诧道:「阁下怎会使此……」

  桓鸿君道:「厉老师知否老朽是何许人物。」随即一笑道:「老朽千手哪吒
桓鸿君,与令师柴青溪乃莫逆知交。」

  厉炎不禁面色大变,右手五指一拢,欲掐诀使法。桓鸿君突离座飞起,五指
迅如电光石火,一把扣在厉炎腕脉穴上,反腕一摔。只听克察一声,厉炎一条右
臂生生被拧断,血涌如注,面色惨变。

  桓鸿君伸指如飞疾点了厉炎数处穴道,冷笑道:「老朽不杀你,留交柴青溪
老儿亲手处置你,速即转告瑶池宫主撤去门下,明晚三更时分,老朽等在此处恭
候驾临。」

  厉炎目露怨毒神光道:「阁下如此心黑手辣,厉某如若不死,定报此仇。」

  桓鸿君哈哈大笑道:「你能不死麽?老朽算你活不了三天。」

  厉炎闻言不禁胆寒魂飞,道:「阁下之言厉某必然带到,但瑶池宫主恐亦无
能为力。」说着抓起断臂向庵门外走出。

  飞雨摇首道:「纵虎归山,必成大患。」

  桓鸿君道:「无妨,厉炎武功已全失,排教法术亦无法施展,此处已安如泰
山,老朽此刻欲潜出庵外,小施诡计使他们自相残杀,诸位请慎勿轻身出庵。」
说着掠出庵外而去。

  庵外呼魂魔唱及铙钹锣鼓之声渐微,似犹未寂止,显然是在等候厉炎入庵。
且说厉炎面色惨白如纸,步履蹒跚,走出庵外竹林。百兽天尊见厉炎一臂已断,
鲜血淋漓,神色惨厉情状,不禁神色一变,惊道:「厉老师为何如此?」

  厉炎摇首苦笑道:「庵中藏有高人,非但无惧厉某排教大法,天尊驱兽役毒
及摄魂魔唱亦属无用。」继叙出详情。

  百兽天尊不禁面色大变,道:「如此说来,老朽驱役数千百种毒物均已无幸
麽?」

  厉炎颔首道:「大概如此,徐红芍是百步毒母冷霜儿媳,深得真传,用毒之
法天下武林无出其右,天尊所役毒物在未到达庵门之前俱已毙命,厉某尚听说天
尊有一大敌不久即将到来,向天尊索偿血海深仇。」

  此刻呼魂三红衣番僧及骷髅人魔无极帮高手均纷纷聚集百兽天尊之前,议论
纷纭,皆不欲作无谓牺牲,自然是为徐红芍无形奇毒所慑阻。骷髅人魔怪目中闪
出一抹精芒,忽又长叹一声道:「咱们门主为何留着帮主在罗浮宫中议事迟迟不
决,如许重大之事竟犹疑踌躇,咱们不可群龙无首,致师老无功。」

  忽见一娇俏俏人影疾如闪电掠至,现出一貌美少女,手持本门信符。骷髅人
魔趋前一步,道:「姑娘可是自罗浮宫而来?」

  「正是。」少女答道:「婢子奉门主之命,诸位奉何人之命来到此处?」

  百兽天尊不禁一怔,道:「老朽等奉帮主之命,这谕令乃帮主在罗浮宫中发
下,难道门主丝毫无知麽?」

  少女面如寒霜道:「就是不知所以,门主遣婢子赶来请问诸位,但不知帮主
命诸位赶来此处为了何事?」

  百兽天尊诧道:「帮主传命谓藏珍图为徐红芍贱婢盗来,徐红芍下落已明,
应立即索回。」少女嫣然一笑,向百兽天尊附耳密语一阵。目兽天尊不禁愕然瞠
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女裣衽一福,道:「婢子告辞了。」转身穿空一跃,几个起落,转瞬身影
疾杳。

  骷髅人魔道:「这宫女如何说法?」

  百兽天尊目露疑容,诧道:「她告知老朽帮主有叛异之心。」

  骷髅人魔骇然变色道:「这是如何说法?」

  百兽天尊道:「徐红芍所盗的乃是一张假图,咱们门主将计就计嫁祸於徐红
芍,使徐红芍成为众矢之的,殊不知门主欲离宫之际,帮主却趁虚将真图盗走,
不料为魏醉白察觉,现本门传命搜觅帮主潜迹之处,据魏醉白判断帮主尚末逃离
本山。」番僧及骷髅人魔等不禁大惊失色。

  百兽天尊道:「诸位请先撤离,老朽随後就到。」骷髅人魔等如飞离去。

  百兽天尊从身旁取出一支短笛,收回蛇虫蟒兽,就唇吹奏杂乱刺耳笛声。好
不容易吹奏完毕,百兽天尊额上爆出豆大汗珠。

  蓦地——随风传来一银铃语声道:「你要走了麽?」语声宛如银铃,却寒冷
刺骨。

  目兽天尊骇然回顾,只见一白衣少女立在眼前,道:「姑娘是谁?」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不认识姑娘,可记得杜天行麽?」

  百兽天尊闻言目中闪出一抹杀机,狞笑道:「姑娘就是杜天行的後人麽?好
得很,老朽要瞧姑娘是否能复仇雪恨。」双掌一式金豹舒爪抓去。

  百兽天尊武功已臻化境,他常年与百兽七禽为伍,耳濡目染,将禽兽动作融
合於武功中,独创一格。他这一式奇快无比,白衣少女面色一惊,身影疾飘了开
去,撤出身後长剑疾攻而出,飞洒漫空剑雨。百兽天尊喝道:「好剑法。」掌法
立变,飞跃如猿,掌中化抓,强风疾啸。

  白衣少女手中长剑只觉有一股强大无比吸力,几乎被夺出手外,不禁大骇。
突然一条身形飞掠而至,口角含笑,注视着双方恶拼。白衣少女正是那杜翠云,
不知来人是友是敌,心内惊疑不胜。杜翠云渐处劣势,被百兽天尊一套奇奥掌法
逼得险象环生。

  来人轻笑一声道:「姑娘不妨变式百鸟朝凤化为分光取影。」

  杜翠云不由自主地如言变式,只见剑芒流转中转出一线青虹,带起悸耳破空
锐啸。这两式剑招竟穿隙而入,百兽天尊突发出一声闷哼,右手疾护着胸口倒退
了数步,神态怨毒骇人。只见百兽天尊护着胸口的右掌指隙内溢出殷红的鲜血,
分明杜翠云一剑刺中了他要害。

  百兽天尊怒目视着来人,狞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来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千手哪吒桓鸿君,阁下莫怨老朽多言,老朽不过助
这位姑娘达成心愿而已,只怪阁下学术不精,俗云血债血还,阁下死亦不辜,还
有什麽不忿麽?」百兽天尊闻言不禁心肺气炸,只觉胸口上一阵奇痛,张嘴喷出
一口鲜血,面色惨变,摇摇欲倾。

  杜翠云急起一剑,枭下百兽天尊六阳魁首,向千手哪吒裣衽万福,道:「多
谢老英雄指点。」

  桓鸿君身形疾闪开去,道:「不敢,大仇已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姑娘速
将仇人首级祭奠令尊在天之灵吧。」

  杜翠云见桓鸿君神态冷漠,不敢多言,道:「小女子告别了。」

  忽闻朗朗语声传来道:「杜姑娘慢走。」

  只见冷面秀士快步走来,杜翠云不禁怒从心头,叱道,「这位有何话说。」

  冷面秀士望了百兽天尊尸体一眼,道:「恭喜姑娘大仇得报,在下意欲与姑
娘作一大媒不知意下如何?」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庞雨生,你真是无耻之尤,身为罗刹谷主所擒,罗刹
谷主念在多年旧交不为已甚即予释放……」

  冷面秀士面色铁青,大喝道:「你是何人?」

  桓鸿君道:「老朽桓鸿君,谅你必有耳闻。」

  冷面秀士心神猛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这怪物怎麽仍活在世上
呢。」

  桓鸿君似看穿冷面秀士想法,冷笑道:「惊异老朽为何尚未死麽?哼,老朽
虽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却查明你心术卑鄙,与无极帮主暗中勾结,狼狈为恶,
後见无极帮横遭逆挫日趋窘境,又反与白眉老怪互通声气,似你如此朝秦暮楚,
不知人间羞耻之徒早就该死……」

  冷面秀士面色一变,大喝道:「住口。」桓鸿君微微一笑。

  蓦闻一声朗笑道:「此言是极,似此无耻之徒早该授首了,留在人世终成祸
害。」一双蒙面人踏着如水月华飘然走来。

  冷面秀士从一双蒙面人衣履穿着上辨出是一男一女,心知有异,耳闻语音似
甚稔熟,却想不起这一双蒙面人来历,猛萌去念,双臂疾振,一鹤冲天拔起。

  他快,桓鸿君比他还快,冷面秀士身在凌空之际,猛闻空中一声大喝:「下
去。」只觉一股重逾山岳罡风压体,身不由主地疾沉落地。

  忽闻一声娇笑道:「庞兄你不能一走了之。」

  冷面秀士凝目望去,只见罗刹谷主率着十一女立在五丈开外,十一女中陶小
燕、陶珊珊姐妹亦在内,不禁心内暗暗叫苦。桓鸿君飘身落在冷面秀士身侧,冷
冷一笑,退了开去。冷面秀士剑眉一皱,道:「谷主,庞某生性冷癖,为人落落
寡合外,自觉生平无甚大恶,难道庞某与谷主有不解之仇麽?」

  罗刹谷主笑道:「庞兄与这两位有不解之仇。」

  冷面秀士神色一惊,上下仔细打量两蒙面人数眼,道:「两位可否请示本来
面目?」一双蒙面人缓缓抬起手臂,揭下蒙面纱巾。

  却在揭下之际,一双蒙面人忽一抖疾弹,两块纱巾竟化为坚钢迅如奔电飞袭
而出。冷面秀士大惊,双手分攫抓去,一把抓住,触手竟不带劲道又变为两方纱
巾,只觉一缕异香袭入鼻中暗道不好,顿感遍体无力,两方纱巾轻飘飘脱出手外
落地。一双蒙面人竟是失踪已久,陶小燕、陶珊珊双亲,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妇。

  陶小燕陶珊珊欣然若狂,叫道:「爹、娘。」

  姐妹二人欲扑去,为罗刹谷主所止住,低喝道:「事了从容相见不是更好些
麽?」

  冷面秀士见是陶泰麟夫妻,心胆皆寒,却佯作镇定道:「贤梁孟别来无恙?
庞某委实不明与贤梁孟有何不解之仇?」

  陶泰麟微微一笑道:「昔年庞老师与无极帮主暗中勾结,暗图不轨,觊觎罗
浮宫,谎言骗使愚夫妇前往黄山采取一本灵药,并相嘱切莫外泄,愚夫妇信以为
真,迳自赶往黄山,遂落入毒谋诡计中……」

  冷面秀士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黄山灵药本信而有徵,在下途中
偶因事耽误,赶至香炉峰绝顶时仅差片刻时光,发现灵药已失,在下认为贤伉俪
已采集到手,故不以为意,其後迷魂谷迭遭变故,贤伉俪又迄末回谷,才察觉事
态有异,多年来仆奔江湖,即为寻觅贤伉俪下落。」

  罗刹谷主叱道,「庞老师为何始终未提及黄山灵药之事?」

  冷面秀士道:「在下因不知陶兄梁孟何故失踪,又无法断言系黄山灵药之事
而起,须知毫厘之失,谬以千里,故在下一直隐忍在胸,苦在心头……」

  陶泰麟仰天哈哈大笑,道:「庞兄狡辩无益,小弟何能血口喷人,有事实为
证。」

  千手哪吒桓鸿君朗笑道:「对,既有凭有据,这种恶人留下何益呢,不如杀
了。」

  冷面秀士目光怨毒望了桓鸿君一眼道:「有何凭据,庞某委实心中不服。」

  陶泰麟飘然走前,道:「那就委屈庞老师了,待擒住那无极帮主当面对证就
是。」伸臂拉住冷面秀士走去,似多年末见老友把臂同行,步履安详之极。

  冷面秀士面色惨白,口噤不语。陶小燕陶珊珊突然扑向其母,喜极流泪。陶
泰麟笑道:「孩子,不必如此,眼前还是办正事要紧。」

  罗刹谷主两道凌厉眼神逼注着千手哪吒桓鸿君脸上。桓鸿君竟视若无睹,飘
然走去。罗刹谷主突厉叱道:「站住。」桓鸿君回面停身,面色冷漠如冰。

  忽闻一声朗朗大喝:「谷主,此时此地不可节外生枝。」林中疾如电闪掠出
数人,只见准上隐叟祝秋帆,少林静澄长老,神鹰七式廖独,东斗天君葛元良,
降龙八掌雷玉鸣五人。

  罗刹谷主道:「此人诡计多端,心黑手辣,如让他安然离去,我等图谋将倍
感周折。」

  祝秋帆含笑道:「谷主,你知道他是谁麽?」

  罗刹谷主冷笑道:「他就是骨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他,此人乃黑道杀星千手
哪吒桓鸿君。」怨毒之深溢於言表,显然他们之间结有深怨宿仇。

  祝秋帆道:「他真是桓鸿君麽?」罗刹谷主不禁一怔。

  雷玉鸣高声道:「桓老师请走吧。」

  桓鸿君傲然一笑道:「老朽告辞了。」身如行云流水向东岳走去了,似缓实
速,转瞬身影杳失在月色苍茫中。

  罗刹谷主叹息一声道:「我不知两位极阻拦为了何故?」

  雷玉鸣捋须微笑道:「天下事诚多不可理解,谷主不妨猜测其中原因。」罗
刹谷主闻言疑云满腹,垂目沉思。

  此刻,杜翠云已拾起百兽天尊首级拭乾血迹,以布帛扎好挽在臂中,走前向
葛元良等人行礼,并询许飞琼好否。

  葛元良答道:「琼儿有事须办未随老朽前来,杜姑娘大仇得报至为欣慰,姑
娘此刻是否赶返原籍?」

  杜翠云低声道:「正是。」似有话启齿,但却碍难出口。

  葛元良叹息一声道:「姑娘心意老朽知道,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同病相
怜者非独姑娘一人,即是琼儿也不例外。」

  杜翠云闻言眼中一热,珠泪几乎夺眶而出,幽幽一笑,道:「晚辈知道,但
晚辈乃他传讯命晚辈赶来此处,说是今晚必可报却大仇,意欲向他致谢。」

  葛元良道:「姑娘定要见他一面麽?」杜姑娘点点头。

  罗刹谷主忽心中若有所悟道:「他是谁?」

  葛元良含笑道:「严晓星。」

  罗刹谷主道:「他现在何处?」

  葛元良笑笑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语含玄机,连静澄上人也忍
不住笑了。

  罗刹谷主微微顿足道:「葛老儿,你卖关子则甚。」此际连陶小燕、陶珊珊
也不由呆住,凝耳倾听心上人何在。

  葛元良道:「谷主怨老朽则甚,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何况壁缝有耳,谷主
你敢断言此处无凶邪潜迹偷听麽?」

  蓦地——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轻啸,准上隐叟祝秋帆面色一变,忙道:「我
等速退。」

  群雄迅疾择处隐去,月色迷蒙之下只见远处现出甚众豆大身影,宛如流星飞
掷般掠来。为首者正是白眉叟,後随八蒙面老叟,之後又随十九黑衣劲装高手。

  白眉叟身形落在百兽天尊尸体前,惊疑地注视了一眼道:「果然不出老朽所
料,魔唱金鼓之声寂灭,显然无极门中突然回撤,只是百兽天尊非但死得可疑,
而且割下首级,如非深仇大恨不致如此辣毒。」

  蒙面老叟道:「百兽天尊武功极高,杀死百兽天尊之人谅非寻常之辈。」

  白眉叟沉声道:「莫非又是中了徐红芍贱婢奇毒暗算。」

  蒙面老里颔首道:「有此可能,我等此来既有备无患,不畏无形奇毒,何不
即时进袭。」不待白眉叟首允,右掌一挥,十九黑衣劲装汉子倏地腾身疾跃,纷
纷扑向荒庵而去。

  东岳酝酿着一种不安的气氛,驻守各处的无极帮匪徒议论纷纷,胸中结郁难
舒。朝阳正上,山富郁翠,南天门下现出五娇俏身影,迅疾如飞跃登而上。忽闻
山石之後传出朗朗话声道:「柳姑娘回来了麽?」一条人影疾闪落在石级上,现
出一虎目浓须中年人,手握一柄砍山金刀,映着朝阳泛出眩目金霞。

  来人正是柳无情率着四婢赶返,闻声而倏然止步停身,玉指一掠鬓边秀发,
道:「路香主,咱们久远不见了,别来可好?」

  中年人略一抱拳道:「姑娘为何此时赶返?」

  柳无情两道秀眉一扬,道:「奉宫主急讯赶返,观香主眉含重忧,莫非有甚
事故发生麽?」

  中年人长叹一声道:「武林群雄云集本山之外,本该戮力同心抵御外侮,怎
奈罗浮宫内昨晚竟传出帮主叛异,盗去藏珍图,现正搜觅帮主下落,此事委实令
人无法置信。」

  「竟有此等事麽?」柳无情面露惊诧之色,道:「帮主下落已明麽?」

  「我路庆猷服膺本帮已久,深受帮主宏恩,亦敬佩帮主恢宏大度,帮主怎会
做此令人不齿之事。」

  柳无情道:「路香主之言差矣,门主若非有据,岂能妄入人罪。」

  路庆猷冷笑道:「路某从未见过门主面目,亦不知门主是何来历。」

  柳无情道:「那麽香主定然见过帮主本来面目知其真正来历了?」路庆猷不
禁一征。

  忽闻一声哈哈朗笑,一条人影迅如闪电掠在柳无情身侧。路庆猷见来人是魏
醉白,不禁面色大变,道:「魏香主从何而来?」

  魏醉白日中泛出一抹杀机,道:「奉命搜觅帮主下落,在下发觉本帮多人阳
奉阴违,莫非他们有同谋之嫌麽?」

  路庆猷怒道:「我等同在无极帮下效力,自然听命於帮主了,不过路某可断
言帮主绝非盗图潜逃。」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路兄语中实有所指,何不明言?」

  路庆猷冷笑道:「帮主虽只身独往罗浮宫,我等俱知,但只见其去而不见其
返,可见有人陷害,此刻定作阶下之囚。」

  「何人陷害於他。」

  「你,魏香主。」

  魏醉白讶异道:「在下何因陷害帮主?」

  路庆猷冷笑道:「你久已觊觎帮主之位,如今正是除去帮主之大好良机。」

  魏醉白神色一沉,道:「路香主,在下不屑帮主之位,分明你等已有叛异之
心,藉故生非,含血喷人,不然你等怎会在南天门设伏,伺机诱使柳姑娘入内成
擒……」

  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在下一并说个明白,俾使路香主心服口服,你等心
疑帮主被制在罗浮宫内,即欲挟制柳姑娘恩师,向罗浮宫门主声称以人质换赎帮
主,怎知柳姑娘恩师业已离鹰愁谷,正惶悚无计际,忽得讯柳姑娘在回山途中,
一计不成二计已生,是以你在此相候柳姑娘,故用言语延缓柳姑娘行程,以便魔
僧等在南天门内从容布伏是麽?」

  路庆猷闻言不禁胆寒魂飞,厉声道:「你都知道了。」

  魏醉白道:「不错,在下俱已知情了,路香主,在下本不屑就无极帮香主之
位,但受门主重托,暗中监视你们……」言尚未了,路庆猷突腾身奔起,向南天
门飞掠而入。

  魏醉白大喝道:「你逃得了麽?」穿空拔起追去,柳无情五女疾随魏醉白身
後腾起。

  魏醉白等身落在大殿前石坪上,只觉一片死寂,静悄悄地毫无动静。柳无情
低声道:「莫非事机败露,他们逃走了麽?」

  忽闻传来阴恻恻冷笑道:「未必,魏醉白你明知南天门布下天罗地网,尚敢
闯入可谓胆大包天。」

  魏醉白冷冷一笑道:「路庆猷,你可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蓦地——殿脊墙垣上冒出无数匪徒及番僧,手持金鼓铙钹及强弩暗器,立时
金鼓大作,魔唱声起。魏醉白哈哈一声长笑,十指分扬,只见殿脊庙墙之上匪徒
番僧纷纷翻身栽跌堕下地来。庙墙後倏地冒起红衣番僧及骷髅人魔等群邪,飞翔
落地,骷髅人魔阴阴一笑道:「看你不出,还擅使邪法。」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邪法也好,武功也好,你等必死无疑。」

  骷瞑人魔狞笑一声,倏伸双臂,十指挟着一片阴寒罡劲疾如闪电,向魏醉白
抓去。他这一式乃骷髅人魔独门绝招十面网罗,非但辣毒异常,而且奇奥旷绝,
不论对方如何闪避,绝少幸能逃出他那罡风之下。哪知眼前一花,魏醉白身影竟
失去踪迹,不禁面色一变,招式用老,锐厉指劲刮起地面一片石尘。

  突闻一声凄厉惨嗥从一红衣番僧口中发出,只见那红衣番僧双眼圆睁,泛出
惊悸神光,面色惨变,张嘴喷出一股如箭血雨,身形慢慢向前栽仆,在他身後忽
现出魏醉白身影。另两番僧及群邪见状不禁心神猛骇。魏醉白如影随形跟踪一双
红衣番僧而去,身未沾地大喝道:「留你们两位不得。」

  两红衣番僧一身混元气功,金铁不入,但见同伴惨死,不禁胆寒,闻声忙将
混元气功密护全身。只见魏醉白手腕起处带出一线灰暗光华,厉喝一声,四掌同
推,但鼻中忽嗅入淡淡清香,不由神智恍惚,暗道:「我命休矣。」魏醉白灰暗
光华迅疾无伦已透穿一双红衣番僧胸腔。

  骷髅人魔瞥见两僧中剑倒地後,骇然变色道:「这是什麽邪法?」

  魏醉白已落在骷髅人魔面前,冷笑道:「此乃上乘武功,哪是什麽邪法,无
极帮主心存不轨而久久不敢行动之故,即是畏惧门主旷绝武学,在下这手剑法乃
得自门主真传,你若能闪避这手剑法,在下当可留你一条活命。」说着右臂疾挥
而出,幻起漫空灰芒,罩向骷髅人魔而去。只听闷嗥一声,两条手臂飞出,漫空
灰芒堕地,鲜血飞溅如雨。

  骷髅人魔厉叫一声道:「魏醉白你忒心黑手辣。」两足一顿,直拔起五六丈
高下,欲沾足殿瓦逃去。

  蓦地——忽见骷髅人魔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轮转,头下足上,一如断线之鸢般
堕地,叭哒一声,颅裂浆溢,惨死毙命。群邪不禁慑住。柳无情五女倏地分掠,
各占方位。路庆猷忽高声道:「魏番主欲斩尽杀绝麽?」

  魏醉白朗笑一声道:「在下怎会嗜杀成性,无奈诸位背心离德,终成後患,
柳姑娘,烦劳出手制住他们穴道。」

  片刻之後,南天门内重又安详寂静。魏醉白与柳无情等掠入罗浮宫内。宫内
虽尚有近百人手,表面上均是宣青苹心腹亲信,却内藏徐红芍卧底奸细,数日来
人人彼此猜忌,心中惶惑不宁。无极帮群邪被制相率入官,罗浮宫内大半都是莺
莺燕燕,见状不胜惊骇,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宣青苹闻讯含笑迎出。

  魏醉白抱拳躬身道:「幸不辱命,离叛诸人均各制伏,但首恶遍觅无着,谅
他到手亦无用,倘无神木传人手中那幅藏图合璧参悟如同废纸一般。」

  宣青苹双目微蹙,道:「你所言虽不无道理,藏珍对我而言亦并非热衷,但
徐红芍闻讯赶来索取真图则难惹了。」

  魏醉白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士掩,又何可惧。」

  宣青苹叹息一声道:「你那知其中原因。」魏醉白忽发现宫女群中一女嘴角
隐泛一丝阴笑,倏地疾伸两指,一股暗劲飞出,那女婢应指倒地。

  宣青苹面色微变喝道:「荷花,将她解往天象殿内发落。」继又向柳无情笑
道:「多日未见,你更出落得天仙一般。」

  柳无情娇靥不禁一红,垂首道:「宫主安好?」她尚不知严晓星母子相见之
事,不敢多言。

  宣青苹道:「你等随我去天象殿内商议吧。」天象殿内仅宣青苹、魏醉白柳
无情三人,荷花送入昏死女婢後立即退出。

  魏醉白目注柳无情微笑道:「燕姐,快拜见家母。」柳无情闻言不由呆住,
茫然不解。

  魏醉白道:「宫主就是家母。」

  柳无情闲言惊喜莫名,盈盈拜了下去,唤道:「娘。」

  宣青苹听柳无情唤自己娘,便知柳无情心意,目注魏醉白一笑,忙将柳无情
扶起抱在怀中,道:「你们的事自有为娘作主。」继又向魏醉白道:「星儿,你
心中似有甚多难处。」

  魏醉白道:「娘,眼前尚无暇论及儿女私情了。」接着,伸手解开那女婢穴
道。

  只见女婢两目倏睁,身形疾跃而起,目睹三人不禁面色大变,冷笑道:「想
从我口中套出真情不啻梦想,不过你等也活不了多久。」即时面呈青紫,耳眼口
鼻内忽黑血涌出,倒地毙命。宣青苹默然注视尸体,一言不发。

  魏醉白快步走出殿外,召来萧凤,问道:「萧婆婆,宫内人数有无短少?」

  萧婆婆道:「无人潜逃。」

  魏醉白颔首道:「有劳严密监视她们一举一动,若有可疑,速报宫主。」

  萧凤应命退出,魏醉白沉思良久,道:「徐红芍内应决不止一人,但她们互
不相识,各有职司,单独行动,极难察觉,然兔死狐悲,绝不能不胆寒畏怯,却
无一人逃出其中必有蹊跷。」忽目光落在宣青苹面上,久久不移。

  柳无情见魏醉白神色有点异样,诧道:「星弟,你是怎麽了?」

  宣青苹忽凄然一笑道:「你终於发现了,为娘已中毒奇深,此毒乃放在食物
内,用量轻微,故无法发觉,但久而久之聚集脏腑间,如绳捆石烂,水滴石穿,
俟发觉时已是过迟。」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闪电扣在宣青苹腕脉上,细察脉象血行。

  良久,面色一变,左手伸向怀内,取出一晶莹澄绿细颈瓷瓶,示意柳无情。
柳无情会意,走近舒展右掌,魏醉白倾出三送红色丹药,道:「娘,速将丹药服
下。」

  宣青苹道:「有用麽?」接过柳无情掌中的丹药咽下,只觉魏醉白扣在腕脉
上五指一紧,一股奇热如焚真力循臂攻向内腑,注入丹田涌泰,复又注入四肢百
骸,周而复始。约莫一顿饭光景,那股热流渐聚逼向脐下一处空穴。

  魏醉白慢慢收了五指,长叹了一声道:「不妨事了,娘为何不早说?」

  宣青苹道:「娘回山时才发觉已罹奇毒,镇静不露之故,恐误了你父性命,
又见你一身系天下武林安危,更恐你自乱方寸,是以隐忍不言。」

  魏醉白怒容满面,冷笑道:「徐红芍用心辣毒,孩儿去找她去。」

  宣青苹道:「星儿,徐红芍也有她难言的苦衷,未必是她所为,试问她既志
在盗图,目的末达,何故又急於谋害为娘性命。」

  魏醉白深觉此言有理,诧道:「如此看来,宫中内奸应不仅是徐红芍一人所
遣。」

  宣青苹道:「妄加臆测必然自误,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孩儿自有道理。」一闪出殿而去。宣青苹微微一笑,
将柳无情拉在身旁,对此未来儿媳不胜爱怜,絮絮细语相询。

  荒庵外篁韵送涛,翠摇绿满,宁静如水。一条人影疾闪入林落在庵前,显出
千手哪吒桓鸿君。他只觉庵内静得可疑,目睹白眉叟等人侵袭此庵,莫非白眉叟
已掳获徐红芍等人离去?但庵外禁制仍在。桓鸿君迟疑了一下,右掌轻轻推开了
虚掩半开的庵门,目光望去,不禁一呆。

  只见禅堂内尸体狼藉,只有徐红芍、凶僧快刀飞雨及黄衫人蒙丕默然端坐,
目睹自已入来竟若无视,面色淡漠如水,便知有异,故作朗声笑道:「方才发生
了什麽事故?」

  凶僧飞雨道:「白眉老怪率众进袭,不畏奇毒禁制,在庵外展开了一场大凶
搏,但不久老怪忽率随身八卫不战而退……」

  桓鸿君道:「谅老怪伤亡惨重。」

  飞雨道:「他们死了十九人,我等仅剩下了三人,老怪本可尽歼我等,却不
知何故忽然退去。」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这点不足惊异,令老朽惊疑的是为何将尸体收置禅堂
内?」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佛门善地何忍弃置於野,待此间事了,一一为之收
埋,请问白眉老怪何故退去?」

  桓鸿君道:「因为姑娘所得之藏珍图并非真迹……」

  「什麽?」徐红芍面色惨变,道:「真图尚在瑶池宫主手中?」

  桓鸿君摇首微笑道:「为无极帮主盗去,现东岳呈现一片纷乱,下令搜觅无
极帮主潜藏之处,瑶池宫主判明叛徒尚未逃出泰山,此刻呼魂魔僧骷髅人魔等无
极帮死党均皆授首。」

  忽闻一声阴冷笑声道:「真的麽?」只见厢房内走出一人,身材修长,穿着
一袭锦袍,腰系丝质黄绦,面色苍白,鹞眼勾鼻,唇厚齿露,目光深沉,令人一
见有阴气逼人之惑。

  桓鸿君不禁面现惊愕之色,道:「尊驾何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姓斯,斯人独憔悴的斯,斯慕虹就是在下。」

  桓鸿君道:「尊驾难怪憔悴得很。」

  斯慕虹面色一寒,沉声道:「在下向不许人无礼。」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尊驾知道老朽是何许人麽?」

  斯慕虹冷笑道:「你是千手哪吒桓鸿君。」

  「不错。」

  斯慕虹道:「千手哪吒之名昔年虽威震江湖,但在斯某之前却不屑一顾。」

  桓鸿君哈哈大笑道:「老朽向不作无谓之言,尊驾来意已明,无非欲攫有骊
龙谷藏珍,但一番图谋俱已落空,料不到徐红芍到手的竟是赝物,真图又为无极
帮主盗去,尊驾制住徐红芍等恐弄巧成拙。」

  斯慕虹面色一变,厉声道:「斯某怎会落空。」说着伸手入怀,取出藏图,
接道:「此图既然是假,如同废纸不如毁去。」另一手在皮革囊取出夜行火摺,
叭哒一晃煽起一道熊熊火焰。

  徐红芍目露焦急光芒。桓鸿君无动於衷,面现淡漠笑容。转瞬之间,一张图
焚成片片焦灰。斯慕虹两道眼神一直注视在桓鸿君面上,半晌才徐徐发出一声长
叹道:「在下证实桓老师的话是真实的了。」

  桓鸿君淡淡一笑道:「老朽之话无关宏旨,但尊驾不妨遣出一人探明便知所
言不假,以後的事全在尊驾,没有老朽的事了。」

  斯慕虹朗笑道:「在下要证明徐红芍到手之图是否是真,火焚此图之际,桓
老师无丝毫抢夺之心,可见桓老师句句真诚。」

  桓鸿君面色森寒如冰,道:「老朽不知尊驾用何手法制住徐红芍姑娘及飞雨
大师等三人,尊驾既然取得藏图,又何须仍留在此庵。」

  斯慕虹傲然一笑道:「在下用毒,桓老师也许奇怪吧。」

  桓鸿君不禁一怔道:「不错,尊驾并非施展武功而是用毒,确然使老朽不胜
惊诧。」

  斯慕虹道:「百步毒母冷若霜号称天下第一使毒能手,但第一之名乃武林中
人推崇之言,并非空前绝後。」说着面现冷森笑容接道:「也许此刻桓老师亦中
了在下之毒。」

  桓鸿君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老朽特具禀赋,从不畏毒。」

  斯慕虹一闻此言,面色更显得苍白无神,厉声道:「狂言无益。」

  桓鸿君大笑道:「尊驾出师不利,俱成画饼,究竟是谁在狂言……」说看面
色一沉,接道:「最感痛心疾首的莫过於尊驾,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老朽实不
知尊驾该如何收场。」

  此乃一针见血之词,斯慕虹眼前正陷於进退维谷之中,不知如何收场,但心
疑桓鸿君之言不实,那有特具禀赋,不畏奇毒之理,心念一转,五指如风疾抓向
桓鸿君胸前而去,斯慕虹抓势奇快如电,距离又近,五指堪触及桓鸿君胸前,突
人影一晃不见,不禁大骇,只听桓鸿君冷笑传自肩後,迅忙前飘五尺倏地旋身,
只见桓鸿君面色森寒立在丈外。

  桓鸿君无疑未受奇毒所制,否则桓鸿君此刻身法怎会丝毫无损,不由愣住。

  桓鸿君怒道:「尊驾怎不亟於亡羊补牢,筹思对策,为何尚欲节外生枝。」

  斯慕虹颓然叹息道:「在下方寸已乱,应如何亡羊补牢?」

  桓鸿君冷笑道:「老朽如料事不错,自始至终尊驾就图谋攫取骊龙谷藏珍,
而且避不见面,俟至藏珍图确实落在何人手中时才露面现身,惜为山九仞,竟功
亏一篑。」

  斯慕虹道:「不错,桓老师委实是料事如神,如何亡羊补牢,在下当洗耳恭
听。」

  桓鸿君面寒如冰,沉声道:「尊驾铸成大错的莫过於误认徐姑娘到手的是真
图,竟过桥抽板,不遵承诺,反欲将徐姑娘致死。」

  斯慕虹摇首苦笑道:「阁下太过甚其词。」

  「老朽并非捕风捉影,过甚其词。」桓鸿君声色俱厉,冷笑道:「老朽判断
当初尊驾向徐姑娘许下承诺,只取藏珍,雪莲实赠与徐姑娘救治其夫性命,是以
徐姑娘与瑶池宫主宣青苹姐妹之情仍在,何忍出此下策。」斯慕虹默然不语,神
色似甚为懊悔操之过急,致铸成大错。

  桓鸿君已冷笑道:「尊驾满以为罗浮宫藏珍图到手,下一步用毒施诸於武林
群雄身上,逼使神木传人就范,殊不知老朽不畏毒,神木尊人更不畏毒。」

  斯慕虹瞠目问道:「阁下怎知神木尊人不畏毒?」

  桓鸿君冷笑一声道:「尊驾太见闻浅陋,不啻坐井观天,神木令具有能辟邪
毒之能难道尊驾不知麽?」

  斯慕虹闻言不禁苦笑一声道:「阁下真个睿智无匹,在下心意均被料到。」

  桓鸿君道:「尊驾欲取得藏珍,莫非志在图霸武林麽?」

  斯慕虹黯然摇首一笑道:「在下先天缺陷,生具鬼脉不得永年,骊龙谷武功
秘笈上有一章载明解救方法。」

  桓鸿君冷哼一声道:「尊驾为救自己性命,不惜牺牲异己,这样做法不嫌太
利己损人麽?」

  斯慕虹默然在怀中取出了三粒丹药,喂服在徐红芍、飞雨、蒙丕等人口中,
道:「请在药力运开时,功行百穴,毒性可解。」

  须臾,黄衫人蒙丕目中怒光逼射,大喝一声,纵身疾跃扑来,两手十指挟着
锐利指风抓向斯慕虹。斯慕虹冷笑一声,身形疾移,右掌迅弧一式捕风捉影玄奥
无比,扣实在蒙丕左臂腕脉穴上。蒙丕只觉一股奇寒之气循臂攻上,不禁面色大
变。

  斯慕虹冷冷一笑,道:「别忘了,如非在下,三位俱已在白眉老怪毒手下丧
生了。」

  徐红芍喝道:「蒙丕你敢违命行事麽?」

  蒙丕满脸不忿之容,道:「属下不敢。」

  斯慕虹缓缓放开蒙丕腕脉,道:「在下要听取桓老师亡羊补牢之计。」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老朽方才跑了趟泰山,潜入罗浮宫内,无意闻及瑶池
宫主也身罹奇毒……」

  徐红芍忽面现怒容,道:「此乃斯慕虹逼晚辈下的毒手,宣青苹身罹两种奇
毒,非雪莲实莫解。」

  桓鸿君摇首冷笑道:「非雪莲实莫解,这话是徐姑娘说的还是斯老师故作危
言?」

  斯慕虹赧然一笑道:「在下有药可解,故作危言不过防徐姑娘念及姐妹情谊
临时变卦,宣青苹生死似与我等无干,阁下何必……」

  桓鸿君厉声道:「谁说无干?」

  只听桓鸿君又道:「惟有宣青苹可以追觅无极帮主下落,请问在座各位知否
无极帮主真正来历。」斯慕虹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蓦地——天际遥处传来两声长啸,响彻云霄。桓鸿君面色一变,道:「白眉
老怪卷土重来,斯老师,你我数人出外迎敌。」

  徐红芍诧道:「庵外禁制仍在,我等以逸待劳岂非正好,前辈为何要改弦易
辙。」

  桓鸿君道:「彼一时此一时,我等速出。」

  飞雨暗道:「此人智计超群,其中必有道理。」立即紧随桓鸿君快步迈出庵
门。

  徐红芍斯慕虹蒙丕三人鱼贯掠出庵外竹林,只见白眉老怪率着八蒙面老叟飞
掠而至。桓鸿君朗笑道:「关外三凶名不虚传,一经结怨,不死不休,看来你这
老怪物此仇难解了。」

  白眉老怪厉声道:「岂不闻血债血偿,老夫积习难解,五位这次死定了,尚
有何遗言速速说出。」

  桓鸿君微笑道:「如仗武功,你也未必能稳操胜算,老朽猜想此着你卷土重
来,定然倚恃什麽厉害暗器。」

  白眉叟不禁一怔,道:「谁不知千手哪吒乃天下第一暗器名家,暗器末必能
伤得了你桓鸿君,老夫借来霹雳雷珠,九枚齐发百丈方圆内立化劫灰。」

  桓鸿君故作惊容,道:「霹雳雷珠,哼,老朽听过此物厉害,不过你放弃骊
龙谷藏珍麽?」

  白眉叟宏声大笑道:「图尚在无极门中,徐红芍窃来之物乃是鱼目混珠之物
也。」

  桓鸿谓正色道:「真图确在瑶池宫主手中麽?」

  白眉叟道:「为无极帮主盗去。」

  桓鸿君道:「无极帮主现在何处?」

  「不知,黑白两道及罗浮宫均在追觅无极帮主下落。」

  桓鸿君冷笑道,「如无老朽之助,他人难查无极帮主下落。」

  蒙面老叟忽发出冷笑,道:「阁下欲保全性命,信口胡诌,我等并非维子幼
童,岂能听信。」

  桓鸿君大笑道:「老朽之言句句实在,你等不要认为老朽惧怕霹雳雷珠。」
沉着身形电欺近身,右掌压指迅疾无伦向白眉叟攻去。

  白眉叟不料桓鸿君猝然进袭,心房一震,双掌疾封硬劈。两人近身相搏,兔
起鹘落,手法奇奥,令人眼花缭乱。八蒙面老叟只见桓鸿君身法招式无不奇奥绝
伦,不由大感惊骇。

  片刻时分过去,桓鸿君忽发出一声哈哈长笑,身形疾飘开去,道:「白眉老
怪,你无法稳操胜算,不如仇怨暂罢,各行其是吧。」

  白眉老怪厉声道:「老夫怎容图谋之际又添阻力。」

  桓鸿君淡淡一笑道:「看来只有两败俱伤了。」说着舒开右掌,只见掌中托
着三颗雀卵大小紫光流转的霹雳雷珠。八蒙面老叟骇然猛凛。

  白眉老怪不禁大惊失色,道:「什麽?你也有霹雳雷珠。」

  桓鸿君微笑道,「多谢赐赠,雷珠於老朽有莫大用处。」白眉老怪闻言不禁
伸手一摸自已怀中,察觉已空空如也,恍然悟出桓鸿君为何猝然进袭之故。

  桓鸿君笑道:「老朽千手哪吒之名并非幸致,念在同道份上,老朽如要杀你
不过举手之劳。」

  白眉叟咬牙切齿厉声道:「老夫若不杀你誓不为人。」说着右手示意蒙面八
卫,转身疾掠如飞离去。

  斯慕虹皱眉道:「阁下为何不杀他,纵虎归山,後患无穷。」

  桓鸿君冷笑道:「老怪随身的八卫,尊驾当是易与之辈麽?尊驾如欲亡羊补
牢,利己益人,速取出解药交与徐姑娘,应今晚泰庙之约,动以姐妹之情,或可
寻回真图,你我速追觅白眉叟行踪,尊驾趁其不备时不妨施展奇毒,但不可伤他
们性命。」斯慕虹略一迟疑,取出两粒解药交在徐红芍手上。

  徐红芍接过收置怀中,道:「前辈尚有何吩咐,泰庙之行有无凶险,晚辈料
不到有如许周折风波,令晚辈生出心灰意冷之感。」

  桓鸿君太息一声道:「老朽息隐武林甚久,视江湖诡谲异常厌恶,若非姑娘
恳求老朽允下承诺,此刻早飘然远去置身事外了,但老朽岂可为德不终。」说着
低声与徐红芍密语一阵。

  徐红芍面现喜容,道:「那麽晚辈在泰庙之外等候前辈便了。」转身偕同蒙
丕飞奔离去。

  斯慕虹见他们密语,不禁心生不怿,目泛惊疑神光。

  桓鸿君故作未见道:「尊驾请唤出手下现身吧,此刻你我之间尤忌猜嫉,须
戮力同心事尚有望,不然则一败涂地,老朽与飞雨大师立即追踪白眉老怪,尚望
尊驾随後赶至。」言毕与飞雨大师振臂腾起,穿空如云飞腾而去。凶僧飞雨紧随
着桓鸿君奔出七八里外,掠入葱郁森茂林中。

  只见桓鸿君身形停住,击掌三声,忽地树上疾如鹰隼泻落一个年轻化子,抱
拳躬身道:「少侠有何吩咐?」

  桓鸿君道:「兄台知道白眉老怪行踪麽?」

  年轻化子道:「老怪一行向南奔去,均在敝帮眼目之下。」桓鸿君颔首密嘱
年轻化子如何行事。年轻化子立时一鹤冲天拔起,身形杳失在浓荫密叶中。

  凶僧快刀飞雨道:「少侠行事神出鬼没,令人钦服,但贫僧不解的是少侠为
何要留下白眉老怪及斯慕虹性命。」

  桓鸿君道:「投鼠忌器,不得不尔,在下之策不如让白眉老怪斯慕虹互相牵
制,我等可坐获渔利。」凶僧不知桓鸿君(严晓星)真正用意何在,不由茫然摇
首一笑。

  只听桓鸿君低喝道:「走吧。」两人如飞而去。

  夕阳馀晖,万山云合。柳无情罗袂飘飞,仪态万千伫立在绝顶隘道上与一婢
女娓娓叙话。婢女忽惊噫一声道:「严公子回来了。」

  只见一条稔熟的人影施展上乘轻功飞登山道,柳无情喜不自禁,唤道:「星
弟。」

  严晓星拉着柳无情柔荑露齿一笑,道:「你我快去见娘。」快步如风同入罗
浮宫内。

  宣青苹在天象宫内参悟星象之学,瞥见严晓星和柳无情双双进入,满怀欣悦
道:「星儿,你满面春风,不知为了何事?」严晓星简扼禀明经过详情。

  宣青苹诧道:「斯慕虹,此人姓名甚是陌生,不料徐红芍竟是受制於人,星
儿,今晚一定要去泰庙应徐红芍之约麽?」

  严晓星笑道:「娘,此不过虚应故事而已,斯慕虹所赐解药已被孩儿用偷龙
转凤手法盗来。」

  宣青苹道:「解药既已盗来,何必多此一举。」

  严晓星正色道:「眼前黑白两道武林群雄无不志在骊龙谷藏珍,孩儿定下瞒
天过海之计,志在减少外来阻力,另一方面也目的牵制武林群雄使他们受愚。」

  宣青苹道:「孩子,你是说如此可让柴青溪老前辈从容寻获骊龙谷藏珍?」

  严晓星道:「柴老前辈先行,孩儿随後赶去。」

  宣青苹道:「你能分身有术麽?」目露不信之色。

  严晓星道:「娘在返山途中,魏醉白三易其人,娘可曾察觉丝毫有异麽?」

  宣青苹禁不住笑了一声,摇摇首道:「娘老了,不中用了,你得谨慎从事,
稍有失误将铸成大错。」

  严晓星道:「孩儿知道。」说着取出解药,示意柳无情照料其母,迅疾掠出
宫外,在十八盘一处峭壁之下,身逾飞鸟般闪入建德观内,低声道:「祝老前辈
在麽?」

  观内三清古殿深沉昏暗,阴森慑人,忽闻殿内响起淮上隐叟祝秋帆苍老话声
道:「严少伏麽?老朽在此。」火光一亮,燃起一支牛油巨烛,照耀得一殿光辉
如昼。

  殿内涂金沐朱,宏伟壮丽,淮上隐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三人含笑
迎着严晓星。

  吕鄯道:「柴青溪老前辈已得少侠传讯赶至,现在後殿调息行功。」

  只听柴青溪哈哈大笑,快步走出,道:「恭贺少侠母子重逢。」

  姜大年道:「少侠喜事重重,眼前无暇畅叙,有事烦劳柴老一行,不知可否
应允。」

  柴青溪双目一瞪,道,「老朽再世为人,有恩必报,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
所不辞。」

  严晓星道:「老前辈言重了,因此间战云密布,晚辈不克分身,是以烦请前
辈代劳。」说着一封锦囊递与柴青溪,目光望了祝秋帆三人一眼,接着道:「有
劳四位同行赶往湖滨别业一趟,锦囊不妨在道中拆阅,晚辈事了,立即赶往骊龙
谷。」

  柴青溪接过锦囊收妥,道:「老朽等立即起程。」

  严晓星抱拳施礼道:「恕晚辈不恭送了。」说着一闪而出,施展神行身法离
了泰山,奔向一曲清溪旁。只见溪畔泊着一艘渔舟,舱内忽鱼贯掠出金刀四煞,
欠身肃立。

  严晓星道:「白眉老怪现在何处?」

  「距此不过十馀里外一座大宅中。」

  严晓星戴上蒙面玄巾,道:「走。」

  暮霭苍茫,一行五人疾行如风,片刻已近这座大宅,只见林木掩映中可见灯
火闪烁。大宅之内尚有十数户人家,自成村落,显然这所大宅乃此村首富。严晓
星等五人神龙般冲霄拔起,凌空一个筋斗,宛如飞鸟般落在大宅屋脊上。这家大
宅并无楼台亭阁,四合院格局,只有两间屋内射出灯光,严晓星揭过两片瓦飞投
而下,叭哒两声大响,房中灯光倏地熄灭。五条身影如落叶般飘身沾地。

  忽闻一声苍老冷笑道:「尊驾耳目真灵,居然找出老朽等藏身之处。」语声
未毕,白眉叟与八蒙面人疾如闪电掠出,分占方位,怒芒逼射,剑拔弩张。

  严晓星发出一声朗笑道:「看来诸位大有孤注一掷,作生死猛拼……」

  白眉叟沉声道:「不错,今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阁下生死本不足惜,只是你随身八卫未免死得也无
辜。」

  白眉叟不禁须发怒张,神态激厉,大喝道:「小辈,挑拨离间无用,不要枉
费心机。」

  严晓星右掌一摆,淡淡一笑道:「在下此来要向诸位说明一事,诸位白昼可
曾侵袭过徐红芍麽?那徐红芍正岌岌可危之际,忽救星天来,诸位率去能手尽皆
毙命,铩羽败退。」

  白眉叟冷笑道:「战凶败危乃兵家常事,尊驾莫非藉此奚落老朽。」

  严晓星道:「并非如此,诸位再次卷士重袭,倚仗霹雳雷珠欲将徐红芍等炸
成劫灰,不料一时轻敌大意,被千手哪吒桓鸿君以偷龙转凤手法偷去三颗霹雳雷
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致又功败垂成。」白眉叟见严晓星一再揭他疮疤,胸中
不禁怒火如沸,大喝一声,双掌呼的平推而出。

  严晓星冷笑道:「听在下说完再出手不迟。」说时双掌一送。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立时风生四外,气流涡漩,扬起漫空尘土。白眉叟只觉
虎口欲裂,不由倒退出两步,目露惊骇之色。一双蒙面老叟忽飞掠而出,横身拦
阻严晓星,恐再出手一击。

  严晓星朗笑一声道:「那千手哪吒桓鸿君堪称神偷,竟敢在天外三凶面前施
展空空妙手,但诸位竟疏忽了腰系黄绦,面目可憎的中年人,那人名斯慕虹,用
毒之能凌驾百步毒母冷若霜之上,宇内无出其右,诸位虽幸及时而退,但不知不
觉中已罹受那无形奇毒,一个对时后,诸位毒性发作,手足僵麻坐毙。」说着手
指白眉叟,接道:「白眉老师更快,方才妄用真力,半个对时後必然发作。」

  白眉叟闻言暗暗一震怒道:「危言惑听,老夫岂能轻信。」

  严晓星哈哈大笑道,「诸位中任何一人暗运真气搜宫过穴,便知在下之言不
假。」

  蒙面老叟中蓝野民忙暗吸一口丹田真气,搜宫过穴。果然发觉体内数处穴道
阻滞,血逆难行,尤其两股以下微感麻痹,不禁骇然失色,道:「阁下所言一点
不假。」突感两腿一软,咕咚坐在地下。白眉叟及七蒙面老叟神色大变。

  一蒙面老叟飞掠在蓝野民之前搀扶而起,道:「兄台怎样了?」

  蓝野民苦笑道:「我等已罹受奇毒了。」

  白眉叟诧道:「老朽等进袭草庵前均口含辟毒丹,为何……」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斯慕虹所用之毒非寻常之毒。」

  白眉叟闻言不禁心寒胆性,望了严晓星一眼,沉声道:「请问尊驾来意?」

  严晓星微笑道:「在下向不乘人於危,亦不挟恩索报,你那随身八卫真正来
历在下已约莫猜知,不过人各有志,何必相强,但目前你我俱志在骊龙谷藏珍,
在下意欲相求一事。」

  白眉叟诧道:「尊驾何求?」严晓星不说须白眉叟应允一事,而说相求,白
眉叟听来大感受用。

  「谅诸位已风闻无极帮主盗去真图潜逃无踪。」严晓星道:「据在下所知确
讯无极帮主已逃出泰山,但在下欲追踪无极帮主却又无力卫护武林群雄,是以恳
求诸位相助,使在下得能分身追去。」

  白眉叟闻言先是一怔,忽哈哈大笑道:「尊驾是否故弄玄虚,老朽虽愚亦无
法应允。」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在下向来光明磊落怎能故弄玄虚,请问白眉老师如何
想法。」

  白眉叟道:「尊驾妄想独自擒得无极帮主,两图俱得,骊龙谷藏珍无异囊中
之物。」

  严晓星微微太息道:「白眉老师委实聪明太过,怎有此想法。」

  蒙面老叟中忽一人高声道:「尊驾何妨请说得明白点。」

  严晓星点点头道:「在下并未存心攫得藏珍,而是为了雪莲实可救治数位武
林前辈性命,不然在下尽可将身怀藏图当众焚去,平息一场武林杀劫。」

  蒙面老叟领首道:「此言是极。」

  严晓星又道:「是以在下行动,决避免为无极帮主探悉,万一无极帮主被迫
走投无路,愤而将图毁去则无可奈何,不过相求之事决不勉强,诸位或择追踪无
极帮主而由在下卫护武林群雄亦可。」

  白眉叟不禁心动,向八蒙面人望了一眼道:「无极帮主设或由老朽等擒获,
取有藏珍图,尊驾应作何措施?」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在下愿听听诸位有何高见?」

  白眉叟暗道:「老朽问你,怎么你反问起老朽等来了。」心内腹诽,却又无
词答覆。

  一蒙面老叟咳了一声道:「此乃下一步的事,眼前未免言之过早,到时老朽
等再与尊驾商量。」

  白眉叟忽冷笑道:「老朽尚未作任何决定。」

  严晓星道:「方才说过在下为惋惜你那随身八卫罹受奇毒死得无辜,其实用
不着你作任何承诺。」

  白眉叟厉声道,「尊驾难道忘怀了他们八人皆听命於老朽。」

  严晓星朗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说什么听命不听命,既然话不投
机,在下何必多费唇舌。」挥手示意金刀四煞低喝道:「走。」

  「尊驾留步。」

  严晓星瞧出那出声留住自己的蒙面老叟似是五台百残和尚,淡笑道:「大师
有何见教?」

  蒙面老叟闻言不禁心神一颤道:「老朽等愿择追踪无极帮主一策。」严晓星
尚自沉吟未答。

  金刀四煞中一人忽宏声道:「主人,我等如何信得过他们。」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想这八位均是武林高人逸士,一言九鼎。」说着在怀
中取出九粒丹药,丹药颜色竟是八红一青。八蒙面老叟不禁一怔。

  白眉叟厉声道:「为何丹药颜色不同。」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因白眉老师你罹毒甚重,服下青色丹药後尚无法在一
月内施展武功。」说着递与一蒙面老叟,又道:「无极帮主目下逃往登州嵘山一
带而去,其逃必不远,因他尚欲取得在下之图。」言毕微一抱拳,转身与金刀四
煞如风离去。

  蒙面老叟等一一将丹药服下,白眉老怪虽心怀怨毒,但感一阵微微头晕,惜
命要紧,忙一口了下丹药,坐息调功。

  半个时辰过去,八蒙面老叟只觉灵智清明,知毒性已净,满怀欣悦长身立起
来,但见白眉叟面色苍白,惊相询问。

  白眉老怪长叹一声道:「这斯慕虹使毒之能委实令人惊骇,老朽一阵头晕目
眩,四肢沉软,忙将神木传人青色丹药服下,现虽无此感觉,但体内尚有数处真
气滞阻。」

  一蒙面老叟道:「我等既允下承诺就该算话,走吧。」白眉叟心中虽万分不
愿,却亦无可奈何随众走去。

TOP

0
             第35章 烟云迷幻

  泰庙在泰安县城内西北隅,宏大壮丽,四周有城,中央为泛天门,再进为仁
安门,唐槐汉柏,柯干交荫,殿宇巍峨,官墙雄壮,历代碑碣,屹立如林,尚内
有壁画启跸回銮图,毫发生动,极尽神妙。

  是夜——更鼓深沉,二更将残,月华如水,泰庙内静悄悄地忽一条轻如淡烟
般人影掠至大殿前陛阶上。

  忽闻一轻脆语声传来道:「芍姐,别来无恙。」殿门悠悠开启,盈盈走出素
帕扎额,一身玄衣劲装的宣青苹。

  来人是徐红芍,目睹宣青苹走出,胸中不禁感慨万千,清澈双眸凝视在宣青
苹睑上,幽幽一笑道:「苹妹,你老了,无复当年绝代风华。」

  宣青苹颦眉一笑道:「岁月催人,焉得不老,芍姐近况好否?」

  徐红芍不由面现愧疚之容,道:「苹妹,你我此时并非畅叙离情之时,愚姐
是赠解药来的,不过愚姐有一不情之求,苹妹若取得骊龙谷藏珍,只乞赐赠雪莲
实一颗则铭感五内矣。」

  宣青苹叹息一声道:「自己姐妹,情如手足,芍姐只须吩咐一句,小妹无不
遵命,但惜为舨贼盗去……」

  徐红芍道:「尚未探知叛贼的行踪下落麽?」

  宣青苹道:「愚妹已遣出九拨人手,三两日内必有消息,芍姐,若欲取得藏
珍非携手合作不可,不然无法如愿。」

  徐红芍颔首道:「这个当然,愚姐但凭驱策。」说着取出解药。

  蓦地——随风送来一个阴恻恻冷笑道:「且慢。」

  宣青苹面色一变,叱道:「什麽人。」但见墙角竖石长草中一方碑碣之後,
冉冉升起一人,清冷月色下映着此人面目阴森骇人。

  徐红芍心神一震,道:「斯老师,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斯慕虹,她缓缓走前冷笑道:「携手合作,并无不可,但须听命在
下。」

  宣青苹叱道:「尊驾是何来历?」

  斯慕虹道:「在下斯慕虹,徐姑娘手中解药乃在下所赐,你身罹之毒无此解
药永无法解救。」

  宣青苹望了徐红芍一眼,道:「此话可是真实麽?」

  徐红芍点点头,道:「一点不假。」

  宣青苹冷冷一笑道:「为何听命於尊驾,我未必须此解药。」突回面喝道:
「醉白,将此人擒下。」

  殿内突疾逾奔矢射出魏醉白,双足沾地,一闪落在斯慕虹身前,目中射出夺
人神光,喝道:「你就是斯慕虹麽?」

  斯慕虹傲然一笑道:「不错。」

  魏醉白大笑道:「尊驾不妨试试用毒是否伤得了魏某。」

  斯慕虹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道:「如此说来,贵上与尊驾均不
畏毒。」

  「正是。」

  「在下不信。」

  魏醉白冷笑道:「魏某不耐与尊驾饶舌。」右腕一翻,剑芒飞动,长剑已提
在手中。

  斯慕虹面泛阴笑,双掌交击,碑碣之後突掠出五条如魅影黑衣之人,各挽着
一柄蓝汪汪毒刀。此刻宣青苹、徐红芍两人飘身退在殿廊上。

  只见五黑衣人逼向魏醉白,气氛立变肃杀,寒气森森。魏醉白似若无睹,两
道眼神逼注在立在二丈开外的斯慕虹。

  五黑衣人忽同声大喝,举刀向魏醉白劈挥而去,蓝光缭绕,寒飚飘飞。魏醉
白突震腕出剑,芒影流转起处迅变飞虹奔涛,剑招变化神妙莫测。只听一黑衣人
出声狂嗥,迎腰被横斩成两截,鲜血狂喷如雨。魏醉白剑式宛如春涛叠浪,生生
不已,迅如雷霆,转瞬又是一双黑衣人被奇奥剑势直劈出两半。

  斯幕虹目睹一转眼功夫,魏醉白就连毙三人,不禁骇然变色,暗道:「这是
什么剑法?」他本欲五名手下以合击之术困住魏醉白,趁隙放毒,那知魏醉白竟
不容他如愿,忖念之间仅剩下的两黑衣人已自颅断肢飞。斯慕虹只觉寒光眩目,
倏忽间一柄剑尖已紧抵在咽喉穴上。

  忽闻徐红芍唤道:「剑下留人。」严晓星左手五指迅疾若电点了斯慕虹数处
穴道。斯慕虹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宣青苹目露疑容诧道:「芍姐为何与此人说情?」

  徐红芍道:「非是与他说情,须知你我两人即是携手合作,也未必能如愿以
遂,有斯老师为助或能用毒逼使神木传人献出藏图。」

  魏醉白道:「神木传人有神木令之助,功能辟毒祛邪,恐弄巧成拙。」

  徐红芍道:「即是如此,亦可吓阻武林群雄及白眉老怪等敌对凶邪。」魏醉
白望了宣青苹一眼,默然无语。

  宣青苹会意,向徐红芍道:「芍姐所言虽极有道理,但斯老师未必能心甘悦
服与我等同心协力,小妹与魏香主暂退出庙外,望芍姐能说服斯老师。」说着与
魏醉白疾掠出庙外而去。

  徐红芍微微太息一声道:「宣青苹有此人为助,不啻如虎添翼,我等力不足
抗衡只能虚与委蛇,见机行事……」

  斯慕虹此刻体内宛如虫行蚁走,痛苦难耐,苦笑道:「在下怎料魏醉白剑发
如迅雷不及掩耳才为他所制,非力所不敌。」

  徐红芍道:「斯老师是指以真实武功相拚麽?」

  斯慕虹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徐红芍道:「现在说此,不是太迟了麽,除了与宣青苹携手合谋,还有何良
策?」斯慕虹默然无语。

  徐红芍见他意动,道:「请暂委屈片刻,容我出外与宣青苹商谈。」言毕纵
身一跃掠出庙外而去。

  片刻,徐红芍飞身掠回解了斯慕虹穴道,举手一击拍向斯慕虹胸後命门穴。
拍的一声,斯慕虹不由自主呛出一朵紫黑淤血,痛苦立时消失。徐红芍道:「斯
老师请在庵後山顶等候,天明以前我必赶回。」

  斯慕虹说道:「徐姑娘要往何处?」

  徐红芍道:「宣青苹坚邀同往罗浮宫一行。」身如箭射掠出庙外。

  斯慕虹满怀怨毒,一鹤冲天而,几个起落,已翻出城外,疾展身法,奔向荒
庵之後掠上山顶。

  月色如洗,忽闻随风传来桓鸿君语声道:「斯老师从何而来?」

  斯慕虹循声望去,只见一块山石之上坐著桓鸿君,立时走前,山石平坦,足
有丈许方圆,桓鸿君身前放着二壶酒,荷叶纸上置有烧鸡卤鹅,尚有几副碗筷。
桓鸿君笑道:「对月独坐,岂可无酒,来,来,来,你我对饮几杯。」

  斯慕虹盘膝坐下,泛起愤激之色,道:「在下去了泰庙一趟。」

  桓鸿君不禁一怔,道:「徐姑娘只身赴约,斯老师如何随往。」斯慕虹冷冷
一笑叙出详情。

  桓鸿君目中微现怒光,在斯慕虹面前斟了一碗酒,举碗示敬。斯慕虹叙了一
口酒後,道:「桓老师为何不说话?」

  桓鸿君撕裂一只鹅腿,咬了几口後,道:「老朽一定要说麽?」

  斯慕虹道:「你我同道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桓鸿君道:「你自取其辱,怨得了谁,此行由徐红芍为主,言明只身赴约,
你强自梗阻,几乎败事无成……」斯慕虹不禁面色一红,张唇欲言。

  桓鸿君右掌一摆,接道:「老朽久闻无极门中有魏醉白此人,不知来历,武
功才华均卓绝无伦,宣青苹有此人为助,所以无极帮主不敢飞扬跋扈,眼前武林
群雄尚自踌躇不前亦因有魏醉白在。」

  斯慕虹道:「在下亦听说魏醉白不久之前因事江南,误中暗算几乎身死。」

  桓鸿君道:「那是无极帮主心嫉魏醉白,趁隙暗算所致。」

  斯慕虹冷笑道:「在下承认魏醉白武功极高,如能放手一拼,则未卜胜算谁
属,但桓老师武功似高出魏醉白一筹。」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老朽再出江湖,并非志在扬名争一时之短长。」说着
举碗相敬,又道:「人生几见月当头,来,来,你我共谋一醉如何?」

  斯慕虹见话不投机,便自转话其他,强颜欢笑,把酒对酌。

  不觉酒尽了半壶,月移西斜。斯慕虹又忍不住问道:「桓老师认为事尚有可
为麽?」

  桓鸿君哈哈大笑道:「凡事戒之在贪,眼下是武林群雄逐鹿之争,其中身负
绝学才智极高者比比皆是,我等不过荧未微光而已,惟有同心戮力勉可立於不败
之局,至於可为不可为只有尽其在我。」斯慕虹不禁默然。

  疏星闪烁,凉月西沉,天边微现一线曙光,晨风拂啸山谷,荡起一片烟尘,
迷茫若雾。桓鸿君鲸饮了一口酒後,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道:「徐姑娘回来了。」

  斯慕虹别面同顾,只见徐红芍率同十数飞快人影掠登山顶而来。徐红芍身後
紧随着凶僧快刀飞雨、黄衫人蒙丕及十数少女。凶僧快刀飞雨笑道:「贫僧带来
了酒食分飨诸位。」

  桓鸿君笑道,「可惜老朽用饱了,恐无福消受。」

  飞雨道:「贫僧带来的不同。」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三大壶酒及一大堆牛肉包
子,接道:「用完後我等还有任务在身。」十数少女取过一壶酒及包子自成一处
饮用。

  斯慕虹皱眉道:「徐姑娘从何处召来属下?」

  徐红芍冷冷答道:「罗浮宫。」斯慕虹不禁一呆。

  千手哪吒桓鸿君咳了一声,道:「看来,姑娘与宣青苹决定携手合作了。」

  徐红芍道:「不错,别无他途可循,宣青苹已探明叛徒行踪,叛徒奔往崂山
海燕崖,并召集昔年同道属下,所以命我等赶去,但避免形踪败露,绝不可打草
惊蛇。」

  桓鸿君道:「宣青苹咧?」

  徐红芍道,「她此刻设计稳住群雄,施展瞒天过海之策,随後赶往。」

  桓鸿君颔首道:「好,咱们分批前往,老朽与飞雨大师斯老师及蒙老弟自成
一路,在海燕崖下会集,但途中遇事恐未便互相伸手相助,各人只顾全自己。」

  快刀飞雨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时各自飞,何况你我,贫僧一向独
行其是,不劳吩咐。」说着一口塞入肉包子,片刻之间已吃了七八个包子,又咕
嘟嘟饮了两碗酒後,拍拍肚子,道:「桓大侠,咱们走。」

  桓鸿君与快刀飞雨离去後,斯慕虹蒙丕自成一路,徐红芍与诸女殿後而行。

  崂山山道上现出三条飞快人影,均一身玄大劲装,肩带兵刃,其中一人约莫
四旬开外年岁,目光炯炯,挺鼻高颧,三绺短须,满脸英鸷之气逼人,却背负一
老叟,健步如飞。身後紧随一双矮瘦老者,身法俐落,目光阴沉。

  蓦地——那背负老叟玄衣劲装人长吁了一声道:「咱们奔了一日一夜,总算
到了地头。」说着向一处峭壁悬崖上攀着山藤借力掠登。

  一个时辰後,三人进入崖半天然洞府,洞外藤萝密翳,洞径幽邃阴暗,却异
常宽畅,炉灶一应俱全。那玄衣劲装人将老叟放在石榻上躺下,燃亮一枝烛火,
闪闪红光下映着老叟面目,赫然正是无极帮主伏建龙。伏建龙双目紧闭,昏昏睡
著,似点了穴道。

  玄大劲装人一掌拍开了伏建龙睡穴,伏建龙醒来双目睁开,立现惊骇莫名之
色,俟瞧清前面三人,却是那风雷一剑韩立杰,天南二矮尤侗尤显后,倏转喜容
道:「韩老弟,尤老大尤老二,愚兄想煞你们了。」

  韩立杰摇首微笑道:「伏兄,我等接奉手书赶来泰安约定之处,久候不至,
风闻东岳生变,无极帮主叛变逃逸无踪,我等尚未知晓伏兄即是无极帮主。」说
着话声一顿,望了伏建龙一眼,接道:「我等三人在约定之处守候至深夜,正要
离去之际,忽见二人快步行来,一面叙话,小弟无意窥听得伏建龙是无极帮主,
现被囚在罗浮宫内……」

  伏建龙欲待坐起,只见胸内一阵奇痛,真气梗阻,不禁痛得满身汗珠涌出,
面色大变。

  尤侗忙道:「伏兄穴道受阻,内服已然重伤,尚须调息几日才能复元。」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三位何能将愚兄救出。」

  韩立杰道:「我等三人闻讯潜入东岳,化了一天功夫,直至日落黄昏才摸上
罗浮宫,想是贵门混乱之际,戒备粗疏才能无事,也是吉人天相,我等守候了一
个更次,罗浮宫主与魏醉白一行十数人离宫下山赶往泰庙与徐红芍会晤……」

  伏建龙鼻中微哼一声道,「是有此事。」

  韩立杰又微微一笑道:「那白眉老怪率同八卫等高手又大举侵袭罗浮宫,宫
内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待以趁虚潜入,正巧遇上一宫女形色慌张,为小弟以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制住,问出她乃是徐红芍卧底内应,方才盗出藏珍图真迹欲逃离出
宫,不料竟遇上小弟,小弟逼令带我等前往伏兄囚处,才能得以救出。」

  伏建龙忙道:「图咧?」

  韩立杰道:「现在小弟百宝囊内。」

  伏建龙张望了石室一眼,道:「此是何处?」

  韩立杰道:「此乃崂山海燕崖。」

  伏建龙长叹了一声道:「愚兄虽被三位贤弟救出,但生不如死,日後必难逃
他们搜觅追踪。」

  尤侗哈哈大笑道:「留得青山在,那怕无柴烧,我三人必助伏兄东山再起,
重振雄风。」

  伏建龙嘴角微泛一丝英雄老去,暮境凄凉笑容,道:「三位一路奔来,形迹
未曾败露麽?」

  尤显道:「一路上避开数拨可疑的人物,是否败露行踪迄今尚未知,不过此
洞天然隐蔽,恐无法搜觅寻得。」

  伏建龙太息道:「但愿如此。」

  韩立杰忽道:「有劳贤昆仲照料伏兄,小弟还须下山一行。」

  伏建龙面色一惊道:「贤弟尚欲何往?」

  韩立杰笑道:「小弟下山须采购食物作长久打算,顺便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及
伏兄旧属,更须配制数帖伤药,助伏兄速愈。」

  尤侗道:「韩兄速去速回,探明东岳及武林群雄举动。」

  韩立杰道:「小弟知道。」说着身形一闪飞掠出洞外而去。

  伏建龙追忆往昔,只觉往事如梦,他至今尚不知严晓星与神木传人及魏醉白
乃一人化身,虽感败得可疑,但迄不明其故,不时发出长吁短叹。尤侗尤显劝慰
譬解,请暂释愁肠,事态尚未至不可收拾地步,至少藏珍图仍握在手中,他们兄
弟轮替出洞巡视有无可疑武林人物追觅。

  日落日出,又是一晚过去。

  风雷一剑韩立杰赶还,邀来五位武林同道,并采购一大批食物,雇来四名年
轻力壮汉子掌理烹调粹工。这五人均是伏建龙往日旧交,相与寒暄片刻,伏建龙
问道:「外间情况如何。」

  韩立杰眉宇间泛出一抹忧虑之色,道:「东岳与武林群雄似知我等逃踪,但
未明确处,现白眉老怪随身八卫已连连赶来,却遇上徐红芍等一干凶邪,双方已
展开一场追逐拼斗,风闻白眉老怪等一行为保全实力,不欲作孤注一掷,略接就
退,却又避不开徐红芍等追踪苦缠,已是三次遇阻,看来,我等尚可苟安一些时
日。」

  尤侗道:「此洞隐蔽异常,很难发现。」

  尤显道:「即是被发觉,那时伏兄伤势已复,我等尚可迁至另处。」

  伏建龙认为命是风雷一剑韩立杰及天南二矮救的,所言定然不假,那知满不
是如此一回事。此刻他已是身不由主,一切唯风雷一剑韩立杰及天南二矮马首是
瞻。

  雁荡山属苍括山脉,在乐清县境,分南雁,中雁,北雁,以北雁最胜,干岩
竞秀,万壑争段,瀑布以大龙湫称著,高三百八十尺,飞瀑悬空,如愿万斛,谷
中风起,蒙蒙如雨,蔚为奇景。浙境多名山,天台以石胜,天目以树著称,而雁
荡却以奇峰突出飞瀑处处见胜。从温岭黄岩经大刑入山,首先入目者即遇一奇峰
形似老僧拱手而立,相迎於道左,故名曰接客僧,与黄山文殊院前迎客松堪相媲
美。

  接客僧峰下崎岖山道上隐隐现出四条飞快身形,竟是那降龙八掌雷玉鸣雷俊
峰父子及白衣银神龙翱翔、东斗天君葛元良四人。他们四人经过不久,山道上又
飞奔而来神鹰七式廖独,淮上隐叟祝秋帆、云中怪乞孔槐及罗刹谷主及其门下一
行。罗刹谷主门下可瞧出许飞琼、萧文兰、雷翠瑛、杜翠云及陶小燕、陶珊珊六
女,美如天仙,艳光照人。

  降龙八掌雷玉鸣一行四人奔出灵岩寺山门前,忽闻一声苍老佛号:「阿弥陀
佛。」随风传来。

  只见寺内走出一霜眉银须布衣老僧,双手合什打一问讯道:「诸位檀越游兴
不浅,请至禅堂待茶。」

  雷玉鸣注视了此僧一眼,只觉此僧年迈龙锺,了无异处,微笑道:「请问大
师可是灵岩寺住持麽?」

  老僧合什,答道:「不敢,小僧了安,十六年前随缘来到此未,忝为灵岩方
丈。」

  雷玉鸣道:「我等作雁荡之游,欲尽兴而返当须时日,一行众多尚有女眷在
内,不知宝刹可否方便打住数日?」

  了安答道:「敝寺屋宇甚多,只小僧五人居住,若不嫌待慢,打住十日半月
何妨。」

  雷玉鸣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太打扰了些。」

  此刻,祝秋帆及罗刹谷主等人已赶到,了安大师肃容前导,领入一间宽敞清
净禅堂落座。须臾走进一眉清目秀的小沙弥,了安大师吩咐小沙弥献上香茗,并
命打扫五间空房准备嘉客起居。东斗天君葛元良取出一锭黄金,笑道:「此区区
微数,聊作香火油资,祈望笑纳。」了安大师拒绝再三,只得勉强收了,寒暄片
刻,告辞退出。

  神鹰七式廖独与白衣银神龙翱翔两人巡视庙内庙外,只觉灵岩寺内诸僧均是
俗家僧人并无可疑之处,寺外亦平静如常,才返转寺中。寺内素席烹制得异常清
香腴美可口,嫩笋、香茜、腐竹等物吃在嘴内别有一番滋味,尤其用山泉酿制的
米酒,芳香碧绿,清冽爽口。

  第三日清晨,突有一村农模样老翁进入寺内,头戴竹笠,青衣布褂,裤管扎
起,足登草鞋,找上知客僧言有人托书面交雷老英雄。知客僧领着老农前往面见
乾坤八掌雷玉鸣,老农立时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递与雷玉鸣。

  雷玉鸣拆阅,略一过目即收置怀内,含笑道:「有劳远路而来,老朽等这本
药草尚未到手,请暂候一两日如何?」

  老农似懂非懂浑噩一笑道:「小的遵命。」

  入晚,禅堂内又摆上三桌素席,群雄又尽兴而醉。三更时分——神鹰七式廖
独由寺外返转,满头大汗,向雷玉鸣道:「雷兄,寥某只觉有点不对劲。」

  雷玉鸣诧道:「廖兄言中有物,请道其详。」

  廖独道:「廖某感觉体内真气不顺。」

  「真的麽?」雷玉鸣目露骇然之色,道:「廖先生是否受了暗算,试回想一
下遇上什麽事物。」

  廖独满脸茫然之色,摇摇首苦笑道:「廖某迄无所觉,想它不出。」

  雷玉鸣突觉一丝飞麻由脚底升起不禁脸色一变,忙运真气封住穴道,怎料竟
力不从心,幸亏那缕飞麻感觉升至腹腿之间,立时缓慢下来。廖独惊疑地望了雷
玉鸣一眼,便向一旁椅上坐下,道:「雷兄是否两腿有麻木感觉?」

  雷玉鸣点点头,浮出一丝苦笑道:「如此看来,定是在食物中有人动了什麽
手脚。」

  蓦地——窗外忽送入阴森冷笑道:「雷玉鸣,你等虽聪明盖世,也难料在食
物内放了药物,从第一日起每种入口的茶水酒食俱经渗用,而且份量迭次增加,
所以才在今日发作……」

  廖独厉声道:「尊驾是谁?」此刻一连五间的群雄诸女均已发作,不禁面色
大变。

  窗外那人笑道:「廖老师稍安勿躁,更何须急着询问老朽来历,此药并非奇
毒,而是海外一种稀有的树根浆汁,入口芳香惰甜,参在食物中更无法发觉,不
过服用多量,即会真气不顺,血行滞阻,生出麻木感觉,麻势缓慢,若蔓延至胸
口即回天乏术。」

  雷玉鸣道:「请问尊驾暗算我等目的。」

  「老朽并无他求,只求两幅骊龙谷藏珍图。」

  「尊驾错了。」雷玉鸣高声道:「雷某等并无藏珍图。」

  「老朽知道,你们在等人,如今人也等到了,两幅图就在此人身上。」

  「雷某始终不明白尊驾何指?」

  窗外传来哈哈大笑道:「图就在乔装改扮老农身上。」

  此际,那老农已在雷玉鸣的身旁,闻言目中突然神光大盛,立时判若两人,
张嘴欲喝叱出口。雷玉鸣忙挥手示意禁止,冷笑道:「尊驾委实装龙像龙,装虎
像虎,雷某已知尊驾是谁了。」

  窗外黯然须臾,又传来语声道,「老朽不信。」

  雷玉鸣沉声道:「尊驾就是了安大师。」

  窗外那人显然震住,半晌才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可惜雷老师发觉太迟
了点。」

  「不迟。」雷玉鸣沉声道:「至少雷某最初就发现大师神态可疑,是以我等
也有了准备,我等中也有数人未曾罹受尊驾之毒。」

  了安大师道:「雷老师,休想骗得老朽,只要食物进口,没有不中毒的。」

  老农突高声道:「老夫滴水未曾入口,尊驾未必能称心如愿。」

  了安大师道:「阁下虽言之属实,却救不了你同伴性命,三日後侵入心脾,
即是老朽独制解药亦无法解救,老朽已放下屠刀,戒之在杀,是以良言相劝献出
藏图,老朽取出藏图後立赐解药。」

  雷玉鸣哈哈大笑道:「尊驾慎思密虑,志在必得,却百密一疏……」

  窗外了安大师不待雷玉鸣说完,接道:「东岳泰山内外聚集天下武林群雄,
如蝇附膻,种种迹象无非是故弄玄虚,淆惑视听,其实施展声东击西之策。」

  雷玉鸣洪声道:「大师说完了麽?」

  「说完了。」

  「大师疏忽了一点,你也中了两种无形奇毒,信如大师所言,雷某等尚可作
三日苟延,但大师只消一个对时。」

  窗外院中迎风屹立的了安大师闻言心中不信,忽感头目一阵晕眩,不禁大感
凛骇,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老朽年迈,死不足惜,以老朽一人换取汝等多
人性命,足以震荡天下武林,老朽虽功败垂成,亦可暝目自豪。」语毕欲待纵身
掠去。

  蓦闻身後一声冷笑道:「你走不了。」金刃劈风声中,了安大师一条左臂齐
肩削落堕地。奇怪断处竟不见一滴血液流出。人影连闪,了安大师眼前现出千手
哪吒桓鸿君及凶僧快刀飞雨。显然了安大师昔年久走江湖,黑白两道知名人物无
不熟知能详,目睹两人不禁脸色惨变。

  飞雨冷冷一笑道:「尊驾就是烧化成灰,贫僧也能辨出尊驾是天外三凶老大
查道行。」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老朽久未施展恶毒手法,今日用来对付你查道行是头
一遭。」

  查道行目露怨毒之色,厉声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桓鸿君双眉猛皱,冷笑道:「老朽与飞雨大师已改邪归正,这行血攻心之苦
可使你一月之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查道行只觉万蛇钻心,额角沁出汗珠如黄豆般大,张口目瞪,不胜痛苦。桓
鸿君疾一扬手,两粒丹药掷入查道行口内,顺喉咽下,冷笑道:「两粒丹药可解
你身罹两种奇毒。」

  查道行此际已经受不住痛苦,身形踉跄,喉间声如羊嘶,面容扭曲,忽大叫
道:「桓鸿君,想不到老朽竟栽在你的手中,你随老朽去云房中取解药。」

  千手哪吒桓鸿君微笑道:「有劳前导。」查道行步履踉跄领着桓鸿君走去。

  须臾,桓鸿君急急走向群雄房内,一一赐服解药,片刻後,群雄麻木感觉立
止,真气转畅。诸女均认不出桓鸿君是何许人物,更不知为何相助他们。只听桓
鸿君道:「大功告成,我等拂晓时分起程赶往泰山。」

  窗外忽响起一苍老女声道:「杜姑娘,可容老身一见?」

  杜翠云听出那是清风庵主,忙道:「庵主麽?请进。」

  人影一闪,房中步出清风庵主,合什行礼道:「老身有一不情之求,可否饶
了查道行性命。」

  桓鸿君望了清风庵主一眼,道:「上苍有好生之德,老朽怎能心黑手辣,不
过必须废了查遗行一身武功。」说着身形飞掠而出,不久挟来查道行交与清风庵
主道:「庵主可以走了。」

  清风庵主目露愧容合什一礼,道:「谨从此别,今後江湖内永无查道行及清
风庵主二人。」扶起查道行转身掠出,穿空而起,杳失於夜色苍茫中。

  飞雨掠身入房,一翘拇指道:「少侠委实睿智无匹。」

  萧文兰听出蹊跷,诧道:「什么少侠。」

  廖独哈哈大笑道:「萧姑娘,也就是你心上人严晓星。」

  「什么。」萧文兰眸露惊喜之色,道:「也是……」不禁望了诸女一眼。

  桓鸿君微微一笑道:「查道行在此灵岩寺已潜伏多年,日夕侦查骊龙谷藏珍
确处,但心劳力拙,无法侦出,清风庵主与他狼狈为奸,不过外人不知道他们两
人内情罢了。」

  廖独诧道:「老弟何以知情?」

  桓鸿君道:「凡事均不出一个理字,天外三凶齐名宇内,而清风庵主与白眉
老怪非但格格不入,而且互相敌视,此其异一也。」

  「天外三凶独缺查道行一人,清风庵主白眉叟竟不提查道行只字,而武林之
内又不明查道行生死,可见查道行犹活在世间,天下武林莫不为骊龙谷藏珍所心
动,老辈人物纷纷露面江湖,查道行竟末现身,其异二也。是以在下认其大违常
情,遂留意清风庵主举动,暗中遣人尾随清风庵主。」

  雷玉鸣诧道:「她老来成精,竟始终未有发觉麽?」

  桓鸿君笑笑道:「在下所遣二人均是上上之选,一是乔五,另一名是八卦道
人,以障眼法护身,清风庵主未能察觉,果然为在下探出清风庵主隐秘。」群雄
诧讶不已。

  四鼓将残,天色未明,群雄计议已妥,离了雁荡兼程北上。

  崂山海燕崖洞内,无极帮主伏建龙伤势虽日有进步,但缓慢得很,只觉度日
如年,生不如死之感。风雷一剑韩立杰及天南二矮尤侗尤显三人轮替出洞探听武
林情势,每次返山回报风云险恶异常。韩立杰将藏珍图交与伏建龙。

  伏建龙一心寄托在藏珍上,将图藏於石榻之下,盘算力挽败局劣势,日夕与
韩立杰等人商议,但形势已成被困之局,只是群雄尚不知自己等人藏身海燕崖罢
了。

  翌日——尤侗形色仓惶奔入洞府。

  伏建龙诧道:「尤兄,你为何如此?」

  尤侗道:「显然武林群雄已知我等逃踪,崂山内发现可疑人物,幸亏兄弟机
警,不然难免引起拼搏。」

  伏建龙诧道:「二位及韩兄救出老朽时,是否有人知情?否则尤兄亦可鱼目
混珠,诿称乃追觅老朽形踪而来,为何惊惶。」

  尤侗摇首叹息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焉知我等三人救出伏兄时,
难保不被人发现,不然他们为何奔上崂山披觅。」

  忽见一彪形大汉满身血污奔入洞府,道:「大事不妙,韩立杰及尤显二位老
英雄遇上强敌现在激博,他们已呈败危之象。」

  尤侗脸色一变,问明拼搏之处飞掠而出。大汉忽面色惨变,张口喷出一股黑
血,仰面倒地气绝而毙。伏建龙只觉天坍下来一般,不禁目中发黑,废然发出一
声长叹。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风雷一剑韩立杰及天南二矮尤侗尤显勿匆奔返,
胸肩等处均为兵刃割破模样,神色疲惫。

  伏建龙道:「韩兄遇何强敌?」

  韩立杰黯然一笑道:「白眉老怪及随身八卫一干凶邪。」

  伏建龙目中神光一闪,道:「韩兄是如何与他们引起拼搏的?」

  韩立杰道:「白眉老怪阻住小弟尤老二两人,逼问我等为何在此崂山?小弟
反唇相讥天下路天下人走,你来此搜觅无极帮主下落,难道韩某有什麽不可。」

  「对。」伏建龙道:「这话有理,恐老怪无词答对。」

  韩立杰道:「老怪竟恼羞成怒,直指无极帮主逃出东岳系小弟相助,逼问小
弟来踪去迹,话不投机,竟展开一场恶斗,与尤老二连伤三人,怎奈寡不敌众被
困,後经尤老二之助,才得逃出重围向山下奔至。」

  「难道老怪等人未追踪麽?」

  韩立杰冷笑道:「自然老怪等紧追不舍,乃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得以逸出。」

  伏建龙不禁面现忧虑之色道:「伏某但能速愈,迁地为良,徐图东山再起之
策。」

  韩立杰劝慰道:「伏兄吉人天相,自可转危为安,只要他们不找到海燕崖上
一切均可无虑,伏兄伤势大有进展,如不出小弟所料,七日後必可全愈。」

  伏建龙太息一声,道:「依伏某之见,贤弟大可不必离洞外出,避免形迹败
露。」

  韩立杰摇首道:「如不知己知彼,何能立於不败,万一武林群雄发现我等藏
身此洞,则无异瓮中捉鳖。」

  伏建龙黯然一笑,道,「那么必须小心就是。」

  自是以後,韩立杰每日三次只身出洞,回转时面色竟一次比一次阴沉。伏建
龙只知韩立杰回报崂山武林人物日益增多,令人安慰的是他们互相敌视,看来崂
山之内,一场武林血腥杀劫难免。

  眼下洞内除了韩立杰及天南二矮外,均是无极帮各地暗桩分舵知名人物,万
不可现身,如今情势险恶,伏建龙只能寄望群雄无法找到藏身之处,其次在他们
两败俱伤,但愿韩立杰之言是实,七日後伤势全愈,携图逃离徐图再起。

  第六日——阳光普照,碧空如洗,崂山峰峦叠翠,山花呈艳,嫣红姹紫,景
物明媚。山道上突现出罗浮宫主宣青苹、魏醉白、柳无情、萧凤等一行廿馀人。

  蓦地——只闻一声喝道:「站住。」草丛中忽升起一双黑衣蒙面老叟。

  宣青苹嫣然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两位,白眉老师现在何处?」

  蒙面老叟道:「就在不远,请问宫主,贵门叛徒下落已得麽?」

  宣青苹道:「阁下明知故问,叛徒已逃出泰山。」

  那蒙面老叟道:「贵门叛徒能逃出东岳,定有人相助,但不知宫主已查明系
何人所为?」

  宣青苹笑道:「奉告两位亦无妨,相助叛徒逃出之人乃风雷一剑韩立杰及南
天二矮尤侗尤显。」二蒙面老叟不禁相望了一眼。

  宣青苹道:「瞧两位目光,似已察觉叛徒行踪,不知可否见告?」

  那左侧蒙面老叟道:「不错,数天前老朽等与韩立杰及天南二矮不期而遇,
展开一场恶斗,被他们逃往山外。」

  宣青苹微笑道:「韩立杰等不会又转回崂山?」

  那蒙面老叟道:「老朽等已料出韩立杰诡计,使我等认为他们已逃出山外,
其实仍在此山中。」

  「一点不错。」宣青苹倏地面色一沉,立时罩上一层严霜,冷笑道:「我擒
治叛徒,乃本门中事不容外人干预。」

  蒙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贵门私事,老朽等岂能干预,无奈藏珍图现仍在贵
门叛徒手中。」

  宣青苹冷冷一笑道:「看来,你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叛徒手中之图即是为
你等所取,横祸立至,头一个神木传人就放不过你等。」

  蒙面老叟自忖来此一行便是由神木尊人授意,是以有恃无恐,哈哈大笑道:
「这倒未必。」

  宣青苹面色一沉,目泛怒光道:「既如此,我索性指点一条明路,叛徒就藏
身在海燕崖上。」一双蒙面老叟闻言不禁相顾愕然,只觉宣青苹如此爽朗乾脆,
反而令人无法置信。

  宣青苹怒道:「你们似有所顾忌,从速与我撤离,不容从中掣手。」

  「谁说老朽等不敢前往。」蒙面老叟道:「贯门叛徒自有老朽擒交给宫主就
是。」

  宣青苹颔首道:「好,夕阳西下时,如你等尚不能制胜擒来叛徒,请立即离
去,不然休怨我心辣手黑。」

  蒙面老叟道:「只要宫主句句是真,老朽也说话算话。」一双身影转身如风
掠去……

  诲燕崖下翠荫丛中隐现幢幢魅影,突树叶中分,闪出风雷一剑韩立杰,目光
炯炯如电大喝道:「何物鼠辈胆敢侵犯老朽栖息之处?」丛草中忽冒起八蒙面老
叟,疾如闪电掠在韩立杰身前,尚有十数黑衣带刀人纷纷扑往崖上。

  那些黑衣带刀人扑至半途,忽闻两声凄厉惨嗥,一双黑衣人宛如断线之鸢堕
在崖下,脑骨粉碎,血浆喷溢,惨不忍睹。其馀之人不由震慑,纷纷退下山来。
韩立杰冷笑道:「尚有谁不怕死的就上去。」

  只听蒙面老叟沉声道:「韩立杰,数天前你能幸免一死,已是大幸,尚敢在
此大言不惭。」

  韩立杰伸手挽出肩头长剑,震腕幻出一片剑飚寒芒,风雷立生,剑气逼人,
冷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尔,风闻白眉老怪随身八卫均身负绝学,来历似谜,
今日韩某要揭露你等庐山面目。」

  风雷一剑韩立杰在武林中固是一流高手,武功高强,但在八蒙面老叟中却不
值一顾,然眼前韩立杰展出护身剑式竟奇幻不测,与数日前判若两人,不禁大惑
骇异。此剑气氛似是凝结一般,八蒙面老叟已蓄势戒备。韩立杰一剑斜斜挑起,
闪出一抹寒星,看来平淡无奇,却瞧在八蒙面老叟眼中,只觉精奥已极。

  只听韩立杰一声大喝,剑芒起处,一方黑巾被剑挑开割落飘飞堕地。那老叟
不禁一呆,显出本来面目,竟不知韩立杰怎能挑割开他那蒙面黑巾。韩立杰愕然
诧道:「原来是邛崃长老掌判生死傅一清。」

  傅一清面色立变森寒,目迸杀机,厉声道:「韩立杰,这是你自找死路,休
怨老夫无情。」

  风雷一剑韩立杰微微一笑道:「今日形势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话未
免多馀。」

  傅一清双掌疾翻,呼的劈出,展开了一套天罡卅六掌,霎那间掌影漫空,罡
风山涌,精奇绝伦。韩立杰抡剑如风,精芒雷奔,幻化万重剑影,逼袭而去。两
条人影腾挪如飞,急打快攻,狂飚卷起满天尘草,弥漫若雾。一盏茶时分过去,
只听傅一清发出一声冷哼,人影疾飘开去,他那右臂之上流下一线殷红鲜血,点
点如珠滴落地面。七蒙面老叟立时抢前,形成八对一局面。

  韩立杰目中威凌逼射,冷笑道:「诸位欲以多为胜麽?」

  一蒙面老叟冷冷答道:「眼前非是你我争胜扬名之时,须知时机稍纵即逝,
形势所逼,不得不尔。」

  忽闻七丈开外传出一声断喝道:「且慢。」只见一株参天古木之後转出斯慕
虹及黄衫人蒙丕。蒙面老叟等目睹斯慕虹脱身,不由心神巨震。

  斯慕虹面泛森冷笑容道:「诸位以八对一,不嫌有失英雄行径麽?」说时,
蒙面老叟倏地右腕一抬,袖管中忽射出四道寒芒,迅若雷奔。

  另一蒙面老叟一鹤冲天拔起,凌空翻身打下一掌星形暗器,满天花雨般罩袭
斯慕虹蒙丕两人。斯慕虹蒙丕两人神色一变,倏地飘身开去。蒙丕长剑卷起一片
剑飚,叮叮将打来暗器磕飞,但双足甫一沾地,蓦闻身後一声大喝传来道:「倒
下。」

  猛感胸後如万斤重击,狂嗥一声,身形撞出数步栽倒在地,喷出一股鲜血。
斯慕虹不料蒙面老叟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袭,虽仗身法奇幻得以避
开星形暗器,但四股寒芒竟似长着眼睛一般,附骨之蛆跟踪而至,猛一咬牙,右
掌一翻,一式分水拨浪排出。

  那知不拂还好,四股寒芒遇阻立变横切绞转之势,斯慕虹非但未将寒芒给拨
开,只觉手腕一冷,一只血淋淋手掌飞堕当地,血涌如注。

  此不过一瞬眼功夫,韩立杰不禁失声惊呼道:「飞刀。」

  斯慕虹运功阻止鲜血涌溢,目露怨毒之色,厉声道:「後会有期,但愿八位
青山不改。」

  一双蒙面老者奇幻无比落在斯慕虹之後,斯慕虹话声甫落,双刃齐出,咔咔
声响,竟然贯穿前胸。斯慕虹狂叫一声,倒地横尸。韩立杰瞧出蒙面老叟配合精
密严谨,心中着实赞叹。蒙面老叟飞落在韩立杰之前,虚扬一掌。韩立杰微生惊
骇,两足一错,身形疾挪开去,竟然玄妙已极。

  蒙面老叟不禁一愕,道:「韩朋友,你怕了麽?」

  韩立杰朗笑道:「这倒未必,阁下如有杀鸡吓猴之意,恐弄巧成拙。」

  蒙面老叟冷冷一笑道:「那只有得罪了。」

  一声暗号之下八人竞相出手,辣毒凌厉,尤其是傅一清对韩立杰恨入骨髓,
掌掌都是杀手,迅如雷霆。

  韩立杰面对八名强敌,不敢大意,长剑飘洒开来,涌出朵朵金花,划带起一
片破空锐啸,身形步法奇妙已极。蒙面人眼看掌指兵刃堪触及韩立杰,但一滑即
开,不禁大感骇异。韩立杰忽离地虚起三尺,剑式忽变,一招长河垂钓,风雷立
生,只见一线寒芒,遥曳一朵金星扫越八老叟头顶。忽听惊叫连声,除傅一清外
其馀七蒙面老叟脸上黑巾皆被剑芒削落。

  蓦地——一个灰衣高大老僧由长空电泻落下,一手玉碟,宏声喝道:「奉掌
门令谕,百残即速随贫僧返山。」

  百残一脸懊丧,合什向玉碟长施一礼,目露黯然神伤之色望了七人一眼,随
着高大灰大老僧快步离去。

  接着又是一瘦小黑袍老者飞身落地,手持铜牌道:「奉西昆仑掌门之命,着
吴长老立即回山听候发落。」

  只见一黑面老叟越前躬身道:「老朽遵命。」人影纷纷接次而至,须臾七老
叟均奉令返山,显然此事其中早有预谋,仅剩下傅一清只身一人,面现迷惘惊愕
之色。

  突闻一声冷笑随风送来道:「傅一清,你知罪麽?」只见一约莫五旬开外妇
人缓缓走来,凤目中威凌逼射。

  傅一清面色惨变,道:「老朽知罪,怎劳主母亲临,但有一不情之求,可否
容宽数日之限……」

  那妇人道:「你放心不下白眉老怪麽?白眉老怪我等已另有安置,无须你烦
虑,走吧。」傅一清暗叹了一声,随着那五旬妇人离去。

  树倒猢狲散,随着八蒙面老叟同来的党徒见大势已去,各自星散奔离。天南
二矮尤侗尤显疾如星泻掠下崖来。望了韩立杰一眼道:「白眉老怪随身八奇均各
应召还山,看来情势已转和缓,只待明日伏兄能行动自如我等速速迁离。」

  韩立杰慨叹一声道:「情势非但愈来愈凶险,你我能挨过一日一夜尚未可知
之。」

  尤侗摇首道:「兄弟不同意韩兄想法。」

  韩立杰道:「此话何解?」

  尤侗道:「伏兄持有藏珍图,武林群雄及罗浮宫主人定投鼠忌器,即拿蒙面
八老一事而言,一一均被召回,似为预谋,就可想而知。」

  韩立杰点点头道:「此言有理。」

  尤显道:「伏兄言韩兄辛苦,命我俩来此替代。」

  韩立杰抱拳道:「有劳了。」一鹤冲天拔起掠入洞中。

  伏建龙坐在石榻上,目睹韩立杰走来,微笑道:「韩兄辛苦了。」

  韩立杰道:「自己兄弟,何言辛苦,伏兄伤势感觉如何?」

  伏建龙道:「体内真气渐导入主穴,只待三处滞阻穴道冲开,武功即复。」

  蓦见黑衣大汉仓惶奔来,禀道:「天南二老前辈遇上劲敌,岌岌可危。」韩
立杰面色一变,身如脱弦之弩疾射出洞而去。

  伏建龙下意识地预感不祥之兆,叱喝道:「取伏某的金刀来。」

  黑衣大汉不禁一怔,苦笑了笑道:「帮主要金刀何用?奉韩大侠之命,帮主
如未完全复元切莫使用兵刃。」

  伏建龙闻言目中神光逼射,似怒不可遏,继黯然长叹一声道:「韩贤弟是防
老朽一时想不通横刀自绝,其实老朽何至於寻短见,你速取来老朽蒙面纱巾及独
门金刀。」黑衣大汉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去取来一方蒙面黑巾及金刀,替伏建龙
扎好黑巾後,金刀则握在手中不递与伏建龙,侍立在侧。

  伏建龙望了黑衣大汉一眼,道:「探明韩大侠胜负速报我知。」

  黑衣大汉忖道:「尚有多人在洞口守护,为何遣我出去。」恍然悟出用意,
躬身道:「属下遵命。」提着金刀快步奔去。

  伏建龙满认他会搁下金刀,那知大出意料之外,不禁呆得一呆,颓然叹息一
声,充满了英雄老去暮境凄凉。

  话说韩立杰奔自洞口,只见天南二矮尤侗尤显力敌神鹰七式廖独,白衣银神
龙翱翔,鬼手阴奎蓝衣儒判卫方四人,刻已险象环生。

  突然龙翱翔探身进掌,五指虚扬,大喝道:「倒下。」天南二矮不由天晕地
转,身形一个踉跄倒地昏迷不醒。

  韩立杰一见惊怒异常,振吭发出一声长啸,身如飞鸟疾跃飞落。忽见崖下一
条黑色人影潜龙升天拔起,迎向韩立杰而去,冷笑一声道:「竟是你麽?」

  韩立杰长剑倏展,寒飚乍起之际,忽似中暗算鼻中冷哼一声,被那黑影猿臂
疾舒一把挟在肋下坠地。

  洞径群邪瞧得逼真,不禁大惊失色,退守洞径防敌侵入。

  一条人影腾空拔起,挟一道刀芒,掠落洞径,竟一无阻拦,不由面现微笑。
洞径阴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人横刀护胸,神态从容慢慢走入。前行两丈远
近,忽由两侧闪出眩目刀芒,交叉砍下,疾逾奔雷。

  那人身形滑溜无比,跨出一步堪堪避过两股疾厉绝伦刀势,迅疾转身,只见
刀光一闪,两声凄厉惨嗥腾起,一双尸体倒卧在洞径内。洞外忽掠入一蒙面黑袍
老者,赞道:「好快的刀法,不愧为快刀之名。」

  那人微笑道:「谷主谬赞。」

  黑袍老者道:「兄弟不愿多见伤亡,可否让兄弟前导?」

  「谷主请。」

  黑袍老者道:「那麽兄弟有僭了。」右手虚扬,傲然飘身进入。

  前行不数步,只听远处传来重物倒地之声,两人一前一後畅然无阻进入一间
宽敞石室中。壁间斜插两支火光熊熊松油火炬,映得一室明亮,只见无极帮主面
覆纱巾端坐於石榻上,旁立一手捧金刀,满面惊怒之色黑衣大汉,显然奉令不准
出手。黑袍老者傲然走入,身後那人却是弃邪归正的快刀飞雨。

  无极帮主只认入洞之人如非罗浮宫主便是神木传人,那知大出意料之外。快
刀飞雨突起一刀挥向黑衣大汉。黑衣大汉不禁大惊,金刀振腕挥出已是不及,咔
咔声响尸横在地。无极帮主满怀怨毒,冷笑一声道:「飞雨,你也太心狠手辣、
斩尽杀绝了。」

  飞雨冷冷笑道:「贫僧虽然恶名在外,与你一比不啻小巫见大巫,何况贫僧
已改邪归正。」说着向洞後走去。

  这时两人四目相对,无极帮主道:「阁下是谁?」

  黑袍老者道:「帮主戴着面巾,未免多此一举吧,其实帮主来历几乎无人不
知。」

  无极帮主不禁身躯一阵强烈震撼,厉声道,「老朽来历只有罗浮宫主知情,
显然乃她泄露隐秘。」

  黑袍老者冷笑道:「伏建龙,你无须含血喷人。」

  无极帮主忽伸右臂,缓缓抬起扯下面巾,目露黯然神伤之色,太息道:「阁
下无疑误中罗浮宫主借刀杀人之计,藏珍图仍在她手上。」

  黑袍蒙面老者淡淡一笑道:「真的麽?」

  伏建龙道:「老朽手下伤亡殆尽,又身受其制,如阁下不信,尽可搜觅藏珍
图俾能证实老朽之言真假。」

  黑袍老者略一沉吟道:「此话兄弟疑信参半,不过兄弟诧异伏老师乃誉满武
林,名驰八荒的大侠,怎甘身为无极帮主听人驱使,贻人笑柄。」

  伏建龙冷笑道:「伏某是自甘卑下的人麽?无奈身受其制,又不忍武林罹遭
血腥浩劫,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黑袍老者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伏老师志行令人景仰,兄弟失敬了。」

  忽闻一声冷笑传来道:「莫非我等都错了麽?」又是一个黑衣蒙面人,疾步
走入。

  伏建龙暗道:「怎么又是诡秘本来面目之人,神木传人与自己俱是一般,看
来俱是各有隐衷。」不禁冷冷一笑道,「不论阁下两位是否相信老朽之言,藏珍
图委实不在老朽手上。」

  目光抬处,不禁心神一震,只见那蒙面黑衣人之後现出那位星标玉立,飘洒
不群的严晓星,咳了一声道:「严贤侄,你也来了,老朽方才所言谅贤侄均已耳
闻。」

  严晓星道:「伯父之言句句是真?」

  伏建龙正色道:「老朽岂能欺骗贤侄。」

  黑袍蒙面老者忽哈哈大笑道:「伏建龙,你看我是谁?」迅疾揭下面巾。

  伏建龙认出是迷魂谷主陶泰麟,心中一惊,但徉作镇静,淡淡一笑道:「陶
谷主,当年之事非老朽所为。」

  陶泰麟沉声道:「你是说罗浮宫主麽?」

  伏建龙道:「不错。」

  另一黑袍老者突冷笑一声道:「伏建龙,你好一张利嘴,试猜老朽是谁?」

  只见伏建龙不禁一怔,摇首答道:「此时此地阁下无须隐秘本来面目。」

  黑袍老者颔首道:「好。」

  伏建龙眼瞧着黑袍老者揭下黑巾,不禁面色惨变道:「这不可能。」

  他认出老者是甘凉大侠紫霞庄主严天梁,忽面色一变,厉声道:「严贤侄,
令尊身遭惨死,老朽曾为之亲手殓葬,杀害令尊真凶就是罗浮宫主宣青苹祖父宣
洛。」

  严晓星道:「伯父何不早向小侄言明。」

  伏建龙叹息一声道:「宣洛已死,人死不记仇,难道要将满门血海大仇算在
宣青苹身上麽?」

  忽闻传来罗浮宫主轻笑道:「伏建龙,你委实巧言如簧。」身影从洞径暗处
走入,身後随着乔延年及徐红芍。

  严晓星欠身施礼唤道:「娘,你怎麽也来了。」

  宣青苹道:「为娘如果不来,怎能使伏建龙心服口服。」

  伏建龙一听宣青苹、严晓星母子相呼,不禁呆住,恍然悟出其中道理,面色
一暗,色如死灰,长叹一声道:「宣青苹,你赢了,老朽尝自诩机智心计,竟未
想出其中蹊跷,严天梁被曹婷婷横刀夺爱,你虽伤心欲绝竟不愿寻仇,而且终身
不嫁,原来……」

  罗浮宫主叱道:「你明白得太迟了,严天梁一直就在罗浮宫内养伤,天幸取
得雪莲实……」

  「什麽?」伏建龙瞪目骇然诧道:「你已取得雪莲实。」

  乔延年突冷笑道:「伏建龙,当年你下手极重,严大侠必难幸免,殊不知吉
人天相……」

  伏建龙突愤极厉声道:「老朽均已知情,此话已属多馀。」

  严晓星道:「还有伯父不明之事,神木传人就是小侄,而魏醉白亦是小侄。
两幅藏珍图早为小侄取有,伯父埋在石榻下的那幅系用来鱼目混珠。」

  伏建龙满面血红厉声道:「你如何知图埋在石榻之下?」

  严晓星微笑道:「因为韩立杰亦是小侄所扮。」

  伏建龙太息一声道:「老朽知罪矣。」突然两目一睁,瞳孔中流下两行殷红
鲜血,须臾,头颈缓缓垂下。

  严天梁伸手一摸,发觉伏建龙已然气息冰冷,自绝而死。

  甘凉道上,紫霞宫迷,庄外不时可见一双俪影,比肩漫步,指点烟岚,悠然
物外。

TOP

0
          第36章 花好月圆 天上人间

  半个月后,「紫霞宫」张灯结彩,神木尊者传人严晓星今天同娶廿四女:许
飞琼、雷翠瑛、萧文兰、冯杏兰、萍儿、雅苹、柳无情、荷花、梨云、玉桃、莲
花、于中凤、杜翠云、陶珊珊、陶小燕、李晓柔、江秋萍、刘翠盈、陈秋月、邱
怡婷、苏怡秀、卓玉冰、顾明萱、崔婉珍,至于罗刹夫人章婉君,她无论如何也
不愿意接受任何名份,所以只能做情人啦。

  夜幕低垂,洞房之内,严晓星和杜翠云偎坐在床上,杜翠云娇嗔道:「你真
狠心,还故意装成『千手哪吒』桓鸿君骗人家,你真可恶。」姑娘对此居然还耿
耿于怀。

  严晓星低声安慰道:「云姐,当日之事,群魔环视之,小弟怎能以真面目相
见?」

  杜翠云仍旧不放过他:「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能够接受其他姐妹,却对人
家的情意不屑一顾呢?」这真是致命一着,正中严晓星的胸口。

  严晓星低声求饶道:「云姐姐,小弟认错,是小弟不好,但是姐姐要谅解小
弟当时父仇在身,肩负武林重任,实在无心陷入男女之爱,其他姐妹大都是造化
使然,由不得人。」

  杜翠云「噗哧」笑道:「想不到江湖鼎鼎大名的神木尊者传人也会如此低声
下气,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

  严晓星笑道:「姐姐国色天香,小弟又不姓柳,自然不能不拜倒在姐姐的石
榴裙下。」

  杜翠云羞笑道:「我们姐妹有二十多人,你应付得过来么?」

  严晓星笑着低声道:「姐姐马上就会知道这是多此一问,不过这也难怪,姐
姐是唯一一个未尝此中滋味的了,不过今天小弟可就不会放过姐姐……」

  杜翠云吹气如兰:「你知道就好,别光说不练啊……」

  严晓星自然不会「光说不练」,在他那双魔手之下,不一会儿,杜翠云就成
了一个「半裸」美人。现在的严晓星已经懂得怎样欣赏女人的,他觉得杜翠云真
是性感极了:圆圆的脸蛋,弯弯的柳眉,水灵灵的丹凤眼,红润润的樱桃口,明
眸皓齿,冰肌雪肤,显得高贵雅丽,风姿万千。

  露在小衣外面的圆润的胳膊和丰满的玉腿,散发出迫人的青春活力。高高耸
起的玉乳,似乎受不了那件小胸衣的束缚而要破衣而出似的。阴户虽然被亵裤头
紧紧包住,却也肥满得像座小山丘,丰满诱人。严晓星不禁看呆了。

  杜翠云见严晓星一双眼只往她胸前和下身盯,不禁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娇
羞道:「你怎麽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不光要看,我还要吃。」说着严晓星走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细细的腰
肢,涎着脸看着她。此时,严晓星裤裆底下的玩意儿迅速地暴涨起来,将裤子高
高顶起,像支了一顶帐篷,杜翠云好奇地看着严晓星那里,脸羞得通红,看上去
越发动人。

  严晓星走过去揽着她的柳腰,稍一用力,整个人便倒进了严晓星的怀里,她
挣扎了两下,严晓星却搂得更紧,并低下头去,看着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吹弹
可破的雪肤,红得像三月里盛开的杜鹃,可爱死了。杜翠云温柔地躺在严晓星怀
中,不再挣扎,只是默默地、柔顺地凝视着严晓星。

  「云姐姐,弟弟好爱你呀。」严晓星喃喃着,慢慢地低下了头,杜翠云闭上
眼,静静地迎接严晓星的亲吻。越来越近,两张嘴唇终於胶合在一起了。

  就像一股电流,侵袭了严晓星,也侵袭了她,严晓星吻得好狂热、好缠绵,
杜翠云也抱紧了严晓星。严晓星想把舌尖探进她口中,谁知她闭着嘴并不合作,
严晓星转而过去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说:「云姐姐,你就给弟弟吧。」

  杜翠云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解地问:「什麽给你呀?」原来杜翠云什麽也
不懂,看来这是她的初吻了。

  严晓星兴奋极了,低声说:「就是你的香舌呀,云姐姐,让弟弟尝尝嘛。」

  杜翠云娇羞地看着严晓星,严晓星又吻了上去,这次杜翠云不再闭着嘴了,
严晓星的舌头轻易地伸了进去,吮着她的香舌吻了起来。一边亲吻,严晓星的手
爬上了杜翠云那神圣的乳峰,温柔地抚摸起来,杜翠云好像触电似的,全身不由
自主地开始抖动,并哼出小声呻吟。又摸了一会儿,她渐渐地浑身酥软了。

  严晓星抱起杜翠云的娇躯,她微闭星眸,柔若无骨似地瘫软在严晓星怀里,
严晓星把杜翠云放在床上,轻吻着她那裸露的玉肩,胸衣的带子一松,整个滑了
下来,雪白、柔软、喷香的胸脯上嵌着两个圆鼓鼓的大乳房,红润诱人。严晓星
一头埋在高挺的玉乳上,口含着一个乳头,又吸又吮,右手抓住另一个乳房,轻
捏那敏感的蓓蕾,只一会儿工夫,杜翠云的乳头就挺立勃起了。

  严晓星左手顺着她的胸腹摸下去,她的小裤头很紧,手插不进去,只好在外
面抚摸,她的阴户十分饱满温暖,像出笼不久的小馒头似的。严晓星感到杜翠云
的裤头已被润湿了,分明已经动情,於是严晓星不再犹豫,把手从侧面硬伸进裤
头中,在她的阴户上轻轻抚摸,她的淫水早已慢慢涌出,弄湿了严晓星的手。

  杜翠云被严晓星摸得双颊生春,乳房急剧起伏,一种麻酥酥的快感从两腿之
间油然而生,双手抱紧严晓星的头,用力地按在她的双乳之间。

  严晓星脱下了杜翠云的亵裤,杜翠云已是一丝不挂了,赤裸裸的玉体仰躺在
床上,严晓星的目光在这美妙的胴体上尽情扫描:只见杜翠云那凝脂般的玉体,
晶莹剔透,曲线玲珑,犹如一尊粉雕玉琢的维纳斯卧像。

  洁白如玉的皮肤,光滑细腻。艳若桃李的面容,娇媚迷人。

  富有弹性的豪乳,圆润挺拔。修长丰满的大腿,肉色晶莹。两腿之间的阴户
高高隆起,像座小山包,浓密的阴毛覆盖着朱砂似的阴唇,非常悦目,那条阴缝
如牡丹盛开,微显濡湿,艳丽无匹。

  「云姐姐,你可真美呀。」看着杜翠云这散发着迫人青春活力的美妙胴体,
严晓星不由得发出由衷的赞叹。严晓星伏下身去,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柔唇,然
後是眼睛、鼻子、耳垂、脖项,接着又吻上了她那挺拔如峰的玉乳,又由峰顶一
路吻下去,乳沟、小腹,直到她那高高隆起的阴阜。严晓星轻轻地吻上去,杜翠
云如遭电击,战栗着挺起了腰肢。

  严晓星轻舔她的阴毛,然後是阴唇,接着分开阴唇,舌头轻轻舔了舔她那粒
饱满红润的阴核,这下弄得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开始喘息起来。严晓星用
牙轻嗑着她的阴核,舌头顶着阴核头尽情地蠕动,接着,严晓星又用舌尖在她的
整个阴缝中用力地来回刮动,刺激着她的小阴唇内壁和阴核及阴道口。杜翠云被
严晓星挑逗得娇躯不住抖动扭曲,趐胸急剧起伏,满脸腥红,喘息不已。

  严晓星双手分开了她那娇艳的花瓣,舌尖顶着她那狭小无比的桃源洞口,就
往里伸,才刚刚伸进一点,杜翠云就气若游丝地轻声道:「不要……不可以……
哦……不要这样……」她口中虽如此说,却把粉臀上挺,以方便严晓星的行动。

  严晓星的舌在她的三角区不住地打转,过了一会儿,杜翠云的淫水流得更多
了,双腿也不住地并紧又岔开,娇躯也剧烈地扭曲着。严晓星知道她已经被自己
将欲望高高挑起了,就开始更进一步的进攻了:「云姐姐,弟弟亲得好不好?你
舒服不舒服?」

  「星弟弟,姐姐被你弄的浑身不知怎麽回事,既舒服又不舒服,好奇怪的感
觉,难以言表。」这时杜翠云已经欲火攻心,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云姐姐,弟弟都亲你摸你了半天了,你怎麽不亲弟弟、摸弟弟?」严晓星
边说边迅速地脱去衣裤,露出了胯下的庞然大物。

  「哇……好大呀……姐姐好怕……」杜翠云惊呼着。

  「别怕,弟弟会很温柔的。」严晓星拉着她的手,让她去感受大宝贝所发出
的青春热力。

  杜翠云娇羞地摸了一下,马上把手拿开了,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又慢慢
地把手伸了过去,终於触到了严晓星的宝贝,严晓星怕她再次松手「逃跑」,就
用自己的手去「帮忙」,圈住她的手握住自己的宝贝。而严晓星的手握在她的手
外面,上下滑动,带动她的手去上下滑动着捋严晓星的宝贝。

  杜翠云先是被严晓星这一招弄得不好意思,但不大一会儿就已恢复了她温柔
体贴的本性,白了严晓星一眼,嗔道:「松手,我自己会来。」

  严晓星奉命松开了手,杜翠云开始自己摸索,先是轻碰,轻抚,轻捏,最後
终於不再怕羞,玉手一圈,握住了宝贝。当然合不拢,只能算是半握。

  上下套动,不停地抚摸起来。不大一会儿,就把宝贝弄得更粗更长更大了,
杜翠云吓得忙放开手,不知所措地问:「怎麽更大了?这可怎麽办?」

  「怎麽更大了?因为它太想你了嘛。怎麽办?让它进去就行了嘛。」

  「弟弟,姐姐爱你,来吧……」杜翠云呢喃着,紧紧抱住了严晓星。

  严晓星温柔地把杜翠云放倒在了床上,慢慢地压了上去,轻揉她那浑圆的玉
乳,吸吮她那粉红的乳头,抚摸她那隆起的阴户,一会儿工夫,那丰满的乳房就
更有弹性,也更涨大了,杜翠云受不了啦,浑身发烫,欲拒无力,在沉迷中低声
哼着:「星弟弟……嗯……好弟弟……」

  严晓星挺着坚硬的宝贝,慢慢地靠近了玉门。那两片丰隆的阴唇,掩映着红
嫩的阴蒂,玉户中充满玉色的津液。严晓星用龟头在她的阴蒂上缓缓摩擦,弄得
她全身颤抖,轻咬严晓星的肩头。这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鲜花,让人不忍摧残,严
晓星万分怜惜地轻柔地将宝贝往里徐徐挺送,她蛾眉紧蹙,银牙错咬,似痛苦万
状。

  「星弟弟,好痛呀。」

  「云姐姐,第一次都是会痛的,把腿用力分开会好点。」

  杜翠云依言慢慢挪动玉腿,阴胯也随之分开,严晓星又往里挺进,感到龟头
前似有什麽东西挡道,不让自己的宝贝进去享受,这挡道的一定就是杜翠云那宝
贵的处女膜了。严晓星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就用力一挺,宝贝全根而没,龟头一
下子顶进了她的子宫。

  杜翠云「啊」地一声惊叫,娇呼连连:「啊……好痛呀!不要动!弟弟……
好像裂开了……痛死姐姐了……」她那美丽的丹凤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珠。严晓
星急忙按兵不动,不住地亲吻她、抚摸她、刺激她,终於,她不再推严晓星,也
不再叫痛了。

  「现在感觉怎麽样了,云姐姐?」

  「坏弟弟,现在不太痛了,刚才差点没把姐姐给痛死。你怎麽那狠心,要把
姐姐给弄死呀?」杜翠云幽怨地望着严晓星。

  「怎麽会?弟弟是那麽地爱你,怎麽舍得弄死你?这只不过是处女开苞必经
的程序罢了,并不是弟弟狠心。」严晓星轻轻地抽送着,杜翠云低低地呻吟着。

  「云姐姐,舒服吗?」

  「嗯,舒服。」杜翠云娇羞地说,又白了严晓星一眼:「你坏死了。」

  「慢慢你会更痛快的,那时候你就不说弟弟坏了。」严晓星知道杜翠云已经
不再疼痛了,便发挥雄风,毫无顾忌地抽送起来。

  杜翠云的阴道生的很浅而且角度向上,抽送起来并不吃力,每次都能顶着她
的花心,直至子宫,阴道尤其狭窄,紧紧地套着严晓星的宝贝,柔软的阴壁肉把
宝贝摩擦得麻酥酥的,有无上的快感。

  严晓星慢慢地抽插着,底下的杜翠云为使夫君享受更舒服、更适意,小屁股
也不停地配合著大宝贝的抽送,娇声叫道:「好弟弟!嗯……嗯嗯……又顶到姐
姐的花心了……玩得姐姐好舒服……」严晓星见她淫荡得可爱,更加速抽插着。

  「星弟弟……美死我了……唷唷……让大宝贝插死我吧!嗯,嗯……哟……
唔……唔……弟弟……」杜翠云挺着屁股,配合严晓星的动作。

  「唔……唔……美死了……」抽插了五、六百下,杜翠云连丢了四、五次。
杜翠云发丝散乱了,头向两边左右摇动着,声音也由大而小,终至只剩「嗯」、
「嗯」之声。

  「好了吧,弟弟,姐姐全身都被你揉散了。」杜翠云娇喘吁吁,吐气如兰,
星眸散发出柔和的光,阴精一次次地泄出,灼烫着严晓星的龟头,传布严晓星的
全身,使严晓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情欲如潮汐起伏,风雨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阵阵的高潮把两个肉体融化
在一起。

  「好弟弟,行了吧?姐姐不行了。」杜翠云在严晓星耳边呢喃着,确实,初
开苞的她已经被严晓星弄得大泄了好几次了,确实不行了。

  四片嘴唇又一次胶着在一起,臂儿相拥,腿儿相缠,她的阴户紧紧地夹住严
晓星的龟头,严晓星再也忍不住了,一股阳精如海潮排山而出,射进她的花心深
处,全身都觉得飘了起来,有如一叶浮萍,随波而去,她也一阵痉挛,有一股难
以形容的快意。

  严晓星趴伏在她身上,紧紧地搂着她、亲吻着她,她也回吻着严晓星,俩认
抱在一起,享受着高潮过後的那种馀温未尽的快感。

  「星弟弟,当心受了寒,快起来整理一下再睡。」杜翠云慈爱地抚着严晓星
的发际,吻着严晓星的腮颊。

  严晓星懒洋洋地从她的玉体上滑下来,她坐起了身子,用一袭白绢擦拭着下
身,一片处女红散泄在雪白的床单上,那腥红点点,落英缤纷,使人又爱又怜。

  「看这像什麽?都是你害的。」杜翠云娇嗔着,她那娇嫩的阴唇又红又肿,
当她擦拭时,频频皱着眉头,像是十分疼痛,严晓星也於心不忍,没想到初开苞
的杜翠云会这麽柔嫩而经不起「开采」。

  杜翠云让严晓星起身,她换了一条床单,把那条泄有她处女红的床单和那条
她擦过下身的白绢仔细地叠好,锁进了她床头的小柜中。严晓星惊奇地看着杜翠
云的一举一动,终於忍不住问:「云姐姐,你在干什麽?」

  「干什麽?亏你问的出,那可是姐姐保存了近二十年的贞操呀。」杜翠云娇
嗔着和严晓星并肩躺在床上,严晓星万分温柔地抱住她,轻吻她的红唇,轻抚她
的玉乳。

  「星弟弟,姐姐现在可把什麽都给你了,从此就是你的人了。」

  「云姐姐,弟弟知道你对我好,云姐姐,你放心,你对弟弟这麽好,把一切
都给了弟弟,弟弟怎麽会辜负你的一片深情呢?从此以後,你就是弟弟的女人,
弟弟会会一辈子敬你、爱你、疼你、保护你的。」

  「星弟弟,姐姐太爱你了……」杜翠云双臂拥着严晓星,轻抚严晓星脊背,
在严晓星耳边轻声呢喃,不时轻咬严晓星的耳垂。

  「我也是,云姐姐,弟弟真爱死你了,我想再来一次。」严晓星抱着她吻了
一下。

  「什麽?你想再来一次?你……」杜翠云惊异地问,同时双眼也怀疑地向严
晓星胯下望去。

  「云姐姐,你现在知道了,弟弟和一般男人不一样,弟弟是男人中的男人,
与众不同,弟弟能泄而不倒。」严晓星对杜翠云解释着。

  「云弟弟,你看弟弟的小弟弟又翘了,弟弟想……」严晓星抓住了杜翠云的
手,让她摸着自己的宝贝,去感受那种雄性的力量。

  杜翠云吃吃地娇笑着揉捏严晓星的宝贝:「这是你的小弟弟吗?那它也是我
的小弟弟了?那你又是我的什麽人?对了,你是我的好相公、好夫君,我好爱我
的小弟弟呀。」

  「那麽你是爱『你相公』呢,还是爱『你弟弟』?」

  「两个都爱,确切地说,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爱屋及乌,所以也爱它。」杜
翠云越说越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弟弟」一下,这下可好,让严晓星胀得更
难受了。

  「那好,好姐姐,快让『你弟弟』和『我姐姐』亲近一下吧。」严晓星摸着
杜翠云的玉户逗她。

  「去你的,你倒会是以牙还牙。」杜翠云大发娇嗔,从此以後,「弟弟」和
「姐姐」就成了严晓星和杜翠云之间对宝贝和小穴的代称了。

  「云姐姐,你要是还痛,那就算了。」严晓星忽而想起了杜翠云刚开苞,已
经让自己疯狂地了好半天,现在再来,怎麽受得了?

  「不,谢谢你对姐姐的关心,为了你,姐姐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这麽点痛
吗?今晚姐姐豁出去了,随便你弄,就是把姐姐弄死了姐姐也甘心。来吧,爱你
的姐姐吧。」杜翠云也放肆起来了,说完,就自动躺正身子,一双星眸望着严晓
星。那神情,是慈祥,是温柔,是体贴,是爱恋,是期待,是渴望,是给予,是
索取,是诱惑,是挑逗,诸般恩爱,尽在其中,令严晓星如醉如痴。

  严晓星痴痴地看着面前这千娇百媚、容光逼人的杜翠云,不由得看呆了。杜
翠云被严晓星看得不好意思了,娇羞地说:「看什麽,刚才还没看够呀?像个色
狼似的。」

  「我就是个色郎,不过,我可不是那种狼,而是新郎的郎,我是你好色的新
郎,你是我漂亮的新娘。」严晓星一边调笑,一边伏上杜翠云那迷人的玉体……

                【完】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5 1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