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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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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2章 备份不能给

  “就这些人,就这些人了,小的早就和大帅说过?这些人就是商行的守卫。”罗晨连忙笑着解释说道。

  对这个解释,毛文龙只是冷哼了声,没有继续说话,在众将簇拥下向赵家军列队的地方走过去。

  所有连队就位之后,看到一名年轻汉子吆喝一声,四个连呈纵队向云山商行那边走去,而手持火铳的士兵则是分两队遮蔽左右,五百人的队形整齐,迈步踏步的声音近乎一致,看到这样的步操,围观的皮岛军民都是眼皮直跳,这可是精锐才有的表现。

  “你们倒是好算计!”毛文龙看着那好像堡垒的商行建筑,忍不住冷声说道,罗晨只是微笑应对,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出来。

  当赵家军的士兵进入港口的云山行宅院后,那几艘用火炮对着码头的大船也开始起锚转向,船上的管事和岸上交涉,装卸搬运的速度开始加快。

  看到这里,毛文龙已经不想看了,正要离开的时候,卸货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今日的海上风浪稍大,踏板不稳,摔倒也不稀罕,毛文龙随意瞥了眼,却是转过身来,那草袋包裹着的居然是一支火铳。

  皮岛上没有赵家军制式的火铳,但海船来到的时候,有护船的赵家军士兵拿着,这火器被皮岛官兵看到,半是鄙视,半是好奇,觉得这样粗笨的家什打不远,没什么威力,赵家军的士兵得了带队连正的首肯后,直接在岸上试射,皮岛这边也有鸟铳、快枪和三眼铳等火器,试射之后,皮岛上下都知道徐州火铳是军国利器。

  当时毛文龙就提出购买,而且不讲什么价钱,皮岛所能提供的请徐州任选,久经战阵的他们自然知道这火铳的意义,不过,徐州不卖,说这是徐州第一等的机密,不能卖,没曾想今日在卸货时候看到,看那长条形的草袋,数量不少于一百。

  “这是要售卖给东江镇的吗?”毛文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如果能提供给东江镇,那驻军也就驻军了。

  听楸问话,罗晨咳嗽两声,笑着说道:“这是供给商行护卫的备品,孤悬在外,总要多点余量。”

  “贵处在皮岛驻扎,难道东江镇还护不住贵处安全,这可是三百多只火铳,还有两门火炮,到底是在防备谁,或者贵处有什么别的心思?”在毛文龙身边的李九成闷声问道。

  “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就是防备鞑虏和高丽人,我们徐州习惯了自食其力,贵镇平素里也是艰难,怎么好总劳烦你们。”商行管事罗晨只当听不懂了,只是自顾自的解释。

  他这等皮实惫懒反应让东江镇诸将无可奈何,有心要发作,可想想自家靠着对方贸易供应,这怒火就消退几分,再想想那进入“要塞”的五百精锐,怒气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这铠甲难道也是备品?”毛文龙又是问道,他现在已经不去看进入商行的赵家军士兵了,只是盯着船只卸货,那包着火铳的草袋装上大车后被运向商行,现在又有些半人高的木箱竹笼卸下,落地上车的时候铿锵作响。

  这样的包装皮岛东江镇诸将却是熟悉,赵家军船只前几次靠岸,曾经送给皮岛诸将十套铠甲,当时让整个皮岛震动,毛文龙、陈继盛等人看到这赵家军制式的铠甲,几乎是遮蔽全身要害,能挡住刀砍枪刺箭射的的铁甲,都觉得这是可以传家的宝物,这十套铁甲甚至引发了不好的效果,毛文龙和部众都觉得这十套甲太过贵重,觉得徐州有什么阴谋野心,才送出这等军国重器。

  不过在后面几波船来到之后,这个误会在震撼中消除了,原来自家视若珍宝的铠甲在徐州是标准配备,寻常兵卒就可以穿戴,这让皮岛东江镇的军民对徐州又多了许多想象,关外辽镇本就是个半封闭的区域,那边大部分居民终生不离此处,少数有见识的倒是知道徐州,可他们印象里的徐州是荒僻之地,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和富庶。

  有人猜徐州背后是海商们,也有人猜徐州其实是江南那边的代理,种种猜测,千奇百怪,不过能意识到这徐州肯定不是大明忠臣,眼下大明的局势比自己想的要复杂很多。

  罗晨知道眼下气氛有些微妙,皮岛东江镇诸将的想法和面子不能不顾及,他在那里沉吟了下,咬牙说道:“毛帅给徐州行了不少方便,小的就做一次主,送毛帅十套铁甲!”

  毛文龙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多谢”,又是看向卸货现场,而他身边众将脸上都有兴奋神色,有这么一身铁甲在身上,一个人可以顶五个人用,十套铁甲用在一队,彼此配合,杀败二百人都不成问题,这可是对东江镇战力的极大增强。

  高兴归高兴,兴奋之后,再看从船上源源不断卸下来的铠甲,东江镇诸将心里也都不是滋味,对方来这边五百多人,除了那火铳兵之外其他人人有甲,而且还有备份在,自己这军民数万,一共才有不到二十套。

  有备品的不只是这火铳和铁甲,长矛、佩刀、号服和弹药,以及种种东江镇诸将看不明白的货物都被卸下,然后运向云山行之内,光是这些就差不多用了十艘船,这次船队一半的运力都用来运送赵家军这五百余人和他们的给养,然后才是来自徐州和江南以及外洋的各色货物。

  到了这个时候,欢声笑语才高涨起来,劳力们吆喝着装卸搬运,各路商人以及商户代表在码头上直接就是看货,这给装卸填了不少麻烦,可他们宁可给钱消气也要先看,在这皮岛分销各处,早一天晚一天的消息对价钱的影响很大,真正有头脸的人物则是去了一处茶棚,那边自然有人去兜搭,谈定大宗的贸易。

  就算不去那边旁听,毛文龙和身边人也知道,高丽参、毛皮等各项特产都在铁山郡那边备好,这边的铁器农具,丝绸棉布都是那边的急需,而且毛文龙还隐约知道,高丽商人贩来的货物除了高丽自产,和建州女真以及倭国那边都有关系,毛文龙倒不怎么在乎这个,他一直想着,如果能在这贸易中抽税的话,东江镇一定可以发财,但想想大船上的火炮,想想那五百精锐,毛文龙也没太深想,皮岛能在这生意里参与已经很幸运了。

  看到皮岛军士营进入商行后,罗晨就和这边告辞,而毛文龙一直没有离开,等到天黑时候,才闷闷的向回走去,他身边诸将同样心情郁闷,想想自家处境,再看看这好似海外仙山的徐州,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船队的到来对皮岛终究还是有大好处的,各项物资让东江镇的积储更足,甚至还可以给在金州那边据守的张盘所部送去,那些装运徐州士兵的船只也不会回程空载,他们用银子购买皮岛这边的货物和人口,尽管皮岛这里最大的需求是粮食军资,可同样需要发军饷维持,尽管岛上根本没办法花用,不过这些银子向高丽可以购买急需的商品。

  驻扎在云山行的军士营集体进行了打扫和整备,然后操练了半个时辰,这让东江镇这边很意外,大家对徐州士兵驻扎在皮岛港口的确很抵触,但也知道不能怠慢,已经准备了给他们打扫的人力,岛上难民这么多,这个很容易,甚至还抽调了几百个女人不过,看完这军士营自己的劳作和操练后,东江镇以保护港口的名义,在这商行附近安排了千把兵丁驻守。

  开始的时候,毛文龙以为徐州军来了这五百人是由罗晨统领,直到第四天才了解到,带队的人名叫赵松,是个和兵卒们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这让毛文龙和东江镇诸将错愕异常,能带着这样的营头独当一面,在大明那都是富贵人物了,怎么不得前呼后拥,锦袍玉带,结果却让大家根本没发现,这徐州的规矩未免太古怪了。

  高丽商人们心满意足的离开,这徐州布质量比松江布不差,价钱略低,可供应量却很大,这不仅能让他们满足本国两班贵人和中人的需求,甚至还能卖到倭国去,或者不为人知的卖给女真人,单这一项大宗货物,就可以让双方都发财,所以这次除了现货交易,也约定下次的货物,以高丽商人的吝啬,甚至愿意支付订金,当知道对方对人口需求不少,他们甚至提出可以供应高丽青壮男女。

  其他各处商人也都满意,来皮岛做生意的都是冒险求财的角色,徐州供应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所需的,而且在这边说是大明飞地,实际上却没有王法,干什么都很方便,大家这次回去,已经决定下次再来,还要带亲朋好友过来,带更多的本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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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3章 江边东岸

  对于皮岛来说,这一次船队到来让皮岛实力又一次?强,船队带来了皮岛急需的粮草和钱财,有了这些,即便是现在庄稼还没收成的时候,皮岛也有了存粮,刀枪弓箭的库藏也变得充足,然后,船只带走了人口,对于皮岛来说无用的女人和孩童,这一次带走了很多,而且还都给了价钱,这不仅减轻了皮岛的负担,还让皮岛发了小财。

  临走时候,船队管事说得很明白,下次要来很多船,货物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要人口,价钱好说,毛文龙大概一盘算,想要赚到足够多的好处,又要维持住东江镇的实力,那就要搜罗更多的人口,怎么去搜罗?现在收容流亡已经不太够了,要主动出击,击破建州女真在辽东和辽南的村寨,将那些已经甘心的辽东军民带出来!

  这样又是发财,又是造福,现在东江镇有了余粮,装备也焕然一新,就该这么行动了,毛文龙和属下说的很明白:“这次若能击破鞑虏一部,斩首获胜,然后奏报朝廷,现在天下危难,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富贵前程就不愁了。”

  皮岛东江镇众将都被毛文龙的这番话振奋起来,他们自辽东各处逃难到皮岛,在这里艰难求存,收拢逃亡而来的辽东军民,心里的确有光复辽镇的理想,但同样的,也想要功名富贵,在这乱世危难,他们这些从前平常的军户和生员,才能做到总兵、副将、参将和游击,原来他们的根基在皮岛,没可能离开,可现在按照商人们带来的消息,那徐州把大明打的大败,这个时候,朝廷肯定是用人之际,如果大家立下功劳,朝廷肯定要把这样的力量收到中枢使用,到时候大家这位置才是实实在在的富贵。

  至于沉沦水火中的辽东军民百姓,他们当然不会不管,他们觉得如果能掌握更大的力量再来,那比现在的效果更好些,毛文龙的这个倡导,让众将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

  “我看那劳什子徐州军只在港口附近活动,丝毫没有深入岛内的想法,应该不会有什么图谋,咱们准备咱们自己的,七月中下出兵,拿下镇江堡和连城堡,然后围攻凤凰城,把那周围的百姓全都收拢过来”

  “现在就要让外面活动的各个小队收集消息,让藏在鞑子那边的内应都活动起来,咱们要知己知彼”

  “去和高丽人买消息,去问那些海商借船,有他们的大船,行事更方便一些”

  下了决定之后,毛文龙就开始紧锣密鼓的谋划起来,做这个决定之前,毛文龙先确定了那徐州驻军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才敢行动,现在和建州女真的战斗已经不像最初,只敢骚扰不敢硬碰,没有十倍的力量不敢和对方动手,现在五百以下,只要比对方人多,那就敢迎战,而且不落下风,当然,在辽东辽南地界,女真力量相对薄弱,皮岛这边反倒是有优势,很难遇到五百人以上的力量。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动手,是因为在六七月间,关外各处,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高丽,都是去年冬季存粮快要耗尽,而秋季收成还没到的关节,没有军粮自然就没办法大动,而皮岛这边通过贸易和腾挪有了一定积存,正是敌弱我强的好机会,等到了冬季,皮岛就只有据守这一条路可走了。

  将令传下,东江镇安排在辽东和辽南的探子都开始活动,这一次,东江镇对徐州这边封锁了消息,借船也只说是去金州那边送粮送人,在这个时候,对云山行所有人都是盯紧了,皮岛本就不大,原本对来自徐州的商户并没有什么遮掩,任由进出来去,但现在则是只能在港口附近活动,好在罗晨和赵松那边没什么不满。

  得到海上贸易的支持后,东江镇实力的提升是全面性的,原本去往辽镇地面的探子都是步行,只在几个关键节点设置快马,可这样传递消息很耽误时间,往往反应也不及时,现在则都有马匹骑乘,在朝鲜那边购买,还有少量的缴获,有了快速的军情呈报,打胜仗的把握也大了很多。

  自高丽义州沿鸭绿江向南这三十里的江岸,?东江镇探马巡视的重点区域,高丽武备极弱,尽管口口声声说大明是父,子不能叛父,实际上却在战争和敌对中两不相帮,或者说以高丽的能力,想要帮忙也帮不上什么,只能依靠东江镇自己来警戒侦查,而高丽义州向南二十五里到三十里左右的江面,是鸭绿江最窄的江面,在这里渡江最为轻松容易,必须要严加戒备。

  皮岛东江镇的侦骑在朝鲜铁山郡那边上岸,沿着海岸的平坦地形一路向西,到鸭绿江边后沿江向北,在距离义州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就是交接汇合之处,被替换的侦骑并不是回返皮岛,而是直接过江去辽东地域侦查,东江镇军民不少,可能派出去的侦骑夜不收数量不多,只能周转运用。

  六名侦骑来到平时汇合的地方,前面几百步就是鸭绿江,原本这里是高丽军屯耕种之处,可现在都已经荒芜废弃,因为这鸭绿江边就是建州女真和东江镇兵马拉锯的地方,建州女真可不管这里是高丽领土,高丽也没能力去拦阻,只能躲远些别被波及,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支持东江镇的原因。

  大伙来到废弃村寨附近的小树林边,将坐骑拴好,拿着干粮开始吃起来,杂粮烙饼,腌菜和鱼干,伙食相当不错,这也是因为同徐州的贸易而来,从前出来的话,只能带一天到两天的干粮,其余自筹,所谓自筹,无非是向沿途的高丽村寨农户劫掠乞讨。

  “吃完了,留一个人放哨,其余的抓紧眯一会,大帅要用兵了,咱们跑在前面的可不能含糊!”带队的总旗吩咐了句,下面都吆喝着应了。

  有人去收拾喂马,有人坐在那里迟疑了下,低声开口问道:“郭老大,都说那徐州造反,已经把关内的官军灭了大半,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和这徐州人厮杀,还是那个”

  “厮杀,厮杀个鸟,你没看到那港口边上的徐州兵,和那些大帅的亲卫一样,几百全身是铁的精锐,手里还他娘的都炮,咱们怎么去打?再说了,粮食什么的都掐在徐州手里,娘老子都被送到海那边了,你想饿死,还是想被灭门?”那总旗毫不客气的反问道,问话那人被问的张口结舌,嘿嘿讪笑着不出声了,其他几人都睁开眼,他们对这个话题也是很感兴趣。

  “抓紧睡,抓紧睡,这些事轮不到咱们操心,有大帅把握着呢!咱们啊,就是和鞑子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郭姓总旗闷声说道,其他人重重点头,逃到东江镇又敢做侦骑这等危险营生的,都是和建州女真有深仇大恨。

  但想要立刻睡着也不容易,刚才议论这些牵动心事,每个人都在这边闭眼睛琢磨,奔驰来此,大家都是疲惫,沉默了一会睡意上涌,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正在这时候,却听到马匹嘶鸣,众人都是清醒,随即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

  身为侦骑哨探,经历的危险场面多了,立刻反应过来,几个人都是翻身站起,手上拿着兵器,不必说就知道有敌人来袭。

  “是鞑子!”有人怒声喝道,冲出来的人尽管穿着高丽百姓服色,可头上帽子却已经掉落,露出了金钱鼠尾的发式,是建州女真的士卒!

  可他们刚刚站起,却听到破空呼啸,几根箭从四处射来,有三人猝不及防,中箭倒地,那郭总旗下意识的闪避了下,却被那箭命中肩膀处,建州女真用大弓射重箭,箭簇比大明的长弓,蒙古的角弓都要粗大沉重,箭簇入体,立刻破开好大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的力气也迅速的消失。

  郭总旗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从四处冲出来的建州女真士卒也知道他活不了,几个人去检查其他人,还有人追向逃走的那个,那逃走的看着前面有人拦阻,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怒吼着抽刀冲上去,被面前那人挡开,身后又被铁骨朵砸中,脑壳都碎了。

  去喂马的小刘肯定也凶多吉少了,他这一趟差事跑完就够上船的资格,还特意说了媳妇,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郭总旗的视野正好是江边方向,看到江对面突然尘土飞扬,有许多人放下船只木筏,正在准备渡江。

  郭总旗眼前已经模糊了,大量失血也让他濒临死亡,临死前,郭总旗只是在想自己的弟弟,兄弟两个逃到山上,被鞑子搜山,就要到跟前的时候,他弟弟跑出去引开了人。

  “这混账世道”郭总旗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过来补刀的女真士卒只看到这被射杀明军头目嘴动了动,没听到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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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4章 董鄂何和礼

  简单搜身,把零碎钱财和值得搜罗的归置在一起,然后将这几名东江镇侦骑的马匹带上,十余建州女真兵丁向江边赶过去,在江边有许多队出现,有的身上沾血,有的则是没有,大家都是身穿大明和高丽百姓的服装,身上带着兵器。

  “爷,江边的明狗探子都已经清干净了。”有人上前禀报。

  得了禀报的那位只是扬声吆喝喊道:“举着旗到能上岸的地方等,摇旗吆喝,没事干的就过去拖筏子,谁耽误了可是要问斩的,快去!”

  最近半个月都没怎么下雨,让鸭绿江水势不是那么急,用船只和木筏渡江相对简单,当江东岸的人站定位置摇动旗帜的时候,最前面的木筏已经快要靠岸了,眼看着要靠岸,木筏上就打着赤膊的人跳下,用绳索拖着木筏向前。

  上岸的建州女真士卒越来越多,上岸的进度也越来越快,木筏上的物资被不断搬运,后面的木筏上甚至还有马匹,先行登岸的建州女真兵卒已经开始列队,整个登岸的气氛变得从容起来,现在即便是高丽或者东江镇组织反击,也没办法撼动建州女真的军阵了。

  建州女真虽然也利用辽东和草原上的各条江河进行船运,可在舟船这方面却很弱,渡江所用的载具,大部分都是木材扎起的木法,辽东山区最不缺这样的木料,少数的船只都是贵人们乘坐。

  当一艘被木筏簇拥着的船只靠岸后,立刻就有帅旗立起,鸭绿江东岸的登陆阵地上已经响起了欢呼,这次建州女真军的主帅,五大臣之一的董鄂。何和礼已经上岸了,这也是五大臣中唯一在世的,是爱新觉罗家之外身份最贵重的女真大将。

  董鄂何和礼穿着一身深红色的棉甲,这也是他所在旗的颜色,当年努尔哈赤初设四旗的时候,董鄂何和礼可是正红旗的总管,外姓做一旗总管,可见其身份尊贵,他跟随努尔哈赤征战已经快三十年,可董鄂何和礼与身边那些魁梧粗壮的武将军兵不同,他干瘦佝偻,显得苍老异常,看着根本不像六十四岁?人,反倒像八十四岁。

  关内贵官养尊处优,保养得好,身体精神都健旺的很,而建州女真这些年纪大的重臣老将,在五十岁前后的时候健壮好似三十余岁,可一过五十岁,整个人就迅速的衰老下来,身体也迅速的垮掉。

  “大人,天黑前咱们就能全部过江了,要不要去把义州打下来,他在咱们边上总归不安生。”一名三十余岁的粗壮武将问道。

  这“大人”的称呼有些古怪,原本建州女真金国定了规矩后,都按照旗里的位置称呼,不过这些年又按照大明的规矩定了位置,很多场合也按照汉人的叫法来了,董鄂何和礼是三等总兵官,又是这次出征的主帅,当得起这个叫法。

  董鄂何和礼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刚要开口就咳嗽起来,边上一名亲卫连忙拿出个水囊递过来,喝了口才压下去,请示的那名武将眼中闪过厌烦和不屑,但马上掩饰住,故作关心的询问道:“大人可还好,先让他们把帐篷支起来,煮点参汤压压。”

  “不用那么麻烦,我还撑得住,义州那边不用去管,高丽人不敢动的,咱们只要按照预定的走,他们连消息都送不过去,布善,你现在安排骑兵去堵住各条路,东江那伙明狗派不出多少人来,至于高丽这边,八成他们会缩在城内。”董鄂何和礼声音虚弱的吩咐说道。

  这安排不管怎么说老成稳重,被称作布善的年轻武将抱拳答应了,吆喝着去那边安排,此时鸭绿江东岸这边已经成了繁忙的大营地,天色将黒,一堆堆木柴堆积,点火照明,各个牛录在那边整理营伍军资,而在正对的鸭绿江西岸,也能看到灯火通明,许多人在那边忙碌,一辆辆大车上的物资卸下,董鄂何和礼率领的这支兵马所需粮草物资,就要靠西岸的兵站不断供应了,好在从江边到铁山皮岛的距离并不远,在这里设置就足够。

  本来让董鄂何和礼骑马,可他这个年纪身体怎么也上不去,身边旗兵索性弄了辆大车,推着老将在营盘内走了一圈,然后才回去休息。

  营内的参领和佐领们都是知道,董鄂何和礼是正红旗的老资格,又是五大臣仅存的一位,还娶了大汗的女儿,身份贵重,可这营盘内真正做主的是副总兵布善,这才是说话管用的,副总兵布善可是四贝勒皇太极的亲卫出身,据说这次派过来就是备着董鄂何和礼身体不行接任的。

  巡视了营盘之后,精神不济的董鄂何和礼和布善交代几句,他所在的帅帐就不见人了,只有几名贴身的护卫伺候。

  “这不就是派你来送死吗?你这个年纪还能经得起这个折腾,咱们董鄂家给他爱新觉罗出生入死多少年,拼进去多少男女,就换了这个?”一名护卫亲兵端着汤药到跟前,嘴里却不停的埋怨。

  帅帐中已经没有其他的护兵在,董鄂何和礼斜靠在木床上,好像要睡着了一样,那护卫亲兵到跟前之后,才睁开眼睛说道:“我死了之后,你最好把自己舌头割了,别连累着咱们全家遭殃。”

  董鄂何和礼说话时候,声音好像破风箱扯动,身体的确是不行了,那护卫亲兵满脸委屈,却是不敢再说,董鄂何和礼喝了口汤药后,看着对方说道:“你觉得是送死,我觉得是赏赐,我都活不了几天了,还给我这一场功劳,多少也能给你们兄弟点好处。”

  “阿玛,我们兄弟能有什么好处,大汗已经说我们没有任何名份,拿不到前程的,谁会给我们,正房那几位倒是不愁了。”说起这个,那护兵满脸怨气,声音却不敢抬高。

  女真人称呼父亲为阿玛,董鄂何和礼当年有个典故,努尔哈赤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之后,董鄂何和礼的原配妻子大怒,带着栋鄂部的兵马杀向董鄂何和礼的驻地,因为努尔哈赤的出面而消解,外人谈起来都觉得好笑,熟悉内情的人却知道努尔哈赤是带着兵马去的,威逼着董鄂何和礼的原配收手。

  事后为做惩罚,努尔哈赤给董鄂何和礼的原配赐名厄吓妈妈,并不允许她的子女有任何的功名前程,而董鄂何和礼和努尔哈赤女儿所生的几个现在都有了封赏,看着异母兄弟风光富贵,自家只能跟着做个护兵卑微,心中自然有气。”好处?难道钱财土地不是好处?你阿玛我这么卖命,没道理死后连孩子的好处都被夺去,你们兄弟几个太平过日子不好吗?”董鄂何和礼悠然说道,说了两句又是咳嗽不停。

  又喝了口汤药,董鄂何和礼拿起身边的铃铛晃了三声,他的儿子知道,这是让外面的护卫护兵离远些,等这些做完,董鄂何和礼示意他儿子靠近来,压低声音说道:“查齐,这话我最后一次和你讲,你也别和你兄弟们他们说,烂在自己肚子里就好,你娘生出来几个,就你的脾气最随她。”

  “。不用你们讲,这次我心里有数,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高丽了,我已经让人写好了奏章,等不行了,靠着死后的面子给你们兄弟求个安置,你们也别想着有什么好前程,能过个明国的财主日子就是福气是不是觉得你阿玛老实?不老实的话,你娘和你们都得被人宰了,你不想想舒尔哈齐怎么死的,我看那阿敏也没个好下场,如今都要他爱新觉罗家说了算,你还想着栋鄂部,这早就不是咱家的了,这是个取死的祸害”

  这边有气无力的说着,听讲的董鄂查齐却不寒而栗,他们兄弟几个从小就没什么地位,有很多事看到了也不明白,自然不如这久在建州中枢的董鄂何和礼看得明白,想想开国五大臣只有自己父亲还在,想想当年被认为副汗的舒尔哈齐被钉在木盒里活活困死,董鄂查齐的怨气突然间消散无踪。

  那边董鄂何和礼说话多了,又是咳嗽不停,等到平复下来,才虚弱的说道:“这西边的明国,东边的朝鲜,北边的蒙古,都比不得咱们金国,一场场打下去,辽东这好地方还是能占住的,能不能捞的更多,那就要看天神护佑了,这次打毛文龙之后,你怎么也能分润些功劳,我在沈阳和辽阳都置办了庄子,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就守着好好过日子”

  主将身体不好,主将和自己儿子的交待,都没有影响到建州女真兵马的行进,此时的建州女真金国极重军法,无故不进的是大罪,这样的罪过就算努尔哈赤也维护不了,董鄂何和礼和布善自然不会触这个霉头,第二天就拔营启程,董鄂何和礼已经骑不了马,但高丽一切粗陋,官道年久失修,大车在上面走颠簸的更厉害,无奈之下,只能找几个壮健旗丁用抬轿抬着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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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5章 借兵

  自鸭绿江东岸到皮岛,不走海路的话,只有沿着海岸й的平坦地势一路向东,铁山郡到皮岛海路不到五里,这个距离划着木筏渡海足够,自义州到皮岛,沿途经过高丽几处郡县,城池砦堡虽然不是密布,可该有的地方也都有。

  建州女真金军的万余兵马根本就不在乎沿途的高丽防务,尽管十余处砦堡,数千高丽官兵,要是加上那些贵人中人可以动员的私兵,高丽也能凑出万余,真要硬碰硬打起来,肯定会花费功夫,但建州女真金军丝毫不在意,那行军的势头就好像这边根本没有任何工事和军兵。

  要知道高丽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和建州女真开战,高丽也派兵援助,萨尔浒的时候更是有两万兵出战,现在也一直放任辽东残部组建东江镇和建州女真相斗,双方本来是敌国,可建州女真金军视边境于无物,也视高丽兵马于无物,就这么直奔皮岛而去。

  但高丽这边的反应和建州女真的判断一致,他们龟缩不出,根本不敢出来阻拦,不发生接触就谢天谢地,偶有想要给皮岛那边通风报信的,在建州女真铁骑的遮蔽下,都被半路截杀,高丽本就没有几匹马,没有多少能骑马的,这么一来,更不敢乱动了。

  在建州女真兵马渡江之后的第三天,皮岛派出的前哨终于发现了滚滚而来的女真大军,仓皇回去报信,皮岛东江镇这才知道了消息,几乎就在同时,从金州那边来的告急文书也坐船到了皮岛,金州那边在六月间遭到围攻,围攻很是突然,开始是附近的女真驻军攻打,圈住之后,大军出现,这个消息还是张盘亲卫冒死送出来的。

  消息传到皮岛,全岛军民震动,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时节,建州女真没可能发起这么大的攻势,一路攻金州,一路攻东江,这差不多要一万六千兵马,而且还是长途行进,需要大量的粮秣和牲畜,还要抽调正在农忙的劳力,建州女真历年都做不到这一点,怎么这次可以做到?

  明明是东江镇厉兵秣马,准备给建州女真痛击,却没想到对方行动的更快,东江镇诸将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家有多么无力,虽然一直在骚扰攻击,但只局限在鸭绿江和辽东沿海一线,对于建州女真控制的核心地域无能为力,那边汉民暴动,这边除了收容失败后的流亡之外没有任何能做的,而女真一旦发动,暗线内应就是全灭。

  感慨归感慨,可大家还是想不通,建州女真怎么能做出这等元气大伤的举动,那努尔哈赤凶悍蛮勇,可权衡韬略也是极强,肯定不会为了只是疥藓之疾的东江镇大动干戈,想到这里,东江镇诸将倒是摸到了些脉络,自从和徐州开始海上贸易之后,皮岛东江镇的实力就不断的增强,已经让建州女真感觉到威胁。

  这种放在从前,东江镇上下会欢欣鼓舞,可现在快要逼近到跟前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对建州女真的战斗也开始偶尔占到上风,在这样的局势下,自然引起了建州女真的注意,发大军来攻,这还真是祸福相依。

  “咱们进爷北伐京师,朝廷抽调天下兵马,蓟辽一带也是空虚,结果建州趁机在辽西兴兵,打下了几处城池,虽然不久后就是撤出,可城内的粮草什么的都成了缴获,然后这个时候辽河和凌河几条水路又是通航的,将缴获运回了沈阳和辽阳一带”

  “因为有这个缴获,鞑子那边有了余粮,加上东江镇这些人被咱们喂饱有了力气,在辽东和辽南打过几场,引得建州已经占下的各处也开始不安稳,这才让那努尔哈赤下了狠心,不管这时候适合不适合用兵,都要将东江镇打下来”

  “天下间的局势,牵一发动全身,进爷在山东和北直隶大打,谁能想到还关联到了辽镇,孙承宗带着蓟辽精骑回京,让广宁一带的建州女真兵马可以轻松不少,顺势抽调了兵马向东过来”

  与东江镇受到的震撼不同,云山行的消息比东江镇要充分很多,尽管知道建州女真大军来攻的消息比东江镇还要稍晚,可很快?能分析出来龙去脉,当然,这些消息不会和东江镇那边分享,只是罗晨和赵松以及登岛的几位连正叙述。

  连正们个个听得点头,罗晨这番分析除了让大家知道来龙去脉之外,还知道了为何如此,都觉得涨了见识,赵松却比他们看得更深些,在徐州和赵家军的范围内,能看事情看这么明白,还能给出分析的人并不多,这罗晨当年就是马冲昊的心腹之一,马冲昊投靠徐州,原来很多亲信都是离散,这罗晨却跟了过来,然后被派到这皮岛上。

  对方过来投靠,你却给对方安置在这等孤悬海外的苦寒艰险地,放在朝廷官府那边,那就是标准的冷遇,标准的赶人,可在赵家军这边,如果一个不是徐州出身的人被安排在艰苦危险的地方,那则是说明信任,说明将来会被大用了,因为赵家军和徐州自己的骨干和精英也在这样的地方。

  罗晨在岛上做得很不错,皮岛东江镇都是逃亡至此,想要复仇活命的辽东军民,齐心团结,可罗晨来到之后,居然各处有了耳目眼线,这让徐州赵家军行事都方便了很多。

  到了这个时候,在商行向外看出去,整个皮岛都开始沸腾起来,男女老幼全部被动员上阵,有人在适宜登陆的地方修建工事,设置障碍,还有人去往各个要点戒备,也有人在挑拣人员,实在用不上的妇幼就让他们上山躲避,皮岛上主要是山,藏人的地方很多。

  “赵营正,毛文龙一直有针对咱们徐州的计划,所以一定要小心。”看着有人向商行这边走来,罗晨叮嘱了句。

  过来拜访的是皮岛东江镇副将陈继盛,他带了几名亲兵在外面求见,徐州皮岛军士营登岛之后,尽管和岛上军民朝夕相处,而且双方是同盟伙伴,驻扎日常应该是个很放松的状态,可赵松以及下面连正没有一丝的懈怠,完全把东江镇当成敌国,没有货物人员进出的情况下,这边的商行都是大门紧闭,而且在要点还有士兵值守。

  开门放陈继盛进来,是赵松和罗晨两人接待,陈继盛性格相对宽厚,又读过书,徐州这边和高丽那边对他的印象都不错,在这个局势下,陈继盛也没什么客套,只是闷声说道:“本官看到常在港口的海船少了一艘,贵处是准备求援固守,还是要调船撤离?”

  皮岛东江镇的武将们,不管性格作风如何,在待人接物的时候,一定要强调自己的将官身份,尽管有什么显得很生硬,云山行在皮岛的时候,常有三艘船停泊在港口,等到这五个连来到,常停港口的船只变成了六艘,皮岛众人心里明白,这时随时保证撤离的手段,人比人真是不能比。

  罗晨看了眼赵松,赵家军的武将普遍拙于言辞,罗晨已经准备出面接过来,不过赵松和赵完兄弟却是赵家军武官的异类,赵松闷声开口说道:“既然来这里,那就准备常驻,派船回去,不过是日常通报个消息而已。”

  这话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没有实际的意义,陈继盛眉头皱了皱,直接了当的说道:“赵头领既然准备常驻,那就是要和皮岛东江镇共生死了,东江镇军民上下一心,但穷苦太久,装备不足,有训练的兵卒也不足,更缺少及远的火器,能不能请赵头领仗义支援。”

  “在下接到的命令是驻守云山行,护卫商货安全,其他事情不在任务中,不能答应。”赵松干脆利索的拒绝。

  陈继盛的脸色阴沉下来,随即恳切无比的恳求说道:“赵头领,鞑虏大举进攻皮岛,若是被鞑子得逞,这数万军民就要沉沦水火之中,变成鞑子的牛马,甚至还不如牲畜,难道赵头领坐视同胞陷入这般惨境吗?”

  “陈将军,在下这边才五百人,皮岛这边能拿刀的怕是过万,东江镇不靠自己,却把我这五百人当成救命稻草,这太古怪了,陈将军,不要用话激将,军令如山,想必陈将军懂这个道理。”赵松沉声说道,一旁罗晨赞许的点头,心里却在惊讶,这气数还真是在赵家,一个旁支子弟,居然就这么明白。

  双方说得有些尴尬僵硬,陈继盛沉默片刻,脸上悲戚恳切都是消去,在那里闷声说道:“东江镇有兵器,但不如你们徐州精良,前几天下船卸货的时候,看到不少备份存货,能不能调拨给东江镇一些,此时援助,大恩不忘。”

  赵松和罗晨对视了下,赵松点头说道:“可以给,刀枪各有两百,铠甲可以给出五套。”

  “火铳火炮?”

  “这个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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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6章 各怀心思

  陈继盛脸色有点发黑,徐州军兵最犀利的就是这火?火炮,本以为借着这危难之际,对方也会松个口子,没想到寸步不让,陈继盛扫视了赵松和罗晨一眼,闷声说道:“那就多谢赵头领和罗先生的好意,等下就安排人过来搬运。”

  说完这句,陈继盛扭头就走,走出两步,陈继盛又是扭头冷笑着说道:“陈某好久没去关内,原来关内大义这么淡薄了。”

  “大义是有的,你的大义是你的大义,我的是我的。”赵松回答说道,他在言语上也是寸步不让。

  等陈继盛离开,商行大门关闭,赵松和罗晨一起登上高处,瞭望商行外围的忙碌,罗晨低声说道:“营正,东江镇的做法有点不对劲,岛上的实力应该足够守御,就算不够守御,也没道理求我们帮忙,那毛文龙对我们可是提防的很。”

  赵松没有回答罗晨的疑问,只是闷声说道:“顺风顺水的话,船到登州要三天,登州那边快马传信要三天,最快最快,我们也得十二天后才能知道消息,如果山东和徐州要做什么,恐怕要二十天以后了,在这段日子,咱们不能松懈。”

  两人从高处走下来,赵松却注意到属下的五名连正脸色不太对,他立刻就明白对方想什么了,赵松是最近才被提拔成营正的,他也是赵家军里最老资格的连正之一,对下面的心思念头最是了解。

  “是不是觉得该打鞑子?”赵松走过去问道。

  听到自己的心事被说破,连正们也不隐瞒,一人粗声开口说道:“营正,东江镇的官军和咱们不是一路,可打鞑子这样的事该帮就要帮,打鞑子那不是理直气壮的好事吗?回去和进爷说,进爷也要夸奖咱们!”

  罗晨眉头皱起,想要说话却被赵松拦住,赵松笑着说道:“你们进赵家军比我要晚,你们没经历过进爷亲自练兵,他整天和我们讲岳武穆打垮金军的事情,后来又和大伙讲萨尔浒怎么失败,辽阳、沈阳怎么被拿下来,我和你们一样,也想去打鞑子,进爷也是想的!”

  “可你们别光想着去打鞑子,你们步操上学的都忘了吗?方阵是多少人才能叫方阵,要有什么才能叫方阵,八百人以上才能结方阵,还要有四分之一的弓箭和火器遮蔽,条件缺一不可,咱们有什么?”赵松语气并不严厉,倒是娓娓而谈。

  几位连正的神色开始严肃,赵松继续说道:“鞑子和官军不一样,他们弓多善射,他们敢打敢冲,难道你们在学堂的时候没有听过,建州女真和草原蒙古两个路数,建州女真就是精锐十倍,进退森然的官军,咱们这几百人若是被人冲过来,你百余条火铳能顶住多久,只要对方弓手贴近了射,你能挡得住?咱们这几个连,对方就算拿着刀斧硬撞过来,你们能顶住几波?”

  罗晨脸色已经有了波动,他根本没想到这么多,罗晨从前在锦衣卫当差,在京师在外省也见过不少官军和草莽,再精锐的军兵营头也做不到眼前这样,管着百人的小头目就能对战场上的事情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赵松说的很深,但连正们居然都听懂了。

  说到这里,连正们脸上已经有了惭愧神情,赵松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皮岛的官军几千上万,所有能动的青壮合算起来怕是有两万,咱们这几百号人放在这人潮人海里算什么,恐怕还没等接战就被冲散冲垮了,到时候怎么办?”

  这话却是有别的意思,连正们脸上都是变色,其中一人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营正,鞑子真要打上来的话,咱们不管吗?恐怕到时候走也走不了!”

  “就这两艘船,咱们怎么走,该管还是要管,可现在隔着大海,这东江镇这么多船,鞑子那边又不熟悉水战,怎么就情势危急了?”赵松反问说道。

  东江镇这边要过江渡海,要和山东登莱镇联络,要给辽南金州一带支援,船只还是有不少的,虽然比不上徐州的船队吨位和质量,但用起来却没什么问题,来到这皮岛之前,赵松和连队队正们都接受过培训,了'到建州女真对水战相关极不擅长,所以赵松才有这么一说。

  皮岛北端和陆地南端在涨潮时候距离四里左右,退潮时候也就是二里出头,这个宽度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皮岛虽然是个山丘地形,可沿海一圈却没什么断崖峭壁,完全是平缓的海滩,这样的地形最适合敌人抢滩登陆。

  东江镇诸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几处距离陆地最近的海岸海滩上修筑工事矮墙,在那边布置防御,岛上无论军兵还是百姓在这个当口都是毫不偷懒,人人勤奋劳作,大家都是经历过被鞑虏破家灭门然后一路追杀的惨况,都知道若是被鞑子上了岛,会有怎么样的地狱景象,切身相关,谁也不敢含糊。

  在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到皮岛对面的高丽铁山郡沿岸尘土飞扬,旌旗招展,代表着女真八旗归属的旗帜清晰可见,还能看到那边的建州女真兵马在设置营盘,砍伐树木,更能看到对方军将骑马在海边眺望。

  “不知死活的鞑子,陆上任你猖狂,以为海上也是你们天下吗?”毛文龙死死盯着对面,神色狰狞的说道。

  边上有人喊道“陈大人回来了”,毛文龙精神一振,连忙转头看过去,陈继盛面沉似水的摇摇头,毛文龙脸色也跟着阴下来,陈继盛走到跟前,压低声音说道:“这伙徐州人很小气,不愿意帮忙,也不愿意借咱们火器,属下觉得,他们可能是看出什么来了。”

  说完这句,陈继盛犹豫了下又说道:“也可能是他们安排的耳目知道了机密,毕竟咱们预备兵丁不可能完全不走漏风声!”

  “这些里外不分的混账!”毛文龙失声痛骂了一句。

  不过毛文龙并没有持续失态,他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开口说道:“他们那两百杆火铳也起不了什么大用,咱们手里的火器足够了,这次痛击鞑子,然后去京师那边报功,朝廷不会放着咱们这些能打的营头不管。”

  在海边督促干活的李九成走到这边,插言说道:“可惜这些徐州贼隔断咱们和登莱镇的联系,说给的火炮和佛郎机炮手也来不了,徐州又不借火炮给咱们,不然的话,鞑子渡海就是肉靶子!”

  毛文龙摇摇头说道:“现在讲这个还有什么用处,把预备的兵卒撤出来,各处戒备,徐州那边的港口不用管,那边靠着海,鞑子没能耐绕这么大圈子过来,这次要打大仗了!”

  命令下达,没过多久,在云山行向北几百步的一处村寨里,一千多东江镇兵卒撤了出来,在军将的带领下去往别处,而在距离陆地最近的皮岛北端,东江镇已经放下了船,派出操船好手去靠近张望,别看建州女真大军已经扎好了不少木筏,可在海中给了船只及时反应的时间,想用木筏追上根本不可能。

  “大帅,鞑子抓了不少附近的高丽百姓干活,正在砍伐树木这次来恐怕不下五千人,看旗号应该是正红旗的”

  “鞑子在岸上守备的严实,骑兵沿着海岸线不住的巡逻,陆地能登岸的地方都被守住”

  抄掠百姓劳役这个是建州女真的常用手段,大家倒是没什么惊讶,皮岛能动用的青壮力量近两万,对方来了五千余,东江镇武将没有感觉到任何轻松,五千真鞑子那可是强悍无比的力量,如果是陆地野战,那就是五千大明的亲卫家丁,凭着岛上收容的残兵败将,根本不是对手。

  但东江镇诸将也有信心,因为建州女真对海战一窍不通,而且没有合用的载具,用船和木筏对抗的话,还是在海上对战,东江镇怎么也是占便宜的,所以毛文龙才想一石二鸟,除了要在鞑虏身上捞取战功,还想要针对云山行做点事,从前商行里那些伙计之类不如他们的眼,可现在,足足五百人的兵器甲胄还有足够精良的火器和弹药,吃下来的话,手里马上就有两千家丁亲卫的装备,如果能把那几百徐州兵也消化掉,甚至可以新立一军,到那时候,毛文龙可就不是东江镇的大帅,就算放在关内各省,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帅了。

  “大帅,诸位大人,徐州商行支援的武器来了,刀枪都是好货,刃口都是新的,那铠甲也都是新的,还额外给了二十张弓,四百根箭!”能听到一名年轻人的兴奋声音,正聚在一起议论的毛文龙等人看过去,发现是千总孔有德,他们都是笑容满面,和捡了大便宜一样。

  毛文龙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嗤笑说道:“真是眼皮子浅。”

  “大帅,徐州人那商行派了十几个人出来,说是要在咱们各处帮忙,应该是各处打探消息的。”有人凑过来禀报说道,虽然这个时候全岛忙碌备战,可盯着云山行的人却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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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7章 木筏

  听到这话,毛文龙的眉头皱起,有些诧异的说道:“难道他们也想趁这个机会做什么?”

  战斗不是双方碰上就要开打,建州女真这万余兵马,急行突进到了铁山郡距离皮岛最近的地域,等于是占据了最容易进攻的点,一切的攻击就要在这个点发起,在这里要扎下营盘,要等待江边的物资运送而来,要抄掠附近的高丽村寨,让高丽百姓砍伐树木扎木筏,还要在外围的要冲布置哨卫,高丽兵马虽然羸弱不堪,万一头脑发昏想要做什么,那也是麻烦,有这么多要忙碌的,尽管中午到达,可按照估计,进攻起码要后天才能发起。

  越晚战斗对东江镇就越有利,事先被封锁的太紧,东江镇也不过是提早一天半的时间做准备,而且和从前不同,从前多少可以向登莱镇那边求援,可现在山东登莱镇已经是僵住了,根本不可能有援军调拨,当然,自从赵家军打垮了登莱镇的官军主力后,登莱镇给东江镇的支援只有粮草军资上的,人马上往往是逃过来的辽民再重新征发回去,但这个已经引起了数次火并骚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再让大伙回去,谁也不愿意,所以做得很艰难。

  目前东江镇能指望的只有两处,一个是在金州那边的张盘,一个是在天津卫的官军,东江镇手里有船,建州女真没办法封锁,可张盘那边自顾不暇,天津官军从来不管辽镇这边,就算想管也是鞭长莫及,东江镇现在能做的只有告急,向能告急的官府衙门报信求救,希望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和希望。

  皮岛上下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尽人事知天命的派出了求救的船,主要还是准备靠自己决战,如果是从前,恐怕早就是所有的船都装满了人向外跑,去山东,去高丽的其他地方,搞不好还会为这船只自相残杀,可现在不同,因为和徐州开始贸易,东江镇渐渐有了几分底气,岛上的存粮足够,物资也不缺乏,军兵们也打出了几次胜仗,在船只远不够逃跑载量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去拼。

  毕竟皮岛上的军民都和建州女真有不戴天之仇,很多人既然留下了,就是要去拼杀拼命,而不是要走。

  这一夜开始,不管是岛上还是陆上,双方相对的海岸线上都是灯火点点,篝火处处,一方面要趁夜劳作准备,一方面则是防备着对方趁夜泅渡突袭,同样的,云山行这处要塞也是灯火通明,五个连队分为两部,轮流值夜休息,火炮火铳弹药在膛,留下的几艘海船也都是全副戒备,对于徐州赵家军来说,面临的不仅仅是战争,还有身边的威胁。

  除了值守战备的士兵外,云山行的伙计和抽调出的精干士兵轮流外出,把外面的消息带回来,再明确表示不出兵也不出借火器之后,东江镇明确给出了要求,战时戒严,希望徐州的商行护卫不要出商行,免得有什么误会,对这个要求,赵松没有什么意见,但也不会憋闷在这边不动,他要知道外面的风吹草动。

  唯一不用担心的是各个连的士气,其实连赵松自己也想和建州女真正面接战,但这个局面实在是不对,出战倒是响应人心,可全盘皆输的话,那就是大罪过了,赵松清楚知道自家这五百人代表着什么,他们的装备在赵家军里也是找着一个团来配备,如果让东江镇有了这样的装备,赵家军的整个战略都要碰到麻烦。

  之所以不用担心了,是因为商行内的连正队正都看到了不远处村寨内皮岛官军的撤离,先前没有在意,自然被对方钻了个空子,等到赵松一说,连正队正们在高处观察,那千把官军的挪动怎么可能瞒住人,看到这个,大家都是不寒而栗,心气顿时足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了一件事,徐州是徐州,大明是大明,即便面对鞑虏的时候,大明也不把徐州当成自己人来看原本只能听到拍岸涛声的皮岛黑夜不那么安静了,在北岸和西岸两处要点人声鼎沸,而在其他处则是守备森严,夜深天黑并不代表着可以休息,还要防备互相的潜入,在这夜里,划船或是乘坐木筏找个皮岛僻静处登岸,可比?日里容易很多,这一点,建州女真知道,东江镇同样知道。

  按照云山行伙计不断传回的消息,这一夜皮岛周围已经发生了几次战斗,陆上凶悍的建州女真在海上的确占不到什么便宜,何况他们只能小队上岸,都被早有准备的东江镇精锐斩杀在海滩上。

  “明天你带着两个人去战场,用上学堂上所学的,把看到的东西带回来。”赵松点了一名队正的名字,赵松也在徐州武馆上过课,凡是在里面出身的武将,经验勇悍或许不如其他人,可做事应变却有一套规矩,观阵观战也和旁人不同,他们能看出赵家军最需要的信息。

  下了这个命令之后,赵松就立刻去休息,面对即将发生的战斗,他其实很兴奋,但赵松知道必须要睡觉,不然就没办法保证白日里的精神充沛,赵家军的军法规矩是不讲虚文,一切要看实效,主将不睡替部下值夜,固然是爱兵如子,可临阵时候精力不济,会导致部下陷入险境,这到底是爱护还是不爱护。

  但赵松醒来的很早,他已经睡足了,还因为皮岛醒来的很早,天光初现的时候,皮岛这边已经响起了鼓声和号角声,在这一天,实在不敢有什么懈怠。

  赵松和罗晨的估计很正确,零星赵家军士兵的行动东江镇懒得理睬,虽然对方拒绝帮忙,可还是提供了军资,加上从前的情面,也没什么理由敌对,派出去的队正和其他人几乎将整个皮岛走遍,带回来更详细的消息,尽管气氛很紧张,可建州女真今日里还是不会进攻,因为还没有准备好,现在还没看到一艘木筏下海。

  不过东江镇已经向高丽国求援了,他们不指望羸弱的高丽兵马能驱除鞑虏,但高丽好歹有地利之便,派兵牵制下肆无忌惮的建州女真兵马,皮岛东江镇自保的把握就大了很多,就这么在紧张气氛中又过了一天。

  六七月间的关内差不多是最热的时候,而皮岛这边的夜里和清晨却有些冷,这让怕热的赵松睡得很好,前日的兴奋平复,这一天睡得就沉了些,他被皮岛的号角声唤醒的时候,同样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喊,这是战场上的声音。

  “营正,鞑子兵马开始渡海攻击了!”有人在外面大声禀报,赵松猛地做起,在这样紧要的时候,他睡觉的时候身上也穿着铠甲。

  外面报信的那名士兵气喘吁吁,是刚从北岸那边跑过来,按照他的描述,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驻守皮岛北岸的陈继盛准备吹响号角敲鼓,开始新一天的戒备,此时退潮才刚刚开始,对岸看着没什么动静的建州女真突然开始发动,一个个木筏被投入海中,拼命划向皮岛冲来。

  三里不过一千多步,即便是在海面,即便是用木筏,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建州女真做的还真不含糊,尽可能做到了突袭,只是东江镇这边反应的同样不慢,在战场上本就要考虑到种种情况,这边一艘艘船只也开始下海迎战。

  易于操控的船只对上简陋的木筏,一是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二是速度上占有优势,而东江镇的大批火器虽然比不得赵家军的精锐,可在这样的战场上却能发挥的不错,因为有船只的遮蔽和优势,士兵们可以拉近到十几步内开火,这个距离怎么都有威力了。

  海上风平浪静,很适合划桨前进,无论是船只还是木筏,大队船只和大队木筏就和陆地战阵上的大军接战一般,彼此冲近,然后开战,让东江镇船队没想到的是,建州女真居然用辽东百姓来划动木筏,而八旗兵丁则是借着这些百姓遮蔽,顺便威逼他们不要异动。

  这些被抓来驱使的辽镇汉民,看到对方是大明官军之后,顿时哭声大作,口中喊着救命饶命,但有一两个动作慢的直接被砍翻下海,他们一边哭喊,动作却没有丝毫变慢。

  大明官军从来不在乎百姓生死,很多营头遇到这样的场面直接排头杀过去,免得殃及自身,可东江镇的官军有所不同,他们就是从辽镇逃难出来的,很多人先前不过是普通百姓,这些年又一直在收拢,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样的难民百姓,实在是下不去手,或者说犹豫了片刻,让木筏靠近了过来。

  当木筏和船只靠上的时候,那些哭喊着的辽镇百姓,却拿出了帮着粗绳的铁钩,直接和船只勾连在一起,然后咬着兵器向船上攀爬,在木筏内的那些女真兵卒则是张弓搭箭,将箭支不断的射上甲板,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这些百姓是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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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6章 皮岛百姓

  才能去南边给人做牛做马,不然就没这个机会,可过来的很多人都是身无分文的单身汉,这些人若是想要上船的话,就要为东江镇皮岛这边做事卖命,积攒够了功劳和钱财才有机会,乱世中,东江镇也要不断的压榨,才能维持壮大自己,何况别人没的选择,那徐州只通过东江镇来收拢人丁。

  郑小二不怎么想走,他愿意留在皮岛这边,郑小二生怕去了关内之后,就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可辽镇军民来到皮岛的人太多了,里面拿过刀上过阵的军将兵丁也不少,虽说当兵上阵要拼命见血,可吃穿用度也比别人好很多,自然轮不到没什么经验的郑小二,所以他只能做地位最低的岛民——皮岛上不在东江镇编制内的大明百姓。

  到这个时候,北岸严阵以待,能用的力量都被调了过去,留在东南这边的就是郑小二这样的皮岛青壮了,他们穿的破衣烂衫,手中拿着的都是削尖的木棍,五个人里能见到一把铁器就不错,几十上百为一队,分在各处瞭望值守。

  郑小二他们这队人一边竖起耳朵听北边传来的动静,一边懒洋洋的看着海面,其实他们更多的注意力都在云山行上,整个皮岛都是破烂烂的模样,只有码头附近齐整的很,那像是要塞堡垒的云山行更是突兀,里面的人也和东江镇以及皮岛的辽东难民不同,那里面的人吃穿享用都是殷实人家才能有的,让大伙很是羡慕,除了这些,大家还能感觉到别的不同,这些来自徐州的小伙子精气神和皮岛军民完全不同,那种傲气那种刚强,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自己什么时候能这样?或许要下辈子了?郑小二禁不住想,心中在想,耳边却有呱噪,吴小虎又在夸夸其谈了,能被派到这岸边值守的岛民青壮都是差不多的境况,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年轻力壮,但从前不会武技没当过军兵,按说是同病相怜的处境,可这吴小虎整天说自己是辽西吴家的亲戚,只要得了机会回到吴家,自己立刻就能当个千总什么的,那就是吃香喝辣的老爷,除了和同伴们吹嘘这个,吴小虎还在卖弄什么富贵人家的享用,大家都没见识过,往往听得目眩神迷。

  可听一次两次还好,听多了就觉得厌烦,但现在心为北岸悬着,人在东南岸又是无聊,那徐州要塞也不见动静,也只能听吴小虎老生常谈了“吴家喝豆浆那都是先拿一碗尝尝,有一点味道不对就倒掉,可劲儿的放糖”

  “别看徐州那边吃粮,到吴家那边天天吃肉,只吃肥的”

  现在虽说才七月,可皮岛夜里已经很冷,为慎重起见,不允许点火取暖,这一晚下来当真是又冻又饿,临到天亮前又闻到云山行那边的早餐香味,每个人肚子里都是咕咕乱响,不断的吞咽口水,也只有听这吴大虎吹牛分分神,眼见着天有点亮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该有人过来换班,回去后多少有点东西吃。

  “船!船!”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天光初现,岛边值守的小队也看到了海上的船队。

  如果是大明的船队,船上肯定有大明的旗号,可船上没有,大家心底都是知道,大明不会派船来了,如果是徐州的船队,不会这么杂乱,不会有这么多小船,而且每个人都看到云山行要塞里的紧张,更看到停泊在港口里的两艘大船要离开。

  “会不会是高丽人的船?”有人说道。

  “高丽人怎么敢来,他们要来肯定会先派人通报,这是鞑子绕到身弥岛那边了,缴获了高丽的船,我去报信!”来龙去脉的逻辑很容易想通,这个并不是什么高妙的计策。

  每个人都不敢信,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最接近事实,喊出这话的人扭头就朝着山上跑去,这根本就不是去报信,而是去逃命了,郑小二紧张的手脚冰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尽管郑小二满腔报仇的心思,可他对建州女真的恐惧同样深入骨髓,屯子里那几位会骑马开弓的军爷在大伙面前威风无比,据说在鞑子大军面前,连个招架之力都没有,直接就被杀了东江镇的营盘在山另一边,那边还有挖出的暗道和掩体,进去怎么也能躲一阵,逃跑的人越来越多,郑小二也越来越慌,难道在这边也要和在辽镇一样,被鞑子抓住,为鞑子做牛做马?不是有过来带队的军爷吗?他们不领着大伙拿个主意?

  郑小二扭头看过去,发现那几位威风凛凛的军爷也都是脸色煞白,有人扭头向着北边狂奔,看到这个景象,皮岛东南岸边值守的青壮们更是心慌气短,有人照样做样,丢掉手里的木棍就跑,军爷都跑,我们还撑着干什么。

  “老少兄弟们!让鞑子上了岸,咱们东江镇就全完了,皮岛上的几万人除了死就是被糟蹋,大伙都是从辽镇过来的,那边惨到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的很!”有的军爷跑了,却也有没跑的,其中一名年轻人抽出刀大吼喊话,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咱们和鞑子拼了,多少挡他们一阵,等到大帅派人过来,咱们肯定活不了,可咱们死了,岛上几万人能活,咱们还能拖几个鞑子一起死,这也算够本了,愿意去拼的,站过来!”那年轻人身上穿着一身打补丁的鸳鸯战袄,那就是个号服,里外上下没有一钱铁,不过这个时候,这年轻人却好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

  郑小二有些犹豫,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握着削尖木棍的手上全是汗水,和鞑子拼了?这是死路,尽管一直想要杀鞑子报仇,可一旦面对,又是迟疑起来。

  “拼了!”有人不管不顾的大喊说道,走到那年轻人的身后,也有人默默的走过去,脸上有决然神色,郑小二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一步步的走过去,也站在了那东江镇年轻军兵的身后,当站到那身后的时候,郑小二突然觉得不慌了,突然想到了自己全家人,想到了那天所见的惨象,拼他娘的,拼死一个鞑子也好。

  那个总在夸自己出身将门,懂得武艺的吴小虎却没有跟过来,在郑小二向前迈步的时候,他还伸手拽了一把,当郑小二站过去之后,吴小虎却转身向山上跑去,没有人鄙视或者斥骂,大家都是从辽镇逃过来的,知道鞑子的恐怖,逃也好,战也好,结果差不太多,都是死路。

  吴小虎跑上去十几步却停了下来,看着已经聚了二百余人的队伍,迟疑了半响,却缓缓走了下来,满脸的沮丧神色,拖着削尖的木杆站到郑小二的身旁,嘴里嘟囔着说道:“我还要去吴家做少爷呢!”

  “等下辈子吧!”听到郑小二的话,吴小虎一愣,这当口怎么也不该说这样的话,难道是看自己不顺眼,吴小虎刚要发作,却看到郑小二瘦削脏污的脸上全是郑重,在那里说道:“我娘拜佛,总说这辈子受苦受难,下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咱们这辈子够苦了!”

  这话不止吴小虎一人听到,听到这个的,有的擦去眼泪,有的则是更加坦然,那年轻军兵却在吆喝着说道:“大伙手里的杆子都是在火里烤过的,有没有在便溺里泡过,没有的,都找些脏东西把尖头蹭一蹭,到时候咱们只要把鞑子擦破点皮,就能要他命!”

  木杆不是削尖了就能做武器,要用火烤变硬然后沾染脏污,这样刺伤后会有很大可能让对方败血伤风,这等窍门,天下间各处懂得人很多,军镇之中更是不少。

  “这些凉薄的徐州蛮子,见死不救,活该天打五雷轰!”有人禁不住朝着云山行要塞大骂,东江镇几次恳求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出战,从前的敬畏也都一扫而空,直接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

  眼下已经聚了有三百多人,其他人不是分散在各处迟疑,就是向着各处能藏人的地方跑,云山行要塞依旧安静,北岸那边的声音已经变得嘈杂起来,大伙都听到了战鼓和号角以及人声喧哗,看起来那边也是要大打了,这让大伙的心思更加决绝,看来没什么援兵,只有拼了。

  那年轻军兵做事倒有些章法,挥刀说道:“各位兄弟,这里没办法停船上岸,鞑子只能在水浅的地方放下小船,或者直接蹚水上岸,他们行动不便,正是咱们下手的时候,想要够本,就要在这个时候杀敌了!”

  众人哄笑起来,那年轻军兵的同伴都已经跑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郑小二看着这年轻军兵,发现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在晨光映照下,这年轻军兵脸上同样有紧张神情,额头上也有汗水,年轻军兵不停的说话,安排大家跟上,给大家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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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7章 有心无力

  在向着海滩走的过程中,还是有人扭头逃走,一路逃到皮岛,历尽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求生,好不容易来到这边,为什么要去送死,郑小二倒是很坚定的向前走,他突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乐趣,能吃几顿饱饭,能睡几天舒服觉,不如拼了报仇,想到这里的时候,郑小二扭头看了下云山行要塞,希望下辈子能在那里面享福!

  船队还在不断的靠近,在岸上的人已经能看清船头站立着的敌兵,的确是建州女真的鞑子,最前面的人已经半开弓箭了,,看到这一幕的皮岛军民个个脸色惨白,还有人身体颤抖起来,看到建州女真兵丁,每个人都有惨痛回忆,不是眼前这些鞑子,谁也不会来到这苦寒海外。

  “兄弟们,等着他们下水,咱们杀一个算一个!”那年轻东江士卒大吼说道,若有细心人在,就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可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只是战战兢兢的向前走,每走一步都有人动摇逃走,但留下来的人各个牙关紧咬,准备拼命了。

  船队越来越近,即便是满帆的船只也有船桨放下,拼命划动,女真兵丁都靠在了船舷处,看着随时准备涉水前来,但船只没有停,就这么一直向前,就这么直接冲上了并不适合停船的海滩,有的船只直接就被海滩上的石头撞破了船板,可这已经是上岸了,船上的建州女真兵卒不断跳下,挥舞着兵器杀了上来,他们没有涉水,直接上岸。

  人在海中活动不变,自己可以用着长木杆占便宜,可对方已经上岸,这怎么办,皮岛青壮最后一丝心里依靠也被粉碎,当下有二十几个扭头就跑,把刚刚凑出来的队伍搅乱,走在最前面那名东江带头军兵这时候却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吼说道:“大伙跟我冲!”

  看着这年轻军兵大吼着冲上去,跟着来的皮岛青壮都是热血沸腾,对建州女真的仇恨和愤怒掩盖了恐惧和慌张,各个怒吼向前猛冲,郑小二也是张嘴大吼,到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吴小虎明显慢了一步,可还是跟着冲了上来,和鞑子拼了!楸/p>

  跳下船的女真兵丁没那么盲动,对这皮岛青壮的几艘船在海上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队人,从船上跳下,建州女真弓手向前几步,就站定张弓,照准了人就射。

  冲在最前面那年轻东江军兵最为显眼,也成了弓箭的目标,几支箭呼啸着钉在他身上,一支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颈,那年轻军兵连惨呼痛叫都没发出,踉跄向前几步,艰难的举起刀,仰天倒下。

  向前冲的郑小二一直跟着那带头军兵,看到那军兵仰倒,只觉得自己浑身筋肉发紧,连步子都迈不出去,身后也有惊呼响起,在这个时候,隔着前面的同伴,郑小二却看到不远处鞑子弓手的狞笑,这笑容在庄子里那管事脸上也看过,郑小二突然间多了力气,又是向前冲去,距离还有二十余步,到跟前,杀一个够本!

  到这个关头,大家已经顾不得逃跑,在这个距离上也根本没办法逃跑,只有拼了,站在那边的女真弓手却很镇定,继续张弓搭箭射出,每一箭必然杀一人,太近了,弓箭要瞄准很容易,跳下船的建州女真兵丁越来越多,凡是有弓箭的都是开始射出!

  这远远说不上箭雨,可依旧有几十人倒地,所有的热血和愤怒以及仇恨,都被这几十条命浇灭了,郑小二再也冲不动了,再也不敢冲了,他看到吴小虎趴在地上,吴小虎似乎还活着,可身下的泥土已经被血染红,郑小二觉得手脚冰凉,他刚才恨自己冲不到最前面,现在却有些庆幸。

  不止一个人这么想,哭喊着扭头就跑,手里那木杆也不要了,郑小二也是这样,边跑边伸手抹去脸上的涕泪,他觉得羞愧之极,只想一头撞死,从辽镇一直逃到这里,在皮岛还是逃。他已经听到身后鞑子的猖狂大笑,那笑声里带着不屑,谁都能听得出来。

  一口气跑出二百步,身后却没有人追上来,喘着气停下回头,却看到建州女真兵卒没有追击,而是一队队的上岸,前面的船只直接抢滩,后面的则放下舢板,或者跳入齐胸的海水跋涉,百艘船差不多是数千兵丁,居然和北岸面对的敌人差不多。

  没过多久,岸上的建州女真兵卒已经过了千人,已经有两个参领的旗帜打了出来,虽然队伍并不是那么严整,自有一股森然悍然气质弥漫。

  郑小二眼力不错,他甚至能看到几百步外鞑子脸上的笑容,郑小二突然觉得很羞愧,想要冲出去和鞑子拼了,哪怕被鞑子射死砍死都比逃跑体面,可看到海滩上的尸体,他怎么也迈不动脚,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鞑子脸上的笑容收了,齐齐转头看向一边,郑小二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却看到了几百人的队伍。

  “这是徐州商行的护卫”郑小二开口出声,语气却很平淡,这几百人能做什么,鞑子上岸的就已经有一千多,他们在刚才不出来,现在出来送死吗?

  郑小二到这个时候也不急着走了,皮岛就这么大,自己肯定抢不到船,鞑子上岛,自己或者是死,或者被抓去做奴隶,还不如看看眼前这个场面,郑小二心里没有什么希望,从商行要塞里出来的那支队伍走得不快,那里是要和鞑子拼命的样子,难道是过来讲和或者投降的吗?

  已经上岸的建州女真军将也看到了那边过来的队伍,他们在岛上有眼线探子,当然知道有什么徐州的商行驻扎,在建州女真这边想来,商行对攻防没什么影响,早晚是砧板上的鱼肉,可看到这商行建筑的格式后,他们才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慎重仅此而已了,一个六百人不到的寨子值得什么,拿下皮岛之后再对付不迟,在建州女真军将和士卒的心里,汉人的战力实在不值一提,万把人的大军里面也就几百难缠的,这难缠也就是和建州八旗兵丁一样强的意思,这次为了对付东江,各旗足足抽调了七千余,又带上了新投降的辽镇兵卒,已经是过万的大军,收拾这东江镇都已经是杀鸡牛刀,这商行的几百人连个填头都算不上。

  (五百多人走得很慢,装束很齐整,兵器很齐整,队伍也很紧密,虽然慢却还是在向前走,而且没有军将吆喝催促,看来士气军心还保持的不错,可军贵神速,要尽快过来阻止登岸的话,就该排成纵队快些走,但这五百多人一排有六七人,走过港口码头宽敞地界后,就没有那么宽阔的道路可以行进,只能踩踏着道路的草木土石,时不时的还被绊一下。

  建州女真在关内布置的探子不少,那些与女真贸易致富的商人也会带来大明的各种消息,建州女真自然对徐州赵家军这支武装有所了解,但对他们来说,打败明军并不是什么强悍的证明,徐州军能做到的胜利,建州一样可以轻松得到。

  正红旗参领董鄂音图已经吆喝了起来:“那边过来的人马火器犀利,弓手先顶上去,能射中就开弓!”

  刚刚战果不少的女真兵丁都是士气高昂,听到命令后,立刻向赵家军来那边赶去,以那几百人的行进速度,建州女真这边完全可以从容布置,自家上岸的人越来越多,如今足足有这不知死活队伍的三倍以上,战力上也是强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个牛录去上面,带着弓,盯着他们的侧翼,找机会就冲下来打!”董鄂音图又是下了命令,立刻有人照做,下面兵丁脸上都很轻松,无非是杀猪宰羊,砍瓜切菜的勾当,赚前程军功的,怕什么,而领着牛录的佐领们以及其他军将则是面露疑惑。

  董鄂音图正在那里发号施令,一名亲信的佐领凑过来说道:“爷,布图大人让咱们守好海岸,接应大队,这几百塞牙缝的,何苦这么郑重,动了爷手底下三分之二的人马了,让那些归附的乌真去打就是。”

  所谓“乌真”,是建州女真对汉人的叫法,董鄂音图沉着脸摇摇头:“我信不过他们,这些乌真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面子上恭顺,心里不知道多恨咱们,让他们去打汉人,万一反水了怎么办,布图可是吩咐几次,这东南岸一定要守好,去和石福察讲,让他出六个牛录过来,这要紧事!若是东江镇还有准备,两边合击,咱们上岸就有麻烦!”

  话说到这般地步,亲信自然不会怠慢,有人过去通报其他参领,有人则是去带着自己的队伍。

  郑小二在几百步外提心吊胆的看着,当他看到鞑子向上跑来的时候,慌忙又是向后跑,跑了一段就忍不住回望,郑小二的确很害怕,可他很想看看海边的这一场战斗,眼见着这么多鞑子上岸,那些铁石心肠的徐州人居然还敢出来,这可是以少打多,郑小二从没见官军敢这么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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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8章 勇者方能出战

  鞑子的骄狂和轻松都表现的很明显,甚至还能听到喧哗和笑声,根本没有把对面那几百兵丁当回事,郑小二心里一直在想,若是鞑子更轻敌一点,徐州兵马的胜算就更大,可鞑子骄狂轻松,但排兵布阵却没有一点含糊,处处队形紧密严整,这让郑小二的心又是提起。

  徐州那几百兵马前进的很慢,看得郑小二心里着急,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磨蹭,等你们到跟前,鞑子兵马早就摆好了阵势,面对面厮杀,难道还有什么胜算和把握吗?而且鞑子兵马还在不断的登岸,慢一分把握就少一分。

  鞑子的兵卒也在向前,弓手们半开着弓,有的正对着走去,有的则是跟着支队跑到徐州兵马的侧翼,两面有兵,一面大海,这是三面包围的态势,而徐州兵马前面走得更慢了,似乎也在变化,一队继续向前,一边转向侧翼。

  郑小二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他死盯着海边的战场,丝毫不顾刺眼的阳光,徐州兵马最前面那队拿着的是什么?难道是火器?看到这个,郑小二的心彻底凉了,火器有个鸟用,辽镇军爷们手里那么多火器,也挡不住鞑子的弓马,东江镇这些有本事的军爷们都说,战阵沙场上决生死靠得是弓马刀枪,面对面决生死,用火器让人胆小,碰到鞑子就缩了。

  看到这里,郑小二莫名的流下眼泪,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扭头向山上跑,等下大队的鞑子涌上来,自己活不了了,下面那些徐州兵马肯定也活不了,皮岛所有人都是活不了了,即便被俘,那下场比死更惨。

  一夜没吃东西,方才又是搏命拼杀,郑小二腹中空空,浑身虚弱,跑都跑不动了,就这么跌跌撞撞向上走了十几步,已经头晕眼花,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身后响起爆豆般的声音,这是火器打响了,郑小二脸色没有任何波动,这点动静算什么,东江镇火器打响了声势更惊人,可能杀伤几个,完了,看来全完了郑小二听到了惨叫,徐州兵马这么点人就敢出来和鞑虏接战,算是好汉子,官军的军爷里都是少见,可还是要死在这边了,只怕这次吃亏战死之后,下次就没什么胆气敢和鞑子打了,就这也比官军的军爷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敢打!

  等等!不对!惨叫是惨叫,可这惊慌失措的言语怎么是鞑子话,难道?郑小二愕然回头!

  ***********

  赵松身披全套铠甲,手持长戟走在火铳兵的后面,所有人都知道走在前面最凶险,可赵松同样知道,在这样以少打多,面前又是强悍女真兵马的情况下,身为主将他就该走在前面,不然军心士气就会弱很多,甚至谈不上什么战意。

  不过他走在最前面,却被带着火铳连队的连正给劝了回来,话说得很实在“营正你要是拿着杆火铳,在前面无所谓,你手里拿着的是长戟,还是别挡着开火了!”赵松明白对方这是一番好意,但也明白对方说得没错,就走到了皮岛营第一连的前列。

  看到他退后一步,大家都是松了口气,进爷在军中的族亲很少,跟随最久,地位最高的就是赵松和赵完,如果他们在皮岛这边有个闪失,对内对外都难交代,各个连正在出发前都被人叮嘱过。

  但第一连连正要劝的时候,却被赵松恶狠狠的瞪了回去,这军士营第一连就是赵松一直带着的那个连队,现在的连正当年还是赵松手下的队正,自然得乖乖听话。

  “鞑子最要紧的是大军登岸,他们得小心咱们是牵制,东江镇还有大军来到,所以他们不敢离开上岸的地方太远,这样最好,给咱们展开的时间!”赵松扬声说道,他不求大家都能听到,但能听到的就会心思安定不少。

  火铳兵拿着火铳,身上背着弹药,身后的士兵都是穿着全甲,手持长兵,这样全副武装的状态下身体必然沉重,这海滩虽然不是沙地,地面很软,走起来很不方便,这样的斜坡地形,加上海边的碎石土包什么的,根本没办法排成横队,连长矛连队也只能是纵队,几百?的队伍居然拉开好长。

  当建州女真队伍有弓手开始跑出来的时候,赵家军军士营也不必权衡战场了,赵松下令,火铳兵展开,长矛队伍展开,准备接战!

  “第一队到第七队,第八队到第十一队去左面”赵松盯着敌方的调动,不断的发号施令,赵家军百战百胜的原因之一就是敌人轻敌,可现在他们能看出建州女真的骄狂,却不见他们的轻敌,这让赵松慎重异常。

  对方瞧不起,对方在耻笑,但队形和布置没有一点含糊,这就是没有轻敌,赵松也是和官军打过的,官军的队伍,大阵和大势上看起来还有点模样,但细处上不值一提,散乱没有规矩,可建州女真兵马却不然,没那么多的旗帜招展,也没那么雄壮的军势,但却章法森严,控制住了该控制的每一处。

  “火铳齐射开火,射击后散开,长矛各连向前冲锋,火铳连队随后跟随,装填弹药。”赵松咬着牙说道,眼前这局面和从前遭遇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样,流民兵马无序狂冲,官军无能不堪,但建州女真兵马则是精强严谨,这样的战斗要怎么进行。

  “考虑尽可能多的情况,做好最坏的准备,然后勇敢无畏的去战斗。”这是赵进说给各级军将的准则,没那么多人看过兵书,也没那么多人懂得兵法,在学堂中学习到基本的操典之后,出现需要独立应对的局面,就按照这个准则去做。

  “传我的命令下去,第一连跟我冲,第四连向着左边侧翼冲,第一连若回撤,其余各连都是回撤,不得恋战,若我有闪失,第一连连正照做,次第顺延,传令下去!”赵松闷声说道。

  靠近他的连正和队正将这个命令不断的向下传达,整个队伍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头盔上带着面甲的,都开始将面甲扣下来,当火铳兵开始准备射击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蓄势待发,和建州女真的距离也只有百余步了!

  徐州赵家军的缓缓展开,同样给建州女真兵马带来了压力,这种从容的变阵应对说明对方的自信,什么时候明国团练也有这样的从容淡定,原来轻松蔑视的都是收了笑容,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北边已经有战鼓擂响,杀声震天,这边登岸的建州女真兵卒也越来越多,还有些木箱包袱被递上来,此刻朝阳升起,阳光洒在海岸上,也照在赵家军的铠甲上,眼神锐利的女真弓手都看得清楚,这伙徐州人身上穿着的居然是铁甲!

  先前已经看的足够清楚,可建州女真上下,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铁甲,这不是铁环连接的锁子甲,也不是更加复杂的山文甲,更不是女真这边所用的棉甲,而是一块块铁板拼起来的甲胄,胸前那一块居然是完整的铁板,那头盔,那护腕和护胫,好像都是整块铁打的。

  稍微懂点的人都知道这不容易,一块铁要在铁砧上一下下敲打出来,要费多少工才能成型完工,这价钱一定不低,一套两套的不稀罕,可眼前这是几百套,除了前面拿着火器的没有,其他人都是每人一套,这也太奢侈了,历次遇到的大明兵马和女真各部,身上哪有几套铁甲,大汗努尔哈赤说是十三套铁甲起家,听着清苦,可在这白山黑水间,又有几家能凑齐十三套甲,这样的家底放在大明那边也得是个游击的身份了。

  这徐州兵到底因为什么,居然一下子就拿出几百套来,而且还是步卒,大明官军几千上万能有百余个全身铁甲的吗?还不是全在骑马的军将和精锐身上,步卒什么时候有了?

  消息从前向后不断的传达,就看到拿着弓的人不断向前跑来,建州女真兵卒的神色开始变得慎重,但眼睛里各个透出贪婪,杀光了这伙不知死活的汉人兵马,这些铁甲就是大家的,主子们肯定要收上去,但这么多逃,怎么不能分些下来,这就看每个人的功劳前程了。

  看着对面的徐州兵已经停住脚步,难道这伙人怕了?现在你们想要回去也没那么容易,缓缓靠前的女真兵丁开始加快脚步,看着徐州兵前阵都在支起火铳,正在准备射击,那架势和明军区别不小,那火器看着也是不一样,按照细作传回的消息,这火器威力不小。

  可看到对方拿出火器接战后,女真兵马的脚步更快了些,不少人脸上的慎重彻底消散,只剩下笑容,看着一身铁,看着像模像样,原来就是银样镴枪头,拿着火器的官军大家见多了,不少拿着的火器口径更大,管子更长,可有什么用,提早就乱放一通,只要遮住头脸就能冲到跟前,冲到跟前这伙人就会扭头跑,连带着后面的人都会冲散,大家再进去痛快砍杀就好,这样的战斗,大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那很多次都是大胜了,等吃了这股财货,大家再杀过去,两路夹击,让阴魂不散的东江军彻底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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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9章 前所未见的敌人

  “压住了,压住了,齐射要靠近了才能打!”指挥火铳的连正喝道,在赵家军能做火铳队正连正,都有一项基本的训练,那就是目视测距,连正和连副都举起手臂看着自己的拳头,通过几个点来判断,这个动作让对面的女真兵卒颇为诧异,心想着临战还要跳大神吗?明国应该不信这个。

  “放到六十五步开火,再一次检查火绳!”一项项命令下达,士兵们不断的调整自己的站立的队形,务求全部枪口都是向着敌人。

  再怎么轻敌骄狂,建州女真也能看出眼前这几百兵丁是稳住了,而不是被吓住不动,可这还是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就站定了等着箭雨泼洒?百余火器值得什么,一次打完,弓箭可是能连射的,几百人不过一炷香就会彻底打垮!

  建州女真一直这么压着向前走,很多人已经不耐烦了,大汗和四贝勒都为这次攻岛开出了赏格前程,东江镇明军武将,从毛文龙到下面的把总,人人皆有悬赏,眼前这徐州兵马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不过是有些铁甲兵器的好处,谁愿意和他们磨蹭个没完。

  一名佐领看到侧翼已经布置完毕,已经快要到射箭接敌的距离了,在那里吆喝说道:“别被这些明狗的花样吓住了,一冲就垮,北边的还等着咱们呢!”

  他这几句话立刻将这压抑的气氛引爆了,前面的弓手加快脚步,在行进间弓已经张满,对方这么多人聚成一堆,不用考虑什么准头,把箭射过去就好,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那边的火铳轰然打响,硝烟弥漫。

  间隔几十步,火铳没有什么震耳欲聋的大响,在脚步喧哗中,这声音平淡无奇,在大家心里,威力巨大声音想必也会巨大,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可后面的弓手刚要向前冲,就看到前面的同伴好像被大锤砸中,身子一颤就那么倒在地上,有人立时气绝,有人则是发出凄厉的惨叫,这也仅仅是瞬间,几十颗高速飞行的铅弹次第开火,目标是密集的人群,前面人倒下,后面的人就会被波及到。

  火铳射击做不到那么精准,可建州女真士卒的队列太密集了,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密集响过后,前面三排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后面的人下意识刹住了脚步,他们这个时候还做不到目瞪口呆,只是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明军,如果是流贼,下一刻就是崩散,但女真弓手却下意识的向前冲,到前面就是射出弓箭,六十余步,即便建州女真是重箭,箭也可以被抛射过去,而且看着火铳士兵转身撤离,女真弓手越发敢向前,箭雨也越来越密集。

  有后面的火铳士兵跑慢了,被箭支射中,立时就是仆倒在地,其他人却跑的更快,这场面落在建州女真弓手眼中,却让他们更是咬牙向前,方才那突然之间被集火的损失,都要现在报复回来。

  可一共几十名火铳兵,很快就是逃走,他们的战果也不过是射死射伤几人,而后面的长矛连队则是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女真弓手没有后退,后面反倒在向前冲,这些该死的徐州杂碎,现在你们没了火器遮掩,那就等着被我们用弓箭射垮吧!

  “跟我冲!”赵松大吼一声,声音被铁面遮挡有些发闷,他手中的长戟平端向前,第一连的横排八人手中长矛都是平端,排与排之间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就这么怒吼着向前冲过去,赵松动,其他人跟着动,没有一个人迟疑不前。

  弓箭还在抛射而来,赵家军的长矛士兵们纷纷低头,他们可是一身铁甲,箭支射在头盔上不过是砸的略昏,不影响动作,射在胸铠上的话,直接就被弹开,想要杀伤,只能是射中手臂、腿部和眼部,但在活动中,又怎么可能射的中,箭支从上向下抛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准头。

  这真是铁甲,弓箭真的没奈何,女真弓手也意识到这一点,最前面的弓手想要瞄准,可能射中活动的小目标的神射手又能有几个,更让建州女真弓手慌张的是,对方冲上来了,就那么一往无前的冲上来了,有人向着这?冲,有人向着侧翼那边冲,但没有一个人逃跑,都是怒吼着冲锋。

  看到那些火铳士兵撤走的时候,女真弓手还以为他们在逃跑,火器开火之后转身就跑,明军都是这个样子,眼前这徐州兵马看起来也没什么强的,却没想到就这么冲过来了!

  海滩地面虽然不怎么平整,而且还偏软,可真正跑起来谁还顾得上这么多,几十步的距离,很快就是拉近,建州女真的弓手都在向前射箭,现在前面已经有些拥挤,在这狭窄崎岖的地形下,想要散开,只有朝着海里面走。

  一边是上坡,另一边则是海水,尽管都可以跑,可仓促间那里也没办法跑,而且建州女真的士兵们根本就没想到要跑,应对不及,当看到寒光闪闪的尖刺利刃到眼前的时候,他们慌了真的冲到眼前了,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冲到眼前,渡海而来都是穿着单衣,身上没有什么铠甲防护,实际上棉甲也只有精锐才能穿戴,长矛和长戟毫无阻碍的贯穿了前面的身体,抽出再向前刺杀,后面的人还来不及跑开,再向前,面前有弓箭射来,射到身上弹开,再刺!

  “他们冲上来了!”“快跑!”每个人都在惊叫,第一连前面撞进女真队伍,后面几排跟着撞入,整个第一连就好像是个刺猬,长矛长戟就是他的背刺,不断的推挤向前,被刺中被挂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前面的仓皇逃命,后面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人群迅速的开始拥挤,这对赵家军的长矛来说是天赐良机,冲过来刺进去,不断的冲撞,刺进去,有的女真弓手抽出了自己佩刀,可根本没有用处,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劈砍身前身后的同伴,大家这么拥挤着,早晚都得死,还不如让自己先活命。

  在建州女真登岸阵地上,几位参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视线被阻隔,只听到前面惨叫声声,在最开始,他们以为是徐州兵马溃败,但立刻从自家阵型上反应过来不对。

  “喊着?面散开,不散开的用刀砍用鞭子抽,你去,自家兄弟奴才在那边都不要收手,不然爷要你的脑袋!”董鄂音图怒声说道。

  身边亲兵佐领答应了声,领着人上去了,董鄂音图转头对另一边的魁梧参领吼道:“石福察家的,让你们的人列好队,前面那帮古怪的兵马上来,要靠你们顶住了!”

  正红旗参领石福察沉着的点点头,转头很苦挨吩咐了下去,董鄂音图阴着脸走到了他这边,他手下的兵马也归在这边的建制里。

  “真是见活鬼了,这徐州兵马怎么这么能打,难不成那些玄乎消息是真的?”董鄂音图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兵器。

  石福察回头吼道:“让大队继续上岸,这边有我们挡住。”转过头才冷冷说道:“无非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打疼了他们和那些孬种明狗就一样,让他们冲,几百人算个什么,董鄂家的,你去维持大队,关键是上岸,上了岸什么都能稳住,这边让我来!”

  “退过来的格杀勿论,向前靠,和前面留出五十步的空档。”参领石福察沉声下令,被自家的溃兵冲乱阵型,在战场上就是灾难,以往都是建州女真打的明军前队冲乱后队,让整个队伍崩溃,现在自家却要担心这个,至于这几十步的空档是为了给溃兵逃散的空间,不然施展不开。

  被冲乱的女真弓手终于溃散开了,有人向海中跑去,有人则是向坡地上跑去,也有人扭头逃回本阵,可立刻就被自家的弓箭射杀,追击溃兵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机会,而赵松率领的第一连却没有理会逃散的女真溃兵,而是继续向前冲来。

  建州女真选择登岸处地势相对开阔,赵松的第一连冲上来了,第二连加快脚步,两个连齐头并进,冲撞冲击的正面更大更宽,杀伤也是更大。

  在这个时候,已经登岸的建州女真不敢怠慢了,这边两个连的横队冲来,那边有更宽更厚实的阵列等待,手持长矛的女真士兵都是站在了前排,他们在缓步向前靠近,对他们来说,还没到冲锋的时候,而且这么大步冲锋,很容易让自己的队形崩散,与此同时,女真弓手不断的射箭过来。

  叮当乱响,大部分箭支都被铠甲弹开,这景象让建州女真上下都是眼皮直跳,也有箭支凑巧钉进铠甲的缝隙,打的那士兵一个趔趄,可能坚持的就继续向前,重伤或倒地的也没有影响整个队伍,这几百人朝着面前的几千人就这么无所畏惧的冲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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