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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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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1章 还有再起中兴的机会

  在对他们这么有利的大势下,居然不去改换代,居然不去封官许愿,居然没有招揽人心,甚至没有士绅富贵们摆明自己的态度,开出自己的条件,只知道要钱,要能赚钱的匠户,要可以通商的港口,要说明自家的货物不能征税,这些比起天下来,比起士绅人心来,算得了什么,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甚至因为赵家军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吏部尚书赵南星甚至想要谈一谈,觉得对方既然这般见利忘义,这般市侩,那岂不是可以用财货说动的,而且既然是议和,那么就是一方开价,一方还价,总要有个来往,如果自己能多花银钱将地方保住,那或许还有再起的机会,如果能将银钱减下来,那也是功劳一件,总比日后背锅的好。

  而且使团的每一名大臣和太监对赵家军这些年轻人的看法都很一致,觉得他们未必没有向善之心,他们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恶行,可却不见什么嚣张跋扈的言行,待人接物很有规矩分寸,虽然冷淡,礼数仍在。

  难道这些年轻人背后真有什么大奸大恶、老奸巨猾之辈指使,如果能说动这几人改恶向善,那这局面立刻就可以翻转,最起码可以因为这个,可以将这次和谈的条件变得对大明有利些。

  只是所有人都估计错了,赵进没有如何嚣张,也没有恶形恶状,时刻都有年轻人对长辈的礼貌和礼让,只是开出这个条件之后,一分也不让。

  “大人这次见我,只有答应和不答应两个条件可选。”

  “既然是议和,难道不可商议吗?”

  “可以商议,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难道不能减少吗?”

  “不能!”

  “这是何等道理,既然是议和,这商议就是有来有往,难道不允许本官驳回吗?”

  “可以驳回,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南直隶是龙兴之地,可否商量?”

  “若江北地不给,我立刻提兵攻打京城。”

  想要去谈的人都是灰头土脸,没有一场胜利,局面危急,对方随时可以向京师进军,而且打下来的可能很大,在这样的局势下,挣不来任何的缓和,只能答应徐州所提的任何条件,到现在,使臣们反倒是庆幸,多亏这赵家军起于乡野,眼界比较小,没有提出什么太多的条件,不然的话,还真是没法谈。

  “现在若是归顺朝廷,封王也不是不可,封地就可以是山东和南直江北地,永世富贵,还能罢兵太平,这有什么不好吗?”

  “赵公子可以封王,赵公子几位兄弟如此人才,封侯封国公都是有的,总比大兴干戈,出生入死的要好。”

  当确定条件没的缓和之后,使臣们反倒是放得开了,开始对赵进和伙伴们开出种种条件,他们心里多少还存着些说动对方,用计谋的心思,觉得自家政坛宦海沉浮多年,总比这几个毛头小子要强,开出种种条件的同时巧妙的挑拨离间。

  但结果让他们颇为气馁,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虽然说不成,可大家没什么气馁失望的,甚至都松了口气,这差事总算办完了,读史或听人讲述,说北宋和金国,南宋和蒙古的议和,那都是屈辱异常,步步惊心,甚至直接被挟持去北地圈禁苦熬,而这次议和则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更关键的是,所达成的种种条件都可以换个说辞遮掩,大明官府官吏仍在,那就谈不上割地之类,就算没有这徐州贼,各地官府还不是被豪强士绅欺负的喘不过气,现在只不过换个人而已,既然这般,自家就不必担心在清议和史书中留下骂名,在官场上就不至于不得翻身,赵南星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到了复起的办法。

  无论是不是被迫担责背锅,使团里的文官们都打算着回去之后告老或者告病,现在的局势太过复杂,这徐州贼虽然鼠目寸光,可眼下还是强悍难敌,大明则是元气大伤,说不准接下来会有什么楸故,大家回去之后暂且观望不迟。

  这次和谈,很有几位对赵进和他的兄弟们做出暗示,只要有个姿态做出来,他们立刻愿意“屈就”,不过这些年轻的徐州大贼很是不解风情,根本不做回应,使团里很多人或是自己打算,或者是受人委托,这次都有示好和投靠的意思,在他们想来这等贼寇凭着武勇取得这般局面,想要做大,想要谋求更大,就必然需要文士帮忙,搭建起规制,哪怕是装点门面。

  自家都是朝中大臣,天下名士,想要请都请几次才能请到的人物,现在主动示好,这些没见识的徐州土贼岂不是欣喜若狂,这么做其实已经失了面子,如果不是考虑到徐州靠近江南,那边还有很多开门待售的人物,大家又怎么会这么不顾脸面。

  没曾想,暗示不管用,有被逼急了的,私下里明白表示,赵进这边还是不理,这真是让使臣们怨气冲天,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等不重视文士的贼寇,怎么可能做长久,果然是鼠目寸光的土贼,大家虽然没有交流,却都想到了一块去,这等贼寇一定尽可能灭杀了,这是和士人们势不两立的贼匪。

  相比于众人的各怀心思,王在晋的态度和他的身份以及主动请缨一样,都显得古怪异常,在一起出京的时候,使臣自赵南星以下,人人都担心这王在晋会不辨形势,会阻挠和刁难对方提出的条件,为大明争利益之类,那反正是朝廷的利益,和大伙可没什么关系,要是这王在晋为了道义和私怨一步不退,大家可都没交代了,要知道这新任兵部尚书可不是其他使臣那样的背锅担责的倒霉货色,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王在晋对赵家军提出的任何条件都没有什么争执。

  每次官方的议和会面,王在晋都在场,但从来都是不发一言,赵南星和其他几人认可之后,他这边也是点头,对大家任何暗示谄媚的举动都是视而不见,也不对议和的任何步骤提出意见,这种木然漠然的状态,让大家都觉得古怪,不过人多事的话,对大伙来说是正好,这样的沉默,甚至让赵南星紧张了起来,以为这位要找寻证据,到时置人于死地,结果还是没什么动向。

  在议和接近尾声的时候,使团的大臣和太监们看着徐州各路兵马向天津集中,包括威逼京师,炮轰京城的那几个营头,而且这样的动向根本不对他们做什么隐瞒。

  “难道贼军的老巢真有什么危急,所以才急着议和回程,咱们答应的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看贼军对咱们进出也没什么限制,不如派人送急信回京城,让朝廷调集兵马,尾随贼军,再派快马加急去往南京,让江南那边兴大兵,各路汇聚剿贼,或许大胜!”

  按说这等议和,是要互相示威,展露自家的实力,不被对方小看,才能要到最好的价钱,可这赵家军好像丝毫不知道这些规矩道理,自顾自的准备回撤,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们急着走,既然不威逼京师了,那这议和还急什么,这些条件还有什么可谈的,似乎可以争取争取。

  直到这个当口,王在晋说话了“各位,若贼军再次杀向京师,京师可有退敌之法吗?”“各位,若派兵尾随,或调兵会剿,事情泄露,诸位能保证必胜吗?”

  谁也不敢给出确定的回答,退敌之法?保证必胜?如果有这样的法子,大家何苦来这边议和,可徐州贼军这么急着退却,却又让大家心痒难捱,万一有可能,能将这危急局势翻转过来的话,那可就是擎天盖世的大功,不知道要有怎样的富贵加身。

  “诸位,贼军老巢无论有事无事,都不是我等能揣度的,诸位难道还不明白,这京畿重地,贼军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我等没有丝毫的干涉阻碍之力。”王在晋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消沉,就好像刚打了那败仗一样。

  他这话自然让其他使团文臣甚至太监们都很不满意,有人当即质问说道:“那贼军为何这么急着走,若是真有良机却被我等放过,那我等可就是这江山社稷的罪人。”

  “的确,若是本朝和蒙古以及女真议和,彼此间要大张声势,唯恐对方不怕,唯恐压的对方不够,可大家就没有发现,这徐州兵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丝毫不知道避讳我等,是因为他们眼中没有我等,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大明啊!”

  这番话说出,大伙先是愤怒,然后就是沮丧,因为王在晋的话难听,却没有半点虚假,所说的都是实情,细想想那些侥幸就会烟消云散了,沮丧之后则是灰心绝望,即便是一直在为自己打算的赵南星也神色颓然,甚至难得的和王在晋聊了一句“难道就这么完了”?

  “还有再起中兴的机会!”王在晋说得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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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2章 信任很难

  尽管在这议和过程中,王在晋一直没怎么开口,可?这个时候,王在晋赫然成了主心骨,他判断的准,大家自然就信,听他说能“再起中兴”,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贼军不管如何目中无人,他们急着议和,急着撤军,就说明他们一时间还没办法外扩,或许要休养生息,或许要消化所得,不论徐州局面如何,这一撤总归给了我大明时间,趁着这间隙励精图治,强国强军,那就有再起中兴的机会,如果就这么颓然沮丧下去,这最后一线生机也要被我们丢弃了,贼军要议和,那就是大明江山社稷的气运仍在,我等还要奋进报国,将这局面扭转过来!”

  听到王在晋的言语后,大部分人勉强露出振奋的神色,剩下的则是毫无掩饰的灰心丧气,奋进报国,鞠躬尽瘁,这些话大家都说得顺溜,可大家同样知道,做起来有多么难,大家身在中枢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这大明早就暮气深深,还怎么再起奋进,难道说这大明就这么亡了?

  “明初说得没错,这贼寇不知教化,不敬圣贤,光知道以武力逞凶蛮,这样的粗鄙武夫怎么可能长久,只要我等励精图治,定能扭转乾坤,剿灭贼寇,可惜我等就要致仕还乡,这千斤重担要压在明初你身上了,明初若有什么需要大家相助的,尽管开口就是,大家都是江南士林中人,理应互通声气,彼此帮扶!”最后还是赵南星出来说了场面话。

  本来看到这赵家军急着退兵,很多人还琢磨着在京师继续观望,但听到王在晋令人信服的分析之后,却是下决心要回去了,先在野观望一番再说,身上没有实职官身的话,腾挪起来也方便些。

  赵南星这表态有几重意思,一方面是场面话,对方说着忠君大义,自家总不好不表态,一方面却是强调“江南士林”,这四个字在大明政坛上还有一重含义,那就是东林党人,到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想起来,这王在晋是苏州太仓人,也是东林党人出身范围之内,只不过一直操劳兵事实务,不在朝中,而且主持军务久了,就和清流们不怎么说到一块去,一直不被看做东林党人,更不要说静海大败之后,他直接被东林下狱,那就更不必说了。

  但现在不同,如今朝局,孙承宗为首辅管兵部事,而王在晋为兵部尚书,考虑到双方从前的恩怨,这任命本身就很微妙,按照大家的估计,按照大明大小相制的传统,王在晋入阁只怕也是眼前了,王在晋高升掌权,而东林大部分人都要因为这次的大败和议和被清洗和罢官,那么东林党人需要一个朝中的代表,或者说要选择可以结盟的结盟。

  出身江南太仓,又孤立无援的王在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孙承宗身为帝师,手握兵权,官拜首辅,魏忠贤对他也有默契,这样的大佬自然不会需要什么奥援,而王在晋需要,不管他和东林之前有什么矛盾,现在双方都有对彼此的需求。

  使团里的这些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稍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精妙,脸上肃穆异常,心里却在赞叹,而那王在晋的反应也证明他为官多年没有白费,王在晋肃然说道:“身为乡党,自当多多联络,彼此帮扶。”

  明白人已经听出来了,双方的同盟这就算是达成,以后如何还不好说,但彼此间已经有了默契,这王在晋有东林的支持,在朝中站稳问题不大,接下来就要看他如何奋进报国,如果扭转乾坤,不过,一想到这里,大家都觉得实在没什么希望。

  王在晋这番话还有一个效果,那就是将使臣心里最后的侥幸彻底打消,原本还存着含糊的心思,即便这和约要天子用玺,只要你徐州兵马不再威逼京师,不在这北直隶,我拖延不给你又能如何?身在官场,这拖字诀大家都是玩得极熟。

  可现在大家明白了,这京畿重地对于徐州兵马来说,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大家还是乖乖凑出来给过去的好,不要给对方再来的借口,的确,这赵家军或许在徐州那边又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可那又怎样,大家赌得起吗?

  参加使团的各色人,除了王在晋和太监们之外,其他人已经是注定要被清洗的失败者了,即便他们想明白了也决定不了什么,不过京师中枢明显比他们想的更明白些,和约达成之后,快马送回京师,几乎就是当天用印,当天给出了赔付物资的大概方式,然后快马送到天津这边,赵进这边签字后,一式两份,各自保存,和约干脆利索的达成。

  京师这样的反应让赵南星等人浑身冷汗,自家还存着在和约上争执谈判的心思,而京师已经迫不及待了,如果自家再拖延些,恐怕连官场政坛上的体面都留不得了,雷霆之灾马上就要落在身上。

  同样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还有赵家军的反应,当拿到和约后,徐州兵马没有任何拖延不走的意思,直接就是拔营撤军,这等干脆利索又让人心生疑窦,有人怀疑对方老巢的确空虚,或者有什么大家还不知道的乱子,还有人则是觉得,对方这是有绝对的自信,随时能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只有王在晋所关注的和大家不同,当赵家军开始撤军的时候,天津全城惊恐,谁都害怕徐州反贼在撤军的时候大掠全城,甚至放火屠杀,眼下官军明显是管不了了,大户人家早就趁着和谈的时候逃了出去,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这场大祸。

  不过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赵家军走得很安静,带走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也带走了合理的缴获,天津大营的军资和牛马,天津官库的金银,至于民财一分不碰,更没有滋扰民间,甚至营地周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伙南蛮子怎么走得这么早,就这段日子生意好,还照价给钱!”这是一个卖烧饼小贩的原话,被打听消息的王在晋亲随听到带回。

  了解到这些的王在晋沉默许久,按照厂卫在使团的眼线所见,在回京之前,王在晋和赵南星关门密谈良久,赵南星离开的时候脸上有笑容,看起来双方应该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许已经结党结盟,不过王在晋自返程到京师,他脸上始终不见什么笑容,大部分时候甚至是惨然绝望。

  在和谈达成的当天晚上,赵进和伙伴们简单吃了一顿,然后大家各回各营准备启程,离开徐州已经几个月,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要尽快回去,这次拿下了太多东西,也要回去尽快消化。

  大家该忙碌去忙碌,却都建议赵进早点睡,自开战到这时,每一步都是他在操持推动,军务政事还有徐州那边的庶务,无数事务汇集到他这边然后再分发出去,实在是辛苦异常,眼下告一段落,也该好好休息。

  不过赵进没有听从建议,吃过晚饭,骑马巡视各营之后,赵进带着亲卫上了天津城头,牛金宝指挥众人在天津城东门城楼边上清理出一片地方,生火烧烤,又用泥炉煮茶,这时候正是天津初夏,白日里虽说有些热,可晚上海风吹来,凉爽惬意,让人感觉很舒服。

  赵进没有喊自己的兄弟过来,却喊了马冲昊来,这举动没有瞒人,赵家军知道的人很多,大伙心里对马冲昊的地位都有调整。

  “我不好酒,也不希望下属好酒,不管酒量多大,一口下去总会有些许昏眩,咱们每日都在忙碌做事,操持着多少人命财货,这些许昏眩可能就要耽误大事,一起喝茶吧!”赵进笑着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马冲昊躬身笑着附和道:“属下也不愿意喝酒,可当年在朱明官场上,这酒不喝就做不成事情,尤其是穿甲带刀的衙门,尤其讲究这个,不喝就说明武勇逊色,无奈也只能陪着喝了,可办差时候要脑子要身手,喝酒实在误事。”

  “这朱明叫起来太拗口了,叫大明就好,这也是大家叫习惯的。”赵进笑着随口说道,两人态度很是轻松,有一句每一句的扯着。

  泥炉上的水烧开,沏茶送上,那边烤着的羊肉什么也都切好送上,牛金宝招呼着其他亲卫退远了些,只留赵进和马冲昊两人在,赵进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沉默看向夜色中,过了会才说道:“你在大明那边已经是锦衣卫第四第五的人物了,来我这边在内卫里好像还排在第四第五的位置,倒是委屈你了。”

  “进爷说笑了,属下若在大明,如没有天大的机缘,这辈子到顶也就能再向前一位两位,而且祸福难料,家人族中或许能快活几年,可长久来看,没准引祸上身,这厂卫就是把刀,用刀的人都未必能有善终,别说这刀了。”

  “以你的本领见识,巴结上魏忠贤不难,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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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3章 这里在务实做事

  “进爷,一时富贵是有的,但魏忠贤一倒,属下就要被灭九族了,那不是大富贵,而是大祸事,进爷,徐州这边新朝气象愈发显露,进爷是真龙天子,属下在这边做个从龙之臣,将来封王不敢想,可侯伯的爵位总不会少的,而且这富贵能传下去,这两相比较,选那边不是很明白吗?”

  赵进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按说这烤肉要用签子或是短刀扎着吃才有风味,不过为安全起见,只有平头的筷子在,马冲昊捡了块肉送入口中,双方又是沉默下来。

  “我说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了,我年纪虽轻,但也知道这等怀疑你忠心的言语不该说这么多,不过我始终觉得你不牢靠,你太精明了,从头到尾都会选最合适的,这样的精明人,想必不会把事情做绝,想必会多头下注,给自己留后路,但我要用你做的,都是徐州最机密要紧的勾当,所以我不放心。”

  “进爷做事沉稳好似五十许人,进爷的考虑其实也是没差,属下也不知该如何自陈,属下说忠心可鉴,只怕没几个人会信,讲徐州和进爷这边有大富贵,这个又说得多了,属下家小都在徐州,属下这些年忙碌不休,也没心思置办什么外宅养什么私生子,按说是有人质的,不过这话欺瞒不得进爷,属下这等人真到了要紧时候,家小也不是不能舍弃,属下该怎么和进爷说呢?”

  两个人话说到这般地步,已经可以称得上赤裸裸了,不过两人也知道没有伤到和气,甚至没有斥责辩解的意思,赵进和自家兄弟们,都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但和马冲昊这样的人物,就可以直接说了。

  明月当空,海风拂来,在城下不知道谁在唱着歌,让城头的气氛很是轻松,赵进看着远方,他知道海在那边,那边的港口窝泊还有徐州所属的海船停靠,不过在城头却看不清楚,马冲昊虽然在沉思,可手上却不耽误,一直是帮着赵进斟茶。

  “进爷想必知道,锦衣卫指挥这一层本来品级不高,可担任指挥使、指挥同知、挥佥事的,却只有两种,一是公侯伯这等挂着都督衔的勋臣担任,一是太监的子侄亲信,按说属下这样的百户出身,是没机会到这样的位置,不过机缘巧合,属下爬到这边了,属下没那么多的家世和权位纠缠,上来之后,一方面想着大富贵,一方面则是想要做事。”

  看到赵进关注的细听,马冲昊把自己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沉声继续说道:“属下一直就不怎么安分,若是安于富贵,就不会替郑家得罪那么多人,也不会纠集江南人马触犯徐州,属下还是百户的时候,就觉得这天下暮气深沉,看着太平盛世,可总让人觉得不安心,总觉得太平不长久,等到了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站得高了,看得远了,才知道这天下是何等的千疮百孔、触目惊心。”

  马冲昊这边已经牵动了情绪,甚至没注意到赵进的茶碗已经空了,赵进没有理会,只是听着马冲昊继续讲述:“原以为这庞然天下,就算烂掉,也是老大帝国,还能维持个百年,或许还有中兴,可那关外的建州女真一起,大明就没有一场胜绩,落花流水的败了下来,进爷,属下那时候一想到这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身在厂卫,知道的消息也比别处多,那辽镇兵马已经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而且这粮饷远比其他军镇充足,可这样的人马就那么被女真鞑虏打垮横扫,将来怎么办!”

  说到这里,马冲昊把茶碗在桌面上重重一放,惹得牛金宝那边都看过来,赵进脸上却有笑容浮现,马冲昊的语气已经变得激昂:“上下都说那是荒鄙小部,一时逞凶,长久必然颓败,可偏远小部可以动员数万步骑,能攻城拔寨,这样的兵马我大明又有几支,还有人说什么东虏已经力穷内耗,这也是笑话,东虏没有大动,所做无非和咱们徐州一样,要将占领的土地人口从容消化,将大明的子民变为自己的子民,等实力膨胀之后,就是进攻的开始,到那时大明会败的更惨!”

  听他拿徐州和建州比,赵进不住失笑,看着马冲昊要解释,赵进摆摆手示意无妨,让对方继续:“进爷,属下在萨尔浒那时就已经看出了这个,知道这天下再不整顿恐怕就来不及了,属下也知道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没资格做这些,就想着帮扶旁人,很是查访了几位,可查访后却是无奈,清流只知争嫡庶,只知减税,阉党只知收税,只知抓人,每一方都在党争,偶有几个,却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不理国事,没人想着如何从地方上收税收粮却不伤民不激起祸乱,没人想着如何练兵强军,如何抵御外敌。”

  “你能这么想倒还真是难得,大明朝廷地方,能这么想的真是太少了。”

  “进爷,属下当时只是召集,却不知道怎么去做,郑家人一门心思的争嫡固宠,属下偶尔说了几次都被当做疯子,真是惭愧,属下还是看重这富贵,也就不敢多说了,等郑家颓败,属下被安置到南京,了解到进爷在徐州的做法,突然间豁然开朗,原来可以从地方上收起这么多粮税而且不伤根本,还可以抚恤贫民,原来可以练出这样的强军,原来有这么多的生财妙计,属下那时候真是懂了,原本觉得天下大事都该是文臣们做的,那时觉得,属下自己也可以做了,拿了进爷的银子回京,活动个高位,然后按照进爷这些做法重整天下,然后就是现在了。”

  说起往事,马冲昊倒没什么尴尬的,彼此都觉得有趣,赵进脸上笑意倒是越来越浓,马冲昊语气也不那么激昂了:“属下为进爷做事,这富贵和前程是一方面,这另一方面,天下间只有进爷你这边才在真正的做事,做对的事,在进爷这里,一切都有序高效,能征发民力而不伤民,能生财有道而不盘剥,能练兵强军而不骄纵,每天看到听到学到,让属下快活无比,这就是属下为什么不会有异心,天底下没什么地方能像咱们徐州这样在认真做事,而且能做对事做好事。”

  灯火闪烁,映照出马冲昊脸上自嘲的笑容:“属下年轻时候因为这个常被人笑,说没有享受富贵的命,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属下在进爷手下,在徐州这边做事,才是享受,这等做事的快活,可比什么富贵强太多了。”

  这边马冲昊说完,赵进脸上依旧是微笑表情,这样的场合下,马冲昊自然不会倾吐心声后指望赵进立刻给积极回应,只是拿起茶碗准备润润嗓子,拿起后发现茶碗已经空了。

  马冲昊神色不变,心里却在自嘲,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自家表面上镇定,实则有些忘形,刚要去拿起茶壶,却看到赵进笑着将茶壶拿起,然后伸了过来,这是要给他的倒茶的意思。

  看到赵进这个举动,马冲昊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连忙双手捧着茶碗,口中连声说着“不敢”,让赵进为自己斟茶倒满。

  “自起家到现在,咱们徐州算是到一个阶段了,从前我们有数万战兵,百万百姓,这些人口都和我们利益攸关,除了在我们这里,无处可去,徐州邳州人丁为核心,山东、辽东和河南招募的流民为骨干,我们的一切兵将官吏都出在这百万人丁中,这百万人说是不少,可耕田、织布、当兵,管事,我们用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年来已经算竭尽民力了,这次议和之后,就可以缓和很多。”赵进直接转了话题,马冲昊没有任何的诧异,只是喝干了茶水,端坐听讲。

  不得不说,和这等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舒服,赵进笑着继续说道:“议和之后,我们手里有两省之地,千万人口,但这千万人中能为徐州所用的,还是那百万而已,怎么把这千万人口彻底为我所用,让他们为徐州来做,为我耕田织布,为我上阵厮杀,这不是一件简单事,想要彻底消化吸收,要花费很大心思,肯定还要杀人流血。只是这些,都是对内,而不是对外了。”

  赵进顿了顿,说到这个他也有些激动:“当我们彻底掌握这千万人口,两省之地后,那就是我们夺取天下的时机,我们掌握山东和南直隶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大明朝廷和地方洟定也会改变,或许还会向上奋进,但这没什么担心的,他们迈出一步,我们已经迈出了十步百步,这段时日内他们或许会有改变,但这改变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

  “进爷这是朝着好处想大明了,朝廷内斗不休,地方各怀心思,依属下看,这大明若是不变的话还能维持,若是变,只怕败亡更快。”马冲昊笑着插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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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4章 大局面

  赵进摇摇头说道:“我们有自信,但也不能大意,经历过闻香教那次之后,我就知道这天下人小瞧不得,闻香教那样的乌合之众,居然还能按照我们的步操规矩练出几千像样的人马,朝廷再怎么不堪,总有天下大多数的英杰效力,总有这十几个省的财赋人口,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们就要有风险,何况眼下我们的眼界也不能只在大明,草原蒙古,建州女真,这些都是我们要盯着的。”

  马冲昊神色肃然,眼神中有敬意浮现,按照他的了解,自家这位主公没怎么离开过徐州,就是当年和王兆靖去京城赶考,然后这几次出外征战,其他都是呆在徐州附近,去的地方不多,按说这等经历见识也寻常,可赵进胸怀眼界都是非同一般,以马冲昊这些年所见的人物,赵进是真正做到胸怀天下的,赵进眼界不仅仅局限在徐州、南直隶和山东,他看到了整个大明,看到了大明之外的草原、白山黑水和沙漠,还有大海。

  “以前我们只在京师安排有人手,但接下来,这些人手就远远不够了,我们要盯着京师,我们要盯着北直隶,要盯着山西、陕西、要盯着草原上、要盯着关外辽东,盯着皇帝、大汗、藩王、太监、大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那些教门。”

  听着赵进说出一连串的名目,马冲昊非但没有为难,反倒是有兴奋神色浮现。

  “除了盯着他们,你还要和他们沟通联络,谁愿意投靠交好,谁死硬到底,谁值得去说服,除了这些厂卫差事之外,你还要在这山东和南直隶江北之外招募人才,招募愿意做事,适合咱们徐州的人才,或者在当地培养,或者向后方输送,甚至要在这北地几省建立咱们徐州学堂武馆的体制,还要接受其他种种任务。”

  赵进看了看马冲昊的神色,发现对方的反应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那种,就继续说道:“这些差事要多少人手来做,这涉及多少方面,这要花费多少钱财,你能想个大概吧?”

  没等对方回答,赵进又是说道:“我会在天津、沧州楸京师以及山西建立几处商行,这些商行一来能容纳人丁,二来可以为这大事提供经费,不够的,会在徐州给你调拨过来,这番局面或许到半途就会终止,因为咱们徐州那时候已经整合完两省的资源和人口,但无论做成做不成,只要你好好做,就不用担心地位和富贵,将来必然会有你一席之地!”

  到这个时候,马冲昊脸上的兴奋神色变成了慎重,他迟疑了下开口问道:“进爷,这差不多是重建一个内卫的意思,属下冒昧说句,这还不止是重建内卫,倒像是再造一个锦衣卫和东厂,而且还要远远抢过大明的这两个,这样的局面规模,只怕不次于一个旅和一个区了,应该让勇爷或者雷爷主持才是,属下辅助即可。”

  赵家军的体制是赵进为首,其他几位兄弟为辅,赵进总括,其他人各自负担一个方面,而赵进刚才说给马冲昊的前景,已经是一个方面了,而且还是一个大方面,马冲昊宦海臣服,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不说,将来或许就要招祸。

  “我说那些事,小勇和雷子能做,但做不好,和你比起来更是差距巨大,赵家军里只有我和你能做好这个,而细微处你比我把握的更好,这就是独立一方的局面,你要自己招募训练人手,我也会给你调配人手,放手去做,不会有人给你掣肘。”

  说到这里,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你的这个局面就叫情报部,直接归我统辖,和旅平级,我今天和你谈过之后,你现在就可以搭建做事了,你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来给你撑着。”

  马冲昊肃然站起,庄重作揖施礼,沉声说道:“请进爷放心,属下一定鞠躬尽瘁,为进爷,为徐州,为赵家军,甘愿粉身碎骨!”

  赵进点点头,肃声说道:“好好做,地位富贵我已经交到你手上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去把握住。”

  把事情交代完,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赵进示意马冲昊坐下,笑着说道:“以眼下的形势,你粉身碎的可能不大,甚至在这边会有方方面面的人巴结,可想要把这个事情做好,鞠躬尽瘁是免不了的,繁杂辛苦,这个你心里应该有数。”

  “属下明白,属下只是想说,大明君臣即便没有进爷这般通天彻地之能,能有这等敢用人,放心用人的心怀,何至于有今日的局面。”马冲昊这个感慨倒是由衷而发。

  接下来双方喝茶闲谈,倒是难得轻松惬意,不过马冲昊明白,这一次谈话之后,自己不仅被真正信任,而且还进入了真正的核心层面,马冲昊心底一直希望如此,他自觉的在赵家军体系里经验能力都是上选,一定会被重用,可看着徐州兵马这般摧枯拉朽的攻势,这样迅速膨胀的局面,也禁不住哀叹自己还是来的晚了,只能指望自家孩子能更上一层,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被赋予这样的重任,而且是他擅长的,更是他一直想做的,这让马冲昊整个人都是热血沸腾起来。

  天津这边的云山行分店已经开设,为求安全,却是用的山东临清某家商铺的名号,按说马冲昊已经可以留在天津开始筹措经营,不过马冲昊还是要跟着赵进回到徐州,然后再行出发。

  “你和我们比起来有一点不好,但这一点为也未必真是不好,那就是你做官做多了,想得太多。”赵进对这个,只是简单点评一句。

  如果留在京津开始经营这情报部,的确显得专注刻苦,可也有急着自立的意思,随着回到徐州,从容推进,这就是中规中矩,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赵进自然看得懂,不过即便他直接留在这边,赵进也不会在意。

  撤军回程和来时几乎没什么两样,来时官军就没怎么拦阻过,回程更不必说了,至于乡勇团练这一种地方武装,更不敢过来找死,何况赵家军炮轰京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直隶,不管乍一听到的时候如何的匪夷所思,到最后都不得不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议和的细节赵家军没有宣扬的兴趣,官府那边自然要封锁,所以地方上知道的不多,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知道这徐州兵马大摇大摆的来,干脆利索的大胜,然后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回去,大明朝廷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

  这天下难道要改朝换代了?很多人不敢相信,可大家又不得不信,威风凛凛的徐州赵家军,溃逃为祸的朝廷败兵,还有崩塌的静海城墙,这些都证明这一点。

  地方上的豪强士绅们心态复杂,可也知道若想在这鼎革和变化中自保甚至博一门富贵,那就要做出选择了,大家所想的和朝臣们的判断其实区别不大,这徐州兵马大胜是大胜了,但终究还是要急忙回去,这后方或是不稳,或是还没有进取鼎革的能力。

  即便徐州割了两个省出来,可大明手上却有十几个省,实力对比依旧是绝对优势,这最终的胜败还是难说,在这场赌局中,没必要把全部身家押到一方身上,但现在已经可以下注了。

  赵家军在天津的时候,就开始有地方上的子弟投军,他们一般不说自己的来历,只说自己孤身一人,或者兄弟们相依为命,仰慕徐州兵马的威势风采,所以前来投靠,可一看气色不错,身材健壮,武技在身,往往还是带着弓马来的,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平民子弟,还不是高门大户出身的。

  除了武人子弟投军,也有秀才童生这样的读书人来到,这些人有几种,有自诩萧何张良的名士,那种你徐州用我,必然得天下安天下的,这等人物,赵家军是不理睬的,因为这些年遇到的太多,每次在徐州之外的地方打了胜仗,总有这样看多了演义评话,痴心妄想的文人出现。

  不过另外一种很是少见,这种不求什么谋士策士,他们就是要来谋个做事的位置,文书、账房之类需要读书人的地方,他们未尝不是在赌,不过却是用自己的所学,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下注,这样的人则是赵家军需要的。

  过来投靠的各色人等,无论文武,只要被收留下来,都要跟着去徐州那边,如果不愿意去那就一切休提,愿意去的话,徐州会有个体系来锻炼和洗脑,管着这些事的就是马冲昊。

  马冲昊已经开始考察和摸底,他将来要在北直隶以及周边做很多事,这些本地的文武子弟正好用来搭建骨架,但不是立刻开始用的,马冲昊很信服赵家军的培养体系,要先明白赵家军和徐州怎么做事,然后在实践中锻炼适应,再然后才是可用之才,马冲昊就准备按照这个体系来培养,并且建议将这个学堂放在济宁或者滋阳,赵进已经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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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5章 将徐州比为强秦

  北直隶地方上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就是恨赵家军刻骨,誓不两立的势力,想要知道这些人是谁并不难,甚至有人主动过来通风报信,这些人就是地方上的士绅,靠着科举功名发家的那批人,家境富裕的秀才,豪霸一方的举人,还有致仕回乡清贵名流的进士。

  徐州赵家军在京津的表现传遍各处,朝臣们的谄媚示好,暗示投靠的风言风语也传遍各处,这些科举出身的士绅们都意识到一件事,赵家军对他们并不怎么看重,这历朝历代,无论是华夏还是蛮夷,无论是朝廷还是藩镇,都对读书人抱着客气笼络的态度,即便是改朝换代,只要前朝的士人不做什么抵抗举动,那一定会在新朝有不错的待遇。

  按说这次赵家军北伐京津,除了军事上的相关之外,已经有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意思,大家会根据这个展示决定自己的态度,赵家军也是华夏子民,大家投靠过去也没什么当汉奸的内疚和负罪,可这赵家军却明确的表示出来,他们对文士不重视,或者说没有对这些清贵士绅们表示出重视。

  这么说的话,徐州这样的势力如果拿了天下,大家现在的荣华富贵全要烟消云散,还有人觉得恐慌,这赵家军都已经炮轰城墙了,却不管不顾的从容退走,不在这边招揽人心,也不接纳投靠,他们这所作所为根本不合常规,大家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那么也就不会和大家有什么关系。

  按照传进关内的消息,那建州女真鞑虏,在攻下辽镇各处城池的时候,还知道善待文人士子,知道招募那些儒士,连虎狼一般的蛮夷都有这样的认识,同为华夏子民,身在龙兴之地的徐州赵家军却不没有,这等荒唐悖逆的势力,如何能够投靠,只有灭杀才是最好。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自己认识,一方面则是有人故意推动,比如说京师那边,特别是那些暗示明示我们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大臣们,他们肯定是推动的主力。”

  “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是他们认识之外的存在,他们自然会?觉到恐慌,自然会无比敌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也没什么招揽的必要,也不用觉得怎么可惜,我们不摧毁旧的,也就没办法建起新的。”

  马冲昊很重视这个事情,当他报到赵进那边的时候,赵进却不以为意,只是简单点评了几句,现在对于赵家军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师,眼前最迫切的事情则是赵进要在临清城请山东名流望族饮宴。

  赵进在天津还没有回程的时候,已经有快马赶回临清,有李家父子牵头操持,内卫和贸易厅配合,东昌、济南、青州、登州和莱州五府的头面人物都在被邀之列,赵进毫不客气的放出了话“这次不来,下次就没有机会来了”。

  这杀气森森的言语让每个人都是震恐异常,山东豪强士绅比天下各处都要更关注赵家军的进程,每一场大胜他们都会很快的知道,更派出人来去打听,北直隶那边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是清楚的很,所以赵进的这个邀请,没有人敢不来,乘车骑马坐轿,大家向着临清急赶而去。

  *

  当徐州兵马过境沧州的消息传到京师后,整个京城才松了口气,皇帝和文武百官们总算可以收拾下局面了,将来怎么做,这是摆在每个人面前的迫切难题,在这个时候,甚至有人开始羡慕已经告老致仕的东林党人,眼下这等局面,他们撒手走了,却把背骂名,怎么也看不到希望的烂摊子丢到大家头上。

  在这个时候,天启皇帝终于不在宫内做木匠活了,实际上,魏忠贤已经不向宫内采买或者送木匠相关的营生,现在每日里,天启皇帝和内廷外朝的太监和大臣们聚在文渊阁内处理政务,在这个时候,前段日子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站的更加靠后,而且很少发言,因为新任首辅孙承宗的权威太高了,即便是天启皇帝都要敬重许多。

  这样的局面是那些清流梦寐以求的,天子不在沉溺享乐,而是亲政临朝,阉党不再气焰嚣张,而是由老成持重的大臣主持内外,按说这就是所谓“众正盈朝”“中兴在即”的大好局面了,可朝会上君臣相对,每个人都是灰心丧气,只是僵硬木然的去做事忙碌。

  眼见着赵家军距离京师越来越远,这和约上的赔付以及相关也该提上日程,不止一个人想要说不予理睬,可想想那日京城外的低沉轰鸣,想想城墙上那一个个好似疮疤的大坑,谁也提不起这个勇气。

  “陛下,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州贼众凶悍,官军尚不能敌,那就不要擅自启衅,何况陛下已经用玺,这也和国家体面相关,该给就给了,日后还有拿回来的机会!”朝中唯一敢这么说的就是内阁首辅孙承宗了,他不怎么在乎这风评清议,倒是能很纯粹的考虑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就不会自请督师辽东,以孙承宗的地位和身份,留在内阁那就必然是首辅,何苦在这危难之际接任。

  有内阁首辅说话,大家都松了口气,连天启皇帝都是如此,他点头说道:“就依孙先生的话,司礼监和户部那边尽快操办吧!”

  改办差的人都应了,孙承宗、杨涟还有左光斗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孙承宗起身说道:“陛下,贼军炮轰京师,逼得朝廷在天津签了那丧权辱国的和约,割地赔款,这可是数百年未有的奇耻大辱。”

  天启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孙承宗所说的这些话谁都清楚,可每次提起来都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不过天启也知道孙承宗还有下文。

  “陛下,国家危难,不振作不行了,不励精图治不行了,这各处传回的消息都说得很明白,那徐州贼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也不是什么流民啸聚,他就是豪强练私兵,截留粮税,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陛下,这徐州贼能做到的,朝廷为何就做不到?”

  在和约之后,这个论调还是第一次被提起,大家说起徐州贼都说是乌合之众,凭着一时悍勇,充其量是蛮夷鞑虏一等,可孙承宗却不这么讲,大家一时间都是来了兴趣,天启皇帝也是坐正了些,他脸色依旧苍白,自从徐州贼打下天津,进逼京师之后,天启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

  “陛下,贼何以强,贼何以富,无非是用得法家之道,不讲礼数教化,只行耕战,徐州重商重工,与海上巨寇勾结,究其本质,也无非是农耕变种,聚敛粮草钱财为战。”孙承宗慨然说道。

  “这不就是暴秦治国之道,二世而亡,岂能长久!”有人禁不住插言说道。

  能参与这朝议的都是饱学之士,说到这个,该想到的都能想到,还能引述发挥,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只有魏忠贤差些,但司礼监那边自有太监和他解释。

  “秦被称为暴秦,也可以被称为强秦,统一天下后二世而亡,可在之前,却是凌驾六国,是战国最强!”孙承宗继续说道。

  那边魏忠贤微微皱眉,以他掌握的眼线耳目,朝议上会说些什么,他大概心里有数,只是这弯弯绕让他心烦,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何必要弯弯绕绕先扯别的。

  “贼行秦法,练出强军,既然行秦法可练强军,朝廷也可用秦法强国强军,抗贼灭贼。”孙承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参与朝议的诸人都是点头,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法子可用,这几年来,无论阉党专权还是众正盈朝,大明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因为谁主导政坛而变得更好,似乎也没有因为谁变得更坏,不过大家能得出个结论,那就是眼下的法子是没办法强国强军了,最起码想要尽快改变是很难。

  说到这里,包括天启皇帝在内,众人的眼神集中到杨涟和左光斗身上,这两位可是如今的清流领袖,最是讲求什么圣人大义,这不用圣贤经义而说什么秦法,肯定会因为麻烦,不说别的,科道言官恐怕会纠缠不休,而且秦法和法家之道有个先天的问题,秦二世而亡,用秦法是想让大明不过二世吗?

  经历政争言潮多了,对言官和朝中会怎么针对,大家都有自己的预判,既然能想到这个麻烦,那么两位清流领袖的表态就很关键了。

  “事急从权,国家危难,用秦法伤民,但不自强奋进却有亡国之险,两害择其轻,臣赞同孙阁老所言。”杨涟缓声开口说道。

  “能行亦能废,当澄清玉宇之后,再回旧法也无妨。”这却是左光斗说的话。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清流领袖都这么认为,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大家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看来内阁这边已经达成一致,坐在下首的王在晋虽然不发一言,可能看出来没有反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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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6章 护国英才

  这个结果魏忠贤早就知道,他也知道这前面为何要个圈子,不把大义道理说通,就没办法实行下去,不然这义理上就要争辩不休,想到这里,魏忠贤心里有些无奈,在他想来,如果徐州赵进想要行什么法,会干脆利索的推行下去,人员资源上都会大力的配合,而朝廷却多费许多无用的周折。

  众人意见统一之后,孙承宗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开口朗声说道:“陛下不必为眼下的危急忧心,大明人口亿万,英杰何止百万,这么多的英才同心戮力,又有什么难题破解不了,这次徐州贼祸乱天下,地方上的忧国之士建言献策,其中颇有真知灼见。”

  这是到正题了,孙承宗继续说道:“吏部前任稽勋郎中孙传庭,现在乡养病,他曾任河南归德府永城县令,归德府商丘县令,那边紧邻徐州,这孙传庭在进京赶考的时候曾和那赵进以及王兆靖遇上,当日还引为知己,却没想到对方是包藏祸心的贼匪之辈,当去归德府上任后,就不顾安危,孤身潜入徐州打探底细,将徐州贼的根底打听到许多。”

  随着孙传庭的叙述,从天启皇帝到其他诸人都在专注倾听,这一方面相关大道理和大政,一方面却也是精彩,居然那赵进和身边骨干来过京师,还有人和他们遇见相交,还机缘巧合在徐州那边相邻,又有胆量去徐州打探底细,传奇评话的曲折起伏也不过如此。

  “当日那孙传庭就认为赵进是天下大害,说起来也巧,山东闻香教造反作乱,这孙传庭恰好自京师折返回乡,在济宁那边被困住,亲见了徐州贼军的强悍,数十万教众被徐州贼一扫而空,那时起,这孙传庭就开始在家乡做起准备,收拢招募徐州贼的人丁,学他们的法子,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时至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心得。”

  孙传庭说到这里,扫视了下屋中诸人,又是说道:“孙传庭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向京师写信,拜托家中长辈向上递送,各位或许听过,或许略过,这孙传庭一开始就说徐州贼或许声名不显,但实力强悍,朝廷不该在这时擅自开战,一旦开战就要竭尽全力,不然的话,就会招致惨败。”

  从内廷的魏忠贤到内阁的几位清流,听到这话都有些尴尬,两次大战,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责任,更关键的是,这孙传庭的信笺他们还真都听过,因为这孙传庭在京师里关系很硬,很多话能递过来,当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现在想想还真是错过了至理名言。

  “孙先生,这山西的孙传庭和先生同姓,可是同宗或者亲属?”天启皇帝开口问道。

  孙承宗连忙起身回答说道:“陛下,臣与这孙传庭仅是同姓,臣是最近才知道此人的名字。”

  皇帝到底是皇帝,问这句话的意味很多,不过皇帝终究还是年轻人,问完这句之后,又是急切的问道:“孙先生,这孙传庭可有什么灭贼的良策?”

  “陛下,这孙传庭在信上提到一句话,臣觉得是应对此时局势的至理名言‘师贼长技以制贼’,为今之计,既然贼人能用这个法子横行,大明那就该学贼人的法子自强,剿平贼寇之后,再行大义不晚。”孙传庭这句话等于是今日要提的了。

  没有人对这个说法有异议,在刚才大家就已经赞同要这么做,现在无非是找到了如何做的人,而且听孙承宗说起,这还是对徐州贼知根知底的人物。

  这个孙传庭出现的未免太巧,可大家没什么怀疑和担心,因为孙承宗是个可靠稳重的角色,他能拿到这个场合来说,还和杨涟、左光斗达成了默契,那么就肯定信得过,甚至天启皇帝还想到,在这个提议说出来之前,魏忠贤肯定已经查证过,不然会提早提醒的。

  “还有这样合适的人才,那就应该重用,孙先生,诸位爱卿,那就尽快给这个人一个位置,让他进京操持,朕不吝惜官爵俸禄,只要能做成剿贼平贼的大事,入阁拜相,封赏公侯,这些都是有的。”

  若是在寻常场合说出这样的承诺,早就有大臣起身谏言,说什么怎可不顾Π度常例,可现在大家却没什么话说,真要能平定徐州贼,王爵的封赏还真是寻常了。

  话说回来,孙传庭从县令到主事,然后就是吏部的稽勋郎中,那吏部的稽勋郎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几个位置,一个名次不怎么靠前的进士怎么可能随便担任,更不要说他辞官之后,大家还多少对他的信笺有印象,说明这孙传庭在京师有足够的背景能帮他传达,而且这些背景还足够可靠。

  这么几方面结合起来看,孙传庭固然有志向有才华,也同样有靠山和背景来支撑这一切,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还是赞同的好,不要贸然提出反对意见,免得把人得罪狠了。

  大家现在已经有了盘算,这样的人物进京,算上他从前的资历什么的,估计是做个管部的侍郎,或者是外放到京畿之地做巡抚,然后加上种种衔头。

  “陛下,这孙传庭不愿意来京任职。”首辅孙承宗的这番话让大家很是错愕,天启皇帝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孙承宗脸上却有笑容,笑着陈述道:“陛下,这孙传庭心思很是清楚,他说贼人正是猖獗时候,而且那赵进心思缜密,很少露什么破绽,若是在京畿这边行新法、练新军,恐怕立刻会被贼人猜忌,他想要在乡进行,请朝廷给他专断之权,他说得很明白,山西表里山河,地势内闭,贼人触碰不易,山西商贸兴盛,马政边利,边军边民强悍,正适合行新法,练新军,而且他本乡本土,有些事也方便些。”

  众人交换眼神,却没有插言开口的,土著在本乡本土的确方便,尤其是孙家这样的豪绅大族,能在这边坐着站着的各位,在家乡都是这个声势,只是说到这里,有人心中疑虑,这孙传庭自家已经是吏部清贵在乡,在京师又有这样的背景,更别说四代科举传承,这样的已经是本地顶级大豪,给他专断之权,在山西学习贼法练新军,别学到最后,除了这徐州贼,又出来代州贼。

  从前大家不去想这个,可现在眼看着徐州那赵进做大,眼看着各处边镇的总兵们愈发不听号令,难道还要再生出相同的事端来,那不是自取其祸吗?

  天启皇帝同样有这个顾虑,他转头看向魏忠贤,魏忠贤上前一步,恭谨的低声说道:“万岁爷,这孙传庭已经查过,的确是忠君爱国的英才,能当大任,没什么别样的心思。”

  “好,好,本朝每逢大难,就会天降英杰护佑,这就是列祖列宗的保佑,这就是我大明江山的气运,既然这孙传庭有大能,有大志,那朕也不会屈才,诸位爱卿,这次京师危难,大同边军推辞不到,大同巡抚没办法约束麾下兵将,那还留他何用,议罪,去职,任孙传庭为大同巡抚,兼管山西各府州军民事。”天启皇帝得了确认之后,干脆利索的给出任命。

  在徐州兵马危及京师的时候,山西和大同的边军抗命不到,这个的确让中枢震怒,如果对大同总兵和山西总兵定罪,恐怕要激起兵变,但撤掉几个文官还是问题不大,不过给出的这个位置却不含糊,大同巡抚管的是大同府和大同边镇的军民,而山西巡抚管得是山西除大同外各府州的军民,那孙传庭为大同巡抚还见官山西各府州军民事,等于将完整的山西全省交给了他。

  的确是形势危急了,顾不得什么本地人不得担任本地官,顾不得什么大小相制,如果平时这个大不合常规的任命出来,从内阁到六部科道,会有无数相关不相关的出来反对,会有人为了求名以死相抗,可现在不仅在这里不阻拦,甚至大家还要去压制不长眼出来反对的那些人。

  “陛下,臣觉得孙传庭为大同巡抚兼管山西,可山西还有巡抚在,平级相抗,必然会处处扯皮掣肘,不如将山西巡抚调任,将山西巡抚的位置空悬吧!”孙承宗建议说道。

  天启皇帝点点头赞同:孙先生所言极是,就按照这么办,今天就把旨意出来,尽快发出去,如今耽误不得什么了!”

  大家都是赞同附和,这其实是给那孙传庭加了个总督总制甚至督师的位置,这可是管着两个巡抚的差事,也就是他资历和年纪都还没到,所以才空出一个位置,从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孙承宗督师蓟辽的重现。

  朝会中的很多人都看向孙承宗,心想这位首辅真是不顾自己了,今天他提出来和建议的,只要这局势有变化,都会成为清算定罪的理由,这还真是满腔忠心,大家又是看向天启皇帝,此时的年轻天子脸上有潮红神色,满是兴奋,天子这般振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大家都有几十年没见到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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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7章 边关大事

  孙承宗说完之后脸上也有放松的神色,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可也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好气,国家如此,不得不为了,英宗年的于谦、宋时的文天祥,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天启皇帝兴奋未消,继续开口说道:“到这个时候,祖宗规矩自然要敬重,可也要用些新法子,不能把自己圈住套死,朝中已经争了几十年的大义,到现在也该做点实事,诸位爱卿,各地的年轻人该破格提拔的都要提拔起来,眼下是危难艰难的时局,敢于出任,敢于做事的,一定有风骨和胆气,肯定差不了,大家切不可论资排辈的打压。”

  一席话说得众人苦笑,还是孙传庭领着众人起身听命,趁这个当口,魏忠贤提醒了几句,这才算是了局,什么争大义,不做实事,什么论资排辈的打压,什么风骨和胆气,这就是指着大家的鼻子在骂,不过前段时间局势那般艰难,天子心中有火气倒不奇怪。

  但大家也注意到天启皇帝这个话,提拔各地的年轻人,加上前面孙传庭那个例子,也就是说,那种考中进士后,按照位次,入翰林院、入科道、入各部、下地方,按照优劣决定今后几十年的前程的规矩可以改改,自家那些名次不那么靠前,正在熬资历的子弟门人之类的,可以向前挪一挪,提早升一升,这个安排,或者说,这个天子给出的好处可不寻常,要知道,在这官场上,早一年晚一年差太多了。而且各地有资格被提拔的年轻人还不是大家的子弟和门生,如今这局面,如果没有人提携照顾,怎么可能从乡试到会试一路顺风顺水。

  想到这里,朝议的气氛已经变得很不错,即便是杨涟和左光斗这样的清流领袖也在考虑着把地方上的清流骨干提拔起来,充实朝中的力量,这已经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在朝会外面突然响起了大汉将军和值守宦官的喝问,还有急促响起的脚步声,屋中无论君臣宦官,甚至值守的那些仆从文书等人,各个脸色大变,这朝议可是在皇宫大内,紫禁城中,在楸样的禁地要地,居然有人狂奔,而且没有被阻拦,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几百里加急的军报,到底是哪里又出了漏子?是蒙古各部南下?还是建州女真进犯?还是那徐州贼寇又杀回来了?

  虽说这直入禁中的军报也有可能是大捷的消息,只是眼下各处糜烂,那里还可能打出大捷来,只有可能是出事了。

  “没规矩,快去把消息接进来,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魏忠贤扬声呵斥说道,外面有人响亮的应答一声,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总算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门前值守的宦官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赶过来,魏忠贤顾不得什么分寸,低声问道:“万岁爷,要在这边念吗?”

  天启皇帝刚刚的兴奋和激动都是烟消云散,迟疑了片刻就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样的消息还能瞒过谁去,念吧,难道不念这事就没有了吗?”

  魏忠贤对那个宦官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始读信,能在这边值守的宦官都是进过内书房的,自然不会不认字,在这样的场合下,要是司礼监某人接过来诵读,文臣们搞不好还觉得有所隐瞒。

  那宦官连忙答应了,展开信一看,脸色立刻变了,这变化大家自然看在眼中,但在这时候,大家还能沉得住气。

  “女真大军自广宁向东,锦州、松山、大凌河、小凌河、杏山、连山、塔山七城堡皆不守,宁远危急”读加急军报的那个宦官读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朝会君臣则是死寂一片。

  孙承宗和王在晋都已经脸色大变,尽管大明在辽镇屯驻重兵,但任谁也知道只能守不能攻,守住守不住都很难说,但现在建州女真怎么也没有向前的可能了。

  辽镇有两个重心,一个是广宁,一个是沈阳和辽阳,这两处分别扼守着辽镇的要害位置,这两处重心都已经被建州女真攻下,按说最要紧的地方被拿下,全境也大多被掌控,这接下来就该摧枯拉朽的向西推进,可实际上建州女!却很难再向西进逼了。

  因为大军行动必须要依靠水路,广宁那边就已经是辽镇可以利用水路的末端,再向西去往锦州、松山、宁远一线的话,就只能靠着陆路运输,大军行动如果只靠着牛马大车运输粮草物资,没有稳定的水源,那根本没办法保证五天以内的行军,更不用说屯驻攻城。

  可现在,建州女真居然不管不顾的打了过来,这怎么可能?如果辽西的一系列重镇失守,那么下一步对方就是进逼山海关,进而威逼京师,这等祸事,可就比徐州贼威逼还要麻烦了。

  孙承宗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肃声说道:“建州女真细作耳目众多,臣率精锐东进回援,这动静一定被鞑虏知晓,他们就要趁虚而入,陛下,臣请陛下派老成持重之人,率军援救,为今之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鞑虏西进一步。”

  还没等天启皇帝应声,一直沉默着的王在晋闷声说道:“阁老在关宁一带修筑屯堡,囤积粮草,下官冒昧问句,锦州、松山这几处城池还没有设立兵站粮仓?粮食还没运过去吧?”

  王在晋之所以被罢官,就是因为他在辽镇军备防务上和孙承宗的意见不一致,按说在这个当口,最不该开口的就是王在晋,他一开口,明显有挑衅的嫌疑,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看过来,孙承宗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过在这个场合下,也没可能公然辩论攻讦,孙承宗只是阴沉着脸说道:“这囤积军粮耗资巨大,哪有那么容易做成,锦州、松山那边都是前线,还没来得及将军粮运过去。”

  王在晋点点头,然后肃然说道:“陛下,臣以为这军情或有错漏之处,从辽西向京师传递军情,即便是快马加急也要几日十日的工夫,或许在军情发出的时候,虏寇已经攻下了几座堡寨,但这时虏寇应该已经退兵。”

  “明初慎言,这等军国大事,怎么可以臆测妄断。”左光斗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是望过来,孙承宗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在晋起身解释说道:“陛下,臣虽然没有亲见,但知道军略常理,贼寇进军需要粮草,这必然要依托水路,而广宁到锦州和宁远这边只有陆路可走,贼寇的粮草支撑不了那么久,即便打下了城池,但掳掠不到太多粮草的话,也没可能支撑太久,只能退兵,臣只是说不需太过担心,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的。”

  这话说得在理,大家都能听得明白,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王在晋说出这番道理来,大家却都举一反三了,杨涟却是起身站起奏道:“陛下,孙阁老回返京师主持中枢,蓟辽也要老成之人镇守统领才是,那熊廷弼在诏狱里一直是深切悔过,请陛下开恩,让他去辽镇戴罪立功如何?”

  当年熊廷弼在辽镇的大败局中,将山海关以东囤积的粮草全部烧掉,当时这是罪名之一,而且是被格外强调的罪过,毕竟耗资巨大的粮草被焚毁,相关不相关的人都看得到,可现在王在晋这么一分析,大家去想明白熊廷弼所做的意义,原来如此,不能让建州女真鞑虏靠着掳掠的军粮向前推进,这个做法不仅不是荒唐,而且还大为英明。

  和当年党争撕咬激烈的局势不同了,现在大家已经没什么心气去争,想着维持这四面漏风的大明,只要有道理的,大家也不会想什么派系党争,都是从善如流了。

  孙承宗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要知道他去督师蓟镇辽镇,所秉承的方针就是一路修建堡寨,在里面囤积足够粮草,然后再纠集大军沿着这些兵站一步步压过去,而被王在晋这么一说,反倒是给那建州女真鞑虏布下了一条捷径,替他们预备好了军粮和军资,因为建立这些堡寨就是为了防备,可根本防不住女真的攻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若放在从前,即便是孙承宗这样为大局考量的人也要去争一争,这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孙承宗只是叹了口气,同样起身说道:“陛下,王尚书所言有理,辽东也的确需要一名重臣镇守,现在没有比熊廷弼更合适的,请陛下裁量。”

  本来很是紧张愤怒甚至绝望的天启皇帝,在王在晋解释了之后,已经放松不少,刚才则是在担心孙承宗可能会抹不开这个脸面,没想到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他笑着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了。”

  站在天启皇帝身后的几名太监大珰或是低头沉思,或是彼此交换眼神,他们心里都有计较,心想如果万岁爷登基的时候,大臣们就是这样的表现,估计万岁爷也不会把魏忠贤扶起来,大伙也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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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8章 草木皆兵的虚惊

  不过这样也好,内官们的所有依靠都是天子和皇家,这个有什么波折,那大家的一切都完了,只要这个还在,那就不必担心太多,在大明这个体制下,大珰们永远在最上面一层。

  眼见着众人都在赞同王在晋的意见,朝会的气氛迅速变好,在这个时候,同为清流领袖的两位内阁大学士杨涟和左光斗都有些醺然,朝会中有这样和谐的局面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若是能这么下去的话,徐州贼寇算得了什么,大明的中兴,甚至大明的盛世也就在眼前了。

  正在这时候,却又有脚步声响起,屋中又是死寂一片,又是急促的脚步声,这次屋外已经没有喝止的声音了,到这个时候,刚才刚因为达成一致的和谐和喜悦都是烟消云散,大家终于意识到,大明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有大麻烦,这次又是那里?

  不用魏忠贤吩咐,屋中值守的宦官已经快步迎了出去,等回返的时候看向魏忠贤,得到允许后拆开信封查看,大家都看到这个宦官脸色变得煞白,拿着信纸的手臂都在不停的颤抖,想要诵读,可出声却不成调子。

  屋中诸人的情绪因为这宦官的表现都被提了起来,魏忠贤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阴沉着脸走到那宦官跟前,劈手把军报拿了过来,拿来之后大概一扫,众人只看到魏忠贤身体颤了颤,险些失去了平衡,多亏那接信的宦官反应不慢在后面搀扶了把。

  “建州建州贼在蓟镇喜峰口破破口而入守备兵马溃散蓟镇正纠集兵马准备反击,求援”即便是魏忠贤本人,在诵读这封信的时候也是结结巴巴不成调子。

  等他读完之后,孙承宗已经失态的从座位上站起,惊问说道:“怎么可能,女真东虏怎么可能从草原那边过来,女真和蒙古在草原上打的厉害,怎么可能从那边过来!”

  杨涟和左光斗脸色同样惨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尽管他们对兵事军务并不那么了解,可也知道喜峰口已经距离顺天府很近了,突破那边直接就可以威逼京师,真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那徐州贼才走,建州贼又来了!

  “陛下,阁老,诸位,当务之急是派快马去各处了解详情,派人督促蓟镇和辽镇严守,京师戒严,不能给人可乘之机!”王在晋站起来抬高声音说道。

  喜峰口那边突然被建州女真突破,等于是推翻了王在晋刚才的判断,建州女真大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解决了粮草的难题,不光在辽西开始攻城拔寨,而且开始绕道草原开始进攻大明,这才是真正的祸事来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去指摘王在晋判断失误,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现在的危急,王在晋所说的这些都是中规中矩的法子,可在场诸人中,也只有曾经操持过军务的孙承宗能明白在理,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正该”

  话说半截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场合下,要请天启皇帝做最后的决定,大家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天子,却发现天启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刚才的轻松惬意已经不见,红着眼扫视屋中诸人,不停的喘着粗气,就好像风箱扯动。

  “朕是亡国之君,你们也是亡国之臣”天启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他这两句话,骂了自己,又把屋中诸人全部骂进去。

  天启皇帝的这番话已经极重,放在平日里这句话已经是逼人自尽了,可在这个时候,谁还能理会这样的气话,更关键的是,天启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向后软倒下去,连续两个消息彻底击垮了天启皇帝。

  站在那边读信的魏忠贤反应不及,直接被一口血喷在了身上,其他诸人也没反应过来,不过在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这个,短暂错愕之后,魏忠贤惊呼着上前,其他人也都是急忙上前。

  “传太医,传太医!”有人惊呼喊道。

  “孙阁老,魏公公,要封锁消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若是消息泄露,恐怕局面更是维持不住!”王在晋急忙上前说道。

  魏忠贤重重点头,却是急忙吩咐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王在晋却没有做完,又是到孙承宗跟前说道:“阁老,蓟镇和辽镇还有京师的防务不能不做,而且还要现在做,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启皇帝若有什么长短,那内廷外朝的都要大换血了,眼前最要紧的可不是什么军务,而是天启皇帝身体的好坏,王在晋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好在魏忠贤和孙承宗还不是不知轻重的,还是跟着布置了下去。

  只是消息如何能封锁的住,皇宫从来都是筛子,在徐州军威逼京师达成和议之后,朝野各方势力盯得更紧了,因为眼下局势微妙,一定要及时预判,及时作出反应,天启皇帝病倒,辽西危急和蓟镇被女真入寇,这都是干系天下的大事,大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封锁消息开始的时候,许多骑马的使者向京城之外赶出去,有的是去往山西和陕西,那边边镇军将要知道这边的风吹草动,有的是去往山东和南直隶,江南豪商,江南士林要知道京师的任何消息,这些和他们息息相关,还有的使者直接就是去徐州那边报信甚至投诚,局势如此,已经没什么观望的余地了,当然,也有朝廷派往蓟镇和辽镇的使者京师的秩序在使者纷纷出京之后,头两天险些维持不住,人心惶惶之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贼盗匪类开始多了,有人自称是徐州大军的先锋官,受大宋皇帝赵进的号令,还有人说什么南边有徐州反贼,北边有蒙古和女真的鞑虏压境,这是有妖孽作祟,大家跟着信奉某某神佛就可以护佑平安,还有人扯到了张士诚、陈友谅之类。

  好在这个时候,无论内廷外朝,都是唯恐生乱,从禁军、东厂、锦衣卫到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各个都是被动员起来,上街戒严镇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下场只有一个,斩立决。

  这么人头滚滚的杀过去,京师内外一时间居然整肃起来,隐隐有了些夜不闭户的意思,这倒是让闲人们觉得有趣,朝中诸公整日里讲什么圣贤大义市面混乱,这拿着刀子乱砍,反倒是整顿出模样了。

  京师这么大的声势,连徐州眼线都被惊动了,还在京师的马六一边花重金到处打听,一边派快马去徐州那边送信,如果真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大变化,徐州赵家军必须要做出相关的反应来。

  但天启皇帝吐血重病的第三天,辽西和蓟镇的确定消息来到了,建州女真的确发动进攻,不过只是攻下了大凌河堡,甚至都没有进行攻打,大凌河堡看到建州女真大军的旗号之后,守军就弃城而逃,然后一路向西,接连惊动了小凌河、锦州一线。

  有的守军闭门坚守,有的则是跟随溃逃,等到了宁远那边的时候,宁远守将也不知道前方局势如何,只是听那些溃逃的官兵指天画地的说女真鞑虏怎么凶悍,来了如何多的大军,这让宁远和辽西的整个大军系统都紧张异常,先是快马飞报京师求援,不过过了两天,夜不收轻骑就得到确定的消息,建州女真兵马一共出动三千余,不过是个试探,他们在大凌河堡内劫掠一番就已经退去。

  侦骑传回消息的同时,也有相熟的蒙古商人带回消息,眼下建州女真正在肃清辽东境内的反抗,根本没心思顾得上辽西这边,而且在这个季节,冬粮快要耗尽,春季播种收成还早,没有储存,怎么可能贸然发动,这三千兵马的动向,无非是知道了大明被徐州军威逼的局势,所以来做做试探。

  至于那蓟镇喜峰口被鞑虏侵入的事情,也很快就被查明,却是一个原本隶属于科尔沁的小部落,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居然和马贼合流,准备窜入边境附近做几票不要本钱的生意。

  那马贼来源复杂,有大明边镇的逃兵,建州女真和叶赫女真的壮丁,蒙古马贼都是有的,大家身上都穿着号服,破烂流丢的甲胄也有几套,看着很像是正规兵马的样子,他们本来不敢靠近喜峰口这样的边关,可做生意做顺手了,居然胆子大到想要直接冲过去,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真被他们冲过去了。

  当时那关隘附近正有集市,这伙马贼呼啸着杀过来,嘴里乱喊,什么林丹大汗,什么大金皇帝,结果把人都吓住了,边市的商民四散,守关的边军也四散,局势彻底崩盘,等到蓟镇边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伙马贼已经撤走了。

  同样的,京畿要地不容有失,喜峰口那边一有警讯,还是什么女真大军入寇,边镇和地方上第一时间就是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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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9章 赵进的山东

  宁可报错也不敢隐瞒,不然的话,事后追究那就要死很多人了,这也是嘉靖年间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候的大将军仇鸾贿赂土默特俺答汗,隐瞒战况虚报战功,事后被查出来后成为大案,死的人多,而且株连极广,对边镇军情也盯得很紧,一旦查出隐瞒就是严办重办。

  原以为是天崩地裂的勾当,没曾想是虚惊一场,只是这蓟镇和辽镇边军的反应实在让人心寒,首辅孙承宗在那边整顿了几年,居然就是这样的结果,这让相关人等很是难看,倒是王在晋的判断颇为准确,让人高看一眼,所以这身为兵部尚书入内阁的事情没有什么阻碍,很快就是办成。

  不管是孙承宗的吃瘪,还是王在晋的被人推崇,在眼下这个时局都不怎么重要,天启皇帝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那天受惊愤懑吐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朝会的殿阁中。

  但天启皇帝没有和登基之后那样懒散,而是召集太监文臣们在他的寝殿议事议政,天启皇帝被人搀扶着下地走一小会,大多数时候只能靠在床上,在臣僚面前偶尔也要躺下来休息。

  如果放在从前少不得要有人谈什么礼仪,可在这君臣共患难的时局下,那些无谓的纷争和口水都少了很多,大家心平气和的为大事来忙碌,尽管每个人都说陛下很快就能康复,可就连天启皇帝自己都不信这些说辞,现在的朝会中已经见到信王朱由检的身影了,年轻的藩王只是站在旁边倾听。

  原本以为是个在封地太平老死的藩王,却没想到有这样的造化,居然有储君的命格,这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了。

  对这位信王爷,内阁诸人不怎么担心,当天启皇帝还是储君,被孙承宗教导的时候,朱由检时常旁听,对端正肃然的孙承宗很是敬仰,至于杨涟和左光斗,稍加调查大家都知道,信王对清流们一直极有好感,只不过清流们懒得理会藩王,所以才没什么联系,至于王在晋这边,他似乎对权位没什么在意了,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些。

  真正紧张的是内廷!太监们,从魏忠贤以下,当权红火的大珰都和这信王没有交情,这个倒也正常,宦官们的荣华富贵只在自己伺候的这位天子身上,嫔妃和储君都不算数的,更不要说什么藩王了,偏生人所共知,信王朱由检对这阉党愤恨之极,认为大明到了这个局面,完全就是这些阉人内官的祸乱。

  “万岁爷,任命孙传庭为大同巡抚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按照孙阁老几位的意思,诏书上特意点明了新法和专断,许那孙传庭在大同和山西施行徐州贼法,以观成效。”魏忠贤禀报说道。

  天启皇帝点点头,瞥了眼身侧的弟弟朱由检,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年轻热血的兄弟能够多学些东西,免得上位之后手忙脚乱,他可不像自己,能有去做木匠活的闲暇了,让天启皇帝担心的还有一点,自己喜好不少,好美色,好木工,好百戏,而自己这个亲弟弟几乎没什么爱好,总觉得什么圣人书经里有大道理,听说在藩邸里被那些老儒教导,养成了些很不好的习惯。

  那边魏忠贤还在继续禀报:“熊廷弼出来后感激涕零,决意忠心报国”

  “我已经和皇兄禀报过了。”信王朱由检不冷不热的说道,魏忠贤深深躬身,屋中其他人面色不变,眼神却都有细微的变化,信王的这个态度已经足可以说明很多了。

  靠在那边的天启皇帝脸上浮现苦笑,只是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拣选擢升年轻有为之士的事情要尽快办理,眼下这个局面,我们再不破格任用,只怕他们就要去投奔徐州了。”

  大臣太监们都是躬身答应,连信王朱由检都是赞同,大明士人是核心,是骨干,他们才是这个大明真正的主体,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个大明也不复存在,草原上的蒙古,关外的女真,威胁再大,大明君臣也不担心士人们的选择,因为那是鞑虏蛮夷,又在苦寒边远之地,士绅们自然懂得取舍,可徐州不同,他也是华夏子民,又在天下腹心之地,只要徐州开出足够的条件来,大家如何选择还真是不好说,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对徐州示好的人已经有很多,甚至有些人身份贵重。

  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天启皇帝把寝殿里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信王朱由检,这举动同样会在宫内外引发传言,天子第一信用亲近的魏公公居然没有留下来伺候,这一定是有什么蹊跷。

  在魏忠贤离开之后,天启皇帝朱由校刚要说话,却咳嗽了起来,那边信王朱由检手忙脚乱的端了碗温水过来,帮着兄长喝下,能从手帕上看到天启皇帝咳出的血丝,朱由检的眼眶都红了。

  “你要对内官们好点,我听说你对身边的伺候人也很严厉,曹化淳他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天启皇帝温和的问道。

  信王朱由检先是愕然,随即意识到自己王府里的风吹草动都会被魏忠贤的眼线报到天启这边来,这让朱由检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愤然说道:“皇兄,咱们大明的事情全是这些阉人败坏的,臣弟实在是不敢亲近这些小人。眼下这样的局面,皇兄应该召回清正臣子,意图振作,现在这些内官小人参与的还是太多了!”

  听到这话,天启皇帝脸上的微笑消失,变得有些冷厉,信王朱由检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束手站在那边不动,天启皇帝盯着自己的弟弟,脸上的冷厉变成了失望,失望变为了无奈,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温和的说到:“五弟,什么阉党清流,都是咱们朱家的奴婢和臣子,什么是正邪对错,忠心咱们朱家,为咱们办差办事的就是对的,就是正的,不这么做的就是错的,就是邪的。”

  因为此时此处只有兄弟两人,而且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一直爱护亲近,信王朱由检稍一犹豫就分辨说道:“皇兄,阉党祸国殃民,他们罢黜清流,让这国事败坏,不说别的,若不是阉党横征暴敛,又怎么会激起山东大乱,徐州民变,若不是阉党无能,勾结贼匪,又怎么会数次会剿贼匪大败,让国事沦落到这样的局面!”

  听着信王朱由检慷慨激昂,天启皇帝一时无言,沉默了会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到这些话都是谁和你说的,都是谁讲出来的?”

  这问题让朱由检一时愣住,天启皇帝摇头说道:“士人们能写能说,他们自然不会骂自己,只会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你何曾见过内官们讲什么理由”

  看着信王朱由检的申请,天启皇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岔开话题说道:“现在各处正在破格提拔年轻有为的官员,虽说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们的门生子弟,可恩出于上,你善加笼络,还是能收获一批忠心臣子的,这些就是你的根本班底。”

  “皇兄,皇兄身体肯定会好起来的,千万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言语,臣弟惶恐。”这话说得信王朱由检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先出去吧!我身子有点乏,喊太医和魏忠贤他们进来。”天启皇帝脸上露出疲惫神情,示意信王朱由检退下,朱由检连忙后退着离开,刚才的对方让信王诚惶诚恐。

  看着自己的弟弟退出去,天启皇帝有些无奈,当年根本没有想到今天,藩王是不需要什么教育的,结果让自己的弟弟变成了这般纯良的性子,那些光知道讲圣贤大义的儒生真是该杀,不过想到这里,天启皇帝自己也在苦笑,怪不得谁,教授藩王本就该这么教,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能学多少了。

  天启皇帝感觉到疲倦泛起,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临睡前他脸上有笑容浮现,不管怎么讲,这江山社稷肯定不会亡在自己手上了*

  赵进率领大军回到山东之后,和初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在占领临清北上那前后,整个山东多多少少都是心存疑虑,这徐州赵进凭着二万多兵马居然就进入北直隶,就敢这么和朝廷近十万大军对抗,就敢摆明了造反,他徐州兵马再怎么强悍,也没有这样悬殊的以少胜多,最乐观的人都有所保留。

  所以临清李巡检父子两个尽管是帮着赵进拿下临清的头号功臣,可赵家军进入北直隶之后,地方上的很多头面人物却有意和李家拉开了距离,免得有什么波折会被秋后算账,连赵家军屯驻在临清的两个加强团也被很冷淡的对待。

  可这一切在赵家军凯旋而归后改变了,套近乎讨好的士绅土豪们踏破了李家的门槛,投军的青壮,劳军的物资都堆满了两个留守团的驻地,大家都知道,不管别处如何,这几年来的山东姓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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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0章 远行前的交代

  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顿足的后悔,只要提前一个?甚至十几天下注,那回报都会丰厚无比,可大家却在观望中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印象深刻,话说回来,当初赵家军就不算什么冷门,只是大伙想要做的更万全安稳而已。

  错过了从前,现在就要牢牢把握了,那赵进人在天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给山东各处发下帖子,让大家来临清州赴宴,虽然大家不知道宴会上要做什么,但接到帖子之后参加不参加,这选择对以往的影响肯定很大,不求有什么好处,可后果却很可怕。

  这帖子倒是很有讲究,一府若干州县,每个州差不多能有一张帖子,可县城就不一定了,能接到帖子的都是当地一等一的大户豪门,接到帖子彼此互通声气,得到的未免有些许自傲,没得到的则是失落丧气,可却没办法不服气,这帖子的确都给了足够份量的家族。

  明眼人所看到的不仅是这个,他们还看到徐州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原来已经对山东渗透到这个地步,他们怎么把府州县这些顶级豪强的实力摸清,暗地里做过多少功课,而现在又掌握到了什么地步?

  无论大家如何琢磨分析,对这个欢迎还是厌恶,却没有人拒绝,接到帖子的很多富贵豪门都是靠着科举功名赚来的这份家业,家里有举人,甚至有进士,有家人在天下各处做官,甚至还有人在京里做官,按说这徐州赵家军和他们不共戴天,可他们都来参加了,相对于忠心大义,家族存续才是最要紧的,更关键的是,京里做官的传信给家人,让他们对赵家军全力配合,千万不要做傻事。

  接到帖子的人都向临清那边赶过去,让人哭笑不得是,济南府、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几处府州县衙门里的吏目,外面的巡检,一时间告假告病的人当真不少,因为能做这位置的往往是地方上的豪强,往往都收到了帖子,到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官府的规矩,天知道他还能存在几天。

  每个人都想早到几天,想着能不能有单独求见赵进或者赵进身边人的机会,把自家的重礼送上去,哪怕有个当面磕头的机会都是大好,那就能给自家的将来捞取些好处,不过赵进在临清好像就是休息,并不见客。

  实际上赵进还是见了人,只不过是来自徐州的自家人,驻皮岛军士营的营正赵松,尽管郑家大帮和余家的船队都不缺船,可去往皮岛那边却不是什么容易事,二月时候海冰虽然已经开化,可浮冰没有融化干净,海上风力极大,根本不适宜行船,等四月时候,赵家军上下都在为北伐动员,而在这个时机,去往由明军控制的皮岛肯定会有麻烦,更不要说登莱镇这边和皮岛联系密切,随时可以提供支援。

  直到赵家军胜利回师后,条件才算是成熟,而在这之前,赵松率领的这个军士营作为骨干,扼守着东昌府和兖州府之间的要道,到这个时候,是出发的时机了,而这支派驻皮岛的队伍对赵家军很关键,所以赵进让他们绕道临清,特意当面叮嘱。

  赵完和赵松两兄弟跟着长辈贩过牛马,年纪还不大的时候阅历就远超同龄人,也有着家丁团练里面少见的精明,在一开始,训练值勤他们不会偷懒,但也决不会多做,遇事不会退缩,但也不会冲在最前。

  这是自家亲戚,赵进也不想要求的太严苛,能在家丁队伍里坚持就坚持,做不好或者坚持不下来,那就让他们退下来,徐州体系有很多位置可以给他们做,赵进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在意,想着找时间单独谈谈,可总是忘记。

  本来不当什么大事,因为赵完、赵松两个人的表现虽然不出色,可也中规中矩,不会拖后腿,但当赵进想喊来单独谈的时候,却发现赵完和赵松已经努力起来了,练武刻苦,任何训练都不落于人后,他们两个起步本就比同龄人要好,从小身体底子打的好,而且懂得骑术,下足了功夫之后进步很大。

  虽说这两兄弟在武技和军略上没什么天赋才能,但这份努力已经足可以保证他们在赵家军,当时还是赵字营?的地位了,事后赵进和伙伴们也议论过,大家都觉得这兄弟两个或许意识到了在赵进手下的远大前程,也有可能是认识到大家在一艘船上,已经没办法下来,那就只有让自己做得更好,地位更高。

  随着年龄的增长,赵完和赵松终于成了值得信用的骨干,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赵家子弟这个身份开始真正对前途有加成了。

  站在赵进面前的赵松肃立不动,军姿军容都是一丝不苟,最开始的时候,赵松在赵进面前还有些随便,到了后来,他没有丝毫的含糊,赵进一直想,是不是自己父亲和这兄弟俩深谈过,不过赵进也懒得知道答案。

  “皮岛孤悬海外,真要有事,我能给你派去援军救兵,可知道你有事到派援军,八天到十天总是要的,在这期间,你和你的营没什么依靠,只能靠自己,这些凶险你想到了吗?”赵进开门见山的问道。

  “想到了!”赵松干脆利索的回答,如果在很早的时候,赵松少不得要跟上几句,什么这样的场合才是赵家人该去的,现在只是简短回答。

  赵进点点头,又是问道:“若是遇到这些凶险,你怎么办?”

  “属下在徐州和山东的时候都已经做过演练,在临海港口的地方结寨固守,以咱们赵家军的士兵和火器,足以坚守到援兵来到,无论大明官军还是建州女真的兵马,他们都没有敲开工事的大炮。”赵松朗声回答说道。

  赵进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结寨是第一要紧的,做好这个,自保的把握就大很多,另外,要记得几点,第一不能信任赵家军之外的人,皮岛上的留守军民值得敬佩,但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时时刻刻要想明白根本所在,第二就是要相信徐州不会放弃自家人,若是遇到最凶险的时候,只要你能把消息送到山东来,或者送到任何一个有赵家军的港口,援军立刻会赶过去,你们只需要熬过等待的日子,但不要放弃,第三就是四个字,放手杀人,能制约你的只有咱们徐州的法度,其他的规矩都管不了你,你明白了吗?”

  “请将军放心,属下不会辜负赵家军的威名”说到这里,赵松顿了下,用更大的声音说道:“大哥,我不会丢赵家人的脸!”

  赵进笑着站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说道:“你已经做得很不错,皮岛那边若是能做好了,你还有更大的前程!”

  嘱咐完之后,赵松回到自己的营地整备,对于他这个营,军需是敞开供应的,配给定量都要比同等编制多出一倍甚至更多,除了两门轻炮之外,还有三辆一窝火,就是在洋人嘴里被叫做管风琴的那种多管火铳,配给的车马数量也足够多,只要船只足够,全要运送到皮岛上去,甚至还有专门的船只负责他们的军需和消息传递。

  不过赵松和他那个营没急着离开,因为再过三天,赵进就要在临清城前阅兵,皮岛军士营也在参加之列。

  现在临清大宴的客人们已经到齐了,他们也是这次阅兵的观众,这次阅兵,一方面是对北伐大军的褒奖,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勋威严,另一方面则是展示实力,让那些光是耳闻而没有亲眼见过的山东豪强们知道赵家军的强大。

  能参加阅兵的只有这次北伐阅兵各旅团队,赵松的皮岛军士营之所以能参加,是因为他这次所去的地方凶险异常,这个营有资格和那些立下大功的旅团队相提并论,这场阅兵就是对他们的壮行。

  赵家军从天津城向南开拔凯旋的时候,临清城就已经开始为这个阅兵准备,李巡检父子出面操持,这个时候已经和先前不同了,一听是赵家军的大事,那真是上下踊跃,出钱出力,唯恐落于人后。

  说起来有些讽刺的是,李家父子毕竟仅是豪强,虽然在临清城甚至东昌府手眼通天,可毕竟仅是运河上的巡检,统管全局,动员民力上不值一提,即便是一直在深耕经营的云山行和农垦田庄也是如此他们倒是有足够的动员力,可不是盘子不够,就是鞭长莫及,出头办事的居然是临清知州衙门,知州默许,下面六房吏目和差役以及白身快手等,全部动员了起来,或者摊派,或者组织,各司其职,却是将这个场面操持了起来。

  临清城南门处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边本身就是运河货物的堆场和仓库所在,有足够的空地来承接阅兵,观礼之类的也不复杂,在场的观众只有两种,赵进和其他人,被邀请来观看的山东豪强们没有座位,他们都是站着观看,给他们这个待遇足够了,至于参加阅兵的部队,大胜归来的赵家军各旅团队可不缺什么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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