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1257章 坍塌的城池

  炮弹落在了静海县城的南面城墙上,墙上厚重结实的城砖被打的粉碎,十八磅和十六磅的炮弹砸碎城砖后,将里面的夯土也砸出一个坑来,碎砖土屑飞溅,靠近城墙的官军士卒惨叫一片,那高速迸溅的碎砖就是杀人的利器。

  但这些死伤没有人注意,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城墙,城门附近已经被轰打的破烂不堪,主将张继先此时已经手脚冰凉,顾不得什么将帅风度,在马上声嘶力竭的大喊说道:“快整队入城,贼军火炮没那么快,快趁着这个当口入城!”

  先前贼军炮击十几炮,打垮了炮阵之后就再也没有声响,这让人以为赵家军的火炮装填复位需要时间很长,每一轮开火的间隔也很长,这一次十几发炮弹打过来,这个间隙就是逃命的机会。

  可官军主将张继先的话音刚落,又是轰鸣巨响,炮弹呼啸着飞来,到这个时候,官军再也没有什么秩序可言了,军将骑马先走,士卒们自顾自的散开,没有军法约束,没有人去理睬旁人,大家都想着躲远些。

  尽管没人知道那徐州兵马为何只是朝着城门轰打,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这炮弹落入人群,那肯定就要死伤无数了。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说什么“贼众”“贼军”,比官军强的,比官军强这么多的,怎么能是贼,这徐州人马强悍的未免不可思议了!

  每个人都想朝着城内跑,每个人都觉得城内最安全,可对于数万大军来说,区区县城的城门未免太小了,官军西军根本没有向城内走,而是向更西边撤走,不在城门附近的军将兵卒则是四散而走,眼下还没有完全崩溃,各营各队还保持着建制,但只是保持着建制逃跑,已经有人跳下并不深的运河,朝着对岸而去。

  而在城门附近的军将士卒都下意识的朝着城门跑去,推搡厮杀,平日里的上下尊卑已经不见,把总被乱刀砍死,千总被人从马上拽下来,更多的人从吊桥上掉进护城河,每个人都觉得在外面不安全,进城去,只要有城墙遮蔽就万事无忧!

  第三轮炮击来的晚些,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赵家军的轻骑已经出现官军阵列的边缘,可即便有人注意到也顾不上了,更想不到这些轻骑就是来回为火炮提供校正的口信,几百步的距离纵马奔驰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十几颗炮弹带着巨大的冲量砸在城门和城门楼上,因为这里是城门,所以没有厚实的夯土可以缓和炮弹的冲量,在这第三轮炮击下终于顶不住了,直接坍塌下来,将南门彻底堵死,有人被压死在城门洞下,有人被迸溅的碎石溅射而死,所有人都在惊慌无比的后退。

  主将张继先终于反应过来徐州兵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要把官军堵在城外,静海县城的确有四个城门,可这么多人马想要绕过去谈何容易,迟滞在外面的人马只能被始终没有大动的赵家军歼灭。

  可到了这个地步,能做的不多,主将张继先甚至知道自己的呼喊没什么用,可他还忍不住嘶声大喊:“跑,不要进城,去天津,不要进”

  围在张继先身边的亲卫们已经开始杀人了,所有阻碍挡路的都是一刀过去,马上就要从城门附近的乱兵人潮中冲出去了,亲卫们一边遮挡着张继先,一边转头对张继先大喊,请示接下来的动向,但张继先没有听到。

  就在这一刻,在赵家军那边响起了更大更多的轰鸣声,方才是十几门炮,现在是几十门炮,张继先拼命的抽打马匹,可前面几个人被直接撞倒,被马蹄踩踏下去,显见是活不了了,可没有人理睬,炮弹破空飞来的呼啸声掩盖了一切。

  这次的炮击不是对着城墙,而是对着城墙前的官军,这次不是十六门重炮,而是五十门火炮同时打响,炮弹在人群中趟开一条血路,然后落地后弹起,继续收割生命,几十发炮弹扫过,密集而混乱的官军阵列一下子变得空落起来,这带来了更大的恐惧。

  这是火炮?这不是火炮!官军们知道什么是火炮,也见过火炮施放,但火炮不该有这样的威力,雷声轰鸣,空中呼啸,就有几百上千条性命消失不见,惨嚎乱叫,残肢断臂,散碎血肉,这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所谓雷法!

  城下的官军都在逃散,都在厮杀火并,谁挡在自己身前,谁堵住了自己逃命的道路,那就立刻一刀砍过去,不然晚了一步,那炮再打过来怎么办?

  就和在尚家庄前一样,几十门炮从重到轻,次第向前展开拍成了个半月弧形,炮手们都已经打了赤膊,擦炮装药开火,各个兴奋的好似发狂,尽管他们看不到炮击后的成果,但他们却知道这场的胜利是靠他们取得,任你什么第一旅亲卫旅,真正一锤定音,真正摧城拔寨的是我们炮兵!

  六轮炮击之后,静海县城南面城墙已经破烂不堪,坍塌多处,但更惨的是城下的地面,没有什么站立的人,全是死伤官军,到这个时候,炮声还在响起,不断落在跑散的人群中,可每一炮的杀伤比刚才来都已经下降了很多,官军的阵型不那么密集了。

  只是赵家军注意的不是杀伤,第六轮炮击停下,轻骑开始向城下突进,可没有杀伤敌军,只是靠近后兜转回去。

  “将主,城头火炮都已经塌落城下!”

  “骑马军士第一团以及各连分割拦截敌军,第一旅、第二旅全部向前突进,宿州团进入静海,炮团,你们要把火炮架到静海城头!”赵进下达命令。

  稍过片刻,尖利的唢呐声次第响起,本不那么响亮的鼓点震动战场,旗号摆动,赵家军的各旅团向前推进了,烟尘大起,骑马军士第一团和各旅附属骑马军士连呼啸着向西边而去,如今静海县城已经不能作为藏身遮蔽的要塞,官军若是进城就只能被聚而歼灭,在城外的话,那就只有或死或降两个选择了。

  第一旅和第二旅开始分开,然后每个旅的阵型又是分开,各团向前推进,八个团在战场上变成了一字横队向前压了过去,而宿州团则是方阵变为纵队,向着静海县城方向跑去,目前南面城墙被轰塌成几个斜坡,已经可以直接登城了。

  炮团那边忙碌的同样热火朝天,浑身大汗的炮手们将炮架收起,急忙挂上牛马牲口,教导旅学丁队正在帮忙,炮手们满脸都是兴奋和骄傲,而各旅团路过的时候都是露出敬畏,战场上的地位就是靠杀敌多少决定,谁有能比得过这炮团的杀伤!

  “老爷,这一战之后,愿意操持火器的人更多了!”牛金宝忍不住说了句。

  赵进只是笑,自赵字营建立,家丁们讲究个长矛分胜负,用火铳的是孬种,甚至连各队主官都这么想,还是赵进亲自选拔精锐强悍的家丁去操持火铳才改变这个,但一次次战斗下来,手持长矛的往往只能遮蔽防御,最后向前收尾,真正杀敌的都是要靠火器,而且这火器的杀伤如此犀利,人们的观念当然会改变。

  看着徐州兵马的步卒阵列好似一堵石墙压过来的时候,溃逃混乱的官军们根本不敢上去硬碰,不提那看着没什么破绽的长矛丛林,跟着长矛的那些火铳弓箭不住施放乱打才是要命的,到这个当口还撑什么,逃命要紧,跑吧!

  真正能逃出这个战场去的只有官军骑兵,实际上很多骑兵也没逃出来,满地都是乱跑的溃兵,到处都在自相残杀,骑马也未必能冲得起来,等到赵家军大队压过来,就没什么可选择的了,而在阵型边缘提前逃跑的那些营头,又怎么能跑得过赵家军的马队。

  各步兵旅团还能接受投降,赵家军马队可不会折腾这个麻烦,只管分成一个个连队,在战场上纵横来去,在逃跑的人群中杀过来杀过去,彻底杀光杀散。

  战场上哭声惨嚎震天,尸横遍地,官军在溃败,赵家军在挺进!

  在这个时候,第二旅各团的军士们有些狼狈,火铳开火的时候还好,那时距离还远,抵抗骑兵冲撞的时候也好,那时候紧张顾不得太多,可现在真正上前,踩着尸体残肢,闻着血腥味道,那些整日里在荒草滩上训练,没有经历过生死场的军士们忍不住了,有人在行进中直接吐了出来,还有忍不住哭的,甚至有人浑身颤抖。

  好在第二旅连正队正都参与过实战,他们也经历过眼前的场面,也有过这样不适应的举动,在战时出现这等样子,应对也很简单,直接骂过去打过去,整个队伍阵型还是保持着,那就能维持着不动。

  赵进一道道命令下达,却把亲卫旅第一团给漏了下来,在赵进身旁众人都有些诧异,可战时质疑主帅军令可是大罪,一时间也没有人出声,只是按照赵进的吩咐传令奔波。

TOP

0
  第1258章 此时不能言胜

  “老牛,亲卫旅那边一定急得很,只是不敢来问。”赵进轻松的对牛金宝笑道,这等话大家接不得,就只是跟着笑。

  开过这个玩笑,赵进又是下令说道:“把吉香喊道这边来。”

  没过多久吉香就是来到,和赵进判断的一样,吉香满脸焦急神情,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赵进没有当面点破,只是笑着说道:“大香,你现在拣选亲卫旅第一团会骑马的士兵,去战场上收拢官军的马匹,记得有伤的不要,要能骑的!”

  对赵进的命令,吉香有些懵懂不过随即又是兴奋起来,打马回去安排了,赵进沉吟一下,对身边说道:“铁甲骑兵出二十骑,去追上骑士第一团,让他们回来,其余各连继续追击!”

  命令下达,不过围着赵进的护卫和亲卫都有些弄不懂了,这时正是追击杀敌的好时机,怎么能把冲击力和机动力最强的骑士第一团调回来,派出铁甲骑士倒是容易理解,现在战场上仍在厮杀,派精锐过去传令最为稳妥。

  骑士第一团从出击到回返不过半个时辰前后,可大部分人已经人马浴血,养精蓄锐的铁骑冲入溃逃的大队人群中,根本就谈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的血洗和屠杀,骑兵在大旗附近列队稍息,急忙的喂马和休整,但每个人脸上都有意犹未尽的神情,这刚来了劲头就被召回,不知道主将要做什么。

  这边骑士第一团回返,那边亲卫旅第一团收拢马匹也结束了,官军骑兵逃得快,没有留下太多马匹,加上几次筛选抽调,会骑马,甚至骑在马上不掉下来的亲卫旅军士并不多,但这边已经从营盘内牵出了备用的马匹。

  “骑士第一团,教导旅铁甲骑兵队,亲卫旅两个连,由吉香统率,立刻向天津开拔,占领天津城外的漕运码头,守住那边的粮仓,保住粮仓,我们就可以再进一步,保不住一切休提。”赵进朗声下令。

  方才对赵进安排糊涂的那些人到这时才恍然大悟,赵家军的大营设在临清,粮草也由那边进行转运,但河府这边只有运河一线被赵家军控制,其余各处还是官府的地盘,粮道不稳,越向北去转运所需的时日就越久,为求万全,只有取得控制天津的存粮才有可能继续前进。

  “现在出发,粮草补给天津漕运码头上肯定都有,去那边补充,沿途不要杀敌恋战,保住漕运码头,大军随后就到,大香,看你了!”赵进肃声说道。

  吉香的焦急不解烟消云散,兴奋的满脸涨红,在马背上大声答应说道:“请将主放心,属下若拿不下天津漕运码头,愿意提头来见!”

  “戏文上的东西少讲,拿不到就把他们烧了,咱们到这里已经足够!”赵进肃声回了句,吉香在马上又是抱拳致意,转头开始吆喝骑士第一团和铁甲骑兵队以及亲卫旅抽调出来的人。

  每个人脸上都有兴奋的神情,这一仗准备的太隆重,但结束的太快,只看到炮兵摧枯拉朽的收拾官军,大家都没吃饱,更别说杀个痛快,很多人都在心里念叨,眼看着进爷就要打下京城做皇帝,自家还没立什么功劳,这以后可怎么办,没曾想刚才念叨没有功劳,这就给过来了。

  吉香在那里稍微迟疑了下,却招呼人将望台挪到了前面,然后爬了上去,吆喝说道:“都别出声,听老子讲!”

  在战场上吉香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格外受人喜欢,下面立刻是鸦雀无声,吉香扯着嗓子大喊道:“这次去要轻装前进,杀人的家什拿着,多余的都丢下,披甲的除了头盔和胸甲前半之外,都给我脱了!”

  吉香边说,边开始解下自己的铠甲,那些被他调集起来的人都是照做,只听到铠甲落地声音响成一片,好像锣声乱响,看着下面照做,吉香咧嘴笑了笑,又是吆喝说道:“亲卫旅的,去那边把官军的旗都捡过来,其余的整队喂马,咱们饿肚子不要紧,坐骑可要吃硬料。”

  没多久,那边的旗帜就捡了回来,相比于没剩下多少的旗帜,拿起来又麻烦,又不方便?武器用的旗帜被丢的满地都是,但有不少旗杆断折,只能这么拿着。

  吉香已经下了望台,在那边翻身上马,转头喊道:“大哥,这些铁甲要麻烦你收拾了!”

  说完之后,吉香挥舞手中长刀,骑兵各队呼喝跟上,只看到烟尘滚滚,大队向着天津那边而去。

  刚才吉香在这边的表现可以说很不规矩,不过赵进一直含笑看着,吉香身上毛病不少,可论起轻捷剽悍却是兄弟们里第一,这种性子能打奇袭硬仗,用在这拿下天津储粮的战役中最为合适。

  到了这个时候,视野中已经看不太到赵家军的旅团连队,因为都在四处追击剿杀官军,赵进笑着说道:“咱们进城去!”

  在赵家军大旗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只是这欢呼声音不大,能派出去的兵马都已经派出杀敌了。

  在静海县城的方向,六磅炮及以上口径的重炮都没办法上城墙坍塌的斜坡,但三磅炮可以,学丁和临时抓来的俘虏将护城河填埋一段,然后将崩塌的城墙弄成更容易上的斜坡,用粗绳链接炮架,上面拽下面推,几门三磅炮被弄到城头,炮口朝向城内。

  不过这个威压城内的措施目前还用不上,李五都很快传回了城内的消息,静海县城内已经大乱,先期逃入城中的官军和本城的地痞无赖开始烧杀抢掠,想要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疯狂一番。

  “沿街清剿,不必顾忌百姓平民,只管杀过去!”赵进的命令简单干脆。

  在赵家军的追击下,城外的各部官军都是四散奔逃,没有什么人敢朝着城内跑了,看赵家军这火炮威力,想要敲开城池实在简单,这区区的静海县城怎么能护住人,可已经跑进城内的人和外面隔着城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安全的,等赵家军从各处城门赌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静海县城算是富庶地方,但毕竟只是县治的规模,一个连的方队足可以塞满街道,宿州团就这么把团队打散,顺便让火炮团支援来一磅和二磅的轻炮,就这么沿街推动前行,遇到乱军,火铳射击,长矛戳刺,或者火炮装上霰弹直接轰过去。

  一条一条街,一个个宅院房屋,挨个的清理过去,只是杀人镇压的话,其实不怎么难,任谁也没想到赵家军是粗暴直接的做法,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静海县城满城安静,各处都已经被堵死,无处可逃,赵家军杀气森森,没有空子可钻,无论是外来的逃兵还是本城的暴民,都只是死路一条。

  连被救的静海百姓都吓怕了,这些贼军是杀神吗?那些败兵地痞都已经丢下武器投降了,他们还是这么砍瓜切菜的清理过去,这满地是血,这血腥气要什么时候才能散去?这些提心吊胆的百姓却没有见到城外的模样,以静海县城为中心,方圆几里的范围内,处处皆是死伤,近十万兵马逃散近半数,其余的或死或降,死伤已经将周围的地面都染红了,运河里都全是淹死的尸体赵进没有让自己的部队追击太远,目前这样的击溃对赵家军来说已经足够了,汇集在这边的各路官军或许会在十里二十里外收拢起来大部分兵马,但今天全力应对都已经被摧枯拉朽的打垮,收拢起来又有什么用处?官军最精锐的骑兵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中军的骨干营头也被火炮轰垮,那官军还剩下什么?

  官军即便还有三万四万,但对于赵家军毫无威胁,对朝廷和官府却是负担,还会肆无忌惮的洗掠祸害地方,这一正一反,对赵家军大有好处。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战场山已经没什么重伤员了,被火炮轰打波及之下的官军上下即便是重伤,再拖过一两个时辰之后也没了生气,剩下的都是在投降过程中的轻伤员,简单包扎甚至不用包扎,这些人被集中起来,会同城内的俘虏以及民壮,开始清扫城内城外的战场,尸首都要在城外焚烧后掩埋,运河里的浮尸也要捞起处置。

  一天没参加战斗的赵家楸学丁连队和两个亲卫连队入城进行最后的肃清,由城内的吏目差役带领,挨家挨户的询问,对有可能藏匿官军的地方进行搜查,防止任何隐患。

  直到这个时候,静海县城内的士绅父老们才反应过来,自家担惊受怕到现在,可这徐州来的反贼始终没有烧杀抢掠,甚至连摊派物资都没有,所作所为尽管让人惧怕,却都是为静海县上下着想,而且这些日子大家也看到官军是什么样子,这徐州反贼看着比官军都要像官军,这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

TOP

0
  第1259章 不被重视的主帅

  但赵家军做这些不是为了收拢人心,目前收拢北直隶的人心毫无意义,收拾尸体清扫战场都是为了回程,天气渐热起来,若是尸体腐烂,污染水源,传播疫病,那对赵家军自己也是大麻烦。

  “如果天津港、登州港控制在我们手中,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船只,这次就没必要沿河缓慢的进军,可以用更少的部队,直接在天津港那边登陆。”赵进对这个胜利并不满意,在他想来,这次耗费太大,耗时太多,不过赵家军上下都已经欢欣鼓舞。

  *

  “这是要回徐州报捷吗?”

  “这是去往天津那边的问这么多作甚!”

  “你们头领倒是想得周全,今日这大胜之后,天下胆寒,天津那边的确不敢这么做。”

  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管宣府蓟镇京营各路王在晋木然说了句,押送他的赵家军士兵满脸自豪,细看督师王在晋的脸色倒也说不上颓丧,甚至还很平静,尤其是和不远处那些垂头丧气的幕僚和护卫们比起来。

  督师王在晋在县衙那边坐镇,幕僚们筹划,亲卫护兵不断传递消息,大家都不怎么紧张,在他们看来,这一仗无论胜败都要打很久,王在晋对赵家军的评价很高,甚至拿对方和建州女真相比,既然这么比较,那就不可能速胜。

  经历的多了,王在晋已经对所谓大捷完胜之类并不抱什么指望,他久历边事,东南海防、西北边防、东北边防都曾经参与筹划,并不是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文臣,王在晋知道麾下兵马是什么成色,他所料想的战局是官军和徐州兵马相持,然后天下间勤王兵马汇集,徐州兵马粮道不稳,最后只能退兵。

  这样的结局也算是胜利,但朝中无论阉党或是东林,对这个结果肯定不满意,到时候自己还要被牵连,搞不好要去南京那边做几任闲职致仕。

  王在晋想到了很多,却没想到战斗结束的这么快,几万官军,其中半数还是边军,骑兵也有数千,这样规模的军阵,都没有办法依托城墙一面陈列,还要另设东军和西军,在这三面包抄合击之下,徐州那不足两万的营头再强悍又能怎样,只是没想到败的这么快。

  大军自出城列阵到失败,一共不到三个时辰,当接到官军溃败的消息后,王在晋还以为不可能,没曾想下一刻就接到了静海县城南门崩塌的消息,这一切都超出了王在晋的常识,不过到这个时候,王在晋还没有惊慌失措,他还在签发命令,要收拢各军入城,但派出传令的亲卫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然后就是崩盘,反应过来的亲卫头目足够忠心尽职,立刻吆喝人手护卫王在晋和幕僚等人向城外走,可到了这个时候,败兵涌入城内,和本城无赖在到处烧杀抢掠,连县衙这边都被波及,根本就寸步难行。

  好歹杀出一条血路,却没办法出城,城外一波波好似没头苍蝇的溃兵涌进来,到最后还是城内某举人收留他们这些人,这举人曾在军中效力,和王在晋倒是能攀扯上关系。

  再然后就是赵家军在城内的清洗镇压,听着枪炮轰鸣,杀声惨叫震天,都以为是反贼在全城洗掠屠杀,王在晋已经把佩剑抄在手中,让那举人全家男丁也都拿着器械预备,女人则是准备自尽,只要贼兵抄掠进来,那拼个玉石俱焚,只不过开始翻墙进来的不是“贼兵”,而是官兵和本城无赖,好在王在晋护兵们得力,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接下来局势缓和,县城内越来越安静,这举人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役也很快带回了外面的情况,当听到这徐州反贼秋毫无犯,只是帮着静海县内维持治安的时候,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不过赵家军的士兵路过的时候,大家又是紧张起来。

  可看到这等没有遭殃的人家,赵家军的士兵们根本不予理睬,到最后甚至连王在晋都趴在门缝上观察了一番,官兵如贼,贼兵如官,这是王在晋心中感慨,莫名的又觉得难堪。

  这样安静的局面没持续多久很快赵家军就开始满城清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赵家军士兵知道这举人家里藏着一队官军,立刻赶过来喝令他们投降,到这个时候,举人家里已经不想抵抗,倒是王在晋的护卫们平时调教的忠心,想要和赵家军士兵们拼了。

  只是先前还准备殉国的督师王在晋此时却很冷静,却说不必抵抗造成无谓死伤,反正没可能胜过,不如直接投降。

  “投降”这话怎么也不该由王在晋说出来,这等一方大员该做的是自尽殉国,或者宁死不降,幕僚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劝说的言语,却没想到王在晋这么看得开,一时间松了口气,然后暗自露出鄙视神色,这位东主居然如此没有气节。

  束手就擒后,王在晋一行人被带了出来,街道上忙忙碌碌,俘虏和本地民壮在清理尸首和血迹,赵家军的士兵们在监视巡逻,胜利的喜悦和兴奋还没有完全消退。

  押送王在晋一行人的士兵们下意识想要显摆,想要看这些朝廷大员对徐州兵马的惊讶,想要看他们发自内心的震撼,王在晋的幕僚和护兵们的确是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这徐州贼军精锐如此,更有跟王在晋去过辽东的人禁不住说道“恐怕比起建州女真也不差”,只是王在晋没什么反应,被押送的过程中只说了一句话“天还没黑,这就败了”。

  本以为自家作为官军主帅,会被带到徐州兵马的帅帐那边,走着走着却发现不对,有幕僚还以为赵家军要把他们带到某处杀掉,惊恐求饶的时候,徐州兵马同样惊讶反问:就是带你们出城关押,你们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番问答之后,王在晋和幕僚们刚松了口气却又是反应过来惊问:“难道不是带我们去见你们头领吗?”

  “当然不是,俘虏都是照例看押,你们放心就好,只要守规矩,我们赵家军不会随意虐待杀害,到时候也会放你们回去。”押送他们的士兵还开口宽慰了几句。

  一直还算温顺的幕僚们这时都是大怒,直接喊道:“督师大人在此,你们怎么敢如此轻慢!”

  赵家军的士兵们都是不知道为何发怒,幕僚还追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位老大人是统领大军的督师吗?”如果不知道的话,这么轻慢对待倒也有情可原,下属兵卒毕竟不懂这些,没曾想押送他们的赵家军兵卒愣愣的点头说知道。

  到这个时候,王在晋无可奈何的苦笑,看着幕僚们的神色,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请几位帮忙向贵军主帅通传下,就说老夫想要求见。”

  敌军主帅想要见赵进,这个赵家军的士兵们不敢怠慢,连忙去上报请示,他们这些人就在这边等待,看着赵家军士兵们来来往往,不得不说,尽管就是路边旁观,可还是能感觉到和官军的完全不同。

  “乡野之处的逆贼果然粗鄙不文,不知高低贵贱,督师大人在此,他居然如此怠慢轻忽。”幕僚们颇为愤愤不平。

  听到这些话,王在晋只是摇头,如果这徐州想要劝降这些幕僚,大义凛然坚决拒绝的肯定不少,之所以要见一面,就是觉得自己被轻视蔑视,然后还想瞧个新鲜。

  督师王在晋倒是也有类似的想法,不过不见也就不见了,闹出这番口舌后却让他有所悟,幕僚们的愤愤不平很快就是停歇,他们都好奇敬畏的看着赵家军的士兵,看着那铠甲,看着那火铳,还有被拖过去的火炮,每一样都比官军精良。

  “徐州不是偏僻之地吗?怎么能置办起这样的兵甲?”

  “看这些士兵模样,只怕那些武将的亲兵家丁才有这样的精锐,这等打老了仗的强军,徐州那边怎么做出来的?”

  “都说那魏阉祸国,兵匪勾结,现在看着魏阉倒是忠心之辈,这样的大贼不剿,眼下不就是大祸了!”

  “那魏阉也真是难为,这样的大贼靠着官军怎么剿除,这大明有大祸了!”

  因为赵家军的士兵们态度很和气,带人也很规矩,幕僚们紧张心情倒是渐渐平复,一边好奇着敌军主帅会是何等人,一边开始分析前后,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事反而可以看清楚了,比如说魏忠贤几次会剿徐州,那看着好似发疯的调兵举动,现在看都是不得不为。

  王在晋默默的听了一会,却是摇头问道:“你们倒是不怕,若不是这周围有徐州军兵看管,老夫还以为仍在衙署之中。”

  幕僚们先是愣了愣,有人哑然失笑,自嘲的说道:“徐州贼兵马很是规矩,这等风纪,只在兵书中说岳鹏举兵马的时候有过可也真是,学生还真不怎么怕,就是颓唐灰心了些。”

TOP

0
  第1260章 马队急进

  王在晋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这徐州首领不见我等,只怕是觉得我等无用啊!”

  他这句感慨幕僚们却没听清,有人想要询问,王在晋又是摇头,语气萧索的说道:“做徐州的俘虏,总比做鞑虏的俘虏要好。”

  “若是这徐州兵马和建州鞑虏交锋,却不知道谁胜谁负?”

  “真能让这二虎相争,对这天下自然是幸事,可你看着徐州动静,从起兵到如今,却没有一步行险,我们看着险的,他徐州却有万全把握,这么老到的用兵,又怎么会去和建州鞑虏厮杀?”

  “话说这次会剿徐州,朝廷想的是速胜,现在却是大败,那几处边关都要告急,那盘踞归化城的林丹汗和建州女真会不会动?”

  “你我都成了阶下囚,还想着等无用的事情作甚,且看这徐州主将的发落吧!”

  静海县城内已经恢复了安静,街道上的尸体什么的都已经搬出去,不少人家炊烟升起,若不是看那破烂城墙,闻着街道上还残存的血腥气,你甚至想不到今日有那等血战大战,这气氛让人心安,王在晋的幕僚们一路走一路议论。

  倒是跟在后面的护兵们愤愤不平“这些酸子一看就是想在贼人面前表现。”

  等到了县衙的时候,王在晋的护兵们被带到别处,他本人和幕僚们在大门前等候,押送他们的护兵进去之后就快步出来,脸上居然还带了点歉意,这微妙的神情变化让几位敏感的幕僚陡然惊惧,还以为要对他们下杀手了。

  却没想到那进去的赵家军队正说道:“各位,我家将军说了,军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各位,各位请自去,你们的车马细软会发还一部分,现在已经天黑,外面乱兵还没有肃清,建议你们明早再走,会有人给你们护送到沧州一带,到时你们自便。”

  听那队正的说法,王在晋和幕僚们都是愕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见倒罢了,降人没资格要求那么多,可这把人打发走实在让人糊涂。

  “白日里你们躲在举人家,晚上也去那边住就好,我再说一次,放你们走是我家将军的恩德,各位不要不知好歹。”那押送的队正又警告了次,然后就不理睬了,挥手示意押送他们的士兵散去。

  王在晋和身边幕僚们呆呆的站在静海县衙门前,都是不知所措,往来的赵家军士兵诧异的看着他们,但也没有多做理睬,十几个年纪不小的文士能有什么危害,这城内城外都是赵家军的武装。

  “狂妄之徒,不知招贤纳士,怎么能做得长远!”一位年轻些的幕僚愤愤说道,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吐露心声,颇为惭愧的低下了头,其他幕僚没怎么在意,大伙还都想着把这满腔学识韬略卖给徐州,没想到对方见都不见。

  众人除了失落之外,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惶恐来,能当王在晋幕僚的人物,最差也是秀才功名,而且还是精通实务的读书人,这样的士人在那里都是被人敬重,和那些只知道诗词歌赋的文人想必,这些幕僚能办军务,能做实事,而且经验丰富。

  像徐州这样新起的势力肯定底蕴不深,对这等人物求贤若渴,被押送过来的路上,不少人都在幻想见面后的情景,那赵进或威逼或恳求让众人效力,大家要端起架子来,等到火候拿捏到了再答应下来,到时这新朝鼎立,大家怎么也得有个富贵前程,那刘基,那宋濂,当年也不过是破落书生而已,甚至还有人想到了那赵进劝降不成,然后会大开杀戒,到时候自家如何大义凛然,还要吟诗作赋,青史留名。

  谁能想到这徐州头领不但不见,甚至还不杀,直接就要放他们走,丝毫不担心他们这些满腹韬略的人物会重整兵马杀过来,这根本不是轻视和蔑视,而直接就是无视,难道我们一文不值,这徐州兵马到底是什么人在指挥?

  和颓然失望的幕僚们相比,王在晋神情依旧淡然,只是腰身愈发佝偻,连还算锐利的眼神都变得黯淡下去,脚步甚至变得有些踉跄,整个人好像迅速衰老下去,他边踉跄了两步,被身边的人连忙扶住,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

  “老大人,老大人,既然贼军猖狂,咱们正好趁机出城重整兵马,到时候还有机会!”不管信不信这番话,那幕僚都是压低声音说道。

  王在晋被搀扶住之后,听了耳边这番话,脸上却露出苦笑,涩声说道:“那里还有什么机会,你知道为何放我们走,他们根本不把官军放在眼里,我等再纠集兵马再战,他们依旧可以速胜大胜,何必放在心上,再说了,外面的官军怎么还能聚集起来,已经彻底被打垮了!”

  劝他那位幕僚听到这个也是苦笑,不过看了看边上,又压低声音说道:“老大人,你看这徐州兵马不像是贼军,军纪森严,秋毫无犯,比咱们官军要有章法的多,这总比鞑虏和乱贼要好太多,他现在不和咱们计较,以后更没有和咱们计较的道理,咱们不如先走远些,看他们如何做就好,不求富贵显达,安享余生还是有的。”

  王在晋愣了愣,这次却沉默着没有出声,搀扶劝告的那位幕僚松了口气,王在晋是万历二十二年的进士,三十多年宦海沉浮,对这大明已经忠心耿耿,眼下这样的局面很容易让他心灰意冷,自尽殉国。

  若是被鞑虏打败俘虏,自尽殉国算是英烈,但现在这个格局却不值得,那大明做得一塌糊涂,换一番新气象也不是坏事,不过这番话就不会说出来了。

  再到那举人家的时候,原本热情无比,大有共患难意思的这位举人一家,态度已经变得很冷淡,但赵家军过来打了招呼,也只能接纳进来,倒是幕僚们私下通气,晚上不能放王在晋一个人睡,免得想不开自尽,这一夜就这么过去。

  ************

  自静海县北上天津,官道共有八十余里,因为地处平原,又在运河旁边,所以道路平整宽阔,利于大军行动。

  官军大队在静海县城下溃败之后,没有入城的官军各部都在朝着天津那?撤退,在这个时候,只有天津是距离最近的城池,在那边也可以得到各路支援,也只有这一处可去,大队官军拥挤在这条官道上,还有人去劫持河上不多的船只。

  先撤先逃的营头在这个时候就占了优势,编制仍在,战力未损,谁敢耽误他们行进立刻杀过去,那些狼狈而来的溃兵散兵自然不是对手,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跟在大队后面,只有官军骑兵不怕,他们有先天的优势,直接跑在了前面。

  不过官军骑兵并没有只朝着这一路走,西军部分骑兵去穿过得胜淀和三角淀之间,奔着顺天府的保定县和霸州而去,但那边有部分湿地南行,能不能过去就要看运气了。

  赵家军的骑兵力量在最后才投入战场,这让溃逃的官军各部有个误会,觉得赵家军没有多少骑兵,然后要收拾打扫战场,根本无暇顾及这逃亡兵马。

  当吉香领着的两千余赵家军骑兵出现的时候,官军各部才知道自家的一厢情愿是个笑话,溃逃的官军是这两千余骑兵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可却根本没办法集中起来,从前到后拖成了个松散的长蛇阵,只有被再次击溃的下场。

  好像烧热的钢刀切过凝固的牛油,吉香率领的赵家军马队冲过,官军就向着官道两侧分开溃散。

  吉香手中的长刀挥舞几下,只有两次砍中了人,在其他时候,范围内都是一片空荡,敌人早就躲得很远,有胆大的官军在两边张弓搭箭,对这样的挑衅,赵家军骑兵绝不放过,时常有一队从大队中脱离,直接冲向路边那胆大包天的官军。

  这么几次下来,官军都知道赵家军的分寸,他们只想向前赶路,并不是要追击杀敌,现在的官军上下已经没有任何的勇气和战意,既然徐州人马愿意放过,他们也不会求战,更有人意识到徐州人马这是要夺取天津,那么大伙去天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官道上溃逃的官军各营哄堂大散,军将约束不住部众,他们也不想约束部众,他们都在带着亲兵亲卫乱跑,任谁都能知道,沿途的乡镇村寨要遭殃了,这些因为漕运而富裕的地方就要被败将溃兵洗掠,不管这些败将溃兵最后会不会被收拢,他们都要在这些地方肆意妄为一番,在这之后,北直隶河间府和顺天府就要伤元气了。

  吉香没有管这么多,他就是带着骑兵向北急进。

  “不要管马,跑死了马,你们跟着跑,我们要的是快!”吉香当真是不管不顾。

  不过从今早到现在,这些马匹本身就没有怎么跑过,加上又有足够的草料粮食补充,然后在官道上从头到尾根本不可能冲得太快,因为败退溃退的官军把这边堵的结实,散去还要时间。

TOP

0
  第1261章 海陆布置

  当赵家军马队前方看不到什么敌人,而天津城还没有到的时候,吉香松了口气,然后就招呼着大家把官军的旗帜立了起来。

  马队前进的速度也开始放缓,趁着这机会让坐骑能够喘息,同时给他们补充些粮食之类,到这个时候,赵家军的骑兵都有些饿了,可没有人把杂粮饼子送到自己嘴里,都是掰碎了喂给坐骑。

  一打出官军的旗帜,在这官道大路上行走就简单了很多,后面的溃兵还没来得及追上,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静海县那边官军已经大败,实际上,就算吉香他们直接告诉路人或者没亲历亲见的人们,也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足足有三倍多的优势,又有精锐边军,怎么可能大败亏输。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向前行进,差不多能看到天津城池的时候,路边运河上的漕船才开始多起来,看到这一幕,即便吉香紧张也是忍不住笑,官军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对静海县的粮草转运,倒真是从容不迫,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错处,算是按部就班,因为没人能想到官军会败的这么快,会败的这么惨,更没有人能想到赵家军的骑兵已经杀过来了。

  当吉香率领的马队出现在天津漕运码头附近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太在意,旗号是官军的旗号,那马上骑兵想必就是官军骑兵,甚至很多人懒得去多看一眼,下意识的就这么觉得了。

  真正距离近的时候,吉香反倒是不着急冲了,排着还过得去的队形向前靠近,一旦有人靠近立刻高声大气的呵斥骂走,倒是十足的官军模样,在天津的漕运码头上共有几百官军值守,他们来这边倒不是守卫,而是监工,让码头装运粮食的速度更快些。

  “是徐州贼!”

  “怎么可能!”

  吉香率领着的大队人马到跟前之后,官军旗号被直接丢到了地上,赵家军骑兵身上沾染着的血迹都已经干掉,骑兵自己和坐骑都有汗水,但即便看到了这些,守卫码头的官军兵卒还是不信,按照他们的想法,那贼军只会被官军围住吃掉,而不是会?奇兵突袭这边。

  等赵家军骑兵冲上来开始追杀的时候,这边的官兵没有丝毫的战意,立刻哄散而逃,码头上那些民夫丁壮更不用说,运送粮食的船只也都是拼命的扬帆远离,谁还敢在这边折腾。

  赵家军骑兵出了一个连待命之外,其余的都是分成十骑五骑的小队,在这漕运码头上仔细搜索,不求杀敌,但要把每个没来得及跑的都赶走,这等连片的仓库货场区域,只要有人在注意不到的地方放火,那就是个灾难,要是救火的时候被城内的官军抓到空子,那就更是麻烦。

  “五爷,要不要搬着粮包搭建工事,在临清时候就这么干的。”第一团团正许勇请示说道。

  “不用,天津城内官军最多也就是四千,其中骑兵五百还不到,怕什么,咱们要是搭起工事来守,反倒把自己局限住了!”吉香干脆利索的拒绝掉。

  吉香看了看身后轮流整备巡视的骑兵,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天津城池,笑着说道:“他们还不知道官军大败,所以这漕粮储存的地方是必争之地,打垮了这第一波,等他们知道消息,咱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在大势面前,官军的反应不会有什么意外,尽管天色将黑,可还是能看到天津城内派出的骑兵兜了个圈子向南急行,想必是给那边的“官军大营”报信,这是粮台大营所在,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凭天津城内的力量还不够,需要静海那边派兵回援,只不过,派去那使者能不能及时赶回来都难说。

  派人送急信出去之后,城内官军没有派兵出来,和经常夜战夜行的赵家军不同,对于绝大多数官军来说,天一黑就代表着万事安静,一切都要等到天亮再做。

  吉香安顿突袭的部众休息,粮草给养之类的码头上的确不缺,连锅灶都能找到,轮班吃过晚饭,然后轮班值夜休息,随时都要保持一半的人马值守,睡觉休息的人也是铠甲兵器不离身。

  官军没有派出夜的兵马,天津和静海县距离太近,即便敌人占领了这漕粮码头,在静海的官军大队也有足够的时间返回扑灭,在这样的情况下,城内自然不愿意自寻烦恼。

  战斗奔波了一天,赵家军的每个人都是疲惫异常,上半夜借着兴奋还能顶住,夜深时分,很多人都忍不住打瞌睡了,尽管是拼命的警醒自己睁大眼睛,可靠在粮屯上站着就迷糊睡去,保持清醒的唯一原因就是连正队正在不断巡视,看到瞌睡的就是一巴掌抽过去,然后时不时还要抽自己一耳光。

  天津这边是九水交汇之地,号称是九条河汇集此处,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只知道两条大河,一条是从南到北折向西的运河,一条就是从天津城到大沽口然后入海的海河,两条河在天津城下交汇贯通,天津漕运码头其实也是海河上的码头,从海上来到的船只大小合适的会在这边装卸。

  白日里吉香这一队露了行迹,漕船都逃散无踪,海船也都扬帆离开,赵家军也没去理睬,安安静静最好,可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值守的赵家军士兵却看到海河方向上有灯火闪动,立刻是紧张起来。

  在入夜前吉香已经有过安排,若是河上有动静要直接报到他这边,当消息到的时候,吉香正靠在草垛上打盹,听到这禀报,吉香直接从地上挑起来,将待命的两个连队叫齐,一起朝着出现灯火的方向走去。

  本来赵家军这先头骑兵严禁灯火,可这时候,却在河岸边清出一块空地,等距摆开三堆柴草点火,这边点火,那边河上也有三盏灯火回应,这边又是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河上黑暗中却只剩下一盏摇动。

  到这个时候,再懵懂的也明白这是彼此印证暗号,当第四堆篝火燃起然后再被扑灭,能看到河面上有灯火次第亮起,借着这火光映照,能看到十几艘中等大小的广船次第而来。

  “沿岸升起篝火,为船只引路!”吉香闷声命令道。

  他命令下达,被睡意和突发状况弄得糊涂的士兵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吉香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咱们自己人的船,别迷糊了,不然等着挨鞭子行军法。”

  听到吉香这番话,大家先是愣了愣,随即发出了低声欢呼,虽然一路顺利北上,可毕竟是孤军在敌境,现在到了天津,却听说有自己人的海船接应,本来些许忐忑担心都是烟消云散,觉得安心起来。

  夜间行船虽然不方便,可有篝火灯火照明,加上船家小心,没出什么波折,船只都是靠在了码头上,各艘船从船上放下踏板,船上都有人走下,能看得出,船上的人也很小心,十七艘船一共下来五个人,其余的都在船上戒备,风帆半降,都是拿着兵器在手。

  船上的人戒备森严,岸上的赵家军士兵也不敢怠慢,不过跟着吉香急袭天津的这些士兵大都扈从赵进东北西走,去得地方多,见到的人多,很快就认出些熟脸来,有郑家大帮的,有余家的,还有赵家军自己的,那边船上也有向下面念叨:“没错了,是五爷!”

  先前对过暗号,彼此认出模样,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郑家大帮这边明显有些拘谨,只是下船那位赞叹了一句:“你家大将军真是做出好大局面!”

  余家那边则是议论纷纷,神情复杂,倒是赵家军自己的水手船员满脸的欢欣鼓舞,自家的兵马已经到了天津城下,可想而知前面都是一路大胜,这可是距离京师不足两日距离的天津,赵家军都已经打到这边了,距离成就大事难道还远吗?

  “大将军威武,我们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真是松了口气!”余家带队的人说了句,赵进自称徐州将军,不过如今外人称呼起来都加个“大”字,所有人都觉得不这么称呼,配不上赵进如今的功业和实力。

  余家出头说话的人带着讨好谄媚的神情,他身后的余家船工水手却是小声议论,说本来都已经和徐州算是一家人了,却硬是折腾的生分了,不知道多少富贵好处都跟着烟消云散,真是何苦来哉。

  “咱们在这边等了已经有些日子,生怕大将军的兵马来不了,每天都在打问,可也没什么靠谱的消息,正是提心吊胆,几家商议着是不是走,或者派人沿河打听消息,谁能想到大将军就真的过来了,真是了不得,不亲眼见到,当真是信不得!”相比于余家的患得患失,郑家的奉承就从容了很多,谁都知道徐州兵马到这边意味着什么。

  吉香笑着点点头,却是扬声说道:“诸位,我家大哥在静海县大破官军,明日即将拔营北上,最早明晚,最迟后日上午到达此处!”

TOP

0
  第1262章 迟来的败兵

  黑夜安静,吉香的高声宣告传出很远,听到他这话,陆上河上都是轰然,赵家军的骑兵尽管早就知道,但重复宣告这个胜利还是让人振奋,而船上那些人,即便是赵家军自己的水手海员也都是狂喜不已,其他两伙更是震撼。

  当初约定是赵家军会有兵马到天津,然后有船队接应,余家和郑家的主事人尽管将信将疑,可看在海州港和徐州的财货生意上都愿意去支持,大不了这一趟白跑,他们都要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海船顺风顺水的来到天津港口,卸货装货在这边磨蹭,只听到官军如何势大,徐州反贼不日覆灭,天天听这样的消息,免不得心烦意乱。

  好在这不日覆灭的徐州贼一步步向北,让大家又是安心下来,可大伙也知道,不和朝廷大军进行决战,再怎么北进也不算数,赵家军再强,和三倍于他的朝廷兵马决战,而且还是粮草不缺,边军占多数的大军会战,这胜算实在少的很。

  即便接到了暗号,说赵家军会有偏师来到港口,让船队按照预先约定做事,大家也不是怎么乐观,这天津漕运码头没有城墙和工事的遮蔽,暴露在外,偏师突袭怎么也能到达,朝廷大军可以从容会师打掉他们,就是说,即便能在码头接上头,也未必能影响到什么大局。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汇集三路边军,差不多是赵家军四倍以上的朝廷大军,居然就这么败了,消息还没有传到这天津来,船上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算计时间,也就是今天才接战,怎么就能说“大破”。

  但吉香这么说,又给出了具体的时间,也由不得大家不信,在这里弄虚作假没有丝毫的意义,明天下午或者后日上午不到,自然就万事皆休。

  “这是要夺天下了?”

  “这是要当皇帝了?”

  人群中嗡嗡一片,码头上和船上都在议论,人人都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不管和徐州关系远近,可大家总比旁人要亲近,真要是赵进得了天下当了皇帝,那么大家肯定都有好处。

  大家的反应都被吉香看在眼里,他等了会才扬声说道:“大局虽然已经定了,可咱们这边还不能说万全,明日天一亮,天津城内或许要派人出来夺码头甚至烧毁存储,算计时间,从静海县那边退回来的官军败兵也会过来,会不会被收拢起来攻这里,谁也说不准,咱们要顶过这一波才能算是定了大局。”

  “五爷放心就好,咱们十几艘船上能拿刀的也有几百号,再说了,船上不还装着大家伙吗?”有余家的人吆喝说道,郑家大帮的人也都是赞同附和。

  吉香点点头,然后转身大喊道:“把码头上的火堆点起来,咱们要出力气了!”

  身后士兵们轰然答应,不过都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吉香到底再说什么,可将令下达,众人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在这漕运码头上物资充盈,柴草之类的更是不缺,很快几大堆篝火就是升起,将这附近照的通明,甚至连不远处的天津城池都被惊动,盯着那边的赵家军骑兵立刻回报,说天津城头有动静,怕是城内官军做出反应。

  官军始终没有敢出城,码头这边却是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从赵家军自己的海船上有炮架卸下来,而在余家的船上则是单独的炮身,郑家大帮的船上则是火药和炮弹,看到这些,赵家军的士兵们已经禁不住欢呼起来,从徐州一路行来,在临清,在静海,还有更早那些次战斗,大家都是见识到了火炮的威力,突袭天津,要面临城内的反击和城外的败兵,大家压力不小,突然看到火炮这样的军国利器,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呼。

  一共从船上卸下十门火炮,两门六磅炮,四门三磅炮还有四门一磅的轻炮,在赵家军的船上还有十几名炮手,这次也是跟着下船,在他们指挥下,士兵和水手们将炮身放在炮架炮车上,然后用牵来马匹连接拖走。

  “这些日子在海上,估计连酸水都吐干净了,这次回程,死活也要跟着大军走。”下船以后的炮手都在念叨,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吉香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这次自海州港运炮北上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也知道其中的风险,赵家军的火炮威力除了铸炮之外,还有这炮架炮车,让火炮从要塞武器变成了野战的利器,这样的机密自然不能被其他人偷走,可海运火炮的时候也不能不带,只能是分拆运输。

  赵家军自己的船运送最要紧但不是最重的炮架,余家船队运送火炮炮身,而郑家大帮这边则是运送炮弹和火药,赵家军在余家船队里有自己的内应和眼线,算得上半掌控,至于放在郑家大帮船上的炮弹火药这等是最不要紧的。

  还好半路上没出什么岔子,顺利在天津港这边接上了头,卸完火炮之后船队的人没有闲着,而是将码头上的存粮开始搬运上船,如果大军在天津这边遇到什么波折,船上的粮食就可以用作军粮,虽然眼下看似乎不用多此一举,但战场上能多做一分准备总是好的。

  码头上的忙碌持续到了凌晨,当天际发白的时候,该忙的总算忙完了,靠近天津城池的货场区域已经被清理出足够大的地方,而码头附近则是堆满了粮食。

  赵家军的阵地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节约粮食,一包包粮食被堆积起来,或者用作火炮的遮蔽,或者用作临时营房的工事,奔波而来的马匹都在吃着处理过的粮食,天津码头上的物资实在太多了,因为这边并不仅仅为了供应官军,还是供应京师的最后一个运河节点,北上的物资大都汇集在此处。

  天津城门始终紧闭,赵家军先头的骑兵各队都已经吃完了早饭,天津城这边依旧没什么反应,吉香将先头骑兵分成十七个连队,亲卫旅的人则是下马,和船上的人混编,驻守在以火炮为中心的各处要点,严阵以待。

  这边倒是用足了力气,奈何天津城内不见丝毫的反应,倒是在用过早饭半个时辰后,监视城池的轻骑回报,说是天津城的北门打开,有几骑快马离开,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这几骑一半向西而去,另一半则是向南,大家都能判断出来去向,一路应该是去往京师,一路则是去静海县的官军大营求援,不管怎么算,这天津城内还不知道静海县那边的大败。

  或许因为赵家军的骑兵先赶到这边,溃兵都会闪避开来走,而官军骑兵则是朝着更远的方向逃窜,尽管昨晚吉香布置了轻骑在周围警戒,可没有和官军败兵遭遇,但吃过早饭一个时辰之后,撒出去的轻骑回报,前方有一只几千人的官军正在赶来。

  从静海县到天津这边有几十里的路程,赵家军大队没有追击,先头骑兵过去后没有太大杀伤,向着天津退却的败兵怎么也能收拢起来。

  “各队预备着,咱们这边能看到了就打,火炮对准天津城门方向,看着大队兵马过来,他们怎么也要出来试试。”吉香下了命令,天津这边也是有几千官军驻扎的,看到城外有大军来到,他们必然要动。

  当远处的烟尘出现后,不少赵家军的骑兵都是站起来张望,倒不是临阵惊慌,而是这烟尘未免太大了些,看着可不像几千人的样子,连吉香也接连派出骑兵去查探。

  等接到回报后吉香哑然失笑,敌军规模没什么变动,只是因为队形太过散乱,所以才弄出这漫天烟尘来,但这个声势却给天津城内了信心,城头瞭望的人已经变多了,甚至还能看到城门的旗号摇动,想必是城内官军正在瓮城里集结。

  在码头这边竖着的都是官军旗帜,尽管破烂,上面还沾染着血迹,不过看着总归是官军在这边驻扎,毕竟昨天吉香率骑兵急进,沿途官军只是逃散,可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里,唯一古怪的是,河面上几艘大船,已经有人攀爬上了桅杆,在高处瞭望战场。

  既然是收拢起来的败兵溃兵,而且还是这般散乱,自然就没什么先头的侦骑,看这个行军样子,从天津出来的那几骑应该没有消息告诉他们,混乱中彼此顾不上也是正常,他们根本不知道吉香就在城下。

  “留一个连的骑马军士,其余的都上马!”吉香吆喝了声,亲兵们将命令传达下去,吉香高举手中长刀,由左向右的画圈,边这么动作,边打马向外走去。

  在他的动作下,各个骑士连队从所在的位置向前汇集,就在这缓缓前行中开始列队,一排三个连队,六个连队组成一个大队,当队伍成形之后就开始加快马速向前。

TOP

0
  第1263章 赶羊

  赵家军的骑兵控制着马匹的速度,保持队形向前,距离几百步,要是一直狂奔冲锋的话,等到敌人跟前的时候就会脱力慢下来,前排的赵家军骑兵都将手中的长矛放平,后面的则是各做准备。

  当看到天津城池的时候,这支跑在前头的败军总算松了口气,有城池遮蔽总归是安全的,经历过静海城下那一战之后,大家也知道这城池挡不住徐州人马,可能先进成休整补充,然后再跑也是好的,统率这支败兵的武将一直在给大家打气,说早到天津就能进城补充,如果被其他营头先进去,只怕就不放后面人进来了。

  统带收拢这支兵马的是蓟镇一位游击,他因为没有首当其冲,在战场上又见机得快,本部实力仍在,他还有些别的心思,因为战场上各部都是惨败,元气大伤,自己如果趁这个机会多抓些兵马,实力增加,回去后地位也会跟着抬高。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赵家军的骑兵已经等在这里,而且是等了一夜,或许赵家军的骑兵还在打哈欠,可马匹却养精蓄锐吃饱了米麦。

  当看到骑兵的整齐队列不断出现,并在眼前变幻队形冲过来的时候,还没有淡忘的昨日败战恐惧又是重新浮现,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那头盔,那胸铠,再看看那整齐的队列,大家都是明白了。

  跑在最前面急着进城的兵卒发一声喊,没有任何的抵抗或者准备,直接就是四散奔逃,实际上,当官兵看到这整齐队列的时候就知道是赵家军了,除了那徐州贼,谁家骑兵还和步卒一样整齐,此时想那么多无用,还是逃命为先。

  随着赵家军骑兵的冲入,这几千败军直接崩散,在队伍中的那游击也不恋战,甚至连本部兵马都顾不得,直接带着亲兵家丁就走,眼下这个时候保命要紧,甚至要考虑落草或者投降,连天津都被徐州贼拿下了,京师危在旦夕!

  赵家军骑兵没有造成什么杀伤,这几千官军都在逃跑,逃不掉的就直接跪地投降,根本没有什么接战的勇气,这边厮杀的容易,可天津头那边却看不到细节,只觉得这边杀声震天,烟尘扬天,想必是陷入了胶着之中,在这个时候,从城内派兵出来正是里应外合的好时机。

  吉香始终压在后队,在这样的战斗中,即便不身先士卒也不会有人畏缩后退,他的心思甚至不在败兵这边,不时扭头看向城池方向,这边纵横来去,那边却有人爬上粮屯高处,拼命的挥舞手中的红旗,即便有尘土遮眼,可还是看得很清楚。

  看到这个之后,吉香从怀里掏出铜哨急促的吹响,在这蹄声如雷,喊杀处处的战场上,哨音传的并不远,但临近的连队能听到,这个就是足够了,听到的连正也都是开始吹响哨音。

  就在哨音指示下,已经开始分成单独连队作战的赵家军骑兵开始转向,在这个战场上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这溃兵已经被彻底杀散,这样不值一提的队伍,就算能再次聚起来也不是威胁,无非再杀一次而已。

  吉香率部向城门方向突进的时候,几个粮屯上都有拿着旗帜的士兵爬上去,不时的晃动旗帜传达消息,在大队都完全转向之后,稀稀落落的炮声响起。

  听到这炮响,赵家军的骑兵队列欢呼一片,在马上的吉香却禁不住大骂“开什么炮,不要把敌人吓回去!”

  喊完这句之后,吉香直接对身侧一名亲兵喊道:“去告诉炮手不要开炮!”

  那边请亲兵转向离开,吉香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念叨:“如果能趁机冲入城中,将这天津城拿下来,这功劳可就大了。”

  能够及远并且造成足够杀伤的也就是六门炮,因为火炮都是分别放置,还有三门三磅炮因为角度的关系打不到,不过两门六磅炮和一门三磅炮落在城门附近,也造成了二十余人的杀伤,让官军一阵慌乱,城外的徐州兵马明明是轻骑推进,什么时候还有火炮了,原因倒是很快就能知道,河面上那新来的广船看着不太对。

  短暂的慌乱没有让官军退却,天津城内本来知所措,可南边的官军一来,立刻士气大振,求战心切,在他们看来,静海县的官军大队回援,正和贼军纠缠,这时候城内出兵里应外合,大破贼军,这是捞取军功的时候。

  出城之后被火炮轰击死伤,可带队的军将却驱使兵马前行,那些设在粮屯和仓库间的炮位他们早都看到,码头区域和城池距离并不远,只要出城列阵,一个冲击就可以夺炮过来,如果现在在城门这边进退不得,那就是灾难了,在城头上居高临下,能看到很多东西,除了炮位之外,还看到徐州贼军的骑兵倾巢而出,此时不是大好机会是什么。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那火炮响了一轮之后就沉默下来,这反倒是督促了兵卒,让他们不要迟疑不前,还能在城外从容列阵。

  不过这高兴没有高兴多久,远处的烟尘仍在,那徐州的骑兵却直接杀了回来,天津城内一共骑兵数百,步卒近三千,这样规模的营头,自然没办法和城外的两千徐州骑兵抗衡,天津城内的统兵将也知道这个,之所以敢出城就是为了里应外合,自家人少,但和城外的加起来人就多了。

  谁能想到徐州骑兵的动作这么快,打垮了“来援”的官军,马上又是杀回来,当看到奔跑着的赵家军骑兵,刚刚列阵还没有行动的天津官兵顿时慌乱起来,为首的数百骑兵反应很快,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城内就跑,拦在前面的步卒一律格杀勿论。

  不过天津城的反应也足够快,当看到赵家军的骑兵杀过来的时候,守在城门边上的兵卒民壮立刻开始关闭城门,跑进来的算是运气好,来不及的也不理会,外面的官军直接就是崩散,看着徐州骑兵这么全须全尾的杀回来,谁还弄不明白那“援军”的下场,逃命要紧!

  吉香率领的马队没有理会城外列阵的官军,他只是想要直接冲进到城里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在过护城河之前,吊桥就已经被拉起,吉香也知道无计可施,在下面大骂了几句之后,又是回归本队,重新布置了下储粮区域的防务。

  战斗来来回回不过一个时辰,对赵家军来说司空平常,却看得船队众人目眩神迷,他们常年在海上,虽说已经直到赵家军的强大,却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今日亲见,两千骑兵就那么摧枯拉朽的横扫官军,从容应对,这才让他们意识到赵家军对比官军,到底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郑家大帮和余家船队的人各自反应不同,而赵家军自己的水手则是激动狂喜,他们在海上不算什么,一路北上,也没什么扬眉吐气的时候,今日这战斗之后,其他势力的敬畏已经可以清晰感觉到,自然高兴振奋。

  不光是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天津城内的文武官员也都知道了,就在战斗结束后半个时辰,也就是午饭时候,天津城的北门又是打开,在骑马护卫的扈从下,有人向着西边和北边逃窜,即便没有去追赶,吉香也能判断这是城内的头面人物,他们是去往京师和蓟镇告急了,但吉香就不想封锁消息,也没有任何必要。

  静海城下这一战已经定了北直隶的大局,宣府兵马已经惨破,蓟镇大挫,京营本就不堪战,而真定府、保定府和河间府的官军连续战败,更谈不上什么战力,接下来就只是赵家军的趁胜追击,和赵进想要做到那一步了。

  每次想这个问题,吉香都有些焦躁,跟着父母摆摊卖熟食少年时,根本想不到几年后会如此富贵,会领着大军东征西讨,甚至连天下都近在咫尺,可吉香同样知道,自己的大哥这次不会取天下,他有自己的通盘打算,不想这么快。

  吉香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慢,为什么眼前的果子不去摘,更着急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富贵,战场上的突进冲杀对吉香来说是快乐,可醇酒美人他同样喜欢,在徐州还好,在清江浦的短暂驻扎,吉香才知道什么是富贵享受,而且他还知道,这些富贵享受并不是遥不可及,他完全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只要大哥领着大家夺取天下,但赵进始终不着急,这让吉香有些受不了。

  想归想,吉香不会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旁人,他知道自己同样喜欢这种驱马疾驰,迎风杀敌的生活,只是对富贵享受有更多的期盼。

  不过现在没太多闲暇可以沉思,赶往天津这边的溃兵越来越多,他们溃败之后四处逃跑劫掠,夜晚又是行动不便,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已经不错了,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结成几百上千人的大队,吉香手里的力量,除了船上的水手之外,其他人全都派了出去,轮流驱赶官军的溃兵。

TOP

0
  第1264章 又抓回来了

  到这个时候,那迷惑敌人的官军旗帜反倒成了累赘,溃兵们看到有旗帜在,直接就是奔来投奔,一看到是赵家军的人马再躲避逃亡,虽说吉香所部并不是以杀敌为目的,可这样也是烦不胜烦,索性是将官军旗帜全部收起,然后派兵出去驱赶溃兵。

  没什么战斗发生,一队队败兵来到,发现徐州骑兵在,马上就是逃走,昨日战斗不到两个时辰,可火炮好似霹雳,步骑兵马都是凶悍无比,早就把官军吓怕了,在这等境况下,谁还敢去死战纠缠,至于那些实力仍在的营头,或者已经收拢起来的队伍,稍清醒的,就不会朝着天津这边走,就算赵家军的先头骑兵没有到,大军马上也要到了。

  只是还有脑筋不清醒的,还有那种溃散没有组织的,只知道沿着官道前进,这样的战斗解决起来很快,一个骑兵连队不够,直接再投入第二个,很少有需要四个的时候,只是战斗虽然简单,可太多了,让人烦不胜烦,本来吉香还不想使用火炮,可到了下午的时候,十门火炮也开始次第轰鸣。

  在临近天黑的时候,或许是向这边来的溃兵已经要扎营过夜,或者是这方向的敌人都已经知道了天津有徐州兵马的消息,让疲惫不堪的吉香所部总算可以休息,到这个时候已经有马匹累死,亏得有些缴获可以补充,这才一直维持着。

  太阳落山,夜色降临,赵家军的骑兵们感觉到了地上的震动,他们顾不得休息和晚饭,都是准备战斗,但在紧张之余,每个人又都有些兴奋,因为这震动是从南边传来,不出意外的话,是赵家军本队到了。

  的确没什么意外,赵进率领的大军在静海县大胜之后,休息一夜,第二天就向天津赶来,在天黑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有这样的大军行进,溃兵们又怎么还敢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天津城外灯火通明,欢声雷动,一堆堆篝火升起,在沿途收购的猪羊被宰杀烹饪,这一晚赵进甚至允许各部少量饮酒,赵家军从上到下都在狂欢,因为他们到达了天津,而且?制了天津这边的储粮,这就意味着赵家军可以更进一步,再向西就是大明帝国的京城了。

  没人想着打不下来,以赵家军沿途所展现的实力,京城根本不在话下,然后接下来干什么,想到这改天换地,每个人都激动非凡,尽管赵进早就给他们打过招呼,这次北进作战是为了震慑大明,而不是要造反登基称帝,可这种感觉就让人觉得痛快,觉得酣畅淋漓!

  城下在庆祝欢乐,城头黑暗一片,在这黑暗中,天津的文官武将士绅豪强等等,都在战战兢兢的看着赵家军的营盘,每个人都是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心里念叨,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在他们沉默观看的时候,有赵家军的骑兵来到城下,冲着城头吆喝说道:“明日一早开城投降,不得有误,不然炮轰攻城!”

  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是回返,没有什么条件,也没有什么余地,不过天津城头诸人也清楚知道,自家没有提条件的能力,在白日的攻防中,吉香所部只是保护码头上的粮储不被侵害,其他一概不管,天津城除南门外其他三门都是安全,只有赵家军的轻骑监视。

  借这个空档,天津城也收拢了过百的败兵进城,收拢败军倒不是为了守城,而是想知道确切的消息,得知静海县的朝廷官军在几个时辰内被打的大败之后,天津城内的所有念想都烟消云散,没什么人相信那近十万的大军会这么快崩溃,可不断出现的败兵证明了这是事实。

  没有人提殉国的事情,就在那骑兵喊完之后没多久,城头就有人绑着绳子放下去,在赵家军大营外跪地求见,带来了城内的消息,天津城问的很简单,投降的话,能不能保全性命和家人,家产财货愿意献上,城内所有积储都为大军所有。

  甚至还给赵进呈上清册,这天津负责京城和蓟镇的转运和后勤,城内城外都有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对赵家军来说很有用,赵进给的回复也很简单,明日开城后,给他们小半个时?出城自去,赵家军不会追击,若不想走的,赵家军也不会为难,如果不私下里做什么手脚和大军为敌,性命和财产都能保全。

  消息传回城内后,官吏士绅们都是将信将疑,可眼下这个局势又由不得他们不信,赵家军来的太快,天津这边莫说做什么反应,连准备的过程都没有,没什么败兵和难民描述徐州兵马的作风,城内倒是有来自徐州的商行,此时已经被待若上宾,那商行掌柜伙计都是毫不犹豫的保证,说既然进爷答应了,那就肯定没差错,凡是和徐州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赵进说话算数。

  天启四年四月底,天津开城投降,在投降之前本门打开,有几十骑狂奔而走,这些人都是城内的官员军将,他们不相信赵家军的保证,可半个时辰的时间,对方手里又是几千骑的骑兵,想要带着家人跑已经不可能了,心肠冷硬的索性是招呼心腹护卫带着些许细软先走,顾不得家人和家产了。

  赵家军只是按部就班的接管了城池,和北直隶境内的其他州县不同,在预先的计划中,这天津城是作为前进大营看待的,接管之后没有急着进军,一方面全军休整,一方面在天津城内外进行调配。

  官库存银存粮被拿出来买卖房宅,雇佣民壮,将城内城外的物资开始调换,城内存有不少的火药和兵器,刀枪火器对赵家军帮助不大,但火药却是紧缺,筛制挑选之后补充道各火器部队,同时把城外的粮草搬运进城,有城墙遮蔽,毕竟比在城外安全不少。

  除了这些,来到天津这边的十几艘海船都是装满了物资,同时还在雇佣来到天津的海船,同样是装满各种军需物资,郑家大帮和余家的船队都派船回去,准备调集新船来到这边,这水上的船队就是赵家军最后的预备,尽管没什么可能用得上。

  在这个时候,王在晋和幕僚们已经没了当初的灰心绝望,也没什么奢望期盼了,甚至连忐忑都没有,只是好心的观望赵家军的军容和动作,然后耐心等待对方的安排,本来满心悲凉的离开,没曾想走出去一个时辰不到就被赵家军的骑兵抓了回去。

  被抓那一刻,自王在晋以下,每个人都是手脚冰凉,觉得徐州人马后悔了,搞不好要杀人立威或者逼人投降,没曾想被带回去之后,接待他们的军将还满怀歉意,说还要你们去京城那边通报消息,不然没个足够身份的人物,到时候双方都会有麻烦。

  这等客气对待让王在晋一干人都是懵懂的很,你们徐州兵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有这样的战力,还需要什么通报消息,难道不是直接打到京师去做皇帝得天下吗?纳闷归纳闷,败军之人没什么发表意见得权力,也只能闷闷的听从。

  王在晋看着赵家军在静海县城整顿地方,然后看着第二天赵家军拔营行军直奔天津,徐州人马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平常,王在晋他们觉得自己也能做,可赵家军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按部就班,规规矩矩,没什么差错,没什么耽搁和错漏,各旅团连队各就各位,一切都是整齐而快速,就是这无数的司空见惯组合起来,成了难得的高效。

  官军是什么样子,王在晋看得多了,无论是作战还是行军,都是乱糟糟的一片,所以要从容安排慢慢来,不然就会出篓子,处处有混乱,处处在耽搁,合在一起就是乱纷纷一锅粥,和这整齐有序的赵家军比起来,立刻分出高下。

  幕僚们没有王在晋看得那么深,他们都在感叹赵家军的装备和军需,赵家军士兵们身上的铠甲让人咋舌,更不要说那火铳和火炮,每一件看起来都保养的很不错,每一件都不是粗制滥造,徐州怎么就能炼出这么多的好铁,怎么就能装备到这么多的兵卒身上,想想大明这边,只有把总以上才有顶铁盔,而且还是粗制滥造的货色,至于这铁甲也就是锁子甲,哪里比得上徐州这铁板?

  至于军需,朝廷每次出兵,对地方上都是灾难,官军手里没多少存粮,主要靠地方供应,加上军纪败?,每次过境都好像闹了兵灾一般,即便如此苛待地方,可手里的军粮还是紧张,对方一旦截断粮道,军心士气立刻是崩散,之所以这次能汇合这么多的兵马和徐州决战,就是因为天津那边存储着大量的粮食,而且这些粮食官军可以用。

  看着运河上装满粮草的漕船,负责军需的几位师爷都是羡慕的眼红,他们自然知道依靠漕运运输军粮最为便捷方便,可从前根本就做不到***********

TOP

0
  第1265章 还没到好时机

  漕上粮食再多,也和军粮没有关系,想要触碰?就是要了相关官员的命,别说打胜仗,连官位都未必能坐得稳,这徐州兵马怎么压服的那些漕运豪绅,大家都是好奇,同时这军需军粮供应的稳与不稳,也是彼此胜败的原因。

  还有大家都纳闷的一件事,那就是赵家军的军纪到底是怎么维持起来的,朝廷兵马军纪败坏这个不是什么秘密,平时驻扎的时候还能约束,一到战时需要兵卒们拼命厮杀,也就不能管的太严,免得激起火并内讧,或者上阵迟疑不前,军将们往往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所放纵,可徐州兵马的士卒都是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徐州又不是什么富裕繁华的地方,可他们就能做到令行禁止,秋毫无犯。

  “在老夫看到贵处兵马之前,还以为天下间的兵卒都是顽劣匪类,不用钱财美色诱惑驱使,根本没办法激发他们的凶性血性,见到你们徐州兵马,才知道史上这岳家军并非虚妄”

  王在晋还是见到了赵进,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家的感慨。

  当看到赵进和伙伴们之后,即便王在晋三十余年宦海沉浮,已经养成了足够的涵养城府,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和从前那些初见赵进的人一样,王在晋根本想不到赵进居然这么年轻。

  “这大明气数已尽了!”王在晋感慨说道,若是兵败被俘的当天见到,王在晋当晚就会寻死,不过这来回一折腾,他的心气都已经没了。

  按照常规的判断,能做出这么大的局面来,想必是老谋深算之辈,这样的人物穷极一生谋划才有这样的成果,但这些在野枭雄毕竟势单力薄,没有朝廷官府的庞大资源支撑,只能靠自己和徒党,即便做成什么事情也会心力憔悴,会早衰得病,等他们老死病死之后,子侄徒众往往没了他们的号召和才能,经营谋划起来的势力局面也会崩散,朝廷官府靠着拖也可以拖到胜利。

  但赵进和伙伴们都是二十出头,看那沉稳气度就知道他们不是被推出来的幌子,他们这般年轻就已经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再过些年又会怎样,恐怕还会蒸蒸日上,而大明这些年内忧外患,日薄西山,稍微清醒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这几日折腾了王先生,实在是抱歉。”听到这开场白之后,王在晋更是深信自己的判断,这样的年轻人还这么能沉稳,那就更多了些成功的把握。

  心里想得多,可王在晋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应答,弯腰屈膝做不到,客气几句也做不到,但自己又是被俘的败军主将,对方没有拷打苛待,想要做出一副风骨来也觉得难堪。

  赵进没有理会王在晋下面的沉默,只是开门见山的说道:“王先生,我军胜的太快,消息即便传到京城,恐怕上上下下也未必肯信,再一扯皮拖延,还不知道耽误多久,但王先生去京城那边报信的话,京城那边就会立刻相信了。”

  王在晋坐在那里摇头苦笑,身为大军督师,若是他来通报大军惨败,的确没有人能怀疑。

  “我会安排车马送王先生回京,请王先生传递个消息给朝廷,大军从天津出发到京城最多四天时间,现在宣府、蓟镇、京营连同北直隶各路兵马都已经被我军击溃,京城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防御,想要依仗城池遮蔽也不可能,我这近百门火炮总能敲开个口子。”赵进云淡风轻的陈述,王在晋脸上的轻松也一点点消散,他知道对方所说的没有一丝虚假。

  “王先生,现在我拿下天津,城外存粮也都为我所有,自清江浦到济宁,济宁到临清,临清到天津,这一路的运河漕运都是畅通无阻,有存粮,粮道也都在我控制下,我赵家军进退无忧,也就是说,我赵家军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王先生,你说是不是?”赵进笑着问道。

  王在晋的神情渐渐严肃,赵进这番话表述的很清楚,赵家军的进退掌握在自己手上,随时可以攻破京城,但如果对方真要这么做的话,想必不会说这些人所共知的。

  “京城被攻破,想必是天下荡,这虎视眈眈的蒙古和女真定会趁势进逼,那西南也要再度大乱,到那时候,只怕天下间要乱的还不止这几处,这等动荡混乱,你们不想见到,我也不想见到,可我兴师动众率军到此,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想要让我退回去,那就派人过来谈吧!”赵进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听到这里,王在晋却忍不住冷笑了声,脸上有置生死与度外的神色浮现,王在晋盯着赵进说道:“赵头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似为了天下大义,实际上是实力不足,还没办法吞并天下,还要经营生聚,等到实力够了,就会兴兵再起,图谋大事吧!”

  屋中吉香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赵进却是笑了,晃晃头说道:“王先生说得没错,王先生能看出来的,想必天下间许多人都能看得出来,目前的确不是吞并天下的好时机,我还没有足够的人力财力,若是这时候夺取天下,会引起兵灾动荡,到时候会引来天下人的怨恨,再之后就要处处扑火,那何苦来哉”

  王在晋没想到赵进这么直接的承认,错愕了下,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赵头领,你是少年英才,一时走错了路,现在回头从善还来得及,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要是你愿意归顺,封侯拜将,甚至裂土封王都不是不能”

  赵进忍不住笑出了声,摆手说道:“王先生不必劝了,现在我没办法吞并天下,但足可以灭国杀王,灭掉这朱明,然后从容收拾乱局即可,我不想引天下人的怨恨在身,可不是怕天下人的怨恨,无非是多花些时日罢了,赵某还年轻,耗费得起。”

  王在晋的所有精气神好像都在刚才的强顶中耗尽了,此时满脸凄苦神色,颓然叹气问道:“既然如此,赵头领又何必等朝廷议和,就算议和成了,赔款割地,可也不过是拖延几年,等赵头领你经营好了,还不是要领兵打过来,那结局还不是一样。”

  “我从前就和赵大人和崔公公说过,多活几年总是好的,在这几年里或许能找到奋起的法子,或者大势改变,总要求一丝指望才好,若是不想的话,赵某也不强求,赵家军就在这边,等着朝廷来决一死战!”赵进笑着说道。

  这等实话实说让王在晋忍不住再次苦笑,沉思片刻之后深深叹气,点头说道:“纵是穿肠毒药,此时也要吃下口去,没得选啊,赵头领说说章程吧!”

  赵进点点头,从身侧拿起一封信递给王在晋,开口说道:“细则都写在信上了,赵家军要山东全省、河南归德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这些地方境内朝廷不得有一兵一卒驻扎,这些地方边境五十里内朝廷不得驻扎军兵,不得收取赋税,但可以委派官员,只是不得干涉政务,凤阳皇陵可以算作例外,漕运为徐州和朝廷共享,若朝廷官府不擅自挑衅,徐州会维护漕运通畅,绝不阻拦截断,清江浦漕粮聚集,海州扬州盐税征发,徐州不会干涉,也不会抽水。”

  “你这是要割地”王在晋先是念叨了句,随即愕然说道:“盐税,漕运之利你不要,那你割地又有何用?”

  漕粮是大明的命脉所在,江南粮税通过运河运到京城,这几乎是天下根本了,而盐税则占到天下赋税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和其他不同的是,这些银子是集中收取的现银,是朝廷可以使用的现钱,在很多年景里,盐税几乎是朝廷手里唯一的现金。

  徐州赵家军的图谋大家自然看得明白,割地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关系大明命根子的这两项大宗财源赵进居然主动声明不要,即便是有诈,做出这态度之后日后也会有被动,更何况这等位置的雄杰不会为这个撒谎,这两笔大钱不要,这不是明摆着要资助大明朝廷,明摆着要资敌吗?这年轻人到底要干什么?王在晋已经糊涂了。

  “王先生你只能看到这漕运和盐税吗?我让出这么多条件来,就是不想让朝廷诸位为难,为什么赋税根本,为什么社稷宗庙,没完没了的拖延折腾,我这边不喜欢讨价?价,我考虑的足够周到了,若有人觉得我急着退兵,或者想要借此得寸进尺,恐怕会很后悔。”赵进这番话虽然带着威胁,语气却很平静。

  王在晋此时的神情却很复杂,这复杂神色里更多的是迷惑,漕运和盐税难道不是天下根本吗?为什么说自己只能看到?这年轻赵进从容不迫,他开出这样的条件,这么急着议和,但又没有任何理由说明他有退兵的必要,现在局面的主动权完全被他抓在手中,他到底要做什么?

TOP

0
  第1266章 大明的行家

  想到最后,王在晋也不去想了,局势已经如此,找出不按对方步调走的方法,他迟疑了下就答应下来。

  “我会派车马护送王先生回京,从天津这边沿河急赶去京城,差不多需要两天多,我在这边等七天,若是七天后回信还不到,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到时候王先生若在京中,定能听到我徐州的火炮轰鸣!”赵进朗声说道。

  王在晋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随即笑着说道:“也不知诏狱中能否听到这炮声轰鸣。”

  护送王在晋一行人的队伍倒是好找,直接在俘虏里挑选了一队精干人士,然后给他们配上车马兵器就打发上路,反正在这顺天府内,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看王在晋的神情气度,倒不是那种会半途逃跑的鼠辈。

  或许是巧合,那边王在晋一行人刚走,徐州那边就有信送到了天津营盘中,信上说得是徐州最近时日的近况,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正常进行,王兆靖特意提了徐州和清江浦以及海州港的生意,一切都很红火,已经比去年同期要好了,更有不少人来徐州这边购房置地,哪怕不住在这边,也会先圈下一块地方备着。

  这些消息都不是要紧的,在四月二十的时候,河南官军兵分两路,一路沿黄河自归德府考城县攻入,一路却是自涡水过亳州,想要从西南方向进入徐州,不过这两部新练河南官军立刻遭遇了顽强阻击。

  说是顽强阻击,倒不如说迎头痛击,李家兄弟率领的归德军兵团没有去硬碰,反倒是渡河兜了个圈子,直接封住了那一路官军的后路粮道,然后和赶过来的骑马军士第二团来了个两路夹击,直接把打垮了这一路,抓了不少俘虏。

  而过亳州的那一路是经过凤阳府境内,在一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大部队拦截,可军兵营和田庄的力量出动,没日没夜的骚扰,让这一部走得很艰难,当军兵营汇集到足够多的数目之后,由钟功贤率领的凤阳军兵团为主导,直接把这一路包围了。

  河南官兵本就是战战兢兢,也就是对上团练出身的赵家军军兵才有些底气,硬碰硬做过两场之后就知道自己不敌,等到被合围之后试着冲了两次,然后就干脆利索的投降,倒是给当地带来了足够的劳力。

  此外,南京方面一直尝试着派兵过江,按说南京和周边也可以凑出万把兵马,而且精锐的比例还很高,可始终没有派出过千规模的营头,最多就是不断的派船接应狼山一路的官军去江南,但接应的也不多,几次被大船撞沉之后,出动就更加小心。

  而且董冰峰第三旅两个团现在就在扬州府附近驻扎,另外两个团则是去往庐州府那边扫荡,在这片区域倒是没有任何抵抗,甚至在庐州府那边,还有很多士绅豪强主动配合,那边虽然没有和赵家军打过直接的交道,却在清江大市和徐州集市上受益不少。

  按照内卫和巡丁们的侦缉,在赵家军大军北上的时候,无论是外围的官军还是本地的士绅都曾有异动的表现,不过迅速平静下去了,因为大军随走,可新建几个团以及巡丁团和军兵营依旧力量充足,亲卫旅、骑马军士团、第三旅作为野战部队,也有足够的震慑。

  济宁巡丁团团正马冲昊比信晚到了几个时辰,在一个骑马巡丁连队的护送下,马冲昊在天黑的时候到达了天津城。

  官军守城的时候,在夜间城门都是关闭,而赵家军占领这个城池之后,几处城门日夜都是大开,赵家军不依靠这城墙和护城河的遮蔽,而是要保证部队可以顺畅调动。

  马冲昊得到了别人没有的待遇,赵进和伙伴们在天津城外的军帐内设宴为他洗尘,还特意请来了天津城内的大厨操持,这样的待遇让熟悉赵进的每个人都觉得震惊,进爷居然会主动设宴,而且还请城内的大厨铺张操办。

  倒是没人想到大伙所认为的“铺张操办”在那位酒楼大厨和帮工眼里只是寒酸,天津开城没发生激烈的战斗,城内的富户们一直是有心奉承,这边是供应京师的海运漕运枢纽,比起临清济宁还要有所胜过,这吃穿享用上自然不差,可送去珍玩酒宴被拒绝,送去歌妓也被退回。

  天津城内的富贵人等没觉得赵进油盐不进,反倒是认为是天津享用差了,毕竟他们也听过徐州豪富的传闻,还喝过烧酒,知道棉布,那边距离淮扬繁华地又近,自然看不上这天津吃喝玩乐,那大厨也是这么以为,还以为赵进吃的是如何山珍海味,大营中各色材料肯定不缺,自己带着帮工过来做就好了。

  谁能想来到赵进大营后,才发现这边简陋的很,吃的无非是面饼、肉汤、腌菜还有时令蔬菜,咸鱼之类的也是有,大家看到这个都是不信,天津城内许多豪富人家的奴仆吃得都比这个好,这领兵造反的年轻大头领怎么还这么简朴,这造反不就是为了吃喝享乐,活得这么简单到底图什么?

  这大厨一边吩咐人回城运来各色材料,一边好奇询问,这才知道赵进吃的比起普通士兵来强不了太多,分别无非是肉多肉少,大锅小锅而已,这让那大厨很是不解,暗地里颇为鄙视,心想关于徐州的传闻果然是虚的,那穷乡僻壤出来的果然没见过世面。

  他正要抖擞精神露一手给土包子们看看,结果还被赵进亲卫叮嘱不要做什么花哨的东西,鸡鱼猪羊就足够,这让那大厨很是鄙视,可也只能在肚子里骂两句了。

  在向静海县进军之前,赵进就派人去济宁让马冲昊赶过来汇合,这又是专门去请,又是设宴接风,在赵家军内是难得的待遇了,马冲昊自然明白这个,不过他却表现的愈发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张扬和自傲。

  “将主真是折杀属下了,将主若有命令吩咐,属下鞠躬尽瘁就是本份,这样真是让属下不安!”在军帐宴席开始前,马冲昊表达的很直率。

  他这番表示让军帐中诸人反应不一,陈昇脸上微笑,石满强有些懵懂,吉香若有所思,赵进则是同样直接的说道:“老马,你从前官场上那套就别用在这边了,咱们徐州的规矩就是用本事的要重用厚待,你就是有本事的,自然要重视起来,不要站着,坐下就好。”

  把该说的说到,马冲昊也不拘谨,冲众人施礼招呼之后,笑着坐了下来,赵进先是举杯说道:“临战之前,我们以茶代酒,你一路辛苦了。”

  大家喝了茶,赵进又是开口说道:“在今日你来之前,我把王在晋放回了京城,让他带去我的条件,你熟悉京城那边的情况,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应对?”

  当听到王在晋被放回的时候,马冲昊的眉头皱了下,等赵进说完,马冲昊略一沉思就开口回答说道:“将主,朝廷会拖延,然后会纠集京营和各路兵马继续和我军决战,那王在晋恐怕会被直接下狱,要为这败战担责!”

  “现在北直隶能调来的兵马无非是京营、宣府、蓟镇和辽镇的兵马,辽镇那边被女真牵扯,蓟镇和宣府都是损失惨重,京营羸弱,咱们静海那场大胜京城肯定也会知道,他们凭什么还敢和咱们打?”这却是吉香的发问。

  马冲昊笑着回答说道:“因为是将主这边想要议和,既然是咱们要议和不想打,那么肯定就有不得已的难处,想必在这天津占不了多久,只想着多捞点好处快走,反正都是要退,那不如等到将主这边退了就好,何必去担这丧权辱国的罪责,甚至还会觉得我军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再纠集兵马来战都有可能。”

  吉香愕然,想要反驳争辩,可仔细一想,马冲昊说得没什么错,赵进缓缓点头说道:“还是你对朝政熟悉,我们这边太直接,又太想当然了,你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得了赵进的鼓励,马冲昊坐正了些,肃声说道:“将主,官军静海大败之后,朝中大臣第一要做的就是推卸罪责,那王在晋必然要获罪下狱,第二就是试图翻盘,这场大战本就是东林清流为了压倒阉党而发起,遭遇大败之后,位置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和我们求和,那就成么众矢之的,成了丧权辱国的罪人,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不要说继续立于朝中,搞不好都身败名裂,获罪下狱,他们肯定不甘心,我们主动求和,必然会被认为是心虚底弱,他们肯定还要冒险。”

  “真是不知好歹的糊涂混账!”边上的石满强听得有气,用力拍了下桌子。

  “四爷说得是,这些清流文臣的确是糊涂,可其实他们也不糊涂,静海大败之后,再想想年初那几次大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事不可为,可为了保全自家名位,还是要不管不顾。”马冲昊笑着接话道。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9-15 16:59